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小说:山羊角下狐狸尾 作者:这碗粥
    林修像是一个定时炸弹。

    李筠告诉陈戎, 林修抓到了把柄。“我和你去酒店的事,林修保证过不说出去。”至于别的,她撬不开林修的口了。

    倪燕归今晚见过林修。

    陈戎动了动手指, 闭了一下眼睛。

    夜色深, 漫来浓重的花香。他觉得自己被束缚得厉害。

    他不能赌,赌输了可能前功尽弃。他的脑子里闪过理智的一切方法。然而实际上,他把手指掰得“咔咔”地响。

    他今天没有围围巾。

    他的围巾很淡很雅。

    她那样娇美的脸蛋, 红色衬着更妩媚。

    “哎。”经过的一个女生投来奇怪的目光。

    陈戎调整了呼吸, 把手放进外套的口袋,走到宿管处,笑着把姜撞奶送给了阿姨。

    临走时, 他望了望楼上, 给倪燕归发信息「倪倪, 今晚怎么了」

    她没有回应。

    他滑下眼镜, 拧了拧鼻梁。

    这一晚,他一条回复也没收到。

    倪燕归又照了镜子,气色比刚才更灰败。她用消毒湿巾擦了擦镜子。

    镜子亮起来, 人的面色仍然苍白。

    她问“我是不是灰头土脸的”

    柳木晞从床上探出头来“你这件是不是林修的紫风衣搭配大红的围巾”

    倪燕归对着镜子整了下风衣和围巾。

    她没有林修的气质,无法驾驭这么骚包的配色。她解下围巾, 将风衣的链子从上拉到下。

    脱掉了额外的装备, 但垮掉的肩膀也没有立即扶正。

    她当然不理会陈戎的信息。

    怒气上头的时候, 她点进他的资料,在加入黑名单的按键上。开启、关闭, 开启、关闭。重复了几次。终究不舍得把他拉黑。

    洗完澡,吹干头发。倪燕归如一朵焉了的花, 萎萎地爬上床, 拉过被子, 把头盖住了。

    心神不宁的,还有柳木晞。她在床上左翻身,右翻身。

    马上,十二点一过,就不是朱丰羽的生日了。

    她犹豫要不要发生日祝福。

    但是,她和他之间,除了债务关系,没有其他了。

    柳木晞把漫画书翻来翻去。翻了几分钟,什么都看不进去。

    时间慢慢接近十二点。

    她咬了咬牙,在仅剩的一分钟里发去信息「生日快乐。」

    过了一会,朱丰羽回复说「谢谢。」

    柳木晞百感交集,不知道是后悔发出这条祝福,还是庆幸。

    她知道,明年她就不会再祝福他了。

    于芮最后一个上床,她关了宿舍灯。

    倪燕归陷入黑暗中,半梦半醒。

    一会儿梦见陈戎和悦地牵起她的手,一会儿又梦见,他忽然捂住了她的鼻子。

    她无法呼吸,惊慌地醒过来。原来她被被子憋得几乎透不过气。

    她从棉被里冒了个头,自言自语说“爱情,完了。”

    她梦回到了两人的那一次。

    陈戎毫不留情,凭着原始的蛮力,掐住她的腰。

    她只能跟着他的节奏摇摆,从迷离中望去。他冷静又沉郁。她沾沾自喜,是她的魅力勾得神仙下了凡。

    梦醒以后,她自嘲一笑,陈戎也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

    倪燕归很懒,总是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

    陈戎比她还熟悉她的课程表,早早到了楼前的树下。

    她双手插兜,装看不见,想要绕过他。

    他温和一笑“倪倪。”

    倪燕归暗暗讽刺,没想到“笑里藏刀”这个词会用来形容他。可他不就是一把口蜜腹剑的锋刃吗

    闹矛盾的小两口仿佛冻结了空气,柳木晞不想当电灯泡。

    倪燕归却拉住了她“去吃早餐吧。”

    柳木晞读出了好友的意思,对陈戎笑了“一大早的,站在这里聊什么天,人来人往的,而且上课时间很紧,有话还是等燕归空了的时候再说吧。”

