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芝眼见着申屠桃的脸色越来越黑, 表情越来越凶,红瞳里冒出的凶光像刀一样扎在她脸上,像是下一刻就要命人将她拖出去凌迟处死。
鬼帝陛下用一副择人而噬的恐怖表情,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你着实很会找死。”
宣芝犹记得, 陛下上一回说这话的时候, 就很干脆利落地伸手掐了她的脖子。她握住申屠桃的手腕, 使劲眨了眨眼睛, 发出可怜的“唔唔”声, 眼神特别无辜。
冤枉啊陛下不论是在哪个国家和维度,思想都是无罪的啊
而且、而且, 他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花塞进她嘴里呢也太下流了
申屠桃眼中的凶光有了片刻的凝固,继而浮出些许疑惑,对宣芝掰他手指的举动毫不在意, 依然牢牢捂住她的嘴,问道“下流为何”
宣芝“唔唔。”别问
要知道,思想这种东西是很难以控制的, 当你越想抑制自己某种联想时,那画面就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咕噜噜地冒出来,停都停不下来。
近距离下,宣芝只见得申屠桃的表情从凶神恶煞,到疑惑不解,下意识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腰下, 复又抬起头来,继而恍然大悟, 懵逼了好一会儿, 最终恼羞成怒, 变得更加凶神恶煞。这一连串的表情变化可谓精彩至极。
宣芝流下了生无可恋的泪水。
就叫你别瞎问了。脑内看片你愉快吗反正我是不怎么愉快的,呜呜呜
申屠桃被她狠狠地气笑了,阴恻恻地鼓励她道“你再接着往下想。”
宣芝“”你想得美呜呜。
宣芝眼不见为净地闭上眼睛,开始背菜名,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
等她满脑子都装满食物后,申屠桃终于肯放开她。宣芝立即将嘴里的桃花吐出来,又用袖子使劲擦了擦舌头,要是普通桃树的花就算了,一想到这是鬼帝陛下的花,她就有点头皮发麻。
申屠桃眯起眼睛,阴云密布地看她一眼,“你很嫌弃孤”
“怎么会我是怕自己的口水弄脏陛下。”宣芝立正站好,露出爱豆般标准的营业性微笑,捧着手心里吐出来的桃花,真诚道,“不愧是陛下的桃花,比别的桃花都甜,陛下放心,我一定会把它清洗干净,每日捧在手心虔诚地供养。”
申屠桃闻言,指尖按进她手里,将那朵桃花碾得粉碎,恶狠狠地拍到了地上。
宣芝委屈巴巴地捂住自己被拍痛的手心。
嗨呀,备孕的时候要保持心情愉快,怎么能如此暴躁呢。
许是担心她爪子乱碰,申屠桃又伸手将她拉进屋廊下,才松开她的手腕。廊下铺着一层软席,席上放置有坐榻和茶几。
宣芝在茶几另一侧坐下,灵动的眼眸来回转了转,问道“陛下,为什么是我呢”
申屠桃如果需要生气,随随便便就能去凡间捉一大堆活人来,想抽几口抽几口,想怎么开花结果就怎么开花结果,数万年的岁月里,整个北冥都能长满他的桃子桃孙,何必要等到她出现呢
申屠桃仰头看了一眼天,“孤说过了,你是特别的。”
经他这么一说,宣芝也依稀记起来,在她病得不轻的时候,申屠桃是曾经说过她很特别,不受这个世界的规则所约束。
如此说来,只有她才是那个能让陛下受孕不是,让鬼帝陛下开花结果的天选之人。
宣芝缩在袖摆里的手指微微蜷紧,在心里面叉腰大笑。既然对鬼帝陛下来说,她都这么特殊又这么独一无二,无人能替代了,那她还怕个屁啊
申屠桃孤苦伶仃数万年,不能开花不能结果,怎么这么可怜呢
宣芝支着下巴打量他,鬼帝陛下拥有着令人艳羡的好肤质,好比凝脂白玉,剑眉斜飞入鬓,长睫浓密,睫毛尾端缀着点银色,高高束起的银白长发从玉冠中垂下,发尾垂至腰际,像这样心平气和不生气的时候,纯然就是座玉石雕成的神仙哥哥。
美则美矣,但一看就不是活物。
宣芝谨慎地问道“陛下,我给你渡生气的话,对我身体没有害处吧”
“没有。”申屠桃瞥眼看来,眸光从那狭长的眼缝中流出,自上而下落入她眼中,很轻佻地打量她一眼,“即便是有,你又能如何”
宣芝眯着眼睛想,当然能如何,我齐天大圣能把你一棒子打折,当柴烧了。
她又问道“这真的不是在吸食我的精气”
“孤若真要吸你的精气,你早就被吸干了。”
“不要精气么只需要我吐口气给你”这么简单宣芝充满怀疑地盯着他,“你别骗我,要是骗我的话,你就不孕不育,一辈子结不了果子。”
“放肆”申屠桃气闷地狠狠瞪她一眼,忽而抬起苍白的手指凌空点来。宣芝只觉得眉心一凉,整个人都被一股无形力量摄住,身体里的气血狂涌向眉心,顺着点在眉心的凉意抽离。
她刹那间手脚虚软,心慌气短,出了一背虚汗。
申屠桃幽幽道“这才是在吸食你的精气。”
宣芝按住自己颤巍巍跳动的心口,“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是我错怪陛下了。”
申屠桃指尖浮出一枚指头大小的圆珠,那珠子像一枚小小的太阳,浮着暖融融的光晕,其上萦绕着一丝丝红光。
这便是他方才抽出来的精气。
申屠桃舔了下唇,见她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又将抽出来的这点精气按回她眉心里。
精气重新入体,宣芝很快缓过劲来,浑身又恢复了活力,就跟犯低血糖时及时补充了巧克力一样。
她沉默片刻,凑到申屠桃面前,兴致勃勃地说道“那我可以多渡陛下几口气,您让我院子里的桃花也开了吧。”不然那枯枝败叶,阴气沉沉的院子,住着让人郁闷得慌。
申屠桃毫不留情地推开她的脸,“不行。”
宣芝不死心道“为什么上一次陛下不还开了满山的桃花外面的桃木都枯死了多不好看,既然我渡气就能让它们都活过来,那我愿意为陛下效劳。”
