赵桂芬和苏蔚兰过来接站,田馨大包小包拎下来,赵桂芬埋怨“回来就回来,别买这些东西,火车挤的慌。”
是挺挤的,田馨捶捶腰,春运人真的多,过道的人满满当当的,幸亏她有座,不然这几个小时很难熬。
赵桂芬和苏蔚兰帮忙拎东西,田馨说“蔚兰,现在有种面包服是新流行的,年轻女同志喜欢穿,我给你留了一件,回家你试试。”
田馨给苏蔚兰留了一件浅黄色的,苏蔚兰平时也喜欢穿黄色的裙子。
女孩子都爱漂亮,苏蔚兰的眼睛都亮了“真的吗嫂子太谢谢你了。”
赵桂芬说“不用往蔚兰身上花钱,你们小两口赚钱过日子也不容易,你还得上学呢。”
田馨说“妈,你放心吧,我们不缺钱花。”
家里一切都好,赵桂芬说,上星期,苏蔚江来过一次家里,提了好几样东西,说给赵桂芬提前拜年,赵桂芬没敢收。
老二一家就是瘟神,轻易不敢沾惹,张秋莲那个人,赵桂芬跟她共事多年,早就怕了她,恨不得离她远远的。
苏蔚江话说的漂亮,什么他是小辈,给大伯母拜年是应该的,还说他妈不懂事,让他们别计较,毕竟都是一家人。
最后赵桂芬感慨一句“蔚江是真有心眼,心思深沉,令人捉摸不透。”
苏蔚兰看的明白,冷笑道“苏蔚江的意思明摆着,傻子都懂,无非就是看我哥我嫂子去了首都,有本事,不想断了这门亲戚,以后想攀附呗。”
如果苏蔚江真的懂事,在张秋莲来家里闹时就应该拦着,蔚雁结婚也该劝着,而不是跟她妈通风报信,大闹姐姐的婚礼,他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说话冠冕堂皇的。
田馨记起来,去苏蔚冬姑姑那时,见到过苏蔚江,还没毕业就削尖脑袋想往首都钻,这是想办法找门路呢。
或许正如苏蔚冬所说,亲姑姑没帮上忙,又把心思搁到了苏蔚冬身上。
田馨和苏蔚冬才懒得管二叔家的事,田馨道“妈,我跟蔚冬心里有数,咱们想的一样,二叔一家,以后就断了来往,也没有联系的必要。”
亲戚断了道说出去不好听,但自己心里舒爽踏实。
赵桂芬也顾不得面子,她自己无所谓,还有儿女呢,苏蔚冬混出来不容易,不能被老二一家拖后腿。
田馨问“蔚江来你这,也不会放过蔚雁那,那是他亲姐姐,肯定琢磨着怎么利用上,蔚雁跟你提过吗”
赵桂芬点头“上回蔚雁过来,说过一次,说蔚江去找了她,涕泪横流的,说自己对不起几个姐姐,还有一年多毕业,怕分配不了好的工作单位,,蔚雁没理会,硬着心肠打发了。”
苏蔚兰说“以前我蔚雁姐受了不少委屈,他这个当弟弟的从来没关心过,有事求她,就一副委屈的样子,我最烦他了,赶紧毕业离开省城吧。”
苏蔚江那头,恐怕也不会死心,苏蔚江的心气高,省城都瞧不上眼,铆足劲头往首都跑呢。
田馨也不怵,在心里已经默认没了这门亲戚,就算是求到她这,田馨和苏蔚冬也不会管。
苏蔚江这个大学生,是一家人咬着牙供出来的,几个姐姐因为他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对于这种冷血忘恩负义的人,田馨除了鄙视,没有其他更多的情绪。
反正二叔一家灰溜溜回了老家,不在省城折腾省心不少。
回了家,鸡窝里的肉鸡咕咕咕叫,一切都那么熟悉,赵桂芬赶忙去厨房煮姜汤水,这几天天冷,她怕俩孩子冻感冒了,回家喝完姜汤水,出一身汗什么病都找不上来。
烤鸭不能一直留着,田馨稍微歇了一会儿“妈,带的烤鸭我去分分,咱们家留两只。”
“首都的烤鸭我知道,挺有名气的,之前你姑姑也带过,价格挺贵的,花这钱干啥。”
田馨知道赵桂芬过日子节俭,也没说价格“没多少钱,大伙一起尝尝鲜。”
田馨让赵桂芬找了个黑袋子,把几只烤鸭装了进去,从外面也看不出是什么。
陈奶奶就在隔壁,田馨先去了陈奶奶那。
