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日, 画宗来到了大名府,天气炎热,不便出行, 于是七万禁军在此地休整,而童贯则率十五大军一路北上,来到辽国边境,向辽人张榜示众。
榜文洋洋洒洒一大堆, 简单说, 就是告诉这里人:幽燕之地本来是大宋的, 只是陷落在辽人手里二百年,我们是一家人啊!如今辽国动乱,我们大宋心痛你们生灵涂炭, 所以我奉大宋皇帝的旨意,来带兵前来救你们于水火之中,你们只要投降了, 那官还是官,地还是你们的地, 如果有人来投降我们给优待,就算是契丹人归顺,也和汉人一样的待遇,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还能免两年税赋, 你们还等什么呢?
同时,他还在榜文里反复声明, 我们不会杀你们一个人, 有谁违反的话, 告诉我,我军法处置!
大宋都统制(临时元帅)种师道面对这样的命令,气得牙齿都要咬碎,怒问童贯道:“行军打仗,哪有不杀人之理,如此军令,岂非自取灭亡?”
童贯冷冷道:“都统你老糊涂了?此令难道是我发的?这可是陛下旨意,你难道不愿遵守?”
一顶抗旨的帽子压下来,老将种师道还能说什么呢?
只是让手下准备大棍,弃了刀枪,以备事变。
而童贯其实也发现了不对,他如今也很慌,只是作为的统帅,最基本的不动声色还是能做到的。
他很快给大名府的皇帝去信,在信里,他有些焦急地告诉皇帝:他一路急行军,二十多天就到了高阳关,整顿军备时发现河北这里的将兵骄惰,都是没操练过的兵就罢了,人员也不够,军粮虽然有,但都是粗糠,且完全不够,兵器也非常缺,虽然从太原、大名府这些地方调集了,但守城和攻城的装备这里都没有啊!
他这时觉得有点不妙,先打个窝子,让皇帝做一点心理准备,但本身还是觉得宋军人数比辽军多那么多,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败吧?
……
同一时间,辽国,南京府。
耶律淳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巨大的行军图,眉头紧皱。
在他面前的是南京仅有的大将萧干——前几日金人绕过辽阳,攻打渝关,另外一位能托付重任的大将耶律余睹前去守关,而临时提拔上来,接替他位置的,是一位仅仅三十岁的宗室,耶律大石。
这耶律大石两年前刚刚中了进士,当时还是皇族中的盛事——开科举一百多年了,契丹人里终于有人中进士了,可以这孩子生不逢时,才刚刚出任泰州刺史,泰州就让金人攻陷了,调去祥州,祥州又让金人攻陷了,辽阳那里的州府被陈行舟把持,只能调回南京府,但这一年来,他领着骑兵平定乱匪,立下不少功劳,俨然是少有的人才,耶律淳便作主,让他统领了南京仅剩的契丹骑兵七千人,萧干则领一万两千余奚族骑兵,这是南京道仅有的战力了。
“探子回报,童贯在河间府分军,十万大军分为东、西两路军,一路往白沟去,一路往范村前行。最后,会在雄州汇合,”耶律淳神色凝重,“东路军为种师道部,他是西军老将,身经百战,萧大王,东路军由你前去应对。”
萧干抱拳领命。
耶律淳又看向那年轻儒雅的青年,轻叹一声道:“大石林牙,西路军便由你前去应对,你只需要拖住这路宋军,勿要让他们于燕京会合,便算大功。”
耶律大石自然领命。
耶律淳上前,拍了拍这年轻人肩膀:“我大辽百余年,才养出你这一位翰林学士,可惜这国势动荡,没有让你一展文才的机会啊。大石林牙,多多保重。”
……
赵士程虽然远在他乡,但这十年来经营的信鸽网络,让他能比大名府的皇帝更快收到各地战报。
不出他所料,宋军的架势,和历史上第一次伐辽别无二致,童贯被河北的废弛军备吓到,觉得有点悬,便先选择苟。他先是让人在界河招降,命令军队不得过界挑衅,然后便每天隔着河让军队练习嗓子,告诉对面的辽军大宋的好。
而对面的辽军也很有定力,见大宋军队不打过来,便也纹丝不动。
两边军队就这样的在界河白沟前,生生对坐了一个多月,对坐到了八月底,大宋这边的粮草有点支应不住了,等大名府的画宗也觉得这样的下去不行,便开始送去了阵图,开始在千里之外微操——这是大宋的规矩,如果不按皇帝发的阵图来打,那么打胜了有罪,如果按皇帝给的阵图打,打败了也是无罪。
童贯心腹爱将杨可世接了这阵图,率数千轻骑攻入辽境,他听说燕地汉儿们早就思归,觉得若他入境,燕人必箪食壶浆以迎接,结果在半路上遇到了耶律大石,与对方的铁骑一番冲杀后,大败而归,数千骑兵仅有数百回来。
可就这样的,画宗还是下令,不能让军卒擅自杀一人,并且让童贯多送几张皇榜,甚至还写了一封亲笔手书,希望交给辽国皇帝。
