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楼三楼阳台, 沈鹤舟目睹秦栀的短暂停留,注视着女孩小心翼翼,不厌其烦地涂抹掉纸板上的每一个字迹才离开。
沈鹤舟伫立在原地静默半晌, 黑黢黢的双眸沉静如潭, 浓密笔直的眼睫掩盖着眼底无声涌动的情绪。
直到那抹纤瘦轻盈的背影消失在路口,沈鹤舟才缓慢收回视线。
指导员办公室里,孙烨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 递给沈鹤舟“你看看这个,上面要求咱们中队拍一部消防宣传片,你到时候看看, 选几个队员出个镜。”
沈鹤舟低头, 随手翻了翻手上的文件,低声应下。
“没事儿我先回去了。”他收起文件, 冷峻的眉眼间情绪倦怠。
孙烨急忙将人叫住“等等。”
沈鹤舟回头,眉骨轻抬, “还有事儿”
孙烨“听说俞老太太今天又来了。”
沈鹤舟“嗯。”
一提这事, 孙烨就觉得头疼, 好在沈鹤舟总能做到面不改色,心理素质很强。
孙烨叹了口气, 认真道“听老太太的家属说, 老太太是自个儿偷跑出医院的, 过段时间会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沈鹤舟眉心微拧, 也没搭腔。
孙烨叹了口气, 安慰“等老太太神志恢复了,她自然会理解你的。”
沈鹤舟眉眼低垂, 一言不发, 俞老太太是疯是清楚, 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孙烨在一旁苦口婆心说了很多,沈鹤舟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脑子里秦栀离开的画面却无比清晰。
秦栀眼里的公平,是他值得她去冒险。
亦如那天他冲进火场,将她救出来。
他消防员的身份,秦栀从未怀疑过。
离开消防中队,秦栀并没有立刻回家,她打开微信联系人列表,划拉几下后找到那个熟悉的备注。
她点进去,慢吞吞地打字。
“许医生,你今天在咨询室吗”
消息发出去,没过多久,屏幕上弹出一条新消息“在,你现在可以过来。”
看到对方的回复,秦栀轻抿了抿唇瓣,伸手拦了辆出租。
到达许易的心理咨询室时,时间已经傍晚,夕阳西沉,绚烂的余晖散尽,落在路旁的银杏树上,投出道道斑驳的影子。
许易的心理咨询室远离喧闹繁华的市中心,坐落在环湖公园附近的住宅区,周围依林傍水,清幽僻静。
走过石板路,路过假山鱼塘,秦栀轻轻推开咨询室的门,一眼便看到正在一楼给花浇水的许易。
“许医生。”
听到门口的声音,许易起身抬头,看到秦栀,他放下手中的洒水壶,脸上笑意温和“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面前的年轻男子并没有穿白大褂,只穿了件浅灰色的羊毛衫。
室内的温度温暖如春,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花香,秦栀描述不出是什么花香,只觉得很好闻,让人莫名放松,心平气和。
秦栀脱掉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今天刚考完试,要开始寒假了。”
许易轻笑“寒假多好,你刚好可以休息休息,有空多来我这溜达。”
秦栀笑着点头,回忆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认真地问“许医生,我现在的情绪还算稳定,是不是意味着我快好了”
许易没有直接回答,温和道“情绪稳定是好事,说明进步很大。”
秦栀抬眸,静默半晌,明白许医生的意思。
只是有所好转而已,她并没有好起来。
感觉到秦栀的失落,许易的语气未变,还是和刚才一样轻松温和,“你过来看看,我最近养了一盆卡塔兰,娇气得很,但开出的花好看,也好闻。”
许易只字未提秦栀的病情,而是带她赏花。
秦栀第一次见橙红色的兰花,迎着窗外的耀眼余晖,颜色愈发艳丽,像一团灼灼燃烧的火焰,生机盎然,深绿色的鳞茎深埋进土壤中,花香很淡,沁人心脾。
秦栀听着许易科普眼前这盆卡特兰,有些心不在焉,看到这株火焰似的卡特兰,她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沈鹤舟的身影。
