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皎月心事重重, 公主今日告诉她的话,卫璟从前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只言片语。除了说那些叫她面红耳赤的下流话,他是不大同她说别的事情。
她不知道她眼巴巴靠可怜讨来的玉石是他母后送她的生辰礼, 她也不知道因她父亲的歹毒曾经差点要了他的命。
卫璟总是什么都不说。
安安静静的。
盛皎月忽然记起来自己第一回被父亲牵着手送到宫里,她当时才五六岁,年纪很小, 胆子也很小。害怕的躲在父亲身后, 被父亲硬拽了出来,叫她给对面的少年行礼。
“这是太子,往后你就在宫里陪太子读书, 知道吗”
卫璟其实比她大不了几岁,七八岁,模样生的很好看。锦缎绸衣, 面若白玉, 五官似是被精心雕琢, 极为出色,清清冷冷, 芝兰玉树。
小太子淡淡看向她,未曾作声。
好像从小时候起,他便不是个喜欢多话的男人。
盛皎月怔怔走着神, 通传的小丫鬟隔着扇门,恭恭敬敬站在外头传话,说二少爷请七小姐过去用膳。
盛皎月嗯了声, 站在铜镜前照了照镜子,衣衫整齐, 并无不妥之处。她才放心随着小丫鬟去了兄长的院落。
兄长不喜外人, 院子里有些冷清。
厨子做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菜色, 盛皎月不怎么饿,也还是吃了不少。不过兄长盯着她的眼神叫她有些坐立难安。
用过晚膳,丫鬟端来茶点。
盛皎月心不在焉咬了口点心,忽的听见兄长问她“听说你这段时日总是出入皇宫”
“嗯。”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盛清越本来是不打算开口提起这件事,男人抬眸,眼神复杂扫过妹妹面上的神色,她有些紧张,脸色发红,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羞怯。
这是他的嫡亲妹妹,他是了解她的。
盛清越面色淡淡的收回目光,鼻端浮起一缕陌生的气味,清冽如松雪。不是她身上的味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不用她细想。
妹妹看似柔软怯懦,有些事情,若是她不情愿,无论是谁都逼迫不了她。
她自己都没发现,眼角眉梢隐隐绰绰的浪漫春色。
盛清越心中自然是不高兴的,可是
诸多不快,也抵不过想要盼着她过得快乐的心思。
盛清越低低叹息了声,晚间的冷风淹没了这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他怕妹妹被人辜负,原本是打算找赘婿上门,让他未来的妹夫生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如此这般,就无需担心日后妹妹出嫁,会被丈夫和婆家欺负。
也罢。
她既对卫璟也存了几分微不足道的好感,他若是插手多管,反倒会适得其反。
盛家这位七小姐是皇帝的帐中人,已经是京城里秘而不宣的事情。各自心中有数,都不必多言。
七小姐生的比画中仙还要貌美,独得新帝宠幸也不意外。
不过新帝刚刚登基时,迫不及待和盛家撇清关系的那些人,多多少少开始后悔。谁也没想到盛家也有能翻身的一天。
一朝河东,一朝河西。
人算不如天算。
如此也有人动了歪心思,偷偷买来画师描摹七小姐的画像,若是家中有女儿同这位七小姐有三分像的,就留着好生培养,日后送去选秀女。
临近七夕,京城又热闹了起来。
拱桥上方挂着红灯艳绸,桥底蜿蜒曲折的河水里是姑娘们放的河灯。
到了夜里,街边熙熙攘攘,叫卖声络绎不绝。
这天傍晚,卫璟忽然出现在盛家,盛皎月已经见怪不怪,他以前就常常悄声无息出现在她家中。
男人身着月白缎袍,宽松衣袖上的纹绣简单,仿佛就似是普通权贵家中的臣子,舒展的眉眼,淡淡的神情,叫他看起来也比平常年轻几分。窗边几缕暗淡的夕阳透过他的侧脸斜斜落在他身后。
盛皎月在家总是随意几分,穿了件很单薄的绸衣,里头只有件薄薄的缎花抹胸,她匆匆披了件外衫,雪肌玉肤泛起些许光华。
良宵佳节,卫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请她出去赏夜色,盛皎月想了想,没有回绝。
若是想要拒绝,也是不成的。
男人问的客气,却不是能随意打发。
盛皎月换了套湖蓝色缎面长裙,腰勒玉带,盈盈一握,款款动人。垂散的乌发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摆动。
她低唇眉眼,待男人转身抬步的瞬间,忽然间扯住他的袖子,小声说要走后门。
卫璟挑眉”为何“
盛皎月照实说“前面人多眼杂。”
卫璟不甚在意,“无妨。”
盛皎月等出了门才知道今日是七夕,街边热闹,今日两情相悦的男女见面都算不得私会。
