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七星天权(三合一)

    今日横滨的头条新闻, 被一个巨大的版面所占据

    空中楼阁的终焉。

    嗯日本人真的很喜欢取一些中二的标题呢。

    就在魔神残骸与群玉阁同归于尽炸成碎片之后,肆虐横滨的残渣奇迹般地全部消褪了,住在隔离酒店的患者接二连三地恢复健康, 的动物们也通通回归了平静, 影响最大的海洋底部,根据有关部门的调查,很多变异的海洋生物也变为了正常的样子。

    横滨将巨大的灾难隐患挡在了岛国之外, 把危险掐灭于萌芽之中。

    市长笑得合不拢嘴,仿佛金光闪闪的政绩和选票绕着他上下飞舞, 他大手一挥,让各家官媒不遗余力地扩大宣传,渲染气氛, 这也是为什么这几日能看到记者来回奔忙, 车辆络绎不绝。

    报纸和网络上刊登的,都是灾后重建的景色,其中一张远海的照片被放在了最中央。

    无垠大海已不见了几日前的狂暴恐怖,记者们无法找到损毁的魔神残骸或者群玉阁, 他们拍到的一张时间最早的照片里, 只能看见海面经过剧烈爆炸后滚滚上升的浓烟。

    那天晚上,整座城市的人都听见了如雷般的爆破声。

    横滨似乎都为此震动,惊醒了这个沉眠在深夜的城市。

    这么大的事件根本经不住扒,官方也没想着全部隐瞒下来,在略去了魔神残渣等重要信息后, 它们向民众告知了真相。

    然后, 凝光的名声彻底爆了。

    黑道的人为她舍弃群玉阁拯救城市的行径震惊, 白道的人因她私人建设军事堡垒的行径头疼, 她似乎是违法了, 但又没有完全违法,以结果论的话,她反而做出了重大立功。

    群玉阁已经损毁了,这么大的东西凝光不可能再藏一个,即使追究过往,官方也不能拿凝光怎么样。

    纠结了一阵子后,上面的人念在凝光是非本国人,追责下去有可能牵连到国际纠纷扩大事态,再加上凝光并未给本国利益造成实际损失,他们判定她功过相抵,在“警告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便对凝光轻拿轻放了。

    但凝光的名望却在这个时候飙升到了极点,经此一战后,谁人不知岛国有个把空中别墅当核弹炸的女强人

    天权会社趁热打铁,在海外大行扩张产业,有过硬质量基础,凝光名望加成,国外的人大多愿意买单,甚至有不少人提出希望天权会社能做一个迷你群玉阁模型,一定会卖脱销。

    这是个好提议,凝光批准了,她乐于看到群玉阁以这种方式留存在人们心里。

    除此之外,她还推出了一种纪念意义多于商业意义的棋戏,命名为“璃月千年”,在棋戏中复刻了包括群玉阁在内的所有璃月物件,而每当有人问起璃月之名的含义时,她又往往笑而不答。

    至今为止,“璃月千年”全世界只有十套,凝光自己收藏了一套,送了横滨的熟人们两套,剩下的都给闻风而来的国际友人了。

    某个海对岸的东方大国对凝光十分友好,不止一次调查过她的身世,想查明凝光是否为居住岛国的华裔。

    热血冒险的篇章谱写了壮丽宏伟的终焉,回归到现实中,却是一大堆让人头疼不已的后续麻烦事。

    处理完一些重要的文书,凝光把剩下的工作都扔给了自己的秘书。

    她独自乘下电梯,司机早已在道路旁耐心等候,打开黑色专车的前门,凝光在副驾驶座上扣紧安全带,偏过头去,听着车辆发动机嗡嗡的鸣响。

    “凝光社长,到了。”

    司机的声音唤回了凝光的思绪,她轻轻颔首,朝横滨市政府走去。

    将几张统计表由别针定好,官员递给了凝光。

    “这是魔神残渣对本市造成的所有损失,包括房屋道路损毁、人员伤亡、森林破坏、河流污染、相关产业经济下滑导致的税收锐减等等。”

