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五哥一时困惑, 忍不住一把将弟弟抱到腿边,调侃道:“虎头,你才多大, 就知道女儿家喜欢何物了?”
“你听不听的?”赵士程摆出不悦的表情,“我和你可不一样, 要不是娘亲让我关照着你,我才不想帮你呢。”
赵士街更想笑了:“好,那你说说, 女儿家最喜欢的是什么, 钱财、首饰、还是衣料水粉?”
“都不是。”赵士程一口否定。
“那是什么?”赵士街挑眉, 就等弟弟说出个所以然来。
“女儿家最喜欢的, 是家财!”赵士程用重点强调。
“家财?”赵士街有些不悦, 教训道,“虎头, 这你是听谁说的, 女诫之中, 就有教导节俭孝顺,大方持家之德, 你这样说,是会损伤女儿家的闺誉的。”
赵士程却摇头道:“这都是儒家里的表面文章,五哥你想, 姚姑娘从小过的拮据,是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没法掌握家中钱财么,母亲为什么要打理家业, 不也是为了这一大家子的生活么?钱非万能, 但若无钱, 却是万万不能,这并不是贪婪钱财,而是为了将来的家啊。”
联系上了姚姑娘,赵士街咸鱼一样的脑子立即运转起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道理,等我娶了她,一定把俸禄都给她打理。”
“五哥,你那才多少钱财。”赵士程叹息道,“你一个七品寄禄官,没有爵位没有差遣,一月收入便是全部折算成铜钱,也只是每月二十贯,咱家一个贴身婢女,也要一贯吧,加上你平时的应酬交际,十几贯钱你得出吧?加之名下又无田产,你算算,你能给姚姑娘一月多少家用?”
赵士街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打起鼓来,他长这么大,从未在钱之一事上伤过脑筋,如今让他想想以后,瞬间就发现了生活的压力,他很快就能升迁成六品的闲官,也有可能领个爵位,但爵位这事还未定,可六品官的收入,也不过是一月八十多贯而已,家中的财产,都在母亲手里,母亲管家甚严,会给多少家用,那就真是一个迷了。
如果没有钱财,将来姚妹嫁给他,岂不是也会过得拮据?
他甚至再一发散,姚妹的继母对她素来不好,想来嫁妆也不会太多,就算母亲不介意这些嫁妆,她将来在一众兄嫂间,岂不是要低人一等。
这,这可如何是好?
“所以啊,”看到五哥凝重的神情,赵士程微微勾起唇角,“你想想,若是你能给她赚下一些家业,比如一些铺子,让她可以收租,或是一些田地,让她可以雇佃,又或者是一些的珠宝首饰,让她不必担心无财可用,这些,是不是比脂膏这些小礼物,更让她欢喜呢?”
赵士街随着弟弟诱惑的语调,代入其中,顿时觉得太有道理了,这些杂七杂八的零碎,又怎么比得上商铺良田,更能给姚妹带来安定之感呢?这是她将来生活的底气啊,其他的哪能相提并论?
只是……赵士街惆怅道:“可我不过是一个闲散宗室,这东京城地价何其昂贵,我便是用上十年俸禄,也买不起一座大宅院啊。”
这些年,东京城的物价一年比一年贵,地价更是涨到让朝廷官员都望而生畏的地步,哪怕是蔡京的财力,如今也只能在外城买一座普通的宅子,内城更是想都不要想。
“我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让五哥你在婚前积蓄一些钱财,”赵士程缓缓道,“只是需要一些辛苦,还会让人以为你沾上铜臭……”
“这些都是小事,不值一提,”赵士街不是很相信一个五岁孩子能有什么办法,但听听也没关系,便道,“虎头你尽管说,若是有用,五哥必记你的情!”
赵士程道:“五哥,如今城内外的地价,是多少钱?”
“城外?”赵士街微微皱眉,“这我不太清楚,但有一次听同窗提起他在城外五里的玉津园附近买了处宅子,有五亩地,花了三千六百余贯。”
城外五里?
赵士程心念电转,如今城中的多用牛车驴车,速度低下,五里大约要走小半个时辰,那些贵妇在路上花了一小时来回,肯定不算远,五亩地才三千六百余贯,一亩地差不多是七百贯,比密州的上等良田要贵上七十倍,要是一顷地就是一百亩,那么就是七万贯左右,也不是太贵。
“那五哥,你想想,能不能这样,”赵士程小声道:“你收购一整片土地,要大一点,比如一百亩的样子,然后把这片地上建一个园子,再请各种名家,做一个大园子,里边有捶丸场、成衣铺、戏班子,凡物都选最好的,再请各家女眷前来,吃喝玩乐,这样,这里铺子,岂不都是你的铺子,以你宗室的身份,邀请各家公子,分为东西两区,各玩各的,这样,又有人脉,又可以让姚姑娘打理家业,还不用花大钱去买城里的铺子,还能让你的姚姑娘的有足够的产业,算不算两全其美?”
赵士街听到“买一百亩地”时,就准备把这当成一个笑话来听,但听到后边,却忍不住可耻的心动起来。
汴京城里玩的当然不少,可还真没有专供女眷的游玩之地,三三两两踏青出游当然还好,可是那些太过热闹的地方,自持身份的女眷确实很少踏足,两个庶妹就抱怨过大相国寺人多口杂,拥挤不堪。
若是以前,他是不屑弄这些麻烦的,可现在为了姚姑娘,也为了自己的将来,也不怕这一点麻烦了,只是……
赵士街迟疑道:“可一百亩地,也太多了,我那点积蓄毫无用处,可不可以少买一些,我向母亲借些钱财,做个小点的游玩之地?”