才刚走出门,盛皎月的手就被他攥在掌心。
男人牵着她穿过长街,抱着兔子灯的小朋友迎面撞上了她的小腿,七八岁的小少年横冲直撞力道也有些大,差点将她撞了个人仰马翻。
卫璟护住她的腰肢,冷冷瞥了眼小少年。
这小孩胆子也小,被盯着看了眼竟然直接吓哭了。
少年的父母循声而来,见他们两人穿着不俗,气度不凡,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便是有权有势的权贵。
父母抱着孩子连声道歉,唤盛皎月为小娘子,叫她让她和夫婿都不要生气,回家后肯定好好教训他们不懂事的孩子。
盛皎月解释道”他不是我的夫君。“
妇人笑容尴尬。
卫璟挑了下眉头,”我娘子脾气好,不与你们计较,下回若是惹到了脾气不好的,这孩子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妇人连声称是,随手从衣兜里抓了些刚买的酥糖,塞到盛皎月的掌心里,“这就当我们的歉礼。”
盛皎月本来就不生气,卫璟应当也没有。
但是他看上去就极不好惹,怕是被当成了煞神。
盛皎月晚膳吃的不少,实在吃不下糖,依依不舍将手心里的酥糖放到了男人的掌中,“给你吃。”
卫璟不爱吃甜,御膳房做的糕点几乎都不放糖,怕腻怕齁,
他收下酥糖,剥开外面那层糖纸,尝了一颗。
盛皎月嗜甜,微微惦着脚眼神巴巴望着他,咽了咽口水,怯着声音低低地问“好吃吗”
卫璟见她口水都快流出来,觉得十分可爱。他故意逗她“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大方将酥糖都给了他的是她,见他一颗颗吃完小气心疼了的又是她。
盛皎月扭过脸不理他。
这两人并肩同行,样貌都太出挑,频频被侧目。
卫璟始终牵着她的手,她走到卖玉佩的铺子,看中一对双鱼玉佩,很想买下来,摸了摸后腰,才想起来自己出门从来不带银子。
小贩将他们当成一对新婚夫妻。
看着恩爱的很。
盛皎月伸手问卫璟借钱,先用他的银子花,过两天再还给她。
卫璟倒是带了荷包,里面还有不少碎银,摇着晃还听得见响声,他很有钱。
盛皎月将这对双鱼玉佩买了下来,贼眉鼠眼的小贩开了十两价钱,并不便宜。可她到底还是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并未还价。
从卫璟的荷包里数了十两银子给小贩。
卫璟失笑,没说她买贵了。
玉佩是一对。
卫璟厚着脸皮问她讨好一半,“银子无需你还我。”
盛皎月本来就是打算将玉佩送给他的,方才听见商贩叫她夫人,她只有些羞涩,并不讨厌。
她故作大方分了一半玉佩给他。
卫璟放在掌心端详了片刻,觉得这十两银子花了比任何都值得。
桥头的筑台有戏班子在唱戏,咿咿呀呀唱着牛郎织女的故事。这是京城里有名的戏班子,寻常没有几百两银子请不来他们去唱。
今晚能白听一场好戏,人都往桥边挤。
盛皎月的绣花鞋被踩丢了一双,好在袜子还挂在脚上,才不至于叫她太过窘迫。
卫璟脱了外衫,在她面前蹲下,叫她爬上自己的背。
随后让她穿着他的外衫,长衫能挡住她的双脚。
衣裳里满是男人独有的气息,淡淡的龙涎香涌入鼻端,带着湿冷的浓郁香气围剿了她。
她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忽然就又脸红了。
弯弯的眉眼浮起缠绵的情意。
他的背很宽阔,沉稳的支撑起她的身体。男人的双手掐着她的腿弯,将她稳稳当当背了起来,一步一步缓缓朝前走。
盛皎月抬眸就能看见他的侧脸,离得很近,凑近了看,他仿佛更好看。
漂亮的面孔就似极其有攻击力的利器,叫她头晕。
她纤细的五指攥着他的肩,视线逐渐从他的唇瓣挪到男人的喉结,她常常咬他的喉结,在床上被他逼的没办法,就这样来报复他。
但是他不怕疼,也不怕被咬。
这样反倒能激起他的兴致,蛮横的力道几乎把她撞得支离破碎。
盛皎月低垂着脸,“我们去哪儿”
卫璟说“去给你买双鞋子。”
她的脚不大,鞋铺里恰好有双和她尺码相同的绣花鞋。卫璟让她坐在矮凳上,用眼神示意她给店铺掌柜付钱。
盛皎月付了银子,卫璟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脚踝抬起她的小腿,帮她穿好了鞋子。
掌柜吹嘘拍马,“夫人真有福气,有这样体贴的郎君。”
今晚已经不知有多少人将他们当成了夫妻,盛皎月连解释都没有力气再解释。
买过鞋子,就去酒楼里坐了坐。
盛皎月尝了半杯温酒,神志微微发醺,面容薄红,就像玉白瓷瓶上了层薄薄的水红釉色,颈后那片软白的肉翻卷着淡淡的稠色。
她斜倚靠在拔步床边,喝的有点醉了就不说话。乖乖抱着酒瓶靠着枕头,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神色颇为无辜。
隔间里有丫鬟伺候,端茶倒水。