    那官员公事公办地解答完毕后,不由得好奇地看了凝光一眼。

    “不知道凝光小姐索要这些统计数据的目的是”

    就在与魔神残骸的战斗结束不久,凝光就给横滨市政府去了一封信,表示想要知道本市内魔神残渣导致的所有损伤。

    这些统计数据又不是什么秘密,相关人员整理完毕后也要报告给上级,官媒也需要这些统计数据来进行报道,让民众心里有个底。

    听闻凝光想要,官员便顺手复印了一份给她。

    他们的内心还隐隐有些激动。

    凝光是日本第一财团的创始人,不知家底有多深厚的大富婆,这段时日为了对抗魔神残骸,她出手之阔绰简直让人叹为观止,而且从她捐助物资、购买酒店安置病员、用群玉阁砸魔神残骸的行为里也能看出,凝光是个坚守大义,正气凛然到不像是资本家的大好人。

    这个时候,她索要这些统计数据,莫非是要继续帮助他们弥补损失,填上财政空缺

    办公室内的官员们,一个个看似都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地工作,键盘打得劈里啪啦的响,然而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偷偷瞥向那白发红眸的女子,瞄一眼,再瞄一眼。

    眼神里的期盼已经快要溢出了。

    凝光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目光。

    她缓慢地、一页一页地翻看统计数据表,在“人口伤亡”这一页时,她捻在纸角的手指蓦地一顿,许久没有动作。

    凝光垂下眼睛,扫过那一行行冷冰冰的数据,把上面细密如蚂蚁的名字印入脑海。

    一共死亡1209人,失踪908人,还有512人确认脑部神经完全坏死,魔神残渣消退后也无法恢复。

    这里面的人口损失,一大半都是瘟疫般的残渣带来的。

    还是太晚了。

    凝光轻轻阖上双目,唇瓣间吐出苍白的叹息。

    她没有回答官员的话,缄默不言地收起了统计资料,转身从市政府大厅离开。

    外面日光太盛,火辣地刺在她的眼睛里,皮肤有一股灼烧般的热感,然而热量传输不到她的冰寒的心脏处。

    她在脑海中,又询问了一次。

    派蒙,时间的回溯有限制吗

    派蒙似是知道她情绪不高,她的声音软和了下来,棉花般的蓬松柔软,小心地抚慰着自己的旅伴。

    派蒙没有的哦。只要旅行者想,时间调整功能就可以解锁唔,但是目前只能将时间回溯,而无法向前推进。

    派蒙花费足量的原石,就能获得一次回溯时间的机会。

    凝光“”

    这也要花原石

    她的心里忽然被一股无语涨满,先前的郁郁不乐冲淡了些许,她面不改色地走在人行道上,与派蒙对话自如。

    现在结算任务奖励的话,能获得多少原石

    派蒙嗯,我看看。

    派蒙呜哇好耶,不愧是旅行者

    派蒙的声调忽然就高昂了起来,她兴冲冲地调开任务界面,展现给旅行者看。

    目前的任务进度

    中原中也情感值85

    伏黑甚尔情感值75

    冥冥情感值75

    与谢野晶子情感值50

    福泽谕吉情感值40

    森鸥外情感值30

    江户川乱步情感值30

    太宰治情感值15

    凝光盯着一骑绝尘排行榜首且套红的那个名字,发愣。

    等等中原中也是怎么回事

    他情感值啥时候飙到这么高了85,已经是系统判定“一生挚友”的级别了啊

    凝光的大脑有些混乱,那个闪闪发亮的“85”顶在最上面,实在让人难以忽视,也难以理解。

    最终,她根据事情发展的一般逻辑,勉强把中原中也的情感值归功于自己的甘雨马甲上。

    凝光马甲和中原中也的相处实在不多,反而甘雨和他并肩作战过也许这孩子就是这么真性情的人呢

    或许是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砸了自己的群玉阁的缘故,横滨阵营的任务对象们普遍对她好感度拔高了一截,让她在肉疼之余勉强找到一丝安慰,为了任务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是