那人穿救援服的模样,就像这株卡特兰。
秦栀听了半晌,望着眼前的话,忍不住开口“许医生,我最近遇到一个人。”
她顿了顿,粉唇轻抿起一道浅浅的笑痕“每次想到他,我总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闻言,许易眼睛一亮,意外又惊喜,眼神鼓励秦栀继续说下去。
秦栀微垂着脑袋,忍不住伸手,白皙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卡塔兰火焰石的花瓣,“他是消防员,那天宿舍失火,就是他抱着我逃出火场的。”
许易若有所思地点头,神情有些欣慰,“喜欢他”
秦栀抿唇,精致秀丽的眉眼含着盈盈的浅笑“就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许易“这是好事。”
说明秦栀的注意力有所转移,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秦栀最初接受治疗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秦家两位老人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时候,是外婆无意中在孙女的枕头下发现一把水果刀。
老人家当时吓了一跳,询问秦栀,秦栀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是用来防身的。
外婆担心秦栀做傻事,于是将刀没收,本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
只是后来,同样的一把刀架在了裴佳念脖子上。
秦栀被送来时,一开始拒绝接受治疗,许易也不强求,教她养花种花,认识各种花卉,慢慢地,秦栀也愿意跟他多说几句。
只是治疗的过程比其他病人要漫长很多,至今为止,已经快三年。
许易看着秦栀从沉默寡言,变得会主动与人交流,虽然进展很慢,但对秦栀来说,聊胜于无。
晚上回到家,秦栀帮外婆洗了碗,便匆匆回了卧室,坐在电脑前继续忙碌。
大学四年的时间,秦栀除了学校的拍摄课程,课后自己也会拍摄一些视频短片,时常10到30分钟左右,内容的呈现类似于以前的微小说。
秦栀一开始并没有想过做短视频博主,只是想锻炼自己的拍摄技巧,所有的剧本都是她本人创作,后续的拍摄,也是找身边的同学来出演,一部短片的成本都在她的能力范围内。
秦栀在微博上用“任平生”这个id更新视频,虽然更新很慢,但四年来积累的作品不少,无意中吸引了很多粉丝,其中几部短片,被b站大v号推荐以后,在微博大范围传播种草。
一次热搜后,秦栀的微博从无人问津到被越来越多的网友关注,粉丝也从最初的几百,到现在的100多万。
后来,秦栀拍摄的视频内容越来越多元化,亲情爱情友情,不再局限于自己做编剧,有时故事取材会来源于粉丝的私信投稿,征得对方的同意后,秦栀再用她独特的拍摄方式,将这些故事最终以动态视频呈现出来。
距离上一次更新还是三个月以前,最新的视频已经拍摄完成,但秦栀一直忙着校庆短片的拍摄,所以后期剪辑一直拖延到现在。
当秦栀处理好所有的剪辑,时间已是凌晨,她站起身,一边伸懒腰活动胳膊和腰,一边点开成片重头开始看,试图找出遗留问题。
确定后期全部处理完以后,秦栀才将视频上传到了微博。
凌晨两点多,微博上还有不少的夜猫子,秦栀的视频上传不到一分钟,后台便有99加的消息弹出来。
秦栀的微博除了更新视频,平时很少分享生活日常,即便如此,粉丝的活跃度依然很高,蹲到秦栀的最新视频后,评论区和往常一样,视频还没看,先刷一波土拨鼠尖叫。
“哦天呐我的上帝呀瞧我大半夜不睡觉刷到了什么是大大的更新”
“奶奶,您关注的视频号终于更新了旋转跳跃”
“这次视频居然有30分钟我的快乐源泉,下饭神器终于又回来了qaq”
“新粉一枚,熬通宵看完了博主的所有短视频,太好看啦”
“”
秦栀趴在桌前,指尖划拉着屏幕,鸦羽般卷翘的长睫扑闪,清丽的眉眼间疲惫尽显,昏黄的壁灯浅浅地披在她单薄纤瘦的肩膀,像是镀了层淡淡的金边。
秦栀笑眯眯地看着粉丝的留言,被评论区满满的彩虹屁包围,身体的疲惫瞬间消散不少,几个小时的忙碌都是值得的。
