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 江南的日头湿润温暖。融融倾泻的阳光绚烂。院子里一片新枝绿意。
盛皎月穿的也渐渐单薄,交领轻薄襦裙,腰封系带绣着海棠花样, 勾勒的体态轻盈, 裙衫随着春风款款而动。
她养的圆润几分, 福态娇憨, 面色白皙, 细腻雪白的皮肤蕴着淡淡的绯红。又是明眸皓齿, 笑起来十分讨喜漂亮, 圆圆的黑眼睛干净天真,弯起来的眉眼平添温柔。
初夏时节,学生们得回去帮父母做农活, 盛皎月给她们放了半个月的假, 她自己也没闲着,先前从张大人那里借来的孤本,总算有时间慢慢的看。
云烟见姑娘看了半天的书,怕她伤到眼睛, 忍不住多嘴了句“姑娘,明儿再看吧。”
盛皎月低头时间长了脖子又酸又痛, 她仰起小脸, 抬头看了眼天空,眼睛被光线刺激的泛起泪光,她抬手挡了挡眼前的阳光,宽袖随着风摆动, 皓腕纤细, 玉镯衬得她皮肤雪白。
她问“什么时辰了”
云烟端来糕点, “已经过了午时。”
盛皎月肚子容易饿的快, 用过午膳没多久就又觉得饿了,吃了两块云片糕。
云烟忽然在她耳边说“这云片糕还是张大人让小厮送过来的。”
盛皎月低头,声如蚊鸣般嗯了声。
云烟刚来没多久便看出张大人对她家姑娘有意,恳切献殷勤,话不多,做事情很爽快。
云烟觉得张大人看起来还不错,是良婿人选,可是她觉得好没用,得姑娘喜欢。
她家姑娘是个不怎么开窍的,对男女之情一向迟钝,哪怕和她敞开了说,她也不一定能听明白。
云烟问“姑娘,你喜欢张大人吗”
盛皎月脸上燥热,还不得不板着脸装镇定,“你不要胡说。”
“奴婢才没有胡说。”
姑娘对张大人和颜悦色,不躲不避,不说喜欢,肯定是不讨厌的。
盛皎月边吃边思考,她认真想过之后缓缓的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欢。”
云烟也没跟人好过,其实她也不懂。
盛皎月不好意思继续和云烟聊这种让她难以启齿的话题,她撑着下巴,懒洋洋的问“云烟,我这几天出门总觉得有人盯着我”
云烟眼神茫然,“是吗”
盛皎月的神情颇为苦恼,慢慢皱起眉头,“你出门没觉得有人跟着你吗”
云烟老老实实的摇头,“没有。”
不过姑娘以前在京城,哪怕穿着男装也频频惹人侧目,无论男装女装都漂亮惹眼。
“姑娘没有戴帷帽吗。”
“戴了。”
“那会不会是被贼人盯上了”
“你别忘了,我们住的是张大人家的院子。有贼人敢对他家里人打主意吗”盛皎月在苏州待的这几个月,连个小偷都没碰见过。
云烟点点头,“姑娘说的有道理。”
盛皎月沉思,忍不住轻轻咬唇,既然云烟说没发现有人跟踪监视,那可能是她自己心思太敏感。
这些日子她总是做梦,梦见被卫璟发现她设计了假死,骗过他们然后出逃了。
他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冷酷更甚从前,说一不二,蛮横独断,若是让他知道肯定会给她点颜色看看,不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不过卫璟若是知道她是假死,肯定早就带人杀过来,没必要温水煮青蛙,煮熟了她再瓮中捉鳖。
自打云烟从京城悄悄地跑到苏州,盛皎月就没有问过她“死后”的事情,不敢打听,也不想听。
“云烟,家里可还好”她问这句话时显然还有些紧张。
云烟怕她担心,说府里一切都好。
盛皎月小心翼翼,“殿下没有为难我父亲吧”
“没有。”
云烟那天晕了过去,只听其他人说那时太子要夺走尸首,不过最后还是还了回来。
她犹豫半晌,还是没将这件事告诉姑娘。若是叫她逃来苏州了还担惊受怕就是罪过。
如今那个男人已经是帝王,京城一片平静,说不定陛下早就忘了从前的恩怨,宽宥饶恕了不愉快的往事。
盛皎月舒了口气,抿唇对她笑了笑,“这就好。”
傍晚,张大人从府衙回来照旧给她买了些好吃的,有红烧肘子还有她爱吃的素烧鹅。
盛皎月几次都叫他不要客气,张大人为人固执,从来都不听。
她闻着肘子的香气,感觉肚子在咕噜噜的叫,她红着脸请张大人进屋坐,邀他留下来用膳。
张大人倒也没有拒绝她,用过晚膳后,男人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木簪。
是只兔儿形状的可爱小燕簪子。
这是张俞亲自刻的,虽然木簪不怎么值钱,好歹也是心意。
盛皎月收下簪子,面红耳赤,离他几步之遥,心里也砰砰的跳得比平常快,她说“又让大人破费了。”
先前张大人已经送过她不少的东西,耳垱玉坠,银簪步摇。
张大人没说是他亲手篆刻的簪子,他只是问她明日有无空闲
盛皎月脸又红了,心里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抬眸看了眼男人白皙好看的脸,点了点头,“我没什么事。”