    她又叹了一口气。

    “我都砸了群玉阁了,怎么还是没涨到及格线呢”

    除了排行最高的三个人,第四名的与谢野晶子也不过只有50的情感值。

    最离谱的是太宰治,她不理解,从认识他到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居然才上涨了区区5点情感值原来那个少年是这种莫得感情的人设吗

    任务奖励是根据及格人数来结算的啊,仅仅只有三个人及格,她怕是没法捞到足量的原石。

    派蒙软乎乎地问道。

    派蒙旅行者要怎么办

    “嗯那就最后再刷一波情感值吧。”她沉思片刻,拍板道,“我在横滨应该买下了不少酒店,随便挑一个高星级的,邀请大家来参与宴会吧,就当是庆功了。”

    没有了群玉阁,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五星级酒店了。

    唉。

    凝光在横滨有自己的分会社,邀请函从这里四散寄出,就像之前的群玉阁中道崩殂的升空仪式一样,她不顾及宾客们的身份、立场和地位,对待他们一视同仁,广而邀之。

    而收到邀请函的人,自然不会拂了凝光的面子。

    晚宴的时间,定在了18点整。

    宴会厅的布置由甘雨全权负责,对工作来者不拒的她来回奔忙,事无巨细地吩咐下属,恨不得亲力亲为,把最后一场晚宴布置得漂漂亮亮,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水晶花灯悬挂于天花板顶,鲜花点缀在墙角四方,红毯在门口延绵向远方,聘用的乐团在舞池旁早早等候,桌椅摆放错落有致,训练有素的服务生们走动之余,将宴厅的细节规整摆好,只力求一个赏心悦目。

    在大酒店内,也许能见到这样的奇景

    一个相貌不过十五、六岁的蓝发少女,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一众服务生,期间不乏有年龄可以当她长辈的社会精英朝她走来,对她点头致意,握手问好,十足的尊敬。

    “绸缎要在上下两处各挂一个,鲜花的储备够吗记得要把枯萎坏死的花全部替换下来还有,烟花记得存放在仓库里,在指定位置定时燃放。”

    “安排五个包间,尽快让服务员把天台和包间都打扫干净了,一粒灰尘都不能有。食材都准备齐了吗把这些都运给厨师。”

    “辛苦安保人员了,每个入场的宾客都要严格检查危险物品,这里不是可以出骚乱的地方。”

    繁杂的事务压在甘雨的肩头,并没有把她压垮,作为曾经璃月七星的秘书,她在众人面前展示出了强大的工作能力,即使只是布置一场宴会,她也未曾懈怠半分。

    把工作都细分完毕,交给了自己的下属,甘雨拨开鬓边的发,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仍然没有停止走动,只是缓了下来,准备在剩下的时间里,亲自去监督各项工作的完成情况。

    甘雨走出了酒店大门,日落时分清爽的凉风抚过她的脸颊,天边橙红清一色,然后在视野的远方,她忽而捕捉到一抹热烈如灼阳的赭红。

    甘雨微愣,接着下意识扬起了温柔的笑,她挥起手来。

    宴会还未开始,天台本该无人造访。

    五星级酒店照顾到了客人的喜好,充分利用大楼每一寸的空间,就连天台都装饰得宛如伊甸园,玻璃制成的桌椅折射出一抹锃亮的白光,烛火浪漫,在微暗的天色下摇曳,青萝藤蔓绕出了一个美丽的心形,玫瑰花瓣填充其中。