卧室外,外婆起夜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见孙女卧室房门的缝隙里灯还亮着,不大放心,于是轻敲了敲门,叮嘱秦栀早点休息。
“你看看你,黑眼圈这么重,这么熬夜,身体哪里吃得消”外婆皱着眉头,心疼又生气。
秦栀走到门口,搀扶着外婆回了卧室,温声安慰“您快休息吧,我保证马上睡觉。”
外婆“说到做到啊。”
秦栀困得眼皮沉重地耷拉着,打了个哈欠,冲外婆点点头。
送走外婆,温暖的卧室又恢复了寂静,秦栀穿着毛茸茸的家居服,身体直直地向后倒去,整个人陷入柔软的床铺中,紧绷的神经和沈身体终于在这一刻得到放松。
秦栀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睛安安静静注视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眼前慢慢浮出一张熟悉冷峻的脸。
她忍不住伸手,葱白的指尖细细描摹着男人俊逸的眉眼,刀刻般棱角分明的五官。
秦栀昏昏欲睡,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她再一次忘了要沈队长的联系方式。
第二天,秦栀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外公外婆一向作息规律,秦栀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已经晨练回来吃完了早饭。
秦栀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打着哈欠,趿拉着拖鞋从卧室出来。
客厅里,外婆正在接电话,也不知是谁打来的,老太太皱着眉头,时不时应一声,秦栀咬了口包子,抬眸看向外婆。
老太太也正看她,嘴上说着“我会告诉栀栀的,至于孩子想不想过去,我都尊重她的想法。”
外婆还在说着什么,秦栀慢吞吞吃着包子,大概猜到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嘴里的豆浆顿时索然无味。
果然,外婆接完电话过来,坐在秦栀旁边。
“栀栀,你爷爷住院了。”外婆看向秦栀,轻声道。
秦栀喝了口豆浆,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了个小笼包,软白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冷淡地“嗯”了声。
裴老爷子已经病入膏肓,肺癌晚期,时日无多,到了这时候才想起来,他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孙女。
外婆本意不想让秦栀跟裴家再过多牵扯,但裴戚年病得没剩多少时间,将死之人而已,倒不如让秦栀去一趟。
“你爷爷想见你,要不等你有时间,去医院看看他”外婆建议道。
秦栀想也没想“没时间。”
外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没关系,你的想法最重要。”
说完,老人才起身,又去看她的养生食谱。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秦栀莫名有些鼻酸,担心外婆看出自己的狼狈,她低了低头,继续喝豆浆。
秦栀一出生就随母亲的姓,倒不是因为裴家的家风有多开明,而是因为她是个女孩。
裴老爷子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自以为家大业大,必须有个孙子才行,以至于后来支持自己的儿子出轨,甚至帮他偷偷养着私生子。
而秦韵的死,也跟裴老爷子脱不了干系。
秦栀实在想不通,这样的爷爷,她还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若是可以,秦栀倒是愿意等他入土以后,大发善心给他烧几张纸,让他下辈子离她远些。
接下来一段时间,秦栀忙着准备毕业作品的拍摄,去消防中队偶遇沈鹤舟的事儿只能一拖再拖。
