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正炽, 徐徐的风拂过绿嫩的枝叶。
微风吹皱了湖面,风里染着几分雾蒙蒙的淡花香。
裴琅立在她跟前,挺拔的身影被日光斜斜拉长, 男人看起来比前些日子又白些许, 微微上扬的眼尾勾勒着讽刺的弧度。
男人掀起冷唇, 吐出的皇嫂二字,嘲弄意味颇深。
盛皎月知道卫璟算是裴琅的表兄, 不过不怎么常见。卫璟一向又都不太计较称呼上的小事。
裴琅莫名其妙出现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唤她一声皇嫂, 真的有些把她吓住。
她揉了揉眉心, 撇开心头那点不舒服,薄薄的唇瓣轻抿成一条直线, “裴将军。”
裴琅恼火仿佛更甚, 手指弯曲,绷的僵硬,暗色幽沉的黑眸盯着她的颈部。
盛皎月被他盯得周身不适, 浮起片刻的尴尬。
她心生恼怒, 于是也抬起眼眸,直勾勾大大方方朝他看去,强迫自己迎着他怪异的眼神和他对视。
裴琅视线偏移, 落在她圆碌碌的眼睛, 清清冷冷偏又沁着说不出的生动姝丽。
他溢出一声冷嗤, “叫你皇嫂,你还不喜欢听。”
裴琅这人是他们当中最为狂妄不羁的, 他的表情亦是冷淡, “不妨我日后还是称你为盛大人吧。”
裴琅还对她先前说话不算话的事情耿耿于怀。
帝王敲打过他, 不许他再来见她, 还要他少进宫。
裴琅却不是一个会乖乖听话的人, 新帝还能杀了他不成且不说太后是他的亲姑母,外祖父也不会让卫璟伤了他。
裴琅忍不住一直盯着她看,她穿了身雪白的衫裙,皮肤衬得雪白。
他说“你不要相信他的花言巧语,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狗皇帝。
裴琅继续冠冕堂皇的对她说“你别看表面轻易靠近,骨子里就是个很傲慢的男人。不会将儿女情长放在心上,更不会把你当真。”
他要给卫璟添堵,凭什么叫他占去这个天大的便宜
裴小将军将在战场的计谋用在了她身上,挑拨离间,“你不了解卫璟,小时候他对我妹妹极好,可我妹妹出了事情他照样能见死不救。”
这事暂且可以不提,但是另外一件事他势必要在盛皎月面前帮他宣扬,“他这个人极其霸道,你未必想当他的笼中鸟,将来后悔想跑都跑不脱。”
卫璟很霸道,这点盛皎月是知道的,她点点头,除此之外,脸上的表情并无变化,依然是淡淡的。
裴琅抿直嘴角“我也会对你很好。”
当成娇贵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的滋养。
盛皎月沉默半晌,直言相告“裴将军,我不喜欢你。”
裴琅心头冒火,“你也不喜欢卫璟,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
难道卫璟长得比他好看论样貌,他自认与卫璟不相上下。而裴琅不信卫璟能在她面前伏低做小,肯把自己当条狗给她使唤。
盛皎月轻拧起眉,又陷入了沉默。
她不喜欢卫璟吗
她不清楚。
盛皎月忽然想起来上辈子卫璟总是执着于问她喜不喜欢他强迫她抬起脸看着他的眼睛,给他一个答案。
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说不喜欢。
不过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
至少
几年前,她尚且还在太学念书时,有些时候是盼着还是太子的卫璟,能早些来太学。气息相近,瞧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脸庞,她的心跳总是会比往常剧烈,内心莫名升起雀跃。
盛皎月怔怔发呆,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裴琅没发现她的失态,小将军强权蛮横惯了,上哪儿都是被人哄着的金贵少爷。
他厚颜无耻,“我能给你当条狗,哄你开心,卫璟能吗”
盛皎月“”
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种话裴将军怎么有脸能说得出口
当年裴琅的父亲就是靠厚脸皮才将他母亲哄到手,裴琅是不大在乎脸面的,尤其是在喜欢的女人面前,丢脸算不得什么。
裴琅也不在乎狗皇帝对她做了什么,母亲在他耳边三番五次落下的警告也被他抛之脑后,他往前迈了两步,“你的洗脚水我都能喝,卫璟他能吗”
裴琅自问自答“他不会,他在你面前只会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是这样吗也不全然是。
她已经有点想不起来卫璟端着姿态高高在上是何种神态。
曹公公带着人找了过来,瞧见煞神裴将军,他头都大了。
曹缘客客气气请盛皎月回去,说帝王下了朝就要见她。
盛皎月看了眼裴琅,什么都没说,跟着曹缘离开。
裴琅看着她的背影,僵硬着脸,紧绷的下颌线条弧度锋利,本就不怎么和颜悦色的眼神变得更加难看。