    陈戎置若罔闻,去拉倪燕归的另一只手。

    倪燕归索性把两只手都搭在柳木晞的手臂上。

    柳木晞发现,陈戎眼神冷硬,仿佛她是个奸夫。

    他不让路。

    柳木晞没法走,唯有横在小情侣之间。

    倪燕归吐出一口气“我正在非冷静期。见到你的人,我冷静不下来。”类似的说辞,全是陈戎在摘果子那天讲过的。

    轮到他理屈词穷,他忍耐地笑笑“好,倪倪。你先冷静,中午我再来。”

    不知道谁在画室里耍着画笔玩,一滴颜料溅了过来。

    倪燕归伸手去挡,手背落下一抹绿色的颜料。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呀。”黄元亮战战兢兢地道歉。察觉到倪燕归的低气压。生怕她暴怒。

    她只是用纸巾擦了擦,继续调颜料。

    “燕归。”林修喊人。

    “嗯”倪燕归不抬眼皮,低头拿各色颜料勾兑。

    林修“你来不来元旦的化妆舞会”

    “来呀,我要当灭绝师太。”倪燕归忽然咬牙,“杀光天下男人。”

    黄元亮用手指捻了捻自己的鼻尖,偷偷挪远了画架。

    卢炜站起来“对了,化妆舞会赶不上元旦了。今年的规模比较大,有些班的道具来不及。而且,湖心广场有跨年表演,跟舞会撞了。日期改到一月三日吧。”

    董维运“没有跨年,少了气氛啊。”

    卢炜“联谊嘛,过了新年一样能秀恩爱。再说了,我们的化妆道具还没准备呢。”

    柳木晞“对了,化妆舞会一年才办一次,有一次性道具吗”

    卢炜“有专门出租服装道具的店铺。什么时候我领你们去。”

    “就中午吧。”倪燕归发话了。

    林修“今天中午吧。”

    倪燕归突然说“林修,你的衣服和围巾,我干洗之后再还你。”

    林修摸了摸脖子“凉透了。”

    她想打趣几句,但没心情,又画画去了。

    林修悄声问“小白的事问了吗”

    “没问。”

    “为什么”

    “没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她最想做的是脑袋放空,睡他个天昏地暗。可是,陈戎总是出现在梦里。

    她睡得也不安宁。

    陈戎翘课来画室找人。

    倪燕归比他翘得更早。

    于芮的画架临近教室门,她问“来找倪燕归”

    陈戎抬起眼镜“是的,她去哪儿了”

    于芮“和柳木晞、林修几个去准备化妆舞会的道具了。”

    “哦,谢谢。”

    于芮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陈戎。

    瘦瘦高高,彬彬有礼。

    于芮莫名想起了唐僧肉,倪燕归这个妖精确实好这口。

    于芮没有注意到,这个白净男生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叫戾气。

    到了店铺,几人排在里面,空间特别窄。

    衣服很多,三面墙挂满,外加几列货架。这里有假发、面具、服装,做的是租赁生意。

    各自挑了服饰。卢炜签了合同,付了定金。老板交代了保管衣物的注意事项。“这些衣服每次都有消毒的。”

    老板的头顶上方吊了一个山羊头。

    门面入了风,羊角慢慢旋起来。

    这只山羊是西方的造型,眼睛向上吊,下巴往里收,整张脸像一张倒三角形,特尖锐的那种。

    学校里的“山羊面具”可爱多了。

    像是被什么牵动了线,倪燕归想起来,吴天鑫被抓的那天,陈戎珊珊来迟

    倪燕归回宿舍收拾了东西,说“下午的课我不去了,我回家。”

    柳木晞似乎不是太吃惊,问“明天的课上不上”

    倪燕归背起了书包“再说吧。”

