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终章

    东三环内, 坐落着本省一家非常有名的大型私企,刚上大学三年级的谭红,就能到这里来实习, 足见在校期间成绩优秀, 专业方面也表现突出。这样的年轻人,原本应当有着光明的未来。

    进入企业办公大楼的时候,周玉还抱着一点也许谭红并不是真凶的希望, 一是不愿看到年轻优秀还漂亮的谭红当真犯下命案,二是总觉得谭红的动机尚有不足。

    在楼下前台问到了谭红所在部门的楼层, 两名警官进了电梯。

    “金队,”周玉说了自己的疑惑,“一个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当代年轻女孩, 真的会因为想要帮扶原生家庭的弟弟, 为了拿到养父母的钱,就对养大自己、恩重如山的养父母痛下杀手吗”

    金旭低头发着微信,随意地问道“你觉得她是为了钱”

    周玉道“那不然呢”

    “除了真变态,一般人犯下凶杀案, 不是为钱就是为情, 要么二者都有。”金旭道。

    周玉琢磨这话,谭红会是为了什么

    金旭正在微信里与尚扬各自同步两边的进展,得知了尚扬和古飞已经结束对黎艳红的问话,在回市局的路上了。

    他也言简意赅地告诉尚扬不是杨,可能是谭, 稍后见分晓。

    这边尚扬没觉得太意外, 两名女大学生中如果有真凶, 谭红的综合嫌疑本就比杨雪艳大得多。

    他很好奇细节, 想到金旭此时应该正忙碌, 没多余工夫与他细说。

    于是尚扬便只道加油,等你好消息。

    金旭回了一个小猫握拳“我可以我能行”的表情包,这表情包很常见,但和他的头像有着奇异的化学反应,他是用了一张严肃的制服证件照当头像,既老土又很认真。

    尚扬一下被戳到了笑点,对着手机乐不可支。

    古飞手握方向盘好好开着车,见状,了然地说酸话“哟,又搞对象呢”

    “是啊。”尚扬一改之前被调侃就不好意思的作风,不光大方承认了,还回击道,“羡慕吧你没有吧”

    古飞“”

    电梯门开,金旭带着周玉来到了谭红所在的部门楼层,主管得知来意,虽然不知道实习员工牵涉进了什么事,但很乐于配合警方,叫助理快到办公区去叫人。

    但很快助理就独自回来,表示谭红没在工位。

    主管“上班时间,她去哪儿了”

    周玉一下紧张起来,忙看金旭,这女孩不会是畏罪逃跑或是找地方躲起来,逃避警方的追查

    “我们能到她工位看看吗”金旭半点不慌,一个女大学生,就算要跑,又能从这到处是摄像头的工业园区跑去哪儿。

    主管带他们到谭红的工位前,电脑开着,屏幕上是写到一半的工作文案,椅背上搭着一件当空调衫的薄外套。

    周玉看了看桌上,说“手机不在。”

    旁边工位的员工去上洗手间回来,疑惑地看他们,道“找谭红吗她好像去楼道里打电话了。”

    楼梯间的门关得严严实实,主管和两名公安刚走到近前,就听到门那边传出来的哭声。

    金旭示意主管不要开口,周玉上前,隔着门上的窗朝楼道里看,一个长发女孩背对着门,坐在楼梯的台阶上,抱着膝盖,脸埋在腿上,哭得肩背直抽搐。

    门被推开的声音惊到了她,她停止哭泣,胡乱抹着眼泪站起来,回头看到主管带着两个陌生人,脸上却丝毫不见意外之情。

    警官们心下都明白,一定是杨雪艳已经告知了她警方去找过自己,她当然猜到警方很快会来这里找她。

    金旭以要单独问话为由,打发走了主管,也不废话,直接便问谭红道“你是有什么伤心事,哭成这样子”他的语气简直像个不讲理的蛮横甲方。

    谭红“”

    周玉见过她的照片,此时发现真人竟比照片更漂亮,哭成这样都丝毫无损美貌,太漂亮了这妹妹。

    听金队发完言,周玉忍不住心想,这冷酷男人对美女都不能温柔点吗也对,他就不喜欢女的。

    以后小周警官就知道了,金队面对涉案美男时也是如此无情呢。

    美女本人想必也很少遇见这种男的,都被问得愣了,晃了晃神才回答道“我我养父去世了,我很想他,不想打扰同事,躲起来哭一会儿。”

