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离开之后，辅导员看到秦栀脏兮兮的脸颊，于是让她先去医院检查，504寝室的其他三名室友则跟着辅导员去了学生科。
夜深，医院的急诊室人并不少，走廊里人来人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一系列检查之后，秦栀除了口腔和喉咙有些红肿外，身体并没有其他的外伤。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凌晨，呵出的气体凝结成白雾，袅袅而升，寒风呼啸而过，宛若小针扎在脸上。
这个时间点，回学校也没有住的地方，回教职工公寓，外公外婆又要担心。
秦栀想起秦韵那套市中心的房子，她摸出手机，原本想叫网约车，两秒后还是改变了主意，开始找附近的酒店。
下一秒，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消息提示，秦栀点进去，是唐洋在寝室群里她。
唐洋“栀栀，你在哪个医院啊做完检查了吗要不要我和书瑶过去陪你”
发完消息，唐洋看了眼身旁还在哭哭啼啼的宋书瑶，无奈叹了口气，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安慰。
可惜安慰没有用，宋书瑶一个劲儿吸鼻子，眼泪淌得更凶了。
秦栀垂眸，捏了捏有些冻僵的手打字“刚做完检查，没什么问题，不用陪我。”
唐洋“没事就好，我和书瑶刚从学生科出来，老师让我们今晚先住学校附近的酒店，明天宿管部会安排临时宿舍。”
秦栀低声应下，随即打车回学校。
十分钟后，三人在校门口见面，秦栀从车上下来，一眼便看到正坐在校门外花坛边抹眼泪的宋书瑶，唐洋则在她旁边安慰。
秦栀拎着录像机过去，宋书瑶见她出现，连忙起身，耷拉着嘴角正要诉苦，秦栀递给好友一包纸，让她擦眼泪，轻声道“别哭了，我们先找住的地方吧。”
此时的秦栀又恢复了平日的沉着冷静，似乎已经从一小时前的那场大火中缓了过来，宋书瑶眨巴眼，点点头，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
“老师有没有说失火原因”秦栀咽了咽刺痛的喉咙，看向唐洋。
提到这茬，唐洋瞬间觉得头疼“是李彤的卷发棒用了没断电，还丢在书桌上，隔壁寝室都没人，所以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
宋书瑶吸了吸鼻子，瓮声吐槽道“一开始李彤还死不承认呢，结果辅导员调监控，她才承认是自己忘了关卷发棒。”
当时三个人在学生科罚站，不仅有本专业院长，就连校长都过来了，办公室里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人，李彤和宋书瑶平时见面必怼，结果一个比一个老实。
一想到最终的处理结果，宋书瑶擦掉眼泪，又忍不住道歉。
“都怪我，害你俩也被通报批评。”
这次火灾，李彤承担主要责任，负责火灾造成的全部损失，而宋书瑶也私藏了违禁电器，虽然不是失火原因，但也是违纪行为，存在安全隐患，而秦栀和唐洋作为室友，没有劝诫两人，都算包庇。
唐洋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秦栀面无表情地听着，静了几秒，淡声道“既然李彤承担全部损失，那就列个清单给她。”
“让她一分不少的赔偿。”
一想到李彤事后狡辩的德性，人品堪忧，宋书瑶皱紧了眉头“她要是不想赔呢那怎么办”
秦栀低垂着脑袋，翻看手里的录像机，淡定又平静“起诉。”
宋书瑶恍然大悟，这才松了口气。
临近考试周，三人住进了临时宿舍，李彤自火灾之后就一直住在校外，甚至连上课都很少见到她。
周五下午，上完最后一节必修课，秦栀收拾东西，准备周末回趟外婆家。
一旁的唐洋正低头刷手机，过了会，不知道看到什么，急忙拍了拍秦栀的胳膊，惊讶道“你们快看，论坛好多关于那天火灾的帖子”
秦栀“”
宋书瑶看唐洋激动的表情，忍不住翻白眼“这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
宋书瑶还沉浸在被处分的悲痛中，最近郁郁寡欢，都没动力吃瓜了。
504女寝失火的事，在学校论坛上引起热议，好多人都在吐槽，自然没什么好话，秦栀索性自动屏蔽，不去搜，也不去看，眼不见为净。
“有条热门贴，居然都在讨论那天的消防队员，我发给你们看看”