这才半年没见,陈奶奶苍老了不少,最近咳嗽了,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田馨给陈奶奶买了烤鸭和鸡蛋糕,鸡蛋糕软软的,入口都不用怎么嚼,适合老年人吃。
陈奶奶给田馨倒热水“你这孩子,回来买啥东西。”
田馨说“陈奶奶,今年过年你别折腾了,跟我们家一起过吧,多一个人也就是添双筷子。”
换以往,陈奶奶肯定就拒绝了,今年她身板不好,每天就用煤炉子凑合吃点稀饭,很少做菜,过年自己也不想折腾“行,除夕那天我过去,就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有啥麻烦的,你跟我们家是多年的老邻居了。”
田馨也没多待,还有好几只烤鸭要送呢。
郑小梅没在家,是尤建安开的门,田馨把烤鸭递了过去,说过几天再来找小梅玩。
烤鸭这么一只只送了出去,田馨去了饭馆。
饭馆最近人少,黄翠翠和苏蔚雁商量着,忙完这周就打算歇业了,正好田馨回来,黄翠翠跟她商量着。
田馨笑道“明天关门都行,你们自己定。”
到了腊月,黄翠翠每天都盼着回家,饭馆有苏蔚雁盯着,黄翠翠后天就回北淀村。
过年是团聚的日子,平时再忙,年前也会想办法赶回家。
田馨上了一圈大学回来,所有人都说她胖了点。
田馨捏捏脸,胖了吗可能没压力,日子也和顺,不知不觉的胖了一些。
苏蔚雁肚子也大了起来,她幸福的笑道“嫂子,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帮衬,我也没现在的好日子。”
现如今,苏蔚雁和崔明,一个守着茶水摊,另一个守着饭馆,每个月钱都不少。
崔家的邻居酸溜溜的讲说,说崔家娶了个福妻回来。
福气是自己挣来的,指望命好没用。
苏蔚雁这么烂的家庭,也能争出一份出路来,人呐,最不应该自怨自艾,苏蔚雁越来越明白这个道理。
苏蔚雁笑“我那个弟弟,来过我两回,他知道我住哪,每次来都提东西,可能是看我日子好,想巴结笼络,每次我都冷淡敷衍着,后来还打探我们家每个月的收入,我能告诉他吗嫂子,我挺伤心的,有这个弟弟,还不如没有,一点血缘亲情都不念,这些年在他那没少受委屈,我是想明白了,娘家是靠山,在我这,靠山没有,拦路石倒不少,我看蔚江没死心,说不准还得去首都找你们,你跟我哥小心些。”
“我知道,放心吧,苏蔚江的事我们不管。”田馨坚决的说道。
苏蔚雁怀孕四个多月了,胎像很稳,孩子在肚里也很少闹腾,脸色也红润了不少,看到她日子过的美满,田馨也替她开心。
苏蔚雁的夜大课照常上呢,反正崔明每天接送,还是能拿个文凭出来,上学不能半途而废。
从饭馆出来,田馨回了家属楼。
半年没回来,家里一层浮灰,屋内的每样物品,都是田馨和苏蔚冬亲手布置的,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家,意义非凡。
柜子里有洗好的新床单,气喘吁吁的打扫完卫生,田馨把床单被罩都重新换了一遍。
田馨刚躺下休息,就听见有人敲门,一开门,是程素云。
程素云欢喜道“刚才我就听见隔壁有动静,还纳闷呢,猜测是不是你们回来了,没成想,真是田馨,你哪天回的省城”
“今天下的火车。”
程素云回家把妞妞喊了过来,妞妞开心的拍手“漂亮姐姐回来啦田馨姐姐,你得了几朵小红花呀”
田馨弯弯腰“妞妞得了几朵”
妞妞骄傲的说道“五朵我的小红花是我们班最多的,老师还表扬我了。”
田馨给程素云带了首都的特色糕点,一小盒,递了过去“素云姐,这是首都的特产,还有一包糖给妞妞。”
“你这也太客气了,大老远坐火车还背回来。”
