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暄有种怪异又斗胆的感觉, 与其说是他将女儿嫁进了宫里,其实更像是盛家多了个上门女婿。
这个比喻虽不恰当,但也相差无几。
帝王日日光临, 他们这间小庙容不下这尊大佛。
尤其是家中几个年纪较小的孩子, 刚懂事理,怕他怕得很厉害。
正事贪玩爱闹的年纪,怕冲撞了严肃冰冷的帝王, 整日缩在他们的小院子里不敢随意走动。府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连他也觉得头顶压着块石头。
时间一长,盛暄也想委婉同女儿说,她偶尔也可以在宫里小住一段时日。
十天半个月, 也好让家里人能松口气。
话到嘴边, 又咽了回去。
说这种话未免有赶人的嫌疑, 让她母亲知道一定会来同他闹。
如此盛暄便一直忍着, 转念又想,她总不能长此以往都留在家中,便是她自己想如此, 陛下也不会纵容至此。
又过了几个月,并无好转。
盛暄也没见到有什么动静。
女儿过得倒是潇洒, 韶光正艳的春日扮作男儿去踏青采春。
等到傍晚还不见她回来, 帝王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到访。
盛暄无奈, 他是无法将皇帝当成自己的女婿,便还是从前君臣般的礼数, 客客气气,不敢怠慢, “皎皎随她母亲出门去了。”
这是盛暄替女儿遮掩的谎话。
卫璟蹙眉, “无妨, 我等等她。”
盛暄就叫云烟赶紧去将她找回来,他也知道,帝王的性子还是有些霸道的。
往常皎皎的几个表弟粘着她,让他瞧见几回后就忍不下去。
私底下敲打了几句“男孩顽劣,没个轻重,皎皎身子弱,还是叫他们离她远些才好,免得不小心伤了人。”
五六岁的孩子能怎么伤人
还是他们的亲姑姑。
这明摆着就是吃醋了。
若是让帝王知道她这几日连着去风月楼里见世面,还在酒楼里结识了不少青年才俊,谈古论今,不会有好果子吃。
云烟匆匆跑去姑娘常去的酒楼,姑娘一袭男子打扮,神色专注坐在堂下听说书人在说些聊斋异事。
她还毫无察觉身旁围坐了不少年轻男人,主动和她称兄道弟。不由自主想要凑到她的身旁。
小桌上摆着盘瓜子,还有酸甜开胃的话梅。
云烟快步上前,“姑娘,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故事尚未听完,盛皎月颇有些不舍得,“急什么”
云烟小声低语“宫里那位”
盛皎月啊了声,云烟的话才说了一半她便知道怎么回事。她蹙着眉“他今天怎么白天就来了”
往常都要等到天黑。
盛皎月没想到卫璟现在如此得闲,夜夜都要光顾她的屋子。
清早再从盛府回宫,也不嫌来回折腾累得慌。
盛皎月将玉盘里剩下的话梅用手帕包了起来,又忍不住偷偷捡了颗尝尝味道,她近来十分喜爱吃这些酸酸甜甜的小零嘴。
走出酒楼,盛皎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甜香。
是东街糕点铺里传来的香气。
她下午在酒楼里吃了不少茶点,才过去没多久肚子就又饿得咕噜噜叫。
她出门总是会忘记带荷包,偶尔没钱用得赊账。
她摸了摸自己已经用空银子的小荷包,眼巴巴看着云烟问她带钱了没有
云烟点头“带了。”
盛皎月就拉着她先去了糕点铺,买了她最爱吃的云片糕,还有几小碟栗子糕。她连吃几块垫肚子。
转身迎面偶遇了江桓。
江桓如今见到她只剩下浑身的不自在,从前他格外看不顺眼的少年,如今竟然成了他的皇嫂。
他先前见过她作女子装扮,瑰丽明艳。
江桓好久没见过她,心头竟有些怪异的想念。
他绷着脸往前迈开几步,“盛”
算了,他还没想好如何从称呼她。
盛皎月在他靠近的瞬间,忽然捂着胸口干呕了起来。
江桓见状气的委实不轻。
她见了他,竟然返恶心
江桓原本还打算与她寒暄两句,骄傲的自尊心当即被她踩的什么都不剩下话也不想同她说了。
装作根本不认得她,冷冷看着她作呕。
盛皎月并非故意恶心人,而是江桓身上的气息闻着让她觉着难受,她忍不住想吐。
把满面怒色的江大人气走了之后,盛皎月叹了口气,慢悠悠回了家。
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府里,盛皎月路上才吃了糕点垫肚子,这一会儿就又饿得慌。
盛暄看见她不紧不慢走回来,竟是被她气笑了“你下午又跑去哪里了”
盛皎月眼神无辜“父亲,我去听了会儿书。”
盛暄恨不能像从前那般用手指头戳她的脑门,好叫她清醒清醒,“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信说书的胡言乱语那些逻辑不通的故事都假的。你去听书还不如在家多抄两遍经文。”
经文枯燥无味,盛皎月自然不会喜欢。
她抿了抿唇说“好。”