大意是宋辽是兄弟之国,如今你国眼看就不行了,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便宜兄弟,兄弟会好好对你的。
但辽国上下显然领会不到画宗的用心良苦,不但没有听令,反而当场送了对面一番箭矢,表达了自己的心情。
随后当然是一番大战,具体是怎么打的,种彦崇的信里写得很清楚,他非常生气地告诉的虎头,西军里当时为到底还不还手吵成一团,是他爷爷种师道拍板不能束手就死,还击有功,但那时契丹乘渡河,与他们交手,他们用棍棒打退了一波进攻,却又收到消息,说西路军辛兴宗那边被一个叫耶律大石的辽将打散,伤亡惨重。
种彦崇很忧虑地告诉虎头,这一战,他们才发现辽国将士居然那么能打,大宋的军阵被冲杀上两次,就无法维持,极易溃散,可辽军被冲杀了七八次,都没有溃散,这样的大军都打不过金人,那金人的大军是有多可怕?
接下来的十几日,赵士程都没有收到种家军的消息,却收到了辽东郭药师用秘密渠道发来的消息。
郭药师的信就很平淡简洁,告诉老大,他已经带兵从界河港口上岸,截断了宋军的粮草,宋军见势不对,开始撤退,但被耶律大石和萧干找到了机会追击,他也跟着一起追了上去。
他还告诉赵士程,他这一路正好遇到了种师道的士卒,看在您的份上,我只略略挡了一下,就放水放他们撤离了,以及大宋的军队真的有点不行啊,感觉就算我不带常胜军过来,他们也打不过萧干等人。
看完这封信,赵士程也很无奈,这个事情,他当然知道,但又有什么办法,大宋的军制,是烂到根子里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又何必建立自己的军队呢?
又过二十来天,赵士程没有收到郭药师的消息,却收到了朝廷的急报——大宋皇帝与一众大臣,被两万辽军围困在大名府,急求各路大军勤王。
这个消息震惊了整个东京城,监国的太子赵恒接到消息时,听说当场就晕了过去,好久才醒过来,急招东京城中的大臣商讨对策。
张叔夜因祸得福,反而成为朝中如今威望最高,最有能力主持大局的人。
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很快摆在朝臣面前。
简单地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童贯谎报军情,掩盖了大军惨败的事实,只说是“略受损失”。
大名府的画宗不疑有他,便安心等待,谁知辽军直接率铁骑一路南下,也不攻打周围城池,就一路南下,直接围攻了大名府。
大名府中有七万禁军,禁军统领姚平仲见城外就两万辽军,立功心切,主动率大军出击,结果大败,本人失踪。大名府的君臣们被吓破了胆子,龟缩其中,不敢出城,剩下两万大军守在城上,但城中没有什么粮草守备,支持不了多久。
太子对此难以置信:“大名府乃河北路首府,大宋五京之一,为何会粮草不济、军备不齐?”
张叔夜叹息道:“河北路承平百年,军备废弛,且此次北伐,大名府仅有的军备,都已经送给了北伐军士,自然空虚。”
谁能想到,才二十天的时间,辽军居然敢孤军深入五百里,直攻大名府,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河北路沿途诸城,连一只稍微阻挡其军队速度的步卒都拿不出来?
更有谁能想到,大宋最精锐的皇城禁军,居然不是辽军的对手,虽然河北的军情堪忧这事大家都知道,但居然坏到这种地步,却是他们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的。
如今居然连皇帝都被围困,这样的事情,谁能料到?
但无论如何,皇帝是必须救的。
可……
“将从何出啊!”赵恒完全慌了,“西军与禁军都已经被调走,就连东京城都只有几千禁军驻守,若是将他们全调出去,那万一辽军南下围困东京,该如何是好?”
张叔夜神色严肃至极:“如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让各郡县都募兵勤王!再抽调西军,与东南驻军,星夜开拨,前来解大名府之围。”
赵恒有些忧疑:“使各郡县都募兵勤王……有违祖制,而如今抽调西军,怕是来不及啊。”
张叔夜叹息道:“有备无患罢了,若臣所料不差,陛下那边,定是会与辽国议和,到时,还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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