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小说:我在东宫当伴读 作者:的卢
    第九章

    宽阔的马车停在太子在宫外修建的别院,推开隔窗,傍晚升腾的雾气迎面扑在脸庞。

    卫璟的眼眸盯着少年渐次发白的小脸,有时他也很奇怪,盛家长房嫡子怎么会被养出如此怯懦担不了事的性格,胆小如鼠,贪生怕死。

    盛皎月的双手藏于袖中,指甲掐入掌心,巴掌大小的脸庞浮现一抹苍白,羸弱薄瘦的身形已是摇摇欲坠,挂着盈润水珠的睫毛轻轻颤抖,小腹阵阵袭来的疼痛感将她眼底逼出湿漉漉的水光,她将眼泪逼退回去,咬紧牙齿,深深呼吸,“殿下,留宿您的府上怕是不合规矩。”

    卫璟没想过他会拒绝,盯着他的瞳色逐渐暗了暗。盛清越千方百计接近他,做过不止一次两次讨好他的事情,想成为他的心腹。

    让他在别院暂住一晚,他应该求之不得才对。

    而非像现在这般,浓烈的抵抗情绪。

    卫璟平日看着好说话,但他也甚是不喜被人忤逆,“不合哪条规矩”

    盛皎月垂眸,思考片刻吐出四个大逆不道的字“结党营私。”

    卫璟差点笑了,腰身懒洋洋靠着身后的垫子,似笑非笑看向他,“你尚未做官,算得哪门子的结党营私”

    盛皎月被逼问的说不出话。她知道,再继续推辞下去定会被太子怀疑。

    这个男人心机深沉狡诈多疑,稍有不慎她就会和上辈子那样深陷牢笼。

    卫璟耐心尽失,锐利的丹凤眼冷冷扫过他的面庞,眼神深邃,威严凝重,喜怒难辨,“下车。”

    马车外,有两列肃穆的禁卫军值守。

    盛皎月小心翼翼下了马车,心中总觉不安,感觉衣裳上沾染了血迹,她重新披上斗篷,如此方觉心安。

    忽然间,院门不远处传来一道清亮明丽的声音,穿着明艳襦裙的少女风风火火朝这边跑过来,“太子表哥你终于回来了”

    这声音是星华郡主。

    郡主今年十四,正值豆蔻。长了张没什么攻击力冰雪可爱的小圆脸,明眸皓齿,活泼开朗。

    卫璟拧眉,往后退了两步。

    星华郡主甩开家中仆从跑出来,她自小就仰慕太子表哥,从小的心愿便是嫁给表哥,当他的太子妃,日后再当他的皇后。

    卫璟蹙眉,“你的随从呢”

    星华郡主支支吾吾半晌答不上话,小姑娘还是怕挨骂,低垂脑袋,闷不吭声,企图蒙混过关。

    卫璟把邢坤叫了过来,“让人护送星华郡主回府。”

    “是。”

    星华郡主不肯走,围着马车转圈跑,跑不动忽然就抓住盛皎月的胳膊,将他当成救命稻草,“表哥,我想你。”

    盛皎月感觉自己的衣袖都快被郡主拽了下来,她的脸红了红,动作小心想将扯开郡主的手,突然间,太子犹如两道利刃的目光盯着她的手,她才想起男女授受不亲。

    盛皎月红着脸,声音很低“郡主,您先松开手。”

    郡主放开了她,立马就被禁卫军提走压进马车。临走前打开窗户依依不舍同表哥挥手,兴致勃勃“表哥,我过两日再来找你。”

    盛皎月望着远行的马车神色恍然,过了没多久,她低头整理好衣襟,心头细微的惆怅挥之不去,她有点羡慕星华郡主。

    卫璟对星华郡主很好,百般宠溺,温柔客气。

    新帝登基后,因要守礼并未选秀。不过彼时还是储君的太子殿下后院里并非无人,他虽不好女色,但对后宫的女眷都还不错。赏罚分明。

    新帝只是对她一人残忍。

    将她困在寝殿,不许她踏出半步。

    还常常喜欢和她在不该亲热的场合亲热。

    只是将她当作泄愤的床伴。

    卫璟静默看向走神了的他,心生不悦,他冷脸把人叫了过来,轻声嘲讽“盛公子,马车都已经走远,你还看些什么”