    她这是还想装没事。

    周玉刚想问她,难道没收到杨雪艳的报信吗不知道张自力已经“认罪”了

    “节哀。”金旭却在她开口前先说道,“听说郝小兵周末下葬,他没儿没女的,你这个养女,会去守灵吗他在天有灵,看到你应该会很高兴。”

    谭红嘴唇发白,强作镇定地回答道“当当然。”

    金旭继续吓唬美女“到时候会让亲人送别遗体,你还有机会见你养父最后一面,不过车祸死亡的遗容不会太好看,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谭红这次没再回答,脸色很是难看,惊恐中还混合着难以掩饰的后悔。

    周玉都看了出来,很遗憾,这漂亮妹妹看来就是真凶了。

    谭红的表现,则让金旭坚定了自己的某一个猜测,不再绕弯子地吓唬人,问道“你会打弹弓吗”

    谭红的双眼蓦然睁大,却立即否定道“不会,我不会。”

    金旭示意周玉,小周警官冰雪聪明,立即会意,说“谭红,你别太紧张”并伸手似是要安抚谭红,去握了握谭红的右手。

    而谭红也觉得小周警官比金队长和蔼可亲许多,心中此时极度不平静,很需要寻求一点外界的抚慰,便下意识地也握了周玉的手。

    熟料周玉一握之下,说“你食指的茧子很厚。”

    谭红一怔,继而惊慌失色,忙松开了周玉,并把那只手藏在身后。

    但为时已晚,周玉揭穿了她的谎言“这个位置,是长期拉弹弓皮筋,才留下的茧吧”

    那个和张自力经常一起到校外去玩弹弓的“朋友”,只怕就是在学校里和他装作不熟,实际上是他的青梅竹马,谭红。

    金旭刚才来的路上,就把这猜测对周玉说了,得出这猜测的逻辑虽剑走偏锋,但也很充分。

    只有“朋友”是谭红,才能合理解释张自力和对方交往的“神秘”,如果“朋友”是其他人,张自力压根没必要遮遮掩掩。

    谭红和张自力很可能在秘密地恋爱,但两人的这段恋情不想为人所知。所以在学校里索性装作不认识,见了面都不会打招呼,一起出去玩也都瞒着身边的人。

    当时周玉还是有点不信,现在摸到谭红食指上这特殊位置的茧,不由得不信。

    “谭红,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金旭语气冰冷地说道,“等我们接着查下去,你就再没有路可走了。”

    谭红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早已知道自己一只脚迈进了无光的死角,也已经从杨雪艳那里得知,张自力正在替她走进黑暗中。

    而周玉听到金旭这句,却心中一动,赫然明白了一点金旭把张自力自愿认罪的事透露给杨雪艳,再经由杨雪艳传给谭红,这不但是抛给真凶的诱饵,亦是想给谭红一个自首的机会,在警方掌握确实证据之前,认罪伏法,坦白自己的罪行,还能算作自首。

    警方的原则一贯是坦白从宽,这机会能不能被抓到,还是要看谭红自己,她得是个重感情、仍有良知的人。

    “张自力不是凶手。”谭红最终还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含着两汪悔恨交加的眼泪,一字一顿道,“我才是。”

    市局,专案组办公室。

    “古指导,顾问”一名警员进来报告说,“金队和小周警官带嫌疑人回来了”

    尚扬噌一下起身,大步出去看情况。

    古飞更是直接弹了起来追着也去,喜道“我就说,你家这位肯定行各专案组得他就得飞升”

    尚扬真是顾不得理他,快步到了楼道口,正要下楼去迎人,却见金旭和周玉正朝楼上走。

    “人呢”尚扬在栏杆边问道,“怎么就你们俩”

    金旭答道“交给市局同事,先送楼下审讯室了,一会儿过去做笔录。”

    “这笔录我亲自做”古飞喜不自胜,说完又觉得不妥,活像自己抢功劳,忙补充,“金队和小周一起,最后一关当然要同志们一起打。”

    并不是他不带顾问玩,尚主任不是刑警,按规矩是只能旁听。

    金旭三两步就上来了,也不搭理古飞,对顾问一点下巴,拽了吧唧地说“我太辛苦了,领导也没给泡杯茶”

    古飞“”

    “严肃点。”尚扬对工作进展大为满意,道,“要喝什么茶古指导刚才正好拿出来点好的。”

