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帝当然没有答应。
夏泽站在他的身后, 低声说道“陛下,果然如您所料,太子殿下, 正是去找了莫惊春。”
永宁帝捋了捋胡子, 淡笑着说道“他在禁足结束后就立刻去找莫惊春,未尝不是在刻意作为我看。”他看起来, 似乎没有因为公冶启的事情而大发雷霆。
可夏泽清楚,永宁帝这些天的心情, 可一直都不怎么样。
好端端的一个太子,突然说自己不想当太子了,永宁帝这么多年娇养出来的孩子, 他岂能答应可是, 永宁帝也同样清楚,对于他这个儿子来说,是皇帝,或者不是皇帝,其实他自己并不在乎。
这些年来, 公冶启做足了一个好太子该有的模样, 这其中,多少是为了安慰永宁帝的心, 这也说不清楚。
毕竟,当初永宁帝在看到他这个出生的第六子时,也从来没想过, 自己居然会这么会和他这么投缘, 甚至倾注了太多的感情在他身上。对于其他的孩子来说, 永宁帝对他们的宽待, 都绝无公冶启一人之多。而公冶启也并没有辜负永宁帝的期待, 不管是文韬武略,都从没有落下。
只除了太子身上小小的问题。
太子对待外物,外人,并没有多少情感,也没多少偏爱,这样的人,其实是不足以成为帝王的。
可除了太子之外,永宁帝却不觉得其他的孩子能承担这个重任。
他执意要选择公冶启,不仅仅是因为永宁帝对公冶启的偏爱,更是因为公冶启才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然,这一月来,公冶启可是给了他“好大一个惊喜”。
夏泽说道“陛下,关于那莫惊春可要去细查”
“查什么查难道是第一回了”永宁帝屈指敲了敲桌面,那厚厚的一叠,可全部都是与莫惊春有关,“是太子巴巴地跟着他,难道将他杀了,就能扭转太子的心意”
永宁帝的语气平静,可是夏泽知道,陛下当真是这么思考过。
夏泽轻声说道“依着太子这执拗的性子,如果真的对莫惊春下手的话,殿下未必会”
“他倒是不会对寡人做什么。”永宁帝叹了口气,揉着眉心说道,“可是除了我与皇后外的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说到这里,永宁帝像是有几分困惑。
怎么偏偏是莫惊春
永宁帝当然觉察出莫惊春的不同。
他与太子间的默契,罕有地被莫惊春的存在打破,当太子提出要永宁帝废除他的东宫之外时,皇帝清楚地意识到,太子是当真这么想。
莫惊春,莫惊春
永宁帝敲了敲手指,对夏泽说道“东宫换过几次人来着”
夏泽欠身,“三次。”
每一次换人,都是因为东宫。
而能跟着晒过几遍,还活下来的人,只有刘昊。
永宁帝见太子那么喜欢刘昊,而刘昊的能力也还不错,这让一直让他留了下来。
“将莫惊春调进来,”永宁帝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不是说,东宫缺少一个年轻些的太傅吗就让莫惊春去填补这个位置。”
夏泽一愣,轻声说道“陛下,您之前不是担心”
“寡人不想废除东宫,暂时又不想和太子结仇,为了确保太子不带着莫惊春私奔,岂不是得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观察”永宁帝威严的眉眼变得松缓了些,不紧不慢地说道。
夏泽微蹙眉。
永宁帝是真的这么觉得。
夏泽没再从皇帝的身上感觉到那种稀薄的怒气,仿佛在刚才的对话已经一下子消失不见,不知去往了哪里。夏泽不是第一次看不懂永宁帝,便没再说话,将此事暗暗记下。
面对太傅这个职位,莫惊春只觉得飞来横祸。
而其他人却觉得是天上掉馅饼。
尤其是那状元郎和榜眼这两位老大哥,之前是他们定下了出路,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可眼下再回头看着莫惊春,却觉得他们的康庄大道,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好了。
在他们看来,莫惊春能成为东宫太傅,肯定是因为和太子说了什么。
可是莫惊春压根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醉酒回去,就已经变作了现在的模样。
他有些头疼,却无法拒绝。
在翌日,就收拾收拾,去了东宫。
去东宫做太傅,并非是说他在翰林院的事情就可以弃之不顾,毕竟劝学殿也是需要轮值的。可或许是因为莫惊春是新来的,他刚去东宫的那一日,是轮到他讲课。
东宫高高兴兴来了,还认真带了笔墨纸砚,让莫惊春觉得有些讶异。
小太子得意洋洋地坐在位置上,笑眯眯地说道“孤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探花郎现在变作是孤的太傅,那岂非你我,便是师生。”他的眼神在莫惊春的身上转悠了一圈,”夫子,您可得好生疼疼孤这个学生。“