丫鬟有几分姿色,自恃貌美总是攀高枝。酒楼里总有达官贵人光顾,这是她能攀龙附凤的最好手段。
今夜这个气度非同一般的男人,就成了她的猎物。
她自幼在青楼长大,学了不少勾男人的法子。
少女跪坐在地,规规矩矩给贵客倒水,淡妆清丽,香味宜人,刻意穿了有些宽松的衣裙,胸前微露风光。
“公子,您喝水。”
盛皎月便是听着这道娇滴滴的声音,才朝案桌那边看了过去。
卫璟很招女人青睐,小郡主喜欢他,白姑娘以前也喜欢他,还有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女人,都想嫁给他。
她看见那名小丫鬟都快要身子骨贴上去,心里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怎么出门喝个酒,他都能招惹桃花
卫璟早已练就火眼金睛,很不耐烦,叫屋外的侍卫将人拖了下去。
男人捉住她的手腕时,她还在遗憾错失了个看好戏的机会,撇下心中那点不舒服,她忽然伸手抱住了卫璟的脖子。
男人愣住,浑身僵硬。
盛皎月坐在他的腿上,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双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皱眉不满道“你为什么要生的这么好看”
卫璟笑了笑,故意套她的真心话“很好看吗”
面色稠丽的少女毫不犹豫对他点了头,“很好看。”
卫璟以为他在她心中是个样貌丑陋的男人,却还是有几分姿色的,“你喜欢吗”
盛皎月不说话。
喝醉了酒,还是聪明的。
卫璟波澜不惊,手指漫不经心压在她的腰肢,盘弄她腰间的挂坠,垂眸打量她扳正的小脸,她似乎在生闷气。
盛皎月在他启唇说话时,仰着脖子亲上了他的唇瓣。
卫璟怔了一瞬,拢紧了少女的腰肢,随即反客为主,侵吞了她口中的呼吸,咬住她滚烫的舌尖,铺天盖地掠夺了她的气息,迫使她同自己相濡以沫。
男人攻势比任何时候都要猛烈,温软的粉舌被他的齿尖咬出刺痛感,她像是招惹了一头猛兽,仰头想往后躲避,却被他的掌心扣住了后脑勺,逼迫她继续和他缠绵。
酒楼里的客房总是布置的更让人有兴致。
红烛红绸,燃尽的红烛泛着浓稠的香气。
卫璟抬手扯掉了她束发的玉簪,乌色长发如墨铺开,柔软的发丝铺满他的掌心,细腻丝滑的温度停留指尖,他的拇指缠住了少女的发丝,顺势将人压在身后的寝榻。
门外供人解闷的乐师被侍卫冷冷打发,琴师离开时瞥见那强势的男人扣紧少女的双腕,将人抱到了床边。
皑皑雪色的皮肤晃人眼睛。
乐师压下心头的惊诧,抱着琴匆匆离开。
摘掉的发簪不知何时被碰到了地上,落在铺满毛毯的地面竟是半点声音都无。
卫璟扯开收拢她这把细腰的带子,屋内的香气让她疏离清淡的脸色多出些浓艳,殷红的唇瓣,贝齿轻轻咬住红唇,刻意压抑着从喉咙深处撞出来的破碎细声。
纤弱可怜,断断续续。
还有极其孱弱的呜咽声,不是难受,却是花苞绽放到最深处艳色时的难言之隐。
等到屋内的蜡烛烧成了灰,都还没个消停。
窗外已经透出白光,天都快要亮了。
她的乌发已经湿了小半,白里透红的肤色,颤颤呼出的暖热气流。
别说胳膊,就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酒楼里稍有些动静,走廊都能听见些动静。
幸而侍卫守在楼梯口,闲杂人等一律不准上楼。
天亮过后,卫璟让人打来热水,他帮她擦洗身子,不愿她穿着酒楼里准备的衣裙,便让人去他的别院带了身他的衣裳给她换上。
天色微亮时,卫璟拥着她缓缓入睡。
帝王做了个很漫长的梦。
长的走完了他的一辈子。
他在梦中看见了小时候的盛皎月,人群里长得最漂亮的、讨人喜欢的乖巧小团子。
时间如水流过,他看见自己将她视为陌生人,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淡漠的像陌生人。
而后就是朝堂上吃人喝血的厮杀。
他杀了他的亲弟弟。
杀了很多朝臣。
他登上了帝位。
一顶红色轿子将一个被五花大绑了的“少年”送到了他的寝殿。
他亲手剥下了“少年”的衣裳,扣紧她的手腕把人按在身下,他看着她因为害怕流出来的眼泪,心底是惊涛骇浪,怜惜吮去她的泪珠,嘴上却说着世间最冷酷无情的话。
他得到了她,占有了她。
他还囚禁了她。
总是将她欺负的眼泪汪汪,羞愤欲死。
最后她果然被他害得死在他的怀中。
还有抱着她的牌位坐在她墓前死去的自己。
卫璟满身冷汗睁开眼。
心里有道声音,一遍遍提醒他,这就是你们的前尘往事。
但卫璟不肯承认。
不会
他不会做的如此。
他不会这样待她。
虽然,将她从苏州带回来的时候,他真真切切打造过金色的笼子,让她当一次笼中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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