    “都行都可以。”金旭伸手自然地搭着顾问的肩,半揽半带地,一对男的就旁若无人地朝办公室回去了。

    人家俩进了办公室的门,周玉才也走上楼来,吐槽道“金队这腿也太长了,一步四五个台阶,跟他比我就是属乌龟的。”

    她也要去办公室,道“要喝什么好茶我也要。”

    却被古飞拉住,说“就站这儿歇歇,跟我说说案情,茶泡好就给你端出来了。”

    周玉“”

    “我和小周不进去了,你俩动作快点。”古飞朝办公室道,既是催快点去审嫌疑人,也是有点让小情侣别腻歪太久的意思。

    办公室里,袖手旁观领导泡茶的金队长道“听见说什么了吗”

    尚扬正把古指导贡献的茶叶搁茶杯里,好笑道“他是不是觉得,我跟你是一对不搞对象就不舒服斯基”

    金旭没听懂后半句,道“不知道,反正你我是一对儿。”

    尚扬端着两个盛了茶叶的空杯子,过去接热水,金旭站在饮水机边看着。

    “等会儿做笔录,我不进去了。”尚扬道,“这案子影响这么大,审讯录像回头肯定要被翻出来看不知道多少次,我不想被录进去。”

    金旭道“行。挺香。”

    尚扬以为说茶,道“是吧,古指导很大方的。”

    “我说你。”金旭道,“从医院回来还洗了个澡这么香。”

    “没有。”尚扬道,“洗手液的味儿吧”

    金旭见他把两杯茶都接好了,道“先放一边去,碍事。”

    “干什么”尚扬感觉他是想乱来,说,“赶紧,端着茶去做笔录吧,别浪费时间。”

    金旭也不废话了,一伸手,勾着顾问的腰把人捞到自己跟前。

    亏得尚扬反应快,忙双手将杯子举高,呵斥道“烫着了”

    热茶没烫着他,面前这男的用滚烫的嘴唇狠狠烫了他足足半分钟。

    小周在楼道口,把这半天的调查跟古飞说了个七七八八,说得差不多了,金队长出来了。

    “走,干活去。”金队长春风满面,端着茶杯也像端着个奖杯,大概是不搞对象不舒服斯基第一名的奖杯。

    周玉和古飞“”

    顾问也从办公室里出来,脸上还残余了淡淡的红,手里端了另一杯泡好的茶,递给周玉,并说了句鼓励的话,小周警官这段时间表现很好,都被他看在眼里。

    然后专案组的两位骨干成员和一位特聘探员一起去打最后的怪。

    特聘探员金队长率先大步下了楼,走路和端杯的姿势,潇洒且狂妄。古飞与周玉紧随其后,忍不住在后面对金队长指指点点。

    只需旁听的尚扬不急着过去,在栏杆处目送三位队友,重点当然是看某个人,心里也指指点点看看这人拽的。

    这案子的最后一关并不难打。

    嫌疑人谭红不是顽固难啃的犯罪分子,案件发展的种种都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早就后悔不已,得知张自力替她顶罪后,心理上那为数不多的侥幸,更是直接溃于一旦。

    尚扬等了几分钟,估摸着进入了程序,才下来,到隔壁观察室内旁听。

    审讯室里,提到死去的郝小兵,谭红哭得不能自已。

    正如警方已经勘查明白的结果,郝小兵才是真正富有爱心的好人,同时也是个好父亲,对包括谭红在内的福利院里小孩,都给与了无私的关怀和疼爱。

    他在车祸中的死亡,确实是个意外。

    “我从来就不想害郝爸爸,”这大概是谭红最痛悔的一点,她声泪俱下道,“知道黎艳红那天会去省会办事,我才在前一个周末回了趟栖凤,给郝爸爸泡了我准备的茶,在绿茶里混了番泻叶,就是要让他拉肚子,不能陪黎艳红一起去,没想到,他最后还是去了。如果知道开车的是他,知道他也在车上,我就不会那样做了。”

    周玉问道“你为什么恨黎艳红因为她拆散你和张自力”

    谭红道“不是她不许我们恋爱,也算是为了我好,张自力以后一起生活的话,肯定会有不方便的地方,我本来也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这段感情。我不为这件事恨黎艳红。”

    “那为什么”周玉陷入了迷惑,道,“你是为了她的钱她为你准备的那笔嫁妆据我们所知,你的亲生弟弟上高中要用钱,你才提前出去实习,是为了攒钱给他交择校费。”