“你想让它们都活过来”申屠桃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呢喃了一遍这句话,忽而笑了,“好啊,孤倒要看看你怎么让它们都活过来。”
他边说着话,边伸手过来,手掌覆上宣芝双眼。
宣芝只觉得眼前一黑,神识一刹那好似被拽离了身体,须臾后,眼前出现了一座庞大的山脉,那山体并不陡峭锋锐,较为平缓,绵延出百里,山体东北角上坐落着一栋黝黑的城楼。
是渡虚山。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渡虚山整个山体在她眼中忽然起了变化,只见那山体一点点变得透明,其上巨大的桃木枝杈便越发显眼。宣芝顺着山体表面粗壮的桃木往山体内部看去,最后眼眸越瞪越大。
她在渡虚山体内看到了一株巨大的桃木,只有一株,它的根系从渡虚山地底绵延出去,望不见尽头,而渡虚山的山体中心是它堪比城楼一样粗壮无比的主干,主干上四面分出的枝干撑起了整座渡虚山脉。
暴露于山体表面那些桃木枝杈,有些在宣芝看来已经无比粗大的桃木,其实只是这株参天巨木的细枝末节而已。
她的神识落入山体里,近距离触碰到巨木死气沉沉的主干,它摸起来已经不像是一棵树了,冷冰冰地像是石头,已经石化了。
她的神识顺着巨木迅速上浮,最终见到了回影殿中那株开着桃花的小桃树。那棵小桃树生在这株桃木的顶端,只是巨木身上一截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小枝杈。
“你要怎么让它都活过来”申屠桃轻飘飘的声音传入耳中,覆盖在她眼上的手掌离开,神识里的画面消失,宣芝重新睁开眼睛。
她有点被震撼到,沉默了好一会儿,“是我妄言了。”这就算是二十四小时将她和申屠桃的嘴黏在一起,她喘的每一口气都渡给他,也不可能把这死得都快变成化石了的庞然大物救活啊。
是她盲目自大了。她的生气呵护这么一截小枝丫就足够了。
“陛下,我能问一个稍微有点敏感的问题吗”
大约是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密,所以申屠桃对她宽容很多,从鼻子“嗯”一声允准。
宣芝张开手臂比划了下,问道“陛下能长到这么大,想来并不容易,怎么会死掉的”
申屠桃还以为她想问什么敏感问题,他抬起手臂支在茶几上,托腮笑了声,“孤是天生神灵,生而为神,生来就是死木,从未活过。”
他诞生之日,北冥落成,万鬼归于北冥,从此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无穷无尽,永在这神位的桎梏中。
不过现在,有了一点别的契机。
申屠桃转眸看向宣芝,而宣芝正望着院子里那株盛开着桃花的小桃树,她看了许久,忽而想起什么,好奇道“可第一次为什么渡虚山上都开花了”
申屠桃垂下眼,嘴角微抿,“那些花都无用。”他那时候太过猝不及防,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涌入体内的生气。
宣芝仔细打量他的表情,恍然大悟道“意思是陛下开了假花回光返照之类的”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开了假花的鬼帝陛下不耐烦了。
“哦。”宣芝指着天井里那株桃树,又问道,“那它能结果子吗”
申屠桃沉默片刻,轻声道“不知道。”
两相无言片刻,宣芝迅速地振奋起来,用力拍了拍鬼帝陛下的肩膀,斗志昂扬道“放心吧陛下,我一定会努力的。”孩子妈都这么努力了,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说完之后,她又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陛下,现在才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从花期到结果,至少还有三四个月呢,成熟还要更久。”
宣芝估算日期,那她岂不是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三四个月三四个月不能修炼,那可不成。
申屠桃红瞳里带着威胁,似乎在警告她别想打什么歪主意“那便等三四个月。”
说得倒是轻巧。
“可这北冥里阴气甚重,对活人来说总归不好,很可能等不到陛下结果子,”宣芝戏精上身,抽出手帕沾了沾眼角,哀婉道,“我就已经香消玉殒了,到时候恐怕是见不到”
她抬眸看一眼申屠桃,胆子越发粗壮,肆无忌惮地继续说道“咱们的孩儿了”
申屠桃嘴角微微一抽,表情一言难尽。
宣芝就喜欢他这种看不惯她,却又不能干掉她的模样,“哪怕是你默默地结了果子,孩子要是一出生就没了爹,你们孤儿寡母的以后可怎么”
宣芝话没说完,就被忍无可忍的鬼帝陛下扔出了回影殿,空气里依稀还残留着她那句一唱三叹的“怎么活啊”在回影殿的四壁之间久久回荡。
等在回影殿外的蝉奴只见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摔了个屁股墩,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它们娘娘。
宣芝坐在地上,眨了眨眼,愉快地爆笑出声。
申屠桃人未出现,阴冷的声音从殿内飘至她耳边,“你是不能死,但孤有的是法子让人生不如死。”
宣芝的笑声一噎,真是一棵好歹毒的死木头。看来为了以防万一,她得请一位用火的神灵傍身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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