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多, 两人回到了学校。
不是用餐高峰期,校门口的一家腌面店,门口很空旷。几张折叠桌收起, 靠在门边, 折叠的塑料凳, 叠得高高的。
何思鹂吃完了一碗面,抬头见到陈戎和倪燕归, 手牵着手走来。
陈戎有一个艳光四射的女朋友。与此同时, 叛逆、野蛮, 诸如此类的形容词也用于形容这个女朋友。
何思鹂走到门边,望着这一对情侣走过。
倪燕归感觉到什么, 向后偏了偏头。
何思鹂挺拔如劲松。
这是两人自社团招募那天以后的第二次见面。和上一回一样, 各自打量一番,收回了目光。
第二天, 又是社团活动的日子。
温文吸取了教训,没有叫小何同学,而是在群聊里直接喊何思鹂。
因为他的直呼其名, 倪燕归才知道, 何思鹂居然进了散打社。
倪燕归用笔敲了敲画板, 发出“嘟嘟嘟”的声音。何思鹂进散打社她是去扶贫的吗
倒是好奇。
中午和陈戎吃饭,倪燕归问“社团来了新人”
陈戎点头“对,是个女孩, 叫何思鹂。”
“来多久了”
“一个多星期。来的第一天,一拳把赵钦书打趴下了。毛教练说,她的拳风很凶。”
“听起来是个厉害人物。”
“是的。”
“她为什么要进散打社”
陈戎将自己的牛腩拨到倪燕归的碗里。社团到处在传何思鹂进社团是因为他。瞒是瞒不过去的, 他说“她来的那天, 拿了我的一张照片。”
“你的照片什么样的”倪燕归的筷子, 对着碗中的那块牛腩戳过去,直接戳穿了。
陈戎望着牛肉“我不清楚谁拍的。当时正好捞到一只小猫。可能是沾了那只猫咪的光。
倪燕归以为,网上热度不过几天而已,没想到,居然有人为了一张照片上门。她搭上他的肩膀“戎戎,你有没有告诉她,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她知道。”
倪燕归嚼起了牛腩“我去会会她。”
倪燕归故意挽着陈戎去教室。当着众人的面,她给他整理衣服。这是一种宣告。
一众学员的眼睛左溜溜,右溜溜。
有个老学员在这里三年了,哪曾见过这种阵仗,八卦的眼睛跟机关枪似的,一会扫射倪燕归,一会儿盯住何思鹂。
当事人之一的何思鹂,什么表情也没有。她向来如此,人长得可爱,但没笑容,板着脸。见到这对腻歪的情侣,她特意走远了几步。
这一个多星期,温文讲解了散打的规则、姿势以及拳法、腿法。何思鹂学得快,基本是自学自练。温文没见过这样独来独往的女孩子,于是安静地待在一旁。等她有问题的时候,他再上前解答。
“小倪同学。”十来天没有见到倪燕归,温文以为她不会再来。这时,他很是惊喜。
倪燕归笑“温社长,我过来看一看。”
“好啊,想练就练,想休息就休息。”温文说,“不要有压力。”
“小倪同学。”毛成鸿喊,“来了就逃不过三公里。”
倪燕归“知道了。”
何思鹂缠上绷带,戴起拳套。
倪燕归歪了歪头“她是躲我吗”
陈戎若有所思“倪倪,我觉得她未必是那个意思。”何思鹂没有纠缠不清,除了开始的大张旗鼓,其余时候,只是偶尔对他的离校表达过担忧。
毛成鸿打断了教室里的八卦,说“三公里,走。”
一行人往外去。
何思鹂站在沙袋的面前,摆出预备姿势,直接进攻。来的第一天她讲过,三公里对她来说是鸡毛蒜皮。她懒得去跑。
从来不破例的毛成鸿为她破例了。
黄静晨也想开溜。
却被毛成鸿提了出去。
倪燕归往外走,回头再看。
何思鹂专心致志地击打沙袋,没有注意陈戎。
大家跑完三公里,毛成鸿给学员们做训练。
何思鹂还在练拳,手臂上的肌肉紧实匀称。她来回变换步子,波波头向上扬起,又再飞落。
倪燕归伸了伸懒腰,走到沙袋区,她悠哉地靠墙“你要学散打,你就好好学。揣着别人男朋友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何思鹂停止了拳头“我用照片是为了确认他。”
“这么说,你是为了他来的”
“当然。”何思鹂倒是很干脆。
“陈戎是我的男朋友。”
“我知道。”
“你敢打他的主意,我不会放过你。”
何思鹂转头望过去“你要如何不放过我倪燕归你不知道吗你骗骗普通人还行。但是在我这里你赢不了了。”
“好大的口气。”
何思鹂摘下了拳套“对了,我们之间欠一场比武。当年,我们的名号是响当当的,东倪西何。”
何思鹂很平静。
倪燕归站直了身子,冷冷地回着“好。”
何思鹂听完他的话,开始解手上的绷带。
接着,往前几步做拉伸。
倪燕归到了陈戎的跟前“戎戎,我和何思鹂比比训练的成果。你去更衣室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好。”他抱了抱她,“别勉强。”
他没有问任何原因,听话地离开了。
毛成鸿揪着眉头“怎么回事”
倪燕归伸伸手臂“切磋技艺。”
