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小时后, 有公车来带林父林母走。
一看来人,林振鹤脸色就有点不大好。
其中一个是熟人,就是当初他走投无路之下去派出所求助, 结果对方亲自登门和稀泥, 说什么“你爸你妈是为你好”的男警察。
为此,林父林母还送了锦旗,又请着吃饭。
能调动派出所, 这显然不是书画协会做得到的。
那警察见到林振鹤也有些意外, 眼睛往他旁边的云鸿等人身上一溜, 表情就有些耐人寻味。
林振鹤对别人的情绪变化极为敏感,见他这样, 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他最怕的事终究是要来了。
想必用不了多久,整个红岛市的人都会知道, 他是个不孝子
“做好自己的本分, 不该说的别多嘴, ”潼关忽然道, “回头上面听见风声, 谁也保不住你们。”
世人总说“长舌妇”, 好像女人天生爱八卦。
但实际上, 男人基因里就带着攻击性, 八卦起来比女人更甚、更恶毒。
不敲打几下,林振鹤这辈子就毁了。
林振鹤感动非常地看了潼关一眼, 嘴唇蠕动两下, 声音微弱几不可闻地说了句谢谢。
那男警则黑了脸。
哪儿来的野道士,敢威胁起公职人员来了
旁边的同事看见了, 暗地踩了他一脚, 又对潼关道“那是自然, 任务么,保密原则大家都清楚。”
来之前领导嘱咐过了,叫他们别多嘴,万一发生冲突,一切听那道长的指挥。
这话听上去有点荒谬,但情势如此,不得不低头。
官大一级压死人,别动局直属中央,谁的账也不必买。
听说里面随便拎出一个来就是非人类,偏上面还跟捧宝贝似的护着。万一把他们惹毛了,回头弄死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眼睁睁看着父母被送走,林振鹤还有点不敢相信。
我自由了
一直以来将我折磨得痛不欲生的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林父林母曾利用世俗的长辈权威逼迫林振鹤,而如今,林振鹤也算狐假虎威,利用了一把世俗的权势。
这么想来,倒还真有点一报还一报的意思。
解决了大问题之后,潼关就道“放心,你父母算是进山静养去了,没人会虐待他们。”
前提是自己想开。
那俩人上半辈子太顺了,被捧得太高,脑袋都飘了,去荒野里冷静下挺好的。
平心静气才能创作出人民喜闻乐见的作品不是
林振鹤嗯了声。
到现在,他心里还有点回不过味儿来。
太突然了。
好像只是一瞬间,梦想就成真了。
美好得他想流泪。
潼关按着他的脑袋晃了晃,“作为他们的唯一继承人,你可以动用他们名下的财产。”
“不用了,谢谢叔叔。”林振鹤吸吸鼻子,眼睛虽然有点红,但却已经从底下迸出一点名为坚毅的光,“我自己能赚钱,不用他们的。”
做都做了,后悔也没用。
只是既然已经成年了,他也着实该立起来了,总不该弄走了爹妈,却还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们的财富。
之前画漫画的钱足够支撑到他高考结束还绰绰有余。
之后再利用暑假做一点,肯定能存够学费和生活费。
潼关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笑了。
“不错,是个男子汉。”
顿了顿又道“修道吗”
林振鹤“”
云鸿白了他一眼,“等他高考完再说,不许强求。”
潼关抄着袖子点头,“那是那是,这不是活跃气氛嘛。”
强求的话,跟林父林母有什么区别
他把自己的电话留给林振鹤,“以后有什么事儿,直接打电话就行哥。”
这就直接叫上哥了。
安格呵呵两声,觉得人类真是世界上脸皮最厚的生物。
云鸿“”
你特么的就是个惯犯
要不要脸
还哥,爷爷吧
林振鹤看看他,再看看云鸿和安格,真就笑了。
真好。
根本问题解决了之后,根本不用谁催,林振鹤自己就收拾收拾去学校了。
已经耽搁了这么多天,剩下的时间,他可得争分夺秒好好学习。
不能辜负大家的帮助。
“这个枕头”潼关道。
那会儿林家夫妇惊慌失措打电话说来的两位道长都栽了时,已经简单说明是瓷枕的问题。
“这枕头我要了。”
云鸿直接道。
不是“我想要”,而是“我要了”。
潼关张了张嘴,眼神复杂瞅了他半晌。
真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不好管了。
之前的小叶子是云鸿自己接的私活儿,局里管不着,爆出什么来自然都算他的私产。
可这回毕竟是上面指派的案子,你一声不吭就要昧下,就算我同意,上面的人总不好交代。
