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河子是农八师建设兵团在一片戈壁摊上建立起来的一座新城, 过去的戈壁荒滩如今已经变成了沃土良田,离不开建设兵团几代人的辛勤努力。
远夏看着这座戈壁滩上的明珠,想起那句当年曾经响彻中华大地的“愚公移山, 人定胜天”的口号, 正是在这样的精神感召下,新中国的人民用一双双手, 一把把锄头铁锹,一辆辆小推车, 筑堤坝、修水渠,将荒滩变良田, 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一代人吃了三代人的苦, 终于夯实了新中国的农业基础,哺育了新生的工业体系, 使得新中国站稳了脚跟。
不得不说, 那个年代中国人的精神面貌真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健康积极,这大概就是自己翻身做主的原因吧。
郁行一保存了姐姐当初的通信地址,其中地址变更了三次,前两次都在石河子,第三次则是塔城地区的沙湾县。
他们先去了石河子市的政府机关打听情况, 对方听说他是从内地过来寻亲的, 倒是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哪一年到新疆的,在哪个团”
郁行一回答对方“我姐姐叫郁知文,是1967年从南京来的新疆, 当时她刚好大学毕业, 主动要求下放新疆。刚开始被分在农八师145团, 在那边待了两年, 69年又调到了144团, 我们保持通信到1971年,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她的来信。我写信她也没回过。”
工作人员皱眉“时间隔得有点久远,恐怕不太好办。你既然知道她的团部编号,就应该去团部问一问,档案都在团部。145团就在石河子,要不你过去让那边帮你查一下,看有没有将她的档案转到144团去。”
郁行一道谢“好的,谢谢”
对方给他指了路,两人又赶到145团部所在地打探消息。
145团的工作人员说“这么久的事,既然转到144团去了,那档案就应该都调到144团去了,我们这里是不会留的。”
远夏说“我们也猜到是这样,不过还是想来确认一下,免得再走回头路。”
工作人员说“也对,那我帮你们查查吧,原来在哪个连”
郁行一翻出通信地址,说“145团12连。”
“那你们稍等,我去找。”工作人员说。
当年情况复杂,运动开展之后,大学生毕业不能马上分配工作,要等上一年半载,有些家庭成分比较复杂的,怕受到牵连,便主动要求支边,建设兵团也接收了不少青年学生。
郁知文的大学专业是英语,最适合她的工作应该是英语老师,但那个时候学生都在串联,接受劳动教育,学校七零八落的,哪能好好上课。
她的专业更是不能提,她到了之后,便给她安排当语文老师兼职音乐老师,因为她会弹奏这里唯一一架风琴。
不过这也没持续多久,运动闹得越发厉害,学生都不上课了,他们这些老师也没了用武之地,她和几个知青朋友便主动申请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工作。
于是被调到了塔城地区的144团,因为有文化,被安排学习当兽医。
再后来,就没有了消息。当时郁行一这边的情况也有些复杂,他家受到了冲击,房子被征用了,他的通讯地址也改了,不知道是不是这样错过了姐姐的信,后来再写信过去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回信。
不多久工作人员就回来了,说“对不起,今天我们档案室的同志有事不在,门没开,你们明天再过来吧。”
郁行一脸上有些失望,远夏拉着他的手肘“走吧,行一,明天再来。”
出了机关,远夏看着郁行一有些忧郁的脸,说“别担心,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姐姐的。明天不管有没有结果,我们直接去沙湾吧,那边是姐姐最后有消息的地方,应该能更好找一些。”
不过远夏知道,郁知文并不在沙湾,她在额敏,虽然也属于塔城地区,但离沙湾已经有几百公里了。
但他也不能直接说,姐姐在额敏,咱们去那边找,这让他怎么跟郁行一解释他只能循序渐进,一步步引导,如果打探不到有用的消息,他还得无中生有,引导他过去找人。
郁行一点点头“好。”
远夏看着郁行一已经起皮的嘴唇,说“那边有卖西瓜的,咱们去买个解渴吧。”
郁行一心不在焉“好。”
西北地区实在是干燥,哪怕是炎夏,依旧让他们这些南方来的人不能适应,鼻腔、喉咙都干得冒火。
远夏买了个西瓜,让瓜贩切了,捧过来和郁行一一起吃。
两人坐在马路牙子的树荫下吃瓜,还别说,这种日照充足、昼夜温差大的地方西瓜格外甜。
郁行一吃了几口,突然说“远夏,要是找不到姐姐怎么办”
远夏知道他担忧的是什么“找不到也没关系,我相信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哪怕是找不到我们,她也能生活得很好。等以后交通和信息便利了,咱们可以再找。”