没有同父亲顶嘴,敷衍着应付过去就好。
若不是陛下就在后院里等候多时,盛暄非得留她在书房里好好抄书。前不久他还听说她竟擅自跑去风月楼里看男人唱戏。
听戏作消遣不要紧,可如今她也算有家室的人。
怎么能还在外头胡来呢尤其是陛下本来就不是多大度的人。
斤斤计较。
先前甚至动过让她的兄长搬出去另立府门的打算,不愿意让他们兄妹两个走的亲近。
盛暄闭上眼,挥了挥手“你且回屋去吧。”
盛皎月提着还热乎的糕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卫璟已然将这里当成了他的地盘,男人坐在窗边,沉下心来在棋盘上同自己博弈。
听到声响,缓缓抬头。
卫璟看见她身上穿的是男装,萦绕在心头那点不悦稍微消解了些,他的目光扫过她手里抱着的油纸袋“饿了”
盛皎月对他点了点头“嗯。”
她将手里捧着的这堆吃食放在案桌上,糕点十分的甜,她吃着竟然也不觉得腻,自己吃两块,便往他的口中送一块。
盛皎月眼神明亮,静悄悄盯着他的眼,“甜吗”
“嗯。”
味道都有些齁。
盛皎月吃了不少,肚子半饱,就像个无底洞似的。怎么吃都不觉得腻。
她又尝了尝发酸的话梅。
卫璟摁住她的手腕,“晚膳还要不要吃了”
盛皎月认真地说“我没有吃饱的。”
卫璟怕她涨到肚子,不敢再让她进食,漫不经心岔开话题,“戏好听吗”
盛皎月心中咯噔,故作平静“不怎么好听。”
卫璟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她如今虽然没有从前那般清瘦,不过抱在怀中依然没什么重量,“听说盛姑娘一掷千金,打赏了风月楼的戏子。”
眼睛都不眨的,扔银子。
只为一个高兴。
盛皎月不明白这种小事他怎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想了想,多半是她身边有他的眼线。
她不悦抿了抿嘴角,“我又没花你的银子。”
她用的都是她自己的私用钱。
盛皎月心软,只是看他们可怜,十五六岁就要登台表演,唱戏取乐。她便动了恻隐之心,给了他们一些银子。
她近来脾气不小,容易生气,也没那么轻易能哄好。
卫璟张嘴正要接着往下说,她大姐的小儿子蹬蹬跑了过来,闹着要她哄自己睡觉。
孩子年纪小,不知道屋里还有他最怕的那个男人。
张开双臂要她抱抱。
黏糊糊贴着她的脖子,搂着她奶声奶气“香香的。”
他才三岁,会说的话不多。
断断续续,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一双小胖手牢牢抱着她的胳膊舍不得松开,盛皎月将他抱进屋子里,小侄子的手指不小心攥着她的发梢,被哄得睡着了还抓着她的头发舍不得松开。
卫璟冷眼旁观,苦大仇深蹙着眉头,冷冷淡淡瞥了眼床榻上不识好歹的小孩,又看了眼她“不妨我们自己也生一个。”
盛皎月顿了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问“殿下喜欢孩子吗”
卫璟不想骗她,同她说了心底的实话“不喜欢。”
小孩子总是那么吵闹。
往往都是无理取闹,叫人厌烦。
但如果是和她的孩子,他应当是会喜欢的。
她小时候,如此惹人怜爱。
白白糯糯,珠圆玉润,又乖又软,走哪儿都讨人欢心。
盛皎月就猜到了他会这么说,别别扭扭转过身,故意背对着他,眼睛落在快要入睡的小侄儿身上,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
卫璟站在她背后,似乎差觉不到她的脾气,”我想要个小公主。“
长得要像她,那样更漂亮。
脾气最好像他,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盛皎月装作没有听见,他都不喜欢孩子,怎么会疼爱他们呢
卫璟觉得为哄他的小妻子开心,必要的时候得撒谎,譬如说可以假装他很喜欢小孩,能够好好照顾他们。
盛皎月哄好侄儿睡着,站起来的瞬间头晕目眩,闻到男人身上那股淡淡的龙涎香,就更加想吐了。
她脸色煞白推开他,吐出了苦水。
她还以为是自己吃坏了肚子,才会一整天都如此难受,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含潋滟,恹恹的同他说道“殿下,我可能吃撑了。”
卫璟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幽幽盯着她的肚子,攥紧她的手掌,命人去请了大夫。
诊过脉象,果真如他猜测的那般。
她怀了身子。,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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