过几天就是春节,秦栀和外公在外婆的指挥下开始置办年货,一家三口忙着贴窗花,贴对联,忙碌了一整天,秦栀终于松口气,准备躺平休息的时候,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沉静,回荡在空荡荡的卧室。
秦栀抱着枕头趴在床上,伸手摸到手机,没看来电提示直接按了接听。
“喂。”
电话接通,对面明显静了一瞬,紧跟着传来一道熟悉的哭声,“呜呜呜呜栀栀,我被绿了”
秦栀“”
秦栀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屏幕,确定是宋书瑶,听到对方伤心欲绝的哭声,她一个激灵,急忙从床上爬起来。
“等等,你别急慢慢说,我听着。”
宋书瑶坐在人来人往的餐厅,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一边抹眼泪,一边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哭嗝“栀栀,赵启劈腿了”
“他居然背着我跟小三约会,被我抓抓包,还死活不承认”
“这狗男人是时间管理大师吧还骗我说对方只是妹妹”
“他敢绿我,我现在就去鸭店找个帅哥,不,五个还是十个吧”
秦栀“”
宋书瑶一边哭一边吐槽,秦栀大概了解到情况,听着好友的语无伦次,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你喝酒了”
宋书瑶看着眼前的空酒瓶,老老实实回答“喝了,但不多。”
秦栀垂眸看了眼时间,不大放心,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换衣服“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很快,宋书瑶发了实时位置过来。
秦栀穿好外套出门,临走时特意跟外婆打了声招呼。
秦栀赶到宋书瑶所在的饭店时,女孩已经被工作人员搀扶着坐在大堂休息,脸颊泛红,整个人并不清醒。
见宋书瑶没什么大问题,秦栀松了口气。
她径直走过去,一靠近沙发上的女孩,一股浓烈的酒气袭来,秦栀下意识皱眉,取过一旁的外套披在宋书瑶身上,轻声问“书瑶,你这是喝了多少”
看到秦栀,宋书瑶眼睛又红又肿,嘴角耷拉着又要哭“栀栀,是不是男人都会喜新厌旧的”
说到伤心处,宋书瑶又觉得胃不舒服,捂着肚子疼得直不起身,秦栀无奈,连忙将人扶起来“走,我们先去趟医院。”
宋书瑶“我明明那么喜欢他他还绿我。”
“栀栀,我们去找鸭子吧听说有个鸭店帅哥超多”
秦栀“”
宋书瑶虽然醉了,但还是没忘找鸭子的事儿。
秦栀扶着醉醺醺的宋书瑶上车,到距离这最近的一家医院。
一番折腾之后,宋书瑶由于饮酒过量,导致急性胃炎,秦栀陪着她去输液室输液。
等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宋书瑶的酒劲才散,整个人终于清醒了不少。
“栀栀,对不起。”
“大晚上还让你忙前忙后,帮我收拾烂摊子。”宋书瑶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
“没关系。”
秦栀抿唇,将一条薄毯盖在她腿上,温声道“你在这等我,我去接杯热水。”
虽然是大晚上,输液室的人一点也不少,公用饮水机前站满了人,在护士的提醒下,秦栀去隔壁的休息室接热水。
耳边传来各种低分贝的喧嚷,医护人员的交谈,推车经过,车轮划过地面的刺啦声响。
秦栀排着队,百无聊赖地低头看了眼手机,周遭的声音时不时飘进耳朵里,恍惚间不知是谁喊了句“沈队长”,秦栀神情微怔,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她没忍住抬头,下意识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下一秒,视野中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男人高大挺拔,黑发干净利落,黑色冲锋衣衬得肤色冷白如玉,刀刻般的五官被光影切割得立体而分明,挺鼻薄唇,眉眼深邃。
沈鹤舟微偏着脑袋,神色寡淡地听一旁的女护士说着什么,眉眼低垂并未注意到她,那双平静淡漠的眼,喜怒难辨,是他惯有的冰山脸。
灯光将那人的影子拉长,阴影一直绵延到秦栀脚边。
秦栀愣在原地,默默攥紧了手里的保温杯。