    这几天可真冷,往地铁站的方向是北面,她把外套拉链拉到顶,挡住自己的嘴巴。寒风凛冽,她的脸颊像是滚了刀子。

    转到另一条路,风速减了大半。她却裹得更紧,因为她远远见到,有辆三轮车向这边驶过来。

    她见过这辆三轮车,上一次,是一个女孩在蹬车。

    今天,蹬车的人是朱丰羽。女孩和几个铝桶坐在一起。

    倪燕归躲到了商铺外的石墩边。

    朱丰羽停了车。

    女孩轻轻地跳下来,她要去搬铝桶,被他拦住了。

    他一手拎起桶,从车里拿下一块木板,架在车后,当作操作台。把锅炉和调味料,按顺序摆好。叠起一列碗盒。

    他干活很利索,应该不是第一次帮忙了。

    女孩乖得像小媳妇,站在一旁望着他。

    他的身上可能沾了东西,她拿出纸巾递给他。

    朱丰羽接过,捻住纸巾的一角,忽然手上一探,握住了她的手腕。

    女孩吓一跳,左右张望,生怕被人笑话,拍拍他。

    他却抓住不放。

    她连忙自己挣开了。

    朱丰羽的背影很峻拔,姿态放松,被甩开的时候,他的手指在女孩掌心里蹭了一下。

    女孩低头,跟他说了什么。

    朱丰羽离开了。

    女孩绑上围裙,开始经营这个小摊档。

    倪燕归从石墩子走出来,到了三轮车的跟前。

    女孩做的生意比较简单,卖的是炒饭。桶里装的是已经做好的米饭,有人点餐,她只要在锅里煎几下就能出炉。

    边上放了三个调味罐,倪燕归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可能是自制的酱料。

    “你好。”女孩浅浅一笑。

    “你好。”倪燕归拉下外套拉链,拽下竖起的领口,“记得我吗”

    女孩略带歉意“不好意思。”在这里做生意的,一天不知道接触多少人,女孩和倪燕归只见过一面,一时间想不起来。

    倪燕归直接了当地说“我是陈戎的女朋友。”

    听到其中的名字,女孩的脸色霎时就变白,漂亮的杏眼露出了戒备。

    倪燕归暗暗叹了一口气。曾经有这样那样的疑点,摆在她的面前,但是她一一忽略了。她早该知道,这个女孩了解某些真相。“放心,只有我一个人。陈戎不在。”

    女孩收回游移的目光,战战兢兢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你认识陈戎。”倪燕归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不认识。”女孩下意识地擦拭着面前的一块垫板。

    “你认识。”倪燕归强调说。

    女孩连连摇头“不认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女孩一再坚持不认识,倪燕归也很坚持。

    女孩惊诧她的问题“你是他的女朋友,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不知道。”

    女孩更诧异了“你没有去问问他吗”

    “就算我问了,也不知道他的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这两天以来,倪燕归一直身处雾里,陈戎的身影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向西,她什么都看不清。

    或许是倪燕归的话触动了女孩,女孩问“他是不是骗了你”

    倪燕归轻声说“是。”

    女孩很是怜惜“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倪燕归绕回了这一个问题。

    女孩东张西望,确定没有见到陈戎,她咬了咬唇,说“他很可怕。”

    可怕倪燕归怔怔地站着。

    “你现在认清了也好。你不要和他说,是我告诉你的。”女孩很胆怯,“我要做生意了。”

    倪燕归问“陈戎和朱丰羽是什么关系”

    “我能说的已经说了,别的我不知道。”女孩又开始擦拭那一块垫板。她见识过陈戎的可怕。前一秒笑眯眯的,后一秒,顿时化作恶魔。她总觉得,陈戎有某方面的精神疾病,一旦病发,不堪设想。

    她劝过朱丰羽,不要和陈戎来往。

    他说,那是他的兄弟。

    朱丰羽重情重义,既然已经称作是兄弟,她就不敢再劝了,只能自己远离陈戎。

    没想到的是,陈戎连自己的女朋友都欺骗。女孩说“你有什么问题,就去问陈戎吧。”

    问是要问的。

    倪燕归觉得,情侣的信任是莫名的,不可名状的,是一种气氛,是一种直觉。对某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她向他盘问,那份直觉可能就随风飘散了。

    然而,当她得知越来越多的真相,她明白,一旦她问出口,她和他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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