毛成鸿和温文看了看彼此,两人不意外。从何思鹂来到,似乎注定了这场武艺交流。因为,倪燕归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毛成鸿说“点到为止。”
周围的人不自觉的为两个女生腾出了空间。
散打是武术的延伸,拳法有冲拳、掼拳、抄拳等,腿法则结合侧踹、蹬腿、勾踢、截腿等等。武术有类似的招式,叫法不同,但动作是相似的。两人知道,双方比的并不是散打。
倪燕归先攻,左脚侧踹,在何思鹂闪躲的同时,她一个转身,使出后摆踢。
何思鹂身子后仰,抬腿挡住了倪燕归的攻势。
两人不约而同,脚掌对脚掌,相互蹬了一下,借助对方的力量,弹了回去。
倪燕归没有多做停留,又攻了过去。
教室里的围观者,屏住了呼吸。
毛成鸿眉心的皱纹越来越紧。显而易见,两个女生有根基,而且不浅。身体的协调,攻击的力量,落地的平衡,无一不是行云流水。
何思鹂的招式比较迂回,声东击西。
倪燕归的简洁,直指目标。
各有千秋,大开大合。
温文想起温泉之旅,见到倪燕归那一记利落的鞭腿。他笑笑“小倪同学,藏得可深啊。”
习武讲究持之以恒,一日不练百日空。倪燕归已经停了很久,虽然保持运动的习惯,但终究不是以攻击为重点。她的动作不如何思鹂的放松、有弹性。
这里是宽敞的教室,没有落叶,没有沙土,没有作弊的途径。
何思鹂侧头闪避倪燕归的拳头,同时灵巧地旋腰转身,窜到倪燕归的后侧,一掌拍向倪燕归的背。接触到对方的皮肤,手上像是烙了东西,何思鹂觉得奇怪,但没有收力。
倪燕归多是用腿,耐力消耗过快,变得迟缓。这一掌拍下来,她没能躲掉,不得不上前了五六步。所幸没有摔倒,她一回头。
何思鹂把手背在身后“我对陈戎没有另外的意思,你误会了。还有,你赢不了。”
倪燕归知道,自己赢不了。
昔日的东倪西何,已经是遥远的记忆了。
倪燕归读小学时,倪景山生意失败,资金周转不过来。
林修家给予了极大的支持,也是杯水车薪。
倪景山四处借债,无处可借的时候,不得不跟凶恶势力沾上关系。倪景山有顾虑,女儿跟在自己身边比较危险,于是把她送去了乡下的爷爷家。
倪燕归突然转了学,突然就要走。她告诉林修。
林修指责她“说好一起玩的,言而无信。”
两个六七岁的小朋友,吵了一架。吵的是谁陪谁玩的事。
第二天,倪燕归上了车,向林修家望去一眼。忽然见到林修跑了出来。
他向她招手,喊“燕归,记得给我打电话”
她也喊“林修,等我回来”
两人那时不认识几个字,只能打电话,各自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身边事。偶尔会吵架。吵完了,又再打电话,颠三倒四地讲
林修说他被欺负了。
倪燕归咬咬牙“你给我抄下他的名字。等我回去了,我揍扁他”
林修的纸上写了满满一页名字。她没回来。
后来,那一页名字被林修一一划掉。她也没出现。
爷爷住在镇上,连县城都算不上。因为有黄飞鸿、方世玉、洪熙官等等的传说,镇上传承了几家武馆。
倪燕归儿时称霸小葵花幼儿园,喜欢做女侠梦。
一天放学,她自个儿去了武馆。一来是兴趣,二来是天赋。武馆的师父收了她当徒弟。她下课或者周末,常常去武馆玩。
玩,就是训练。
大概真的骨骼轻奇,经过几个月的训练,不要说同龄,比她大两三岁的都赢不了她。
小升初的那年暑假,林修过来了,也住倪爷爷的家里。
倪燕归在院子里,耍功夫给他看。
林修皱眉“你这样会嫁不出去的。”
她才不信“我这么漂亮,会嫁不出去”
“我们男孩子喜欢温柔大方的女孩子。”林修说,“我们班就有一个,还是名列前茅的三好学生。”
“哼。”倪燕归拿起旁边的衣叉,“这叫方天画戟。”
林修临危不惧“这叫衣叉。”
她挥舞过去“纳命来”
他被她追得满院子跑。
镇上不止一间武馆。最近的,街尾就有另一家。里面有个女娃骁勇善战,习得十八般兵器,棍棒、双剑、红缨枪、咏春斩刀,耍得有板有眼。
倪燕归没有见过那个女孩。或者路上见到时,彼此不知对方,擦肩而过了。
街头在东,街尾在西,这是一条东西向的大路。不知是谁先说“东倪西何。”之后,这个名号就传开了。
师父常常笑问“两个女娃娃要不要比一比”
话是经常提,但是无人撮合这场比武。
倪燕归练了八年。倪景山在这期间还清了债务。他觉得乡下的教学比较落后,把女儿接了回去。
倪燕归有空了才回乡下。
初生之犊不畏虎,那时候的倪燕归,天不怕地不怕,还夸下海口,为了人间公义,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武侠片里的大侠们这样讲,她跟着说。刀山或火海,究竟是何等痛苦,她年少气盛,以为自己骨头硬,肯定能扛过去。
直到她真的倒在了火海。她明白,她当不了女侠的。
倪燕归再没有练过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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