张大人说“明晚夜市热闹,我带你逛逛,可好”
盛皎月扭扭捏捏,“好的吧。”
张大人清冷的眉眼难得存了几分温润,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及时忍住,又放了回去,“我明晚来接你。”
“嗯。”
翌日天刚刚黑,云烟翻箱倒柜帮姑娘找出门穿的衣裙,盛皎月感觉她大题小做,太漂亮的裙子都不肯穿。
“我穿的那么漂亮,他会不会觉得我是故意穿给他看的”盛皎月想了又想,依旧不肯,“我平时穿什么,今晚就穿什么吧。”
不用特意打扮,搞得如此隆重。
盛皎月最终挑了件素色裙衫,清丽婉约,如芙蕖灼灼绽开。她刚换好衣裳,院门就响了。
张大人过来接她。
盛皎月想了想还是擦掉了唇瓣上刚抹好的胭脂,匆匆跑去开了门,面色薄红,没有抬头看。
张大人耳根微红,“盛姑娘,要不要戴面纱”
她生的貌美,怕招好色之徒的觊觎。
盛皎月眨了眨眼,“要吗”
原以为和他出门就不用戴面纱的。
张大人被少女水灵漆黑的眼珠盯得说不出话,耳根子烧的发软,他表面看着还是刚正不阿,冷肃正直。
“你不喜欢就不用。”
男人领着她出了门,余光从未离开她身边,走三步就要叮嘱她跟紧自己。
城内热闹,夜里人潮亦是汹涌。
男男女女,如云织过。
盛皎月被身后的人往前挤了挤,脚步踉跄扑上男人的后背,双手无意间抓紧了他的衣袖。
男人背脊僵硬,几瞬过后,张大人一声不吭伸手握紧了她的五指,他的拇指有些凉,贴着皮肤,在夏夜里倒是清爽舒服。
盛皎月愣了愣,小脸一下子就红了。
张大人力气还挺大,抓的她手指头都挣不开。
她心想等穿过这条街,就不让他牵手了。可能他只是怕她走丢了。
这一晚上,张大人都牢牢握紧她的手,去哪儿都没松开,回家的路上,她还迷迷糊糊觉得像在做梦。
男人忽然停下脚步,盛皎月从怔怔中回魂,听见他低声对自己说“盛姑娘,实不相瞒,我想娶你。”
盛皎月动了动眼皮,睫毛颤颤,没做声。
男人实在太不会说话,平时在府衙倒是能言善语,叫他对她说表明心迹的话,他就不知道从何张口。
盛皎月不言不语。
他心里没底,抿了抿唇,“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话很是唐突,但我确实想照顾你一辈子。”
“我后院没人,将来也不会有。”
“盛姑娘,明天明天我就让媒婆去你门前提亲,今晚提前告诉你,只是不想你明日被吓到。”
盛皎月也不知道怎么说,她没想过这么快就嫁人,她羡慕别的恩爱夫妻青梅竹马的情谊,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两个人,这么快就谈婚论嫁,似乎有些仓促。
男人听完她的顾虑,直说“你若是肯,日后的婚期你说了算。”
他嘴巴笨拙,“以后我的月俸也全都交给你,我用不上银子。我也听你的话。”
盛皎月有点招架不住他,脸烧的滚烫,“你先别这样说,我又没说我不答应。”
张大人面色稍霁,抬手抚过她鬓边的乌发,手掌虚虚贴着她的后腰,“你今晚也累了,快回屋休息。”
盛皎月看他一眼又立刻收回目光,心头砰砰乱撞,想看他又不好意思多看。
刚才张大人说的那番话,确实叫她心里甜滋滋的。
她让他先回他的院子,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迈开轻松愉悦的脚步往屋子里走。
推开东院的小院门,迎面看得清楚的正屋亮着灯,只是屋里屋外静悄悄的。
僻静的让人觉得害怕。
难不成这个点,云烟已经睡着了吗
她怎么不等自己
盛皎月越往前走,心拧的越紧,她身后的院门忽然被人紧紧关上,院子里逐一亮起了火把。
身着黑甲的禁卫军清晰出现在她眼前,他们个个都肃杀冷静。
盛皎月小腿一软,差点没有站出。
男人从夜色里走出,几个月不见,他精致的五官好似锋利稍许,铺天盖地而来的是叫她胆颤的压迫感,漆黑的漂亮眼眸压抑阴翳的疯狂,直勾勾盯着她,平静的波涛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盛皎月双腿钉在原地,不得挪动。
她逐渐从呆滞里回神,这才看清楚云烟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她的脖子上被人架了一把长剑。
她听见帝王叫她过去。
身体却不听使唤,脚底不动。
一声冷冷的嗤笑打破了她的茫然,下一瞬盛皎月看见架在云烟脖颈上的利剑动了动,倾刻之间细皮嫩肉就见了血。
再用力点,怕是会当场毙命。
盛皎月膝盖发软,跌坐在地,孱弱的姿态狼狈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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