    “我实习是为了给我这个弟弟赚点钱,替我去世的爸爸”谭红道,“但我想要黎艳红的命,不是为了钱。”

    她顿了一顿,不等警察再问,自己坦白道“我恨她,因为她欺骗了我,我把她当成我的妈妈一样,爱她,敬她,可她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她为了一己私欲,毁了我前面二十年的人生。”

    上学期快结束时的一个周末,她和张自力回了栖凤,两个年轻人已经偷偷恋爱了一段时间,张自力想等一个时机告诉黎妈妈和郝爸爸,可谭红却犹豫不定,她对竹马张自力是真心喜欢的,但同时她是校园女神,有很多追求者。相比较来说,现实方向地考虑,张自力不能算是她最好的选择。

    那天,两人吃过晚饭,约好去福利院里,帮生活老师给小朋友们做点心,谭红回了房间里换衣服,张自力在外面等待,忽然想隔着窗逗一逗女朋友,刚走到窗边,就被黎艳红发现了,黎艳红误以为张自力偷窥谭红,大怒之下,用非常侮辱人的字眼斥责张自力,把两个从未见过黎艳红这一面的年轻人都给吓到了。

    单纯的张自力受到的伤害自不必说,而相比较有很多小心思的谭红,也没勇气告诉黎艳红,她已经和张自力在恋爱的实情。

    “其实我早就有点感觉到,”谭红道,“她把我当她的私人物品,我做什么她都要管我,吃的穿的用的,和什么人玩,要学什么专业,将来做什么工作找什么样的老公,她都会按照她的想法给我安排。以前我不知道为什么,以为可能有的妈妈就是这样的,我也不怪她。直到后来,我的亲生妈妈找到我,我才知道,黎艳红确实不把我当女儿,她只是把我当成战利品,当成她死去女儿的替代品。”

    谭红四岁多时,被父亲送进了黎艳红福利院,从此再也没能离开这个地方。这许多年来,她从满心期待回家,到知道自己没了家,再到接受黎艳红就是自己的妈妈,其中的挣扎对一个已经开始记事的孩子来说,无疑充满了痛苦。

    亲生父母遗弃了她,是黎妈妈给她一个家。谭红在十几年里,逐渐接受了这个残忍中又终归有了温情的事实。

    暑假放假前,一个女人到大学里,找到了她,是谭红的亲生妈妈。

    这女人告诉她,当时不是不想要她,是父亲生了病,家里没有了经济来源,一双龙凤胎弟妹刚刚出生,条件太困难了,实在没了办法,才把大女儿送到了福利院来。

    谭红质问,后来为什么不来接她回家她等了很久,一直在等待爸爸来接她回家。

    女人说,去接过,别说接回来了,见都见不到,黎艳红不让见,还写过很多信想托人带给谭红,也都给退了回来,送不到谭红手里。

    女人又说,前几年男人病重去世,合眼前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亲生闺女送去了福利院,以为对方是好人,帮忙救急,没想到女儿从此就被夺走了。

    可这只是一面之词啊。观察室里的尚扬想道。

    “我当然不信。”谭红道,“放了暑假,我很想当面问问黎艳红,又不敢。想和张自力商量,可张自力差不多疯了,不跟我们说话,躲在屋子里不出来,我知道他怎么想的,他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什么感情,是真的。”

    纠结了数天后,她终于在一个晚上,决心去找黎艳红问个清楚。

    偏偏听到了黎艳红和郝小兵的争吵,郝小兵责备黎艳红,为什么要对张自力说那种伤人的话让她去找张自力道歉,好好安抚一下这个本就因为先天残疾而心灵敏感的孩子。

    可黎艳红不肯,两人争执中,黎艳红说出了“你才是真正的道德模范,你是好人可我只是想养个女儿”

    黎艳红认为自己骑虎难下,如果不是被名誉限制,她早就要关掉福利院“我好不容易抢来了谭红,还把小雪留在了身边,我的心愿已经实现了我才不想管别的孩子你想管你就自己管不要来要求我”

    谭红道“那个瞬间,我理解了张自力,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我们最爱的妈妈,以为最爱我们的妈妈,连她都是假的。”

    “你”古飞仍不能理解,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杀死她你是个成年人了,大可以离开她,与她决裂,甚至可以向公众曝光,揭开她伪善的真面目,何至于到杀人这步田地”