“当然不可!”赵士程断然道,“若是小商小铺,城里哪有少过,需要的就是大,就是要有气势,要什么城里有的东西这里都有,这些有身份的人才会前来,再说了,这事你让母亲知道,这铺子园子,还能是你的吗?”
赵士街恍然,对啊,母亲那么喜欢拢财,遇到这样的机会,肯定是不会松手的,可,如果不请母亲帮忙,他哪里来的钱呢?
赵士程看着五哥纠结的目光,心说差不多了,便道:“可不是母亲才有钱,五哥,你想想,城里宗室,哪些身上没有个千八百贯的钱财?你大可向他们借啊。”
赵士街摇头道:“这如何可能,我与他们又没多少交情……他们凭什么将多年身家借给我这么个还未迁官的闲散宗室?父亲出面或许还有可能。”
“所以,要想办法。”赵士程拿出脂膏,“我把这个方子给你,你去找他们,就说要做脂膏铺子,但是钱不够,需要借一些周转,写上借据,你说,他们会不会借?”
赵士街顿时一喜:“这当然会!”
这脂膏如今在城中已经是鼎鼎有名,有价无市,不知多少女眷求而不可得,有这个方子做抵押,肯定是能借到的。
“不止如此,”赵士程道,“你还可以把你的计划说出去,邀请几个族中亲近兄弟入股……就是,将来赚钱时,按当时投入多少钱,把赚的钱按股分给合伙的人,哥哥,你可以出一些契书,比如出一百张契书,每张契书算一股,一股一千贯钱,契书为凭,到时买下地皮,也算他们一份,你说到时会在这里卖脂膏,女眷必会前来,他们会不看好吗?”
这有些复杂,赵士街想了半天才想明白,疑惑道:“为何要弄得如此麻烦,咱们自己筹钱不行么?”
“哥哥你想啊,要是算他们一份,他们家的女眷,会不来这玩乐吗?如果算他们一份,将来这赚钱了,要是有人觊觎,这里是几百个宗室的财产,有谁敢来惹事吗?”赵士程诱导道,“再说了,你可以提前说好,要是不愿意入个股了,当初多少钱,你按原价退回去便是了,你一个宗室,他们还能怕你逃债吗?”
赵士街也是权贵,被弟弟这么一点,顿时大悟:“有道理啊,虎头,你真是哪哪都算到了,这个办法……”
他忍不住起身踱了几步:“这是真的可行啊!”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赵士街又问道:“那要是将来那里无人前去游玩,又或来的人少,亏了,如何是好?”
“那又如何呢?”赵士程理所当然地道,“你买的地还在,大不了不办了,你把地卖掉,这又能亏多少,再说,有母亲在呢,真有事情,她能见死不救吗?”
有理!
赵士街心中盘算了一番,虽然会遇到困难,虽然肯定会受一些冷眼或者嘲讽,但若真的做了起来,自己便是能在京城外占地百亩的大户,能赚下一笔大大的基业,姚妹若知道自己的辛苦付出,必然会感动得无以复加!
再者,等有了钱财,自己的未来生活,将来子嗣的宦途打点,都能得到巨大改善,至于失败,虎头不是说了么,无非是损点面子,费些时光,让母亲臭骂一顿而已。
多大点事!
“那,虎头,你想要什么呢?”赵士街想了很多之后,也终于从先前轻视和调侃中找到虎头的位置,当然也不敢把虎头再当五岁小孩看,他带上几分小心,道,“总不会白白把方子给我吗,娘亲会同意么?”
同时,他终于想起传说中弟弟是天生神童,于炼丹之道有大才的传言,以前他只以为这是邀名,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他的弟弟,真的是神童呢。
“当然会同意,”赵士程笃定道,“娘亲知道这是我的东西,所以才没有让人制膏贩卖,不信你可以去问她。至于我的好处嘛,这是一千贯,但我要占十股。”
说着,他拿出一叠钱引。
赵士街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思考了整个前因后果,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便收下那钱引,认真道:“你是我兄弟,我不能让你吃亏,这个法子是你提的,你当占上二十股!”
赵士程心里泛起淡淡的愧疚,摸了摸胸口剩下的钱票,睁大眼睛道:“钱对我用处不大,五哥你分我十股就够了,娘亲说了,让我多照顾你们这些不太聪明的兄弟。”
赵士街忍不住笑了起来,刚刚生起的一点疏离感一下不见了,捏了捏弟弟的脸蛋:“虎头,你聪明是聪明,就是太单纯了,以后让人骗了怎么办?”
赵士程目光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一丝怜悯:“才不会呢,我不骗别人,就是我好心了!”
赵士街嗯了一声,笑道:“嗯,你说的对。”
等他赚到大钱,一定不能少了弟弟那份!
看着哥哥那雄心万丈的模样,赵士程心中叹息,等将来你把买地的钱投了进去,你家媳妇,怕是不会谢我呢。
真弄那么大的工程,十万贯肯定是不够的,到时这些人高额购地,却很难把土地原价卖出去回本,加上前期工程的投入,本金被卷进去,能不追加投资么?
烂尾工程的威力,绝对会让他们头皮发麻。
到时,必定会硬着头皮或者加钱,或者把别的宗室给拖下水。
反正,除非他们能找到宗老头那样的天才过来控制成本,否则到时没有几百个倒霉、不,是幸运儿,这工程,绝对是弄不下来的。
等这么个工程弄下来,哥哥嫂嫂一定能大受磨砺,那感情,也定是情比金坚了。
真是一举多得啊!
母亲必也会被他感动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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