    凝光俯身撑着天台边冰冷的栏杆,额前的一束红色流苏随风晃荡,她的白发飘起几缕,又被她撩过压在了耳垂之后。

    天台的门没有上锁,但本该不会有不识趣的人,上来打扰老板的清净。

    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凝光嘴角扬起了浅浅的笑意,透着几分无奈,偏头看向后方。

    “你们是把工作都推给甘雨了吗这个时候,居然这么悠闲地上来吹风”

    “哎,我可没有推辞工作。”冥冥弯起眸子,缓缓说道,“老板交给我的部分,全部都好好地完成了哦。”

    “伏黑也是”

    “我可从来没有过拿钱不干事。”伏黑甚尔抬了下眼皮,“再说,这不是大小姐你带的好头吗”

    指摸鱼。

    凝光扯了下嘴角,“我可是你们的老板”

    “是吗,可我怎么总感觉,老板想先甩手不干了呢”冥冥盯着她,目光敏锐几乎直透人心,抵达灵魂的深处,“这么大一个蒸蒸日上的会社,日流水过百亿,钱多得能挥霍几辈子的人生老板可真是舍得啊。”

    她打趣道“难道是觉得赚钱腻味了想向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体味一下真实的人生”

    凝光不无感慨地看着他们。

    当年她果然没有看错人啊这两个人的观察力和分析力,都强到一定的境界了,非普通人可比拟的。

    风声渐渐安静下来,夕阳在地平线下沉沉睡去,繁星和月亮注视着天台上的几人,似乎也在侧耳聆听他们的话语。

    没有焦急,没有悲伤,没有疑惑,没有不舍。

    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一如既往的淡然出尘。

    凝光站在天台边,红眸温润了夜色的光,他们不知她的出身,然而她雍容华贵的独特气质,总是能让他们联想到那些天生血统高人一等的贵族家庭

    虽然说,凝光早就对他们提过自己的过去,她也只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而已。

    伏黑甚尔就这样看着她,兀地出神。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最开始注意到她的那一天。

    彼时他身负重伤,即使还能强撑着保持意识清醒,失血过多也让他身体阵阵发冷,视线模糊不清。

    他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在靠近,暗自提起了戒备,手掌握着沾血的刀具,他有把握,在受伤的情形下95的概率能一击刺穿追兵的咽喉。

    然后,一抹纯白的雪落到他的肩头。

    女人弯下腰看他,他一时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是那纯净到没有一丝杂质的白发让他微微怔忪,想起了曾经见过的某个孩子,那冰冷如神祇般的雪白。

    下一秒,他便在脑海里推翻了这个答案。

    不,不对

    那个家族的人,可不会有这么好看的红色眼瞳。

    无论何时都蕴藏了一团小小的光,持之以恒散发着暖意,人性闪烁的红眸。

    漂亮到他一眼都不愿多看,只烦躁地想赶紧让女人走开。

    那时他还未意识到自己与谁相遇了,约莫是失血过多,辗转于金主富婆身边的他,竟然头一次看错了眼,没有嗅到那个女人身上金钱的味道。

    想到这里,伏黑甚尔忍不住咂嘴。

    差点错亿啊。

    他很少与凝光对视,除了刚开始当她下属那段时间,他与她越熟,就越是不愿靠近她,即使在例行汇报工作也要保持相当的距离,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般唯恐避之不及。

    知晓他秉性的冥冥为之诧异,问他是不是转性了,而伏黑甚尔的回答只有冷冷一笑。

    他说“我讨厌她的眼睛,你不也一样吗”

    烦躁。

    附骨之疽一样,只要对上她的那双红色眼眸,就止不住的感到心烦。

    像是长辈在看着自己的孩子般,不论何时充满包容,故意犯错也能心平气和地纠正过来,她是不知道吗不,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透。