    依依不舍,盯着他的表妹。

    盛皎月收回目光,“是我失态了。”

    卫璟有意无意提点,声线微微发冷“郡主才十四,年纪还小。”

    盛皎月一时没听懂太子想表达什么,谨防自己说错话,她便沉默不语,静观其变。

    卫璟点到即止,他也不看看自个儿瘦弱的身板,瘦弱胆小,体弱多病,能不能活到新婚夜还是个问题。

    别院精致雅观,回廊阁墁。

    卫璟让人给盛清越安排了客房,院内有一汪浅池,池中养了一片红锦鲤。是太子先前生辰,礼部尚书差人送来的生辰礼,养了多年,都还活着。

    盛皎月强撑了大半天,冷汗早已湿透寝衣后背,她被丫鬟领入客房,将丫鬟打发离开前,问她要了些热水和热茶。

    丫鬟出去前帮她关好房门,随即换了个方向去往主院的书房。

    得了吩咐,丫鬟深深低着头,走进书房内始终不敢抬头,她按照规矩禀告“殿下,盛公子要了些热水,便闭门不出。”

    书房内寂静空廖,丫鬟的膝盖跪得发酸,良久过后,她听见太子殿下冰冷的发问声“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

    “盯着他。”

    “是。”

    门又重新关上,卫璟写完这幅字的最后一划,勾唇笑了笑,热水盛清越上辈子怕不是被冻死的,比姑娘家还怕冷,道哪儿都得先给他准备个暖手炉。

    卫璟的脑海中忽然冒出盛清越那张唇红齿白过分漂亮到艳丽的脸庞,抿直了薄薄的红唇,板着一丝不苟的表情时,清高孤冷,若是那张比画还好看的细嫩脸蛋被涂抹上粉黛之色,平白增添几分浓情稠艳。

    盈盈波光的乌黑水眸,可怜又无辜。

    卫璟闭上眼,狠狠撂下毛笔。玉质笔架生生被他的力道瞌碎,伶仃作响的声音让男人清醒些许,他重新睁开眼,已经恢复清明。

    丫鬟回完话便去厨房准备热水,陆续将茶水送到客房。

    盛皎月捧着杯子抿了半壶的热水,肚子不间歇的绞痛才好了些,她体质寒,平时来月事都得喝药调理,在床上躺个两天才能好。

    这次是喝不成药了,只能硬忍。

    而现下她还有个头疼的大麻烦,她的月事带该换了,用过的月事带怎么处理干净也是个难题。

    盛皎月毕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且还算了解太子。

    客房外定有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盛皎月思考半晌,而后问丫鬟要了两套换洗的衣裳,还有穿在里头的中衣,她又将雪白寝衣剪成长条碎片,手拙做了几个不像样但能用的月事带。

    夜里,盛皎月泡在浴桶洗了个澡,趁着没人,将用过的月事带丢进火盆里烧成了灰。

    太子从千禧寺回京的第二天,寺庙周围便被皇帝亲卫围成铁桶,密不透风。

    亲兵来势汹汹,逐间搜查。

    里里外外,挨个查了个遍,并没有查到传说中的“逃犯。”

    两天后,宫中亲兵偃旗息鼓,张阁老带着亲兵撤离千禧寺。

    昏黄傍晚,张阁老下了马车,一具尸体从他的头顶重重落下,尸首被五马分尸,眼眶里空荡荡一片漆黑,耳朵被割掉,舌头也被人割掉,七窍流血,死相惨烈。

    张阁老脸色死白,脚底踉跄往后绊了几步,被老管家扶住手臂才没有跌倒在地,他胸前剧烈起起伏伏,不知被吓得还是被气的,闭着眼冷声说“将尸体送到衙门,还不快去”