半年没见,程素云跟田馨有说不完的话,聊了一会儿,程素云提起了吕爱可。
“你还不知道吧,吕爱可被单位开除了”
“什么”田馨蹙眉,吕爱可家庭条件好,在文化局一般人也不敢招惹,那次诗词大赛的事都没开除她,还能因为什么事呢
程素云眼中闪着光,说道“吕爱可之前请了两个月的假,回来以后,工作经常出错,有一回,她经手的文件数据出问题,影响了文化馆的活动,影响挺大的,上面过问下来,吕爱可被抓典型,当月就辞退了,这种辞退,是有记录的,属于重大过失,那天我看见了,吕爱可是哭着走的,哪还有平时的飞扬跋扈,跟她关系好的连送都不敢送。”
程素云缓了缓,又说道“后来听到点零星的消息,吕爱可非张罗去首都,他爸妈不愿意,把她关在家里半个月,哪都不让去,想给她在省城安排工作,好的机关单位进不去,想尽了办法,最后进了个造纸厂的后勤部门。”
程素云觉得挺惋惜的“那么好的家世,安安稳稳上班,能强过大部分人,自己不争气,谁也没辙。”
田馨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在首都这半年,就像打开了一扇门,门后面是全新的世界,连吕爱可这个名字,都变的模糊陌生起来。
吕爱可曾经出现在她的生活当中,以并不体面美好的方式,田馨对她也很反感,时移世易,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吕爱可,失去了她所有的骄傲,泯灭于众人。
真的是世事无常。
程素云说,文化局的的工资明年会调整,至少能普调上涨五块钱。
提到这,程素云还是挺惋惜的“图书馆的工作你要是不提辞职,一年多拿不少工资,太实诚了。”程素云摇摇头。
田馨琢磨,事情是有痕迹可寻的,八十年代,会迎来一波工资的调整,各单位工厂的工资都会有一定幅度的上涨。
百姓依旧是等国家和单位分房的思想,日常花销有票据拘束着,每个月手里的闲钱变多,肯定会进行消费。
自由经济下,会促进个体经济的发展。
无论是睡眠枕头还是服装生意,田馨都得做下去。
线下跟国棉厂有了联系,也能在布料上下功夫。
回了省城,田馨满脑子也都是生意经。
送走程素云,田馨拿出英语课本来,在台灯下背了一篇英语课文,又速记了十个单词,记的不牢固,明天早起再继续巩固,背单词是高中养成的习惯,每天抽出空余的二十分钟就够,这个习惯就这么延续到了大学。
孔令西有句名言上辈子我缺德冒烟,这辈子上大学让我学英语。
田馨英语基础也不好,开始上大学想到学英语也发愁,但时间长了,也学出一点乐趣,再者,外语是一门重要的语言,掌握好英语,以后的好处多多。
从首都买的糕点田馨自己拿过来一小扎,是她最爱吃的山楂锅盔、枣泥方酥和牛舌饼,学完英语吃了两块点心,田馨想起了苏蔚冬,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这一夜睡的很踏实,年关将近,处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田馨去找了一趟吴婶。
虽说田家人跟田馨没关系,她还是想看看,那家人是不是真回了老家。
家属楼和以前一样,只是冬日里树木光秃秃的,平添了几分萧索。
吴婶刚好从外面买东西回来,篮子里盛着猪肉和蔬菜,见到田馨惊喜道“田馨,哪天回来的”
从外地回来,这么一句哪天回来的总是开场白,要回应好多次。
“昨天回来的,吴婶,你去买菜啦”
“可不嘛,快过年了,这几天供应足,我赶紧出去买点,外面冷,快点进楼。”
进了门,吴婶家有点变了样。
新添置了一个沙发和茶几,连墙面都重新粉刷过,看起来亮堂不少。