    但是很奇怪,“伏黑甚尔”和“冥冥”,就是能在她这里得到优待。

    这和伏黑甚尔过往几十年构筑的认知相冲突了。

    血统不正会被欺压,没有天赋会被厌恶,做错事就要被皮条鞭笞,一点点微小的不满积攒成庞大的恶意,稍微有点过失,就要被扔进咒灵堆里,被人看着吞吃入腹,十死无生。

    没有人可以毫无理由地得到优待。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都不行,何况是他这一条烂命呢

    伏黑甚尔讨厌凝光的眼睛。

    没有人会喜欢未知,喜欢走出自己的舒适区,走出自己构建的认知世界,她让他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好像他习以为常的世界随时会崩塌。

    伏黑甚尔每一次都会刻意避开凝光的眼睛。

    除了现在。

    凝光抬眸看向他们,她的嘴角仍然噙着淡雅的笑,玛瑙般温润有光的眼眸里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习惯的柔和,他们想把和她的所有关系都通通划归为金钱交易,可这似乎失败了。

    “冥冥真厉害。”凝光似是在轻叹,她拍了怕手掌,“全部被你猜中了啊。”

    她没有否认。

    意识到这点的冥冥眼神顿时阴郁了下来,也不再掩饰自己声音里的嘲弄。

    “哦老板可真是任性啊,你就这么潇洒自在,一走了之,然后给我们留下这顿最后的晚餐”

    冥冥属实是无法理解。

    怎么会有人怎么会有人放着唾手可得的钱不赚呢说放手就放手呢

    冥冥只热爱钱财,她所有的幻想、希望、白日梦这些不切实际的,充斥内心驱使她行动的动力,就是构成她的全部。

    往深里说,凝光是她所有梦想的化身,是她极度渴望想要抵达的尽头。

    她日日夜夜眼馋得流口水的东西,这个女人居然说不要就不要,随随便便就扔了

    这是什么人啊

    “冥冥,伏黑,听我说。”凝光摇了摇头,“我们三个人的价值观不同,所以我总觉得我们能一起公事这么长时间,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料想嗯,称得上是奇迹了。”

    “人活在世上,无非是为了那几个目标。金钱,美食,美人,综合在一起,所谓的至高无上的享受。”

    “人们追求轰轰烈烈的完美人生,他们自以为完全懂得了人生的意义,但是”

    凝光顿了顿,语气奇异地说道“但是,又有几人懂得游戏呢”

    冥冥“什么”

    白发的女人轻笑道“我追求的就是这个,一场没有遗憾的,在最困难的开头起步,从无数分支里殚精竭虑打出来的,最优的hay endg。”

    她朝玻璃桌椅上走去,其他二人这才看到,在桌上摆放着一瓶红酒,叠起高脚杯。

    凝光抽出三个高脚杯,率先在一侧坐下。

    啪嗒。

    是酒塞被打开的声音。

    名贵暗红的酒液从瓶口缓缓倾倒,醒酒的过程中醇香的气味融入风里,嗅觉被这股若即若离的气味笼罩,已然半醉。

    她举起酒杯,这一刻,她的眼眸也引人酣醉。

    “不过来吗”

    “庆祝我们至今为止,所有的邂逅。”

    冥冥沉着脸色,看了她许久。

    她的眉头兀地一松,半捂着额头,眼神极其无奈,像是在说“又败给你了”。她放弃思考凝光的游戏论,转而拉开椅子,施施然坐了下去。

    伏黑跟在她的身后,他没有落座,而是对凝光说道。

    “你花了八十亿买的命,说扔就扔”他鼻腔中哼出短促的气音,“看在你给了这么多钱的份上,最后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一起说了吧。”

    她走之后,他和冥冥都不可能留在会社,毕竟当初买下了他们的是“凝光”本人,他可计较得清清楚楚。

    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为凝光办事了吧。

    “嗯。”凝光的指尖轻叩了一下玻璃杯,她在出神。

    月亮听到了女人梦境般的呓语。

    “那就请你们记住我吧。”