头顶的烈日浇灌在少女雪白的脸庞,不多会儿,细腻雪肤便被毒辣的太阳晒得发红,细细的汗珠顺着她的轮廓往衣领滑落。
曹缘狠狠瞪了眼宫人,恨不得用脚踹过去,“还不快给盛姑娘打伞”
小太监是刚被挑到皇帝身边伺候,胆子有点小,被训斥一通差点跪下。慌慌张张抖着手撑起纸伞,遮挡刺眼的日头。
日影潼潼,盛阳交织。
她走到帝王的寝殿时,后背闷出了热汗,颈间亦是香汗淋漓,散落鬓边的几缕碎发被冷汗浸的潮湿。
她怕热,好在殿内各处早就放了冰块。
与她相比。
卫璟就不怎么算怕热,哪怕是盛夏最热的两个月,也不怎么会出汗。
他下朝回来后换了身云缎锦龙服,腰带绣着淡淡的云纹,他站在窗边,清冽的气息似是裹挟了松雪的淡香。
他云淡风轻站在案桌前,用帕子按了按手背不小心沾染上的水珠,抬眸看见来人,哂笑了声,声音慵懒,“裴琅找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了”
盛皎月总不能说裴将军说要喝她的洗脚水
她站在那儿安安静静的不说话。
不想答的问,总能糊弄过去。
她这会儿有点难受,想洗个脸,擦擦脖颈间细腻的冷汗,浑身都感觉黏糊糊,不大舒服。
她正愁怎么说出口,卫璟已经走近她跟前,“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盛皎月抬起眼皮,恰好撞入男人晦暗的眼眸里,心跳又莫名跳的剧烈几分,心脏扑通通,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感几乎要吞没了她。
她慌里慌张躲开他的眼神,板着脸说“去走了两圈。”
卫璟低眸,神色专注,用一方干干净净的帕子帮她擦拭脸上的汗,他忽然低声道“我知道裴琅说了什么。”
盛皎月“”
卫璟轻轻笑了声,他笑起来比不笑要好看,眉目温和,清冽漂亮,就像一盏名贵清透的琉璃灯。
她有瞬间的晃神,迷迷糊糊的脑袋记着方才这抹浅笑。
卫璟捏着她的下巴,说话时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挠人发痒,男人幼稚道“洗脚水他都没得喝。”
他观察的很细心,少女身上的衣裙几乎贴着她婀娜的身段,他敛了笑“里头的衣裳是不是湿了”
盛皎月声如蚊鸣,嗯了声。
卫璟让人烧了热水,盛皎月洗漱后换了套水红色留仙裙,腰肢被勒得纤细,胸脯微微鼓起来,饱满柔软,细腻雪白。
她有根带子系错了都未曾发现,卫璟对她招了招手,她面露茫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款步靠近他两步。
男人低眉顺眸,耐心十足帮她解开系错的衣带,依次重新系好,帮她拢紧衣襟。
盛皎月好似习惯被他伺候着穿衣裳,她自己是不大动手干活的。
卫璟将她打扮的干净漂亮,心灵手巧的帝王用一根玉簪将她铺在后背的乌发盘了起来,挽了个颇为好看的发髻。
盛皎月瞥见男人掌心里的疤痕,抿了抿唇问道“殿下,您的手受伤了吗”
卫璟语气平淡如寻常“没有。”
他解释道“以前的伤。”
盛皎月不记得以前有在他的掌心,看见过这么许多小块的疤痕。
卫璟撒了谎,手掌里的确是新伤,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
玉簪是他闲来无事给她做的,手生难免就会受伤。
卫璟低声吩咐道“簪子收好。”
他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价值不菲,玉料难寻。”
卫璟这句话是骗她的,怕她不肯好好收下。回家后随手乱扔,就像他从前送她的那些小玩意,在他面前乖乖答应的好好,回了家就变脸让人偷偷扔掉。
盛皎月噢了两声。
有句话裴琅是没有说错的,卫璟喜欢什么人,就想要全部掌控住。
被容纳在他羽翼里的人,就是属于他的。
卫璟霸道,也不全是因为他是皇帝。
而是他从小到大就没有真正得到过什么东西,父皇的疼爱全部都给了他的七弟,对他这个嫡长子,反而当成眼中钉。
母后待他,也不像母亲对待儿子。
他的母后对他很客气,并不愿意和他交心,也从不过问他想要什么。
卫璟认认真真的读书,乖乖当着明仪受礼的东宫太子。万般克制,从不逾矩。
大概是因为如此,他几乎没什么想要的人。
唯有她,处处合他的心意,叫他爱不释手。
因而他确实,情难自控了些许。
卫璟时常想起他做的那些梦,少女抗拒的眼神,含着眼泪的神情,冒出来便折磨着他的精神。
这些日子,笼统的画面竟然逐渐清晰。
不曾看见的细节,铺陈在他的眼前。
卫璟凝神,脸色微变,他仿佛已经找到了她的心结,他垂眸看向面前气色红润的少女,男人喉结滚动,压着嗓子里沙哑的声线,“我不会把你困死深宫,你不用再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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