    谭红道“我揭开她的真面目,福利院怎么办那里面的孩子怎么办那个地方会变成众矢之的,再也得不到任何社会关注和公益支持。我郝爸爸怎么办他哪里都很好,就是傻,都知道黎艳红是这样的人了,还要和她在一起生活。”

    提起郝小兵,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泪眼望着古飞,说“还有我的亲生父亲,其实青春期的时候我就一度怀疑过别人说的话,我明明记得很清楚,小时候爸爸常带我到山上去玩,他很疼我,我第一次摸到弹弓,就是我爸爸教我打麻雀,下山的时候怕我摔倒,一直背着我。他对我那么好,怎么会不要我了我被骗了十几年,就因为黎艳红的专横跋扈,她自己女儿死了,想霸占我给她做女儿,她害得我爸爸死不瞑目,闭眼前都想着再见我一面我能不恨她吗”

    她似乎很有道理,恨的理由也有理有据。

    可是尚扬隐约觉得,哪里有着强烈的违和感。

    谭红和黎艳红在某些方面,还真有点像,就是那种,自己的感受和需求最重要,的凉薄和自私。

    黎艳红为了抚平失去女儿的悲伤,我行我素地收养孩子,完全不管前夫邹文元怎么想。在满足了自己拥有女儿的愿望后,也不管丈夫郝小兵和其他孩子的感受。

    谭红喜欢竹马张自力,和他恋爱了,可心里又并不大看得上这个身有残疾的男孩。黎艳红爱她宠她,她全盘接受,甚至黎艳红帮她劝退张自力,因为符合她的自身需求,她也不生气,她恨黎艳红的原因,是黎艳红竟然敢一边爱她,一边骗她。

    真不愧是母女啊。

    古飞道“为什么你在案发后,还给住院的黎艳红煲鸡汤”

    谭红沉默了数秒,才道“我在山崖上,看到她和郝爸爸都被救护车带走,当时就慌了,后来听说郝爸爸去世了,我好恨我自己我”

    她哭得很痛苦,说话也不利索,哽了许久才说清楚“我筹划了那么久,练习弹弓都练了很久,最后是这种结果,我不能接受,郝爸爸那么好的人不在了,黎艳红凭什么还活着还那么多人去看望她,慰问她,她凭什么我给她煲鸡汤,是想在汤里下毒。”

    她说了一种较为常见的含毒药品,不会一次致命,但会损伤身体器官,属于一种慢性毒药。

    “她不会防备我。”谭红道,“她看到我煲汤,给她做营养餐,只会夸我懂事能干。”

    尚扬这边深吸了一口气,除却邹文元险些在福利院行凶外,这里还埋了一颗差点要炸的雷。

    “那鸡汤黎艳红没喝”周玉道,“还是你最后并没下毒”

    谭红道“我煲好了汤,准备下张自力来了,他跟我说,听说郝爸爸死亡的那一刻,他决定原谅黎艳红,郝爸爸最后的心愿,一定是我们一家人,能好好地继续生活。我最后把毒药扔了。”

    确认笔录没有问题,谭红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她此时已平静了下来,接受了一切,等待着应该属于她的那个结果。

    众人都知道,她对黎艳红的恨仍很深刻,她并不后悔自己的杀人举动,只是后悔殃及了好人。

    古飞和周玉收了东西,要离开审讯室。尚扬也准备出去和他们三人会和。

    “谭红。”金旭仍坐在那里,手里捏着一支笔,似乎有些话已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告知当事人,“你说小时候你爸爸带你到山上打麻雀,还教你玩弹弓,你印象中,他很疼你。”

    谭红的双眼泛着红,道“对,我记得很清楚。”

    金旭道“你进福利院的四岁出头,你对弹弓比我们熟,面对三四岁的小孩儿,你会带他们去玩弹弓吗”

    谭红一愣。弹弓是有危险的玩具,没玩过的大人都有可能被打到眼睛,遑论三岁稚童,正常家长确实没道理这么做。

    可是

    谭红道“我记得清清楚楚,这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金旭道“我不知道你亲生爸爸有没有带你玩过弹弓。但是我知道有个人,曾经在你和张自力六七岁左右,带你们上山打过鸟,他背的是一把气枪,打鸟应该很准,你们也管他叫爸爸。”