秦栀站在人群里,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偶尔听到“有空”“电影”这样的字眼。
这两人打算去看电影吗
秦栀抿唇,心里忍不住悄悄嘀咕。
她不确定沈队长和那个护士是什么关系,但这样的场景,秦栀莫名不太想主动打招呼。
沈鹤舟办完沈女士交代给他的任务,正准备回去,却被徐欢叫住。
原以为这人还有别的事儿,没想到是约他看电影。
沈鹤舟没多想,沉声婉拒“没空。”
徐欢有些失落,还是心存一丝期待“没关系,可以等你调休的时候再去。”
沈鹤舟懒懒地耷拉着眼皮,语调透着一股漫不经心“调休也没空。”
沈鹤舟正准备离开,视线无意中扫过周遭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一道熟悉纤细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愣了下,视线下意识追过去,女孩已经消失在输液室门口。
沈鹤舟眉心微拧,怀疑是不是看错。
一旁的徐欢被沈鹤舟拒绝,比刚才更直接了点“沈队长,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是消防,我是护士,既然家里都催得紧,我们完全可以试着接触接触。”
沈鹤舟回过神,垂眸看向面前步步紧逼的徐护士,漆黑笔直的长睫微敛,磁沉的声线又冷又硬“你应该是误会了,我暂时不考虑感情的事儿。”
徐欢一噎,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沈鹤舟攥了攥手里的车钥匙,冷冷淡淡收回视线“我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徐欢气得跺脚,这沈队长妥妥的大直男,说起话来跟他的脾气一模一样,又冷又硬,真是白长这么帅的一张脸了
秦栀打了热水回来,听宋书瑶说起她捉奸的全过程,秦栀心不在焉地耷拉着脑袋,脑子里都是沈鹤舟跟那名女护士对话的画面。
感觉到秦栀的沉默,宋书瑶关心道“栀栀,你身体不舒服”
秦栀摇头,说了句没事。
在输液室待了没多久,等到宋书瑶的家人过来,秦栀才从医院出来。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门诊部外已经没什么人。
这个时间段,网约车都很难打到,秦栀盯着屏幕上一直转圈的订单,很轻地叹了口气。
说不定电影院人比较多呢。
“”
秦栀被脑子里冷不丁冒出的念头愣住,她连沈鹤舟的联系方式都没有要到,就已经开始吃飞醋了。
这种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变得很被动。
秦栀盯着手机屏幕发呆,没注意到,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黑色越野上下来一个人,径直朝她走过来。
秦栀正打算换个打车软件再试试,低垂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两条修长笔直的腿,裤腿扎进黑色军靴里,她神情微怔。
紧跟着,头顶上方传来一道磁沉微哑的声音“秦栀。”
秦栀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视线上移,撞进那双沉静如潭的黑眸中。
面前的男人一身黑色的冲锋衣,眉眼冷峻,白皙修长的脖颈没入衣领,肩线挺括,许是穿衣风格的原因,整个人的气场比往日愈发沉静。
秦栀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微睁大,眼底划过抹惊讶,小声嗫嚅“你不是去看电影了吗”
说到最后,秦栀的声音越来越小,跟蚊子哼似的。
沈鹤舟挑眉,黑眸定定地注视着她“什么电影”
秦栀抿了抿唇瓣,急忙打住,转移话题道“沈队长,你怎么在这”
沈鹤舟“来这送东西。”
秦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沈鹤舟“你呢”
秦栀眨巴眼“朋友身体不舒服,我送她过来检查。”
话音刚落,漆黑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约车成功的提示。