郁行一重重叹了口气,闷头啃了几口西瓜。
第二天,两人去145团部听结果,对方帮忙查了一下连队的档案,回来告知说“没有郁知文的档案,应该是调到144团去了。还有一种情况,她没有入伍,团部自然就没有她的档案,这你得去她当年生活的连队的村镇打听熟悉的人,才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郁行一一听,好像是这么回事啊,姐姐是知青,虽然也有档案,但如果分配到连队,档案极有可能就落在连队为单位的村镇里,团部是打听不到的。
远夏和郁行一从团部出来,匆匆踏上了去144团部所在地钟家庄镇的班车。
钟家庄镇虽然地处塔城地区沙湾县内,但行政上属于石河子管辖,两地有直通的班车,一天两班,他们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最后一班车。
如果没赶上直通车,就得先坐车到沙湾,再从沙湾转车过去。
两个多小时后,他们历经颠簸,终于到了目的地。车上没有空调,只能开窗通风,吃了不少风沙,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
他们先找个地方洗了把脸和头,洗去一脸风尘和疲惫,这才赶到团部去咨询情况。
团部食堂正在吃午饭,见到两个从内地过来的人,非常热情“你们来找人的,从哪里来”
得到答复之后,对方说“越城啊,这可远啊。老何,快来快来,有你老乡。内地来的人果然不一样,长得白白嫩嫩的。”
远夏和郁行一顿时都感到窘迫,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形容。不过跟这里人比起来,他们的确能称得上是细皮嫩肉的。西域的风沙干燥和强烈的紫外线对人皮肤的摧残是不言而喻的。
一个穿军装的中年男人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远夏和郁行一一眼,那人脸庞黝黑,看起来饱经风霜,他走过来,用家乡话问“你们是哪儿的”
郁行一说“越城。”
老何说“哦,我是建宁的。”
远夏赶紧用肃阳说“我是建宁的,肃阳县。”
老何笑了起来“还真是老乡。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郁行一说“我姐姐以前下放到这里,很多年没联系了,我想打听一下她的消息。”
老何说“叫什么名字”
郁行一答“郁知文。忧郁的郁,知识的知,文化的文。他是1969年到144团的,在17连。”
老何皱起眉头“有从越城来的知青老乡我没印象。”
远夏补充说“她在南京长大,是从南京来的。老家是越城的。”
老何说“这还差不多,这个具体要问她所在的连队了。你们吃饭了吗没吃在这里吃吧。”
远夏说“还没有,谢谢老乡。”
老何热情地帮他们去打饭,远夏看老何的牙齿发黄,知道他抽烟,便掏出来从老家带来的香烟,给了他一包。
老何看了看,笑着说“这是越城产的烟啊我还没抽过呢,谢谢”
饭后,老何先陪着他们去团部档案室调看档案,居然还真给他们查到了,1969年调到144团17连的,上面还有荣誉记载优秀共青团员,劳动能手。但是记录到1971年时,后面写了几个字失踪,被追认为烈士。
郁行一的眼泪瞬间决堤,这正是他最害怕见到的结果。
远夏纵使知道姐姐没死,但见郁行一这么伤心,他的眼眶也跟着湿润了。
老何看见两个年轻人哭得如此伤心,也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尽管这些年他看过了很多生死。
当年刚过来肯屯垦的时候,条件那叫一个艰辛,夏天温度高达四十多度,冬天则是零下几十度,没有房子,战士们就住在地窝子里。
缺医少药,一旦有个什么急病、受个伤,都只能听天由命。野外还有各种野兽,处处都是危险。他的战友牺牲的不在少数。
等郁行一情绪稳定了些,远夏去跟工作人员打听具体情况,对方说“我记得那年九师的牧场爆发了一种传染病,好像是羊肠毒血症,是从牧民的羊群里传出来的,传播得很广,损失惨重,当时把整个塔城区的兽医都调过去防治了。我们团里也派了几支救援队过去支援,有一队就没能回来,连遗骸都没能找到。”
远夏说“那就是说,并没有确定我姐姐已经死亡对吗”
工作人员说“是没有找到遗体,所以我们的档案写的是失踪。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没能回来报到,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远夏说“我姐姐走的是哪条路线,能说得更具体一些吗”
对方摇了摇头“这个时间太过久远,也不是我安排的,我真不知道,要不然你去连队问问”
远夏说“好的,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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