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夏油杰一手搀扶着七海健人, 挥开扬起的沙尘,他的肌肉紧绷着,仍然在警惕烟尘掩盖下的白发青年。
此时此刻, 他完全没有想过不如说是他的大脑根本没有传递出一丁点类似的信息, 那是他所能想象的万千种状况中,从来不曾触碰的“可能性”。
烟雾弥散, 视野渐渐清晰, 夏油杰呆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股寒意倏忽从脚底冲上了天灵盖。
他没有找到
他没有见到,荒泷一斗的身影。
“一斗”
夏油杰忍不住迈出两步,试探地呼喊道。
然而他正想挪动脚步, 耳侧的一道抽气声, 让夏油杰陡然滞住。
学弟的伤口开裂,流出的血粘腻地沾在他的发尾和衣服上,金发黯淡无光, 每咳一声都带出不少污血。
夏油杰的唇瓣抿起, 他转移方向,把七海健人带去空旷的地方, 撕下自己的衣料, 给他简要地包扎。
七海健人的眼神流露出几许茫然。
“夏油”他动了动嘴唇,“前辈”
他确实被支援的人救下了,只不过他的“救星”,并非是他想象的五条悟或者其他人,而是本该和荒泷一斗一同叛逃了的夏油杰。
每一个咒术师都十分珍贵,七海健人有着成为一级术师的潜力, 他一死去, 对咒术高专也算是沉重的损失。
与他立场相悖的夏油杰, 应该第一时间杀了他才对吧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要救他
无数思绪在脑海里翻涌,七海健人堵了一大堆问题想要问,但当他看到夏油杰的脸色时,他把气音全部吞了回去。
面色苍白,眉间死死地皱着,脸部线条像是掺入了干燥后的混凝土,僵硬得难以牵动,他的唇无意识地抿着,绷成了一条平直的线,嘴角如同挂了秤砣,无力地坠下。
七海健人看到夏油杰在流冷汗,在这温度并不算高的深秋,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后背也被润湿,并且那汗珠已经流到了眼角,被他擦掉或者滴落。
夏油杰不发一言,手脚麻利地为七海健人包扎,他的动作极快,像是身后有凶兽在穷追猛赶,并且,在他的手指擦过七海健人的皮肤时,七海健人感受到一股冰铁般的冷。
七海健人的视觉受到伤势影响,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因此他并未发现,给自己包扎的那双手,其实一直在微微发颤。
夏油杰的呼吸无比沉重,他像是在死死地压抑着什么,把那即将火山爆发的可怕的猜测不顾一切地按压下去,哪怕地表崩裂,渗出岩浆,他也只是执拗地、魔怔地,把缺口堵死。
不要去想,不要去猜
他拼命地催眠暗示自己,然而他又清楚地听见了,从心底涌流上来的那道阴恻恻的声音,比海底的寒流还冷。
可是万一死了呢
他不会死,他只是暂时躲起来不见我了,他只是在拖延时间
可是,那是“漩涡”啊,是你亲自动的手。
那是为了自保我不能被一斗杀掉,所以我只能做出应对
我现在没有事,所以一斗也不会有事
万一呢
他不会死
万一呢,他没有抵挡住你的攻击,他放弃了抵抗他死了,而你是刽子手。
够了,住嘴。
是你亲手杀了他,夏油杰,是你。
闭嘴,闭嘴
气流闭
塞在咽喉里,他强行阻断了人体的自然输氧,他让自己的大脑在缺氧后一阵阵眩晕,他让自己无法再进行更多的、不受控制的联想。
不可能的。他在心里说道,那家伙怎么可能会死他那么强,生命力比见过的所有人类都旺盛,就算他们所有人都死了,一斗都不可能出事。
极之番漩涡对,“漩涡”是他发出来的,蕴含的能量是很强,难以抵挡,但那又怎么样一斗不强吗,难道他会没有应对策略吗
一斗不可能挡不住,所以他不会死。
那是火烧喉咙还要急迫的焦虑感,夏油杰在止住七海健人的血后,便直接冲进了先前的战场,开始寻找荒泷一斗留下的蛛丝马迹。
七海肯定通知了高专的后援,他的生命体征稳定了,所以夏油杰不担心。
夏油杰在一寸寸地摸索,地毯式地寻找能证明荒泷一斗“存活”的证据。
他的咒灵在方才的对战中几乎全毁,只剩下一个虹龙还能动,夏油杰没有帮手,也没有五条悟那样的六眼,于是他只能像个凡人那样,匍匐在地上,拨开石头,移掉树干,用手指扒开落叶,从泥土里挖出那破碎的东西。
然后,他找到了一只断臂。
血淋淋的截口还粘着几片落叶,戴着黑红色的护腕,肌肉崩起,五指上是黑色的指甲油。
属于鬼族的手臂,如今被夏油杰虚握在手里,愣愣地看着。
“啊也对。”夏油杰喃喃道,“毕竟是那么剧烈的爆炸,一点伤都没受是不可能的吧,我都需要虹龙带我飞上高空才能躲避一斗的机动性不高,会受伤很正常。”