吴婶骄傲的说道“变样了吧都是红星添置的,这孩子现在是真懂事了,他说家里都是老家具,墙面也斑驳了,就自己做主给刷了墙买了家具,说起这个,我还得谢谢你,去茶水摊干活,红星性子变了很多,红星说,跟着你哥干活,学了不少本事和道理。”
林原管理人是有一套,田馨笑道“哪啊,是红星自己上进,咱们知根知底,茶水摊有他帮衬,我和我哥都放心”
这话吴婶爱听“可不是吗咱们都是自己人。”
吴婶努努嘴,主动提起了隔壁“田家人搬走了,房子退完以后,立冬前后新搬进来一对小夫妻,也是厂里职工,你不知道,哎呦,沈红缨走的时候闹的难看呦,先去厂子里吵,后来又在家属楼撒泼,净让人看笑话。”
田馨的心里毫无波澜,笑道“估计不愿意走吧,在省城这些年都扎了根,也有铁饭碗,骤然都没了,接受不了。”
“谁说不是呢,好好的日子不过,总干缺德事,她也活该,一家子都活该,上个月搬走的,厂里下了最后的通知,不搬走就强制收房了,没了这个房,省城他们也没地方住,就回了老家,听说老田老家挺穷的,条件也不好,他算是穷窝窝里飞出来的,现在又灰溜溜地回去了,挺唏嘘的,咱们家属楼,就是超子妈,跟沈红缨有联系,沈红缨给超子妈寄回来好几封信,每次都是抱怨乡下条件不好,想回城里。”
吴婶冷笑一声“回来,她还回得来吗”
沈红缨能折腾,说不准还有别的后路。
乡下地方田家人待不习惯,住惯了城里的楼房,田铁军老家乡下的平房又冷又破,连洗个澡都不方便,这样的落差田家人很难接受。
吴婶又提起了田静“就你那个妹妹,大学没考上,听说现在复读呢,在老家的县城,立志要最起码考个大专出来,这句是走之前当着全楼人说的,要说他们家,也就田静一个指望了。”
田馨本以为,田静不会再复读高考了,没成想命运的齿轮转动,田静最终还是走上了复读的路,虽然没在省城,而是去了县城复读。
对于田静来说,回到乡下是一个死局,过两年,沈红缨只会把她嫁出去,按照田静的条件,也不会嫁给太好的人家,和在省城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考大学是田静唯一的出路,看来她也想明白这一点。
往事如烟、前尘如梦,过去的种种,时间终会掩埋一切。
从吴婶这出来,田馨望了一眼隔壁,门是关着的,突然门锁转动,有一对年轻夫妻走出来,两人的脸上带着笑容。
往里看,布置和以前毫无二致,田铁军喜欢喝茶看报,阳台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沈红缨坐在沙发上织毛衣。
田馨想起她被田铁军夫妇领回来的那一天,怯怯的,对未来充满恐惧,曾经,田馨以为田铁军夫妻是可以依赖的父母,后来才看清,只不过是趴在她身上算计的水蛭。
吴婶追出来,拿着一封信“田馨哪,我忘记给你了,这是田静临走前交给我的,让我给你。”
“田静”
“是啊,叮嘱我一定交到你手上,我摸着里面就是一张纸。”
和吴婶告别,田馨拆开信,楼道窗户的光束打到信纸上,里面只有一行字。
信里写
田馨,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比你优秀,比你过得好
田馨把信纸撕掉,随手扔进楼道的垃圾桶。
她忍不住摇摇头,果然,还是以前那个熟悉的田静。
田静把田馨当成假想敌,而对于田馨,田静早就淡出她的生活,再无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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