莫惊春面无表情。
他想将这个亵渎了神圣课堂的学生给丢出去
在数日后,公冶启才与莫惊春说,“父皇并不愿意废弃孤的东宫之位,可也不愿意见孤那么快活,这才将夫子叫进宫来。这样一来,既可以让孤不要乱跑,也能就近观察夫子。然,父皇肯定是不乐意有一个男媳妇的。”
被连哄带骗拐来东宫坐着的莫惊春立刻就不乐意了,“男媳妇”
公冶启从善如流,“你家也肯定不乐意娶一个男夫人。”
他适应非常良好。
莫惊春“”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难道不是,他们压根就不可能嫁娶,不,不是,这话题怎么一下子就转成嫁娶头上了他们还没到这个份上吧
小太子淡定地说道“父皇老奸巨猾,过些时日,肯定是要找您过去说话的。不过,夫子也不必担心,至少您所担心的无缘无故死亡,大抵是不会发生的。”
莫惊春微蹙眉看向公冶启。
公冶启“夫子以为,孤为何特地要去闹这一场”他笑着看向莫惊春,“在明知道这不可能的前提下”
莫惊春“您这是恃宠而骄。”
公冶启何尝不是挟持着永宁帝对他的宠爱,而在肆意妄为。
小太子摊开手,感觉尾巴真的翘起来了,“可您并没有不高兴,不是吗”
莫惊春听着公冶启一口一个“您”,一口一个“夫子”,总是有些不适应。
但他也听得出来小太子话里的意思。
莫惊春早就猜出来了永宁帝对他的安排。
如果不是公冶启在这其中搅了一通浑水,那莫惊春想要从翰林院走出来,也得有个二三年。虽然太傅的职位是虚职,可是出入东宫,就已经别有不同。在别人的眼中,莫家在除去莫广生这个大皇子的侍读外,也出了莫惊春这个东宫太傅,面上看起来是永宁帝的制衡之道,是为了衡量两边的砝码而做出来的调整。而身处其中的莫惊春,却清楚如果不是公冶启,事情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发展。
莫惊春“您不觉得,这样一来,是臣在利用太子吗”
小太子毫不在意地瘫在座椅内,坐没坐相,笑嘻嘻地说道“这不是正好孤有值得利用之处,太傅岂不是更加离不开孤”
莫惊春“”
他其实仍旧是不懂公冶启对他的偏执。
那种入骨的疯狂,为何会出现在太子的身上,而永宁帝,分明也是迫于什么而隐忍下来,这问题,怕也是出现在这活奔乱跳的小太子身上。
莫惊春也难以形容自己出现的那种极其荒谬,又可笑的错觉,有些时候,他会觉得心口在狂跳乱舞,这种急切的躁动感,在过去的十多年从未出现过,然这最近短短时日,却经常为了公冶启而跳动。
他们的年纪相差不多,可是莫惊春已经自诩成人,只觉得羞愧不堪。
他虽然年轻气盛,却也不是冒然之人,可和太子来往数次,却常有破防之举,仿佛小太子的存在,天然便可以打破他心中的界限,如入无人之境地在其中横冲直撞。
他似乎从不畏惧殿下所流露出来的疯狂压抑,更像是能全盘接受。这样的自己,岂非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莫惊春不敢放纵自身,更不敢流露出半分。
他小心翼翼地护着,拦着,不许那心头的小鹿蹦出去。
莫惊春微昂着头,状似平静地说道“殿下,您可莫要后悔。”
他做出一副凶恶的模样。
“臣,可也不是什么好人。”
“是吗”公冶启似笑非笑地看着莫惊春,“那孤可真是期待那一日。”
小太子的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莫惊春的耳朵上,那淡淡的微红,可足以将小太子的心泡软在蜜罐里,只觉得甜滋滋,美滋滋,哪哪都是舒坦。
莫惊春生气或是羞怯时,耳根会发红的事情,小太子早就知道了。
公冶启在心里盘算着,总有一日。
初生的兽在他心中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翘起的尾巴也勾出个心形。
忽而恶寒的莫惊春遥遥地看向小太子,眼中似乎含着薄怒,手指朝着公冶启点了点,忽而露出一口小白牙,“不许,”他说道,“不许再打着坏主意。”
小太子不高兴地龇牙,“哪里是坏主意”
“一肚子坏水。”
小太子恶意地朝着莫惊春笑了笑,突然如同一只下山的幼兽,猛地朝着莫惊春嗷呜嗷呜地扑过去。
坏什么坏
他这般横冲直撞,才叫“坏”
眼下,可是十分之一都没使出来呢
劝学殿外,永宁帝抬脚,还没走进,便默默地停住。
夏泽站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永宁帝摸了摸胡子,叹了口气。
如果
帝王在心底自言自语,如果莫惊春当真如他猜想那般,可以阻止东宫的那十年后,该会如何
永宁帝轻轻咳嗽,毕竟,他也撑不了十年啦。
十年后,这朗朗世道会如何
就交给往后的人去办吧。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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