    “是是是。”

    盛皎月并不知道此事,睡了一夜,她的小腹还是疼得厉害。

    到了晌午,丫鬟来请她去主院用膳。

    盛皎月小脸苍白,精神不振,她坐在铜镜前,表情严肃,她自己不会束发,如缎细腻光滑的柔顺乌黑长发落在膝上,手里拿着木梳,简单将长发束在脑后才出了门。

    丫鬟在前头领路,没注意到盛公子的发髻,不然定会重新帮他梳理。

    盛皎月是不大喜欢和太子一同用膳,她知道好几个太子殿下古怪的癖好。

    他那时喜欢抱着她坐在他腿上喂饭。

    不许她挑食。

    还给她起了难听又折辱人的称呼。

    “雀儿。”

    “朕的小雀儿。”

    “再敢生出逃跑的心思,朕就把你的脚踝都打断,在骨头里穿过锁链,锁在床上好叫你一辈子都跑不掉。”

    新帝在她耳鬓边低声说这些骇人听闻的话时,漂亮的眼尾眉梢含着绰绰的笑意。

    他总喜欢吓唬她,喜欢看见她颤抖着身体躲在他怀里,不敢作声的可怜样子。

    喜欢她可怜的取悦他,像以前那样讨好他。

    经过回廊,便到了主院。

    丫鬟们已经布好热菜,太子不喜多余的人伺候,屏退了人,稍稍抬眸,让少年坐在他身旁的空位。

    盛皎月没什么食欲,看着一桌子的膳食,勉强提起筷子先吃了面前的这道冬笋炒肉。

    笋肉鲜嫩,肉片丝滑,入口即化。

    她吃完发现太子正直直盯着她看,她愣住了,随即恍然,太子尚未动筷,她怎么能先吃

    也怪她这几日总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放松了警惕。

    盛皎月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坐立不安,卫璟意有所指“盛公子多吃些,长点肉。”

    免得被风吹了就跑。

    盛皎月轻咬樱唇,声音低的听不见,“嗯。”

    卫璟真见不得他低垂眉眼的乖巧模样,过于怯懦,像什么样子难不成日后真去当权臣床上的脔宠他这个吃不得苦的精贵少爷身体,怕是会将一辈子的眼泪都在床榻间哭干。

    他只见过盛清越一次泫然欲泣时的模样,楚楚可怜又楚楚动人。

    用过午膳,盛皎月迫不及待告退。

    卫璟叫他站住,“急着跑什么”

    盛皎月答不上话就装聋作哑,她这辈子死活都不愿再靠近可怕的太子殿下。只能从他身边逃开,免受日后的无妄之灾。

    隔间的门开了半扇,院子里忽起了一阵风。她发髻上松松垮垮的发带被风扬起,慵懒浓郁墨黑的长发像一幅画徐徐铺展开,盘发的木簪落地,她的眼睛里逐渐多了一抹惊愣,下意识用手去抚摸脑后的木簪,伸手触碰了个空荡。

    垂散的发丝在空中犹如泼了墨。

    卫璟目光顿住,眼前少年神情惊慌,玉致的小脸映着仓惶之色,唇角微张,唇色润红,杏眼生出水漾波光,短促诧异一声惊叫。

    他急匆匆弯下腰,拾起发带和木簪,匆忙将青丝挽起,强装镇定,呼吸轻微喘息,颤着声说“让殿下见笑了。”

    卫璟的声音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沙哑,他不露声色,喉结平稳滑动两下,哑着声说“无妨。”

    男人眼神高深莫测,紧盯着他的脸,像被阴冷的毒蛇盯上了他的猎物。

    卫璟漫不经心的想,他小瞧了他这个伴读,真真是国色天香。

    身作男子,不知是该可惜,还是该庆幸。

    如此花容天姿,若是女子,只会逃不开账中宠这一种金丝雀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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