唐洋滑动屏幕，随即将帖子链接发在寝室群里。
宋书瑶最先点进去，看到楼主发的内容，整个人都惊了“我靠，还有视频”
有人放出那天失火时的监控视频，包括消防救援的全过程。
宋书瑶看了遍帖子，眼睛睁大“居然有人截图，栀栀你看看，这个穿救援服的消防员是不是沈队长啊”
说着，宋书瑶将手机递到秦栀面前。
秦栀垂眸，不甚在意地看了眼，下一秒目光顿住。
第一张截图，那道高大的身影穿着黑色的救援服在惊慌失措，尖叫混乱的人群中逆行。
即使戴着防护面罩，秦栀还是一眼就注意到那人的红色头盔。
第二张截图，是2分钟之后，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摘掉了氧气面罩，怀里抱着一个女孩出现在浓烟的边界。
截图里，沈鹤舟怀里的人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低低埋首在男人胸前，只露出半张模糊不清的侧脸。
秦栀目光定定地盯着截图中的男人，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一下一下不受控制地跳动，激烈又慌张。
楼道监控清晰地记录下沈鹤舟救她的画面。
见秦栀看到截图，宋书瑶拿回手机，继续往下划拉，越看眼睛睁得越大“我还以为帖子里会有很多人吐槽我们寝室，没想到大家的关注点居然都在沈队长身上”
唐洋倒觉得意料之中，“沈队长在咱们学校可是大红人，上次来开讲座，那么多人要联系方式，这次又来救火，关注点能不高嘛。”
宋书瑶若有所思地点头“说的也是，不过幸好栀栀没被大家认出来，要不然又要被吐槽。”
视频和截图被很多人议论，有人认出救人的消防员就是之前来学校开讲座的沈鹤舟。
“看了三遍视频，真的是沈队长啊啊啊啊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沈队长的现场救援，虽然当时救援情况很危急，但还是想说一句，沈队长真的好帅啊”
“真是大无语事件，不知道造成寝室失火的女生会不会觉得丢人，毕竟讲座前脚一结束，后脚就失火，也是厉害。”
“听她们专业的人说，四个人都被通报批评了，我们楼的宿管阿姨今早还来每个寝室检查，搜到的违禁电器不少。”
“等等，你们难道没注意到，沈队长怀里抱了个女生吗被救的女生也太幸运了吧我也想被沈队长抱”
“加一，好想问问被救的姐妹，被沈队长抱着是什么感觉qaq”
“顺便问一句，有没有姐妹有沈队长讲座那天的照片啊，求个图，当时坐太远了，没拍到几张好看的照片”
“啊啊啊啊啊我也要”
“”
楼里的画风一开始都在讨论那天的救援现场，结果有人提到沈队长的照片，后面的人很快被带偏，纷纷求图。
很快，有人又贴出讲座那天拍到的近距离高清照片。
照片里，男人一身规整的深蓝色制服，肩线挺括，在台上站得笔直，五官的轮廓棱角分明，望向镜头的眼睛平静淡漠，看起来孤傲而英俊。
秦栀想起那天她被人抱起时，那双藏在护目镜后的眼睛，像被泉水洗净的黑色岩石，漆黑明亮。
帖子里，点赞量最高的一条评论居然是“就想知道，被沈队长抱着是什么感觉狗头”
一旁的宋书瑶和唐洋纷纷点赞，然后扭头看向当事人，眼底燃着八卦的小火苗“栀栀，被沈队长抱着是什么感觉啊”
秦栀“”
唐洋笑嘻嘻地“是不是安全感爆棚”
秦栀脸一热，回想起那天被沈鹤舟拦腰抱起的画面，当时的情况很混乱，她记得并不清楚，只记得心跳很快，像是盛夏隐匿在云层中的闷雷，轰鸣般作响。
秦栀摇摇头，拉上书包拉链，长长的眼睫毛扑闪，淡声道“忘了。”
这么戏剧性的一幕怎么会忘，唐洋不大信，歪着脑袋，凑近了看她，伸手捏了捏好友的脸颊“栀栀，你的脸好烫哦。”
秦栀“”
唐洋不说还好，一说完，秦栀的脸更红，红晕悄无声息地蔓延到耳朵尖。
从未见秦栀这么紧张过，宋书瑶眨巴眼，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忍不住逗她“栀栀，你该不会对你的救命恩人心动了吧”
像是被人戳中了心思，秦栀抓着书包的手顿住，她抿了抿唇，语速不自觉加快，像是在掩饰着什么“你别乱说啊。”
秦栀最不擅长撒谎，分分钟露出破绽，宋书瑶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儿，沈队长魅力大，喜欢也正常。”
秦栀“”
说到这，宋书瑶想起一个八卦，“对了，管晨露你知道吧就二班那个班花，她那天还跟人打赌，要在半个月内追到沈队长。”
闻言，秦栀抬眸看她，有些惊讶。