云鸿就平静道“除了我,这世上再没别人能把它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别动局的性质特殊归特殊,但总沾了个“官方”字样,少不了弯弯绕绕。
黄粱枕的真实用途他能看到,肯定也有别人能想到,但别人有这个能力吗
一旦交上去,要么被别人占有,要么直接供起来,谁都别想沾手。
与其这样,还不如落在他手里。
况且,这大概率就是成语俗语大全里的另一个词条
黄粱一梦。
击天子前辈的东西,落在转世手里总比被别人拿走强。
知道潼关夹在中间难做人,云鸿也不为难他,“培元丹,充灵符,你看看上面的意思,要多少能抹平。”
不管是什么,总有个价格。
黄粱枕落到别动局手里,大概率只是个做梦的机器。
但培元丹和充灵符不一样,用得好了,可以成规模培养出一批修行者。
这都是活生生的战力。
孰重孰轻,哪个更实用,相信别动局会有杆秤。
潼关第一次见他这样强硬,愣了半晌,“你总得让我知道是什么东西吧不然那总结报告也不好编,咳,不好写啊。”
云鸿担心的是什么,不用说,他也懂。
甚至想得更多。
云鸿笑了,果然把事情简单说了遍。
他一边说,潼关一边倒吸凉气,差点把自己吸得厥过去。
黄粱一梦
还真有啊
云鸿低头看着那只黄粱枕,“这东西集合了不知多少人的阴暗面和私心杂念,能直接勾起最深处的欲望,别看着现在挺乖,都是装的”
公里公道的说,恐怕现世除了自己,还真没什么正派人物压得住。
境界不够,没办法,别动局高层知道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但最好还是不知道。
推拉起来太麻烦。
云鸿忽然就觉得权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它固然可以帮人,但在某些特定条件下,也可以压人。
他不想成为被压的那个。
所以,变强吧。
当拥有了足有碾压一切的力量,所有的权势都是浮云。
都说相由心生,意思是心境变化后,人的气势乃至相貌都会有所不同。
林振鹤去学校时,已经从阴郁青年变为阳光少年,而此时的云鸿,好像也跟几分钟前不一样了。
安格看了他一眼,就觉得这人好像又离凡尘世俗远了一点。
眉宇间隐隐带了几分锋利和锐气。
潼关张了张嘴,突然开始怀疑,别动局这面招牌究竟还能束缚他多久。
甚至就算是现在,如果一个筑基期修仙者发难,别动局需要花多大代价才能平息
像看出他的顾虑,云鸿忽然笑了。
“放心,我没有做反派的意思。”
对修士而言,承诺是有效力的。
当他们做出承诺,就相当于与天地契约,一旦违背誓言,是要遭天谴的。
潼关果然松了口气。
“好。”
三人在门口分别时,云鸿又补了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回头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比如说,那个神秘的夺舍者。
潼关的眼神闪了闪,又瞧了安格两眼,猜到消息肯定是他漏出来的。
“好。”
到底是没拒绝。
处理完了林振鹤的事,云鸿就跟安格直奔泰山,开启早就该排上日程的拜神之旅。
以前跟瞒天道人登泰山时,安格是不太爱往碧霞元君跟前去的。
倒不是怕,而是烦她座下的狐官,两边见了总说不到一块去,一言不合就要掐架。
但这次不同。
他是云鸿,今天是云鸿第一次登泰山,他得陪着。
掐架也认了。
又不是打不过。
泰山就跟医院似的,不管什么时候,人都少不了。
而作为泰山派知名神明之一,碧霞元君可谓身兼数职,求财、看病、求子、求亲情、求朋友好像泰山奶奶真的就是特别和气亲近的老奶奶一样,不管你有什么烦难,都可以去求一求。
云鸿浮在半空中,俯视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心生感慨。
这芸芸众生,不过也就是洪荒一粟罢了。
日月轮转,沧海桑田,他们或生或死,也激不起一朵像样的浪花。
来之前他还特意问过安格,拜会碧霞元君要带什么礼品。
安格想了半天,就说了个随意。
其实神明什么都不缺。
自古帝王将相、豪商巨贾,都是挑了天下奇珍异宝供奉,这么多年下来,神明早就看腻了。
当初瞒天道人来论道时,有时拈清香三柱,有时拎灵酒一壶,有时干脆就空着手
而神明只要看你顺眼,自然也是不拘小节的。
如今云鸿也没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就将培元丹拿了9粒,充灵符带了9张,隐去身形,避开人群,小心供奉到神案上。
丹药和符咒放上去的瞬间就消失了,空间水波一样轻轻抖动了下,女神托着两样东西走出来。
“如今,你已会炼丹了么”
又低头去瞧那充灵符,莞尔一笑,“倒有几分意趣。”