    在一切重来之后。

    宴会实在太吵了

    于是甘雨捂着耳朵跑了出来。

    把屏风一挡,门帘一拉,迎着夜风远观琳琅华彩的城市,把喧闹嘈杂甩在了身后,她终于是轻松了一些。

    她可以胜任数不胜数的工作,不代表她在宴会场合也能应对自如。

    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臂,正欲靠着墙壁歇息一会儿,她便听到了少年疑惑的声线。

    “甘雨”

    “啊。”甘雨一愣,随即不加迟疑地拉开门帘,“中也,我在这里。”

    中原中也只是一看她就明白发生了什么,钴蓝的眼底当即浮现零星笑意“原来你不喜欢这种场合啊。”

    “也不能说不喜欢,只是无关紧要的社交太多了”甘雨抿起唇瓣,“中也不也是逃出来了吗”

    “嗯。”

    中原中也并没有说自己其实是为了找她,他顺着甘雨的话应了下去,手里还捧着一杯红酒,完全没有未成年人自觉地抿了几口。

    “我没有看到甘雨你吃东西,不会饿吗”

    甘雨摇了摇头“我身上有一半麒麟的血脉。麒麟仁兽,忌杀生灵,因此食必嘉禾,饮必甘露所以中也,你可以把藏着的烤鸡排拿走了,我不会吃的。”

    中原中也哑然,然后默默地把用纸包裹的烤鸡排放到桌子角落。

    “也就是说,甘雨不会吃肉啊。”他咂舌,“居然不吃肉类,工作量还这么巨大,甘雨很辛苦啊。”

    “所以我是半仙之兽和你们寻常人不一样的。”

    听到这句话,中原中也忽地哼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甘雨头上的角也是真的了,不是什么发饰”

    “嗯。发饰只是为避免麻烦的一种说辞而已。”

    “那甘雨不喜欢和人过多不必要的接触,也是这个原因吗”他撇过头,认真地注视着她,“因为自己是非人之兽,所以很介意什么的。”

    “以前偶尔会。”甘雨细声说道,她仰起头来,凝望着皎洁的圆月,“但是这么多年了,我也已经习惯了。非人之物在人类的社会里,总归要学会点什么吧,不然根本无法适应在人类世界的生存。”

    中原中也抓住了重点“这么多年”

    “咦,我没说过吗”甘雨扭头看他,眼睛微微睁大,“因为身上有麒麟血脉,所以我是长寿种,迄今为止,已经活了几千年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哇哦。”

    信息量有点大,中原中也木着脸喝了口酒。

    “我听说过,甘雨和凝光小姐都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中原中也放轻了语调,“有时候我也忍不住会想,你们那个世界该有多神奇,才能如此包容万象,非人与人和谐共处,无需为自己是异类耿耿于怀”

    甘雨眼皮微耷,“不是这样的。行走于人潮川流的璃月港,看着岁月变幻昼夜更迭,见证一代又一代民业兴邦,有时候也会产生这样的错觉他们都是流动的,而我被时间抛下了。”

    璃月港的孤独,比绝云间更加孤独。

    蓝发少女的眸光黯淡,平添落寞。

    “几千年来,孤独如影随形,从未离开过我的梦境。”

    “我坚守着与帝君的契约,从魔神并起征战四方,到璃月建立安家落户,我自诩内心未曾迷茫,只是”

    她撑着油纸伞,大雨滂沱,独自一人行走于璃月小径,她在人潮之中,却又格格不入。

    中原中也静静地凝视着她。

    忽而,他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面上浮起两团酡红,醉醺醺地说道“没关系,不用闷在心里,甘雨告诉我就好了。”

    “我能理解的我全部都能理解。”

    “我想了解甘雨更多的事,从你们世界的千年以前到现在为止甘雨能告诉我吗”

    “如果中也想的话。”兴许是中原中也的醉态逗乐了她,甘雨终于笑了出来,肩膀微微颤抖,“乐意之至。”