沈鹤舟垂眸扫了眼,沉声道“我送你回去。”
闻言,秦栀眼睛一亮,微扬的唇角敛着笑意“那就麻烦沈队长了。”
两人走到不远处停着的那辆越野车前,沈鹤舟拉开副驾的车门,低头看向秦栀,黝黑的眼底像一方寂静的深潭,浅浅地倒映出女孩单薄的身影。
“不麻烦。”
秦栀扶着车门的手微顿。
沈鹤舟静默片刻,语气依旧很淡,无波无澜“我一直在等你。”
一开始沈鹤舟并不确定,医院里的惊鸿一瞥,到底是不是秦栀,直到他后来折返,看到一楼大厅取药的秦栀。
秦栀上车坐好,回头看向站在车外的沈鹤舟,眼睛亮晶晶的“为什么等我”
沈鹤舟看着秦栀系好安全带,懒懒地掀了掀眼帘,回答地很简单“送你回家。”
秦栀呼吸微顿,目视着沈鹤舟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关上眼前的车门,绕到另一边上车。
车里并没有开空调,但还是暖烘烘的,空气里还有一股很淡的草莓糖的味道。
秦栀想起来,小柏说过,沈队长平时烟酒不沾,但最喜欢吃糖。
黑色越野平稳地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秦栀歪着脑袋望向车窗,干净的透明玻璃上倒映出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鬓角的头发剃得很短,衬得眉骨硬朗,挺鼻如峰,修长的颈线利落流畅,隐没在黑色冲锋衣的领口。
秦栀呆呆地看了会,情不自禁伸手,细长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玻璃上倒映出的影子。
车子缓缓停在十字路口,沈鹤舟侧目,便看到副驾的女孩伸出指尖在玻璃上画画。
车内暖黄的灯光照得视野通明,也为女孩的背影镀了层光,秦栀歪着脑袋,乌黑柔软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莹白的耳廓在光下若隐若现。
秦栀对着玻璃轻呵出一团热气,柔软的指腹贴着湿漉漉的玻璃,画出一个爱心,小心翼翼地圈出沈鹤舟的影子。
画完最后一笔,她笑眯眯地看着玻璃,欣赏自己的画作,不知何时,玻璃上的倒影也在看她。
两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地相撞。
沈鹤舟的眼睛格外好看,褶皱很深的双眼皮,鸦羽般的长睫浓密笔直,此时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秦栀蜷缩起手指,眼底的笑意未减,然后回头。
“沈队长,你觉得我画得怎么样”
面前的女孩语气欢快,微仰着脑袋朝他轻笑,眼眸弯成月牙。
沈鹤舟握着方向盘,心脏仿佛被人轻轻揉了一下,身体比大脑率先做出反应,薄唇轻掀“好看。”
男人的声音回荡在密闭狭小的空间里,头顶上方的灯光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芒,让眼前这张寡淡冷情的脸都染上一抹温柔的颜色。
前方的绿灯亮起,沈鹤舟踩下油门,慢条斯理地变动方向盘,秦栀心念一动,眼底的情绪收敛,轻声道“沈队长。”
沈鹤舟侧目,看她一眼。
秦栀微垂着脑袋,自娱自乐地拨弄着自己的指尖,“其实今天在医院,我也看见你了。”
沈鹤舟有些意外,仍面不改色地看着正前方。
秦栀知道他听得见,粉唇一张一合,小声嗫嚅“我看到你在和一个护士说话。”
她很熟悉,那名护士看他的眼神。
“她喜欢你吗”秦栀明知故问。
沈鹤舟“嗯。”
秦栀顿了顿“是不是还约了你看电影”
沈鹤舟抿唇“嗯。”
看来她猜得没错,秦栀点点头,看着窗外匆匆掠过的街景,没再说话。
因这短暂的沉默,沈鹤舟下意识看了眼秦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秦栀不说话,沈鹤舟也没再开口,只是总觉得有些奇怪,他却描述不出。
这样的气氛持续了没多久,直到车子停在熟悉的公寓楼前,秦栀看到窗外一排整齐的松柏,意识到已经到家门口了。
她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望向驾驶座上的男人,声音柔柔地说了声“谢谢”