“手臂、手臂没有关系咒术界应该有能复原残肢的术式,实在不行,可以去请求硝子硝子一定会帮忙的,有她在,什么伤都能好,所以没关系。”
夏油杰如是说服了自己,于是他把断臂小心收好,又开始寻找荒泷一斗留下来的东西。
他想,一斗可能早就离开了也说不定,一斗受了伤,他需要立刻止血,或许他会在附近的医院里。
夏油杰这么想着的时候,眼睛一瞥,直直地钉在了被石堆压在
他瞬间就认出了那是谁的腿,他喜上眉梢,赶忙喊道“一斗”
他动用起残留不多的咒力,增强自己的手腕力量,然后把几人高的石头一点点搬开来。
夏油杰一边搬,还在一边不停地和荒泷一斗说话“喂,一斗,你听得见吗你还醒着吗你要是还有意识就说一声,发不出声音的话动一动也行。”
“一斗,我不管你之前犯了什么病,我们以后慢慢谈,现在你要赶紧去医院,我会把你送去。一斗,你听得”
尾音被掐断了,尚未脱口的话语卡在了喉头,气流不上不下,最终只能挤出“荷荷”的嘶哑声音。
夏油杰看到了一片血红。
那只腿,根本没有如他所想的,连结着男人的上半身,准确的说,那是半只腿。
脚和小腿处只连接一小块皮肉,骨头已经细碎了,大腿没有找到,夏油杰往旁边看了看,才发现了模糊的肉块和骨头,那或许是大腿。
而现在,夏油杰还只是搬了一半的石头而已。
剩下的,还没有见光的地方,究竟还掩埋了什么,夏油杰不知道。
他似乎已经感知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了。
只凭借本能地凝聚咒力,抬起手腕,然后把石块托起,麻木地扔到一边。
随着大石头被移动,能看清的东西越来越多。
最开始只是破碎的脚和大腿,后来,夏油杰勉强
从残缺的人体组织里,分辨出了内脏器官,这里应该是小腹,那边或许是胸腔
直到他在血泊里,找到了一根白色发丝。
夏油杰忽然感受不到支撑自己的力道,他趔趄了一下,被脚下的骨头碎片绊倒,整个人摔在了残破的肉块和衣服上面。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是脑部神经被什么东西堵塞了,死掉了,导致人体的正常情绪涌不上来,因此他的反应是呆滞的。
他好像突兀地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的嘴唇在一张一合,但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看到自己的手在这些肉块上摸来摸去,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他的手满是血污,他翻开衣服,他把散落的白色发丝一根根捡起来,然后收拢。
做完了这些后,夏油杰盯着血泊里的一切,怔愣着,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一斗”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细到难以捕捉“一斗,你在吗,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夏油杰去看这些残缺的人体碎块,他发现了自己的咒力残秽。
他的咒力残秽依附在骨头上,依附在碎屑上,甚至依附在布料上,血液里都浸满了他的残秽。
这些咒力残秽,明晃晃地指认出了杀人凶手。
“一斗,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把白色头发放到一边后,开始一点点地去收拢其他的碎块,耐心地把骨头捡起来,然后把皮肉放到另一处。
“一斗,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夏油杰的动作很温柔,他的声音也很轻,他每次问完之后,都要停顿两秒,没有等到回应后,他就重复着上一个问题,不厌其烦地询问。
听得到我说话吗
你能回应我吗
你在吗
最后,夏油杰把他能找到的所有残缺部位都拢回了,他看着面前这骇人的“肉块”山,跪坐在一旁,嘴角轻颤着翘起,似是想哭,又似在笑。
他张开嘴唇,喉咙被磨得沙哑,他注视着那些分辨不出原型的肉块,再次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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