唐洋撇撇嘴角，不大相信“沈队长那么高冷，不太像随随便便就能追到的人。”
上次开消防讲座的时候，不少人向沈队长要联系方式，结果被人二话不说给拒绝了。
追人第一步，要联系方式就失败了，追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宋书瑶并不看好管晨露，她看向面前的秦栀，盯着好友莹白漂亮的脸蛋看了几秒，唇角扬起一抹笑来“我觉得栀栀可以”
秦栀愣了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大“我可以什么”
宋书瑶激动道“如果是你追沈鹤舟，成功率必然有百分之几九十”
秦栀长得美，身材好，脾气好，搁学校里都有好多人追呢，这要是主动出击，哪个男人能扛得住
宋书瑶激动地直搓手“管他是不是高岭之花呢，迟早被你摘下来”
秦栀“”
静了半晌，秦栀心念一动，大脑莫名被某种情绪驱使，轻声问“沈队长确定单身吗”
唐洋兴冲冲道“没女朋友，肯定单身呀”
再三确认之后，秦栀抿唇，乌黑澄澈的眼眸亮起来，似有光芒流动“那我试试”
这一回轮到唐洋和宋书瑶震惊了，还以为听错，两人目光齐刷刷地望向秦栀，异口同声地问“栀栀，你认真的吗”
刚才那些话，本来有带了点开玩笑的成分，没想到栀栀居然说“试试”
秦栀眨巴眼，淡定从容地点了点头“嗯，认真的。”
唐洋和宋书瑶相视一眼，眼睛瞪得老大，惊得说不出话来。
秦栀可是她们系的系花，追求者无数，也没见秦栀对谁心动过，这学期艺术节的时候，甚至还有男生上台唱歌告白，闹出的动静不小，秦栀愣是不为所动，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拒绝，还说自己大学期间不考虑谈恋爱。
现在这架势，原来不是不考虑谈恋爱，而是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对沈队长，秦栀居然也有主动的一天。
傍晚，秦栀回了外婆家，她原本没打算告诉两位老人宿舍失火的事，但辅导员一早就打了电话通知，秦栀一进门，便被外婆叫住，老人家将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孙女没受伤，老人家才松了口气。
“听老师说，失火的时候，你还跑回宿舍了”老太太拉着秦栀的胳膊，皱着眉头询问。
秦栀本想三言两语搪塞过去，奈何老太太的眼神严肃地不得了，她咬了咬嘴唇，低低“嗯”了声。
谁知，老太太一听，唰得一下眼眶都红了，溢着水光。
秦栀愣住，有些措手不及，忙解释“外婆您别哭呀，我就是跑回去拿个东西。”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老太太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末了红着眼眶，沉默地点点头，似乎不愿意让秦栀看到她的情绪，老太太背过身去，指挥孙女将那堆洗好的衣服拿去阳台晾了。
秦栀静了会，旋即拿着洗好的衣服转身去了阳台，等她再回头的时候，眸光微顿。
玄关处，老人那抹瘦弱单薄，微微佝偻着的身体背对着她，正抬手悄悄擦着眼角。
秦栀伫立在原地，心里酸酸胀胀，这时才后悔，自己当时不顾后果的行为。
如果她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或许家里的两位老人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秦韵的死对家里的两位老人打击有多大，像是一道陈年的伤口，没人刻意提起，但也永远不会愈合。
秦栀深吸一口气，悄悄调整着呼吸，晾好衣服，又神色平静地帮外婆打理阳台的盆栽。
老人家走过来，接过秦栀手里的洒水壶，温声叮嘱道“这回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沈队长。”
秦栀点头，听到“沈队长”三个字，嘴角轻轻弯了弯，又听身旁的外婆念叨着“你外公买了很多水果，待会吃过晚饭，你给沈队长送过去。”
“好。”
秦栀抬眸望向阳台外右上角的位置，那里原来有个马蜂窝，马蜂已经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吊兰的藤蔓向上生长，将那一块地方覆盖，仔细看，还残留着马蜂窝的痕迹。