    甘雨柔缓的诉说中,璃月千年的变化犹如一幅绵绵不绝的画卷,在他们的面前徐徐展开。

    璃月大地丰饶,群魔诸神并起,百姓民不聊生。

    战乱摧毁无数家园,彼时岩王帝君率领仙众,涤荡四方,开辟乐土,在魔神肆虐的土地上护卫一方桃花源般的仙境,整整千年。

    璃月百姓安居乐业,外出采买,生火做饭,摆摊吆喝,千帆云集,水手忙碌,每个人都有着自己饱满充实的人生,与过往每一日并无不同。

    这就是甘雨生活了几千年的国土。

    人类寿命虽短,但薪火代代相传,美德永不磨灭。

    她的嗓音中,带上了浅淡的怀恋,她没有饮酒,却也像是醉了。

    她话音落尽,夜色下是长久的寂静。

    “是吗。”

    中原中也喃喃着说道,蓝色的眼瞳里蒙上了薄纱般的月光,显得迷醉了。

    她勾勒出的图景太过美好了,美好得让人觉得是童话,然而这又是真切存在的在他从未到达过的地方。

    让人如何不生出向往。

    “要是能亲眼见一见就好了”中原中也撑着脸颊的一侧,像是自言自语,“甘雨成长的地方。”

    甘雨只是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她柔声唤道“中也,你身上的酒气太浓了,你是不是醉了”

    中原中也用一只胳膊捂住了眼睛,仰靠在墙壁上,迷迷糊糊地哼唧着“什么醉我才没有没有醉”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脸已经烧红了。

    酒精剥落了他黑手党的外衣,把青涩的、稚嫩的,只属于少年人的内里明明白白地袒露出来。

    就这样暴露在甘雨的视线下,毫无防备的,雪媚娘一般软糯纯甜的某样东西。

    只想让人去咬上一口,看看是不是会有奶油渗出来。

    “唔”

    酒气熏得他眼神迷蒙,脑子混沌一片,他下意识寻找清凉的东西,然后攥到了甘雨比寻常体温略低一些的手。

    甘雨的手心贴在他的额头,他眯着眼叹了口气,然后来回滚了滚。

    像一只橘色的小猫。

    酒这种东西,实在是太神奇了。

    让中原中也与平日大相径庭,做出了堪称“黑历史”的事,气质全崩,形象全毁,若是被港口黑手党那些敬仰他的下属看到,指不定要怎么幻灭。

    当然,甘雨不是太宰治,她也不会有捉弄人的心思,面对中原中也醉酒后的另一面,她只是悄悄拉紧了门帘,不让一丝光透露进来,把中原中也的半个身体都遮挡住。

    哪怕有人忽然拉开门帘进来,也不会在第一时间看到中原中也。很好地保证了他的隐私。

    甘雨温柔地看着难得孩子气的中原中也,调动一丝丝冰元素,覆于手指,帮酩酊大醉的中原中也物理降温。

    “说起来,中也好像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吧”

    甘雨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经意间问道。

    “嗯什么”中原中也的声音里带有浓重的鼻音,赭发略显凌乱,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她。

    “中也说过,无论我有什么困难和请求,你都会帮我完成,是吗”

    那是在与魔神残骸对战时的事情了。

    中原中也虽然看起来醉得糊涂了,但这件事却意外记得很清楚,他点了两下脑袋“当然甘雨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而已。”

    甘雨敛眸,声音愈发轻了,在风里飘渺着远去。

    “你当我在说梦话就好。”她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中也能记住我。”

    中原中也面露不解“你在说什么呢我当然会记得你啊”

    甘雨笑了笑,手拂过他的额发,“那就好。”

    她陪了他很久。

    最后,中原中也抵挡不住酒精催眠的困意,倒在桌子上沉沉地睡去。

    甘雨把空了的红酒杯放在手边,她悄然起身。

    “再见了,中也。”

    再见了。

    我的战友,我的同伴,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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