只有这一句吗
看着秦栀云淡风轻的模样,沈鹤舟眉心微蹙,总觉得不该是这样。
就在秦栀正欲推开车门下车的时候,耳边传来男人低沉平缓的声音。
“为什么不问下去”
秦栀回头,沈鹤舟的神情很淡,但黑眸却一眨不眨地认真且专注地望着她。
这一眼,仿佛一股似有若无的电流直击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秦栀缓慢调整呼吸,嘴角敛着笑意,问“沈队长有没有答应她一起看电影”
沈鹤舟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没有。”
闻言,秦栀眼尾微扬,眼底盈盈的笑意蔓延开,“沈队长,下次我能约你看电影吗”
沈鹤舟缓慢地意识到,他好像猜错了秦栀的心思。
只是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沈鹤舟轻轻勾了下嘴角,喉结缓慢地上下滑了滑“能。”
“等我调休就可以。”
他压着嗓子说话的时候,声线有种沙沙的质感,磁沉微哑,浅浅淡淡的落下来。
秦栀心满意足,这种感觉就像一根柔软的羽毛在心口处轻轻蹭了一下。
“沈队长,一言为定哦。”她笑眼盈盈地开口。
沈鹤舟点头“一言为定。”
秦栀推开车门下车,朝沈鹤舟挥手再见,然后朝不远处的公寓楼走去。
沈鹤舟看了眼后座那个保温饭盒,静默片刻,平静地收回目光。
秦栀下车的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走到单元楼前,才终于意识到,忘记要沈鹤舟的联系方式了
她急忙回头,发现那辆黑色越野还停在原地,一直没走。
秦栀没多想,又朝沈鹤舟的方向小跑过去。
见女孩原路返回,沈鹤舟推开车门下车。
秦栀的呼吸有些急,但脸上的笑意未减,“沈队长,还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我忘了问你。”
沈鹤舟垂眸,“什么”
秦栀笑眯眯地眨巴眼,“你的联系方式。”
闻言,沈鹤舟目光微顿,嘴角勾了勾“手机给我。”
秦栀乖乖将手机递过去,就看着男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
等了好一会,沈鹤舟才将手机递给她。
秦栀以为沈鹤舟输入半天,是加了好几个社交软件的账号,没想到通讯录里有三个不一样的号码。
第一个,沈鹤舟
第二个,赵柏陶
第三个,刘汉成
秦栀没想到,沈鹤舟还存了其他两名队友的联系方式。
对此,沈鹤舟解释道“以后如果联系不到我,可以找他们。”
之后的出警安排,三人会分开。
“正常情况下,我会及时回复。”沈鹤舟顿了顿,又道“平时不用联系他们。”
听到沈鹤舟最后补充的这一句,秦栀心底的愉悦再也藏不住,乌黑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很乖的模样。
就在沈鹤舟以为秦栀要回家的时候,面前的女孩忽然向前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秦栀微微倾身,毛茸茸的脑袋探过来,秀丽挺翘的鼻尖只差一点点就快蹭到他的衣服。
属于沈鹤舟的气息在她鼻尖放大,扩散,缠绕着男性荷尔蒙,干净又清冽,还有一股很明显的甜味。
熟悉又独特。
沈鹤舟僵直地伫立在原地,身板打得笔直,一动不动,注视着秦栀轻嗅的小动作,然后慢吞吞地直起身。
沈鹤舟的心脏猛地狠狠撞了一下,咚咚的声响在胸腔里回荡。
他薄唇抿成一道直线,艰难地咽了咽喉咙,沉声问“你在做什么。”
秦栀老老实实站好,认真地看向他“沈队长,你好甜呀。”
沈鹤舟“”
秦栀微仰着脑袋,盈盈地笑“原来你是草莓味的。”
沈鹤舟“”
终于要到沈队长的联系方式,秦栀心满意足地回家,再次走到单元楼下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朝不远处那抹颀长的身影挥了挥手。
沈鹤舟迟迟没走,注视着秦栀消失在楼梯口,才缓慢地回过神,敛下眼睫,舔着唇无声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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