也不知道沈队长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出任务，很大可能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晚饭后，秦栀跟外婆打了声招呼，拎着一大袋水果出门。
沿着寂静的街道慢慢往前走，昏黄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连成一道明亮温暖的光线。
约莫十几分钟的路程，秦栀再次抬头的时候，已经到了消防中队门口。
大院里安安静静，一个人也没有，行政楼却灯火通明，楼前的红旗随着寒风飘扬。
秦栀拎着手提袋正准备过去，忽然想到什么，于是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相机的前置镜头，理了理脸侧的碎发，又摸出一个浅色的唇釉涂在嘴唇上，轻轻抿了抿。
秦栀平时很少化妆，拍摄的时候总是素面朝天，长发随意扎成一束马尾，黑发粉唇，即使素颜，五官也精致出挑，让人过目不忘的长相。
门口值班的消防员换了个新面孔，秦栀走过去，微仰着脑袋，轻声道“你好，我找沈鹤舟。”
值班队员看她一眼，认真道“沈队去执行任务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不太清楚。”
秦栀愣了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跟队员说了声“谢谢”，又垂眸看了眼拎着的手提袋，莫名想在这多等一会儿。
几分钟也行，总之不想这么快就走。
秦栀在原地站了会，愈发觉得冷，脑袋往厚实温暖的围巾里钻了钻，试图抵挡些寒意。
值班队员时不时看她一眼，面前的女孩纤瘦高挑，昏黄的暖光倾泻，映在那张莹白如玉的脸颊上，绒毛似乎都清晰可见，精致昳丽的五官轮廓都镀了层淡黄的光影，明明是明媚张扬，娇艳绾绾的长相，却在那双淡然平和的眉眼间收敛了锋芒。
值班队友军姿站得笔直，大脑却转得飞快，该不会是沈队的女朋友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很快就被打消，沈队长身边几乎没什么异性，不可能突然多出个女朋友。
正当值班队友想建议秦栀去里面等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刺眼的光芒，还有车辆行驶过路面的声音。
看到熟悉的车辆，值班队员眼睛一亮，脸上划过抹惊喜。
秦栀循声抬眸，看向身后，正前方空旷的视野中出现一辆红色的消防救援车，正缓慢地驶过来。
可惜前照灯太刺眼，秦栀并没有看清车里坐着的人，下意识用手挡了挡眼睛，下一秒，刺目的灯光熄灭。
秦栀伫立在原地，望着那辆救援车离她越来越近。
很快，消防中队的电动门打开，消防车缓慢驶入大院，秦栀抿唇，目光却情不自禁追着那辆车，一旁的值班队员笑道“他们回来了。”
秦栀捏紧手提袋，心脏又开始砰砰地剧烈跳动，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她拎着手中的水果，手腕和胳膊有点酸，唇齿间呵出的气体，萦绕在冷冽刺骨的冷空气中变成白雾。
下一秒，消防车副驾的车门被推开。
秦栀抬眸，黑白分明的杏眼定定地注视着前方，率先看到一只黑色军靴踩了下台阶，橙色的救援服包裹着那人笔直修长的腿，视线继续往上，未等秦栀看清对方的脸，男人已经从台阶上跳下来，动作敏捷地双脚落地。
此时的消防中队灯火通明，一楼的停车点亮着两盏大灯，比月光还要明亮耀眼，勾勒出那人修长挺拔的身影，笔直宽阔的肩膀像是镀了层淡淡的清辉。
沈鹤舟单手拎着安全帽，又伸手接过队友递来的空呼，露出半边棱角分明，利落流畅的侧脸，眉骨硬朗，挺鼻如峰。
那人正跟身旁的队友说着什么，微歪着脑袋，熟悉的身影，清冷的面容，眉眼被车库的灯光柔和了轮廓。
秦栀默了两秒，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明明在路上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有一腔措辞，真到这一刻，竟不知该说哪一句作为开场白。
未等秦栀头脑风暴完，一旁站岗的消防员朝那人喊了句“沈队这姑娘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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