她的手指轻轻往上一点,九张充灵符便纷纷飞起,继而化作九道灵气,汇入她的身躯。
神明在成为神明之前,也是依赖灵气活着,这些充灵符对她而言,有点像怀旧的小点心。
味道不错。
培元丹是用不到的,不过也可以在恰当的时机赐给信徒。
见碧霞元君流露出笑意,云鸿摸摸鼻子,还有点不好意思,“初次登门,着实减薄了些。”
碧霞元君看向他的眼神中既有看人类的慈爱,又有对旧友的缅怀,自然是没有半点厌恶的。
哪怕抛开旧友转世的身份,单凭现世修仙者这一层,也足够令她另眼相待。
女神又瞧了安格一眼,语气中似乎带着罕见的调笑,“倒是位稀客。”
这就是说他总过而不入的事了。
面对碧霞元君,饶是安格也收起身上的冷意也张扬,乖乖行了礼,又问安。
三个人就这么站在碧霞元君祠外,身边是来了又去的人潮,无数人从他们“身上”穿过,却无人发现他们的存在,好像只是再平常不过的穿透一层空气而已。
这里是神明的领域,信徒们只会看到神明让他们看到的,听见神明让他们听见的。
他们自山南海北而来,怀揣着各式各样或正常或奇特的愿望,或虔诚或虚伪地拜倒在碧霞元君祠外,仅仅是奉上几支香、一点随处可见的廉价贡品,似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说出心底的欲望。
我想要孙子;
我想考第一;
我想发大财;
我想让二伯一家都倒大霉,凭什么他们过得那么痛快
一个个愿望从一个个人类的眉心处沁出,化成一点微弱的光亮,缓缓浮到半空中。
一个愿望,十个愿望,一百个愿望无数愿望汇成光的洪流,滚滚汇入到高台上供奉的神像中去。
在许愿的同时,他们也了分量不等的信仰之力。
神像微微俯视着,圆润的唇角微抬,眸中流露出近乎悲悯的神情,不管谁抬头望去,总觉得女神在看着自己。
她在听。
无论风吹雨打,无论嬉笑怒骂,她都在含笑听着。
云鸿看了会儿,忽有感而发,“您不会觉得厌烦吗”
安格微微睁大了眼睛,看过来时脸上明晃晃写着你在说什么傻话呀
这不就相当于质疑对方的神职嘛
碧霞元君似乎习惯了旧友的语出惊人,平静道“我便是因此而生。”
要掌握什么力量,自然也要付出什么代价。
人如此,神也是如此。
“那仙呢”云鸿忽然问道。
他一直都在好奇,成仙后的人都去了哪里,成仙后的生活又是怎样的
如果真的是破碎虚空飞升了,那仙界究竟在哪里
去到仙界之后,又能干嘛
“万事万物,各司其职,各尽其责,”碧霞元君道,“等你真到了要成仙那一步,自然就明白了。”
见云鸿面露不解,她笑而不语,“天机不可泄露。”
云鸿一愣,啼笑皆非地摇头,“我最怕这句。”
就是什么都没说嘛。
罢了,现在自己问这些就好像小学生担忧选哪个大学一样,都为时尚早。
不想了,先不想了
增强战斗力是正经。
“对了,我这次来,还有另一件事想请教,”云鸿换了个话题,“前些日子,我琢磨出一点攻击的招式,想麻烦您帮忙看看怎么样。”
之前他就一直在好奇,经过压缩的蓝白火球究竟有多大威力,比如说,能干翻什么级别的修仙者。
本想问安格,但安格如今的记忆也还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缺这少那
碧霞元君难得有兴致,微微颔首,“你来。”
因为考虑到影响,在别的地方施展时,云鸿总有几分收敛,如今总算能放开手了。
就见他伸出右手食指,在虚空中飞快地画了个符,最后收笔的瞬间,天地间的火属性灵气瞬间暴动,朝他掌心疯狂涌去
“吱吱吱”
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几颗狐狸头见了,连惊带怕跑走了。
安格瞅了他们一眼,难免有些更胜一筹的倨傲。
哼,这就怕了
算什么呢
果然,狐官就是不顶用。
碧霞元君点点头,美目中流露出赞赏,“不错,虚空画符,这实在是一门相当了不得的本事,你小小年纪咦”
磅礴的火属性灵气酷似开闸泄洪,疯狂汇聚,原本平静的空气犹如烧开的水面,微微扭曲、波动。
惊人的热量源源不断向四周发散,这一带的温度急速攀升着,烤得几米开外的大树都干巴了。
女神又将神域扩大了些,这才好了。
竟还没完
那个虚空符文就像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几乎将云鸿全身的灵力都调动起来,源源不断输入到掌心的火球内。
先是核桃大小,再到拳头大小,皮球大小
最后,碧霞元君望着眼前那个足有青铜鼎那么大的蓝白色火球,千百年来都不曾有过其他表情的脸上,终于显出几分惊愕。
这个火符,跟目前已知有记载的符咒都不相同。
而她也很确定旧友并无记忆传承。
莫非是,这小子自创的
他才多大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