    “你说的是谁”谭红如同一把弹弓一般绷紧了身体。

    “邹文元,黎艳红的前夫。”金旭道。

    这是在最后一次审问邹文元时,他招供说曾想到福利院无差别杀人,却因为想起了十几年前和那些孩子们相处的时光,最终心软,放弃了犯罪。

    十几年前,邹文元还年富力强,一心想让妻子走出失去孩子的阴霾,在被妻子带回来的孩子面前,也忠实地扮演着一个“爸爸”的形象。

    而那时的黎艳红,也还不是今日被名誉所累的傀儡,还有一颗真挚的爱心。

    谭红茫然地坐在那张椅子上,混乱地检索着脑海中关于“父亲”的零碎片段。

    她对黎艳红的仇恨,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亲生父亲离世的遗憾,而记忆中和“爸爸”幸福的回忆,被她套在了去世的这位“父亲”身上,这放大了黎艳红的“恶”,加重了她对黎艳红的恨意。

    谁知,竟然是年幼的她记错了。

    而她真正意义上的父亲郝小兵,在这个错误引发的罪案中,永远地离开了她。

    唯一的女警周玉选择留下,安抚谭红崩溃的情绪。

    金旭和古飞出来,也进了隔壁观察室,谭红扑在周玉怀里放声大哭,那哭声中百般味道,后悔恐怕是最多的。

    “你啊你。”古飞实在看不得女孩哭,说金旭道,“哭成这样都怪你,非得把实情告诉她,她都已经招了,你还要在人家心上插刀。”

    金旭道“凶手也有知情权。”

    古飞看尚扬,大有“你也不管管他”的意思。

    尚扬这次却认同金旭这种不留情的做法,说“与其让她糊里糊涂地恨,不如明明白白地后悔和认错。犯罪就是犯罪,制裁不了恶。”

    “我已经留情了,这个都没说。”金旭拿出手机,翻出栖凤公安户籍部门发给周玉、周玉又转发给他的信息,给尚扬和古飞看,说,“黎艳红有没有为了霸占这女儿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后面会查到,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黎艳红是爱她的,想过要保护她的。”

    那信息上能清楚地看到,谭红的本名是谭来娣。

    尚扬和古飞同时叹了一口气。

    里面的周玉自然也不会说这个,看样子她还要在这儿待一会儿,一时半会地,谭红的情绪也平复不下来。

    观察室里三人便先走了。

    “这茶不错,”金旭还端着那茶杯,对古飞道,“还有吗分我点。”

    古飞还没说出拒绝,就听尚扬道“剩下的我已经装我包里了。”

    古飞“”

    尚扬道“我给你当顾问,还带家属帮着你破案,拿你点茶叶不过分吧。”

    古飞惊讶于顾问在厚脸皮上的逐渐金化,委婉称赞实则骂人“你俩可真是绝配”

    “那是。”金旭快乐地接受了。

    尚扬对古飞道“你不趁热去审一下张自力吗审完细节清楚了,差不多就能结案了。”

    “就去。”古飞也不耽搁时间,径自拐个弯就去了。

    尚扬和金旭回办公室去,喝茶休息,顺便等结案通知。

    进了门,尚扬回头看了看走廊里,确定没人,才关门进来,几步上前,正要接水的金旭一回头,尚扬在他唇上亲了一记,声音轻而脆。

    金旭笑开了,道“领导,你这是”

    “刚才去审讯室,你拽得要命,我还看不惯,在心里骂你了。”尚扬奖励式地捏了捏他的耳垂,说,“审完了,领导觉得你拽得有理,领导很喜欢,下次可以更拽些。”

    金旭把茶杯放在一旁桌上,道“那你这亲得可不太行,让我来。”

    谭红一认罪,古飞再来问张自力,就顺利得多。

    张自力承认是想替谭红背锅。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罐茶叶是郝小兵交给张自力的,说是谭红给他买的茶叶,自己喝不惯,让张自力带回学校,还给谭红,言外之意,也有劝这对年轻人早点和好的意思。

    但那时张自力已经感觉到谭红的若即若离,就没有带茶叶走,又不想被郝小兵看到自己没照做,便暂时放在了书架的夹缝中。

    至于郝小兵知不知道是那罐茶叶导致自己腹泻,倘若知道,他又是怎么想的,是以为谭红只是恶作剧,还是也想到了别的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了。

    备受全省各界关注的“道德模范”车祸案,宣布告破。

    真凶落网,定性与量刑交由司法机关进一步裁定。

    有包庇真凶行为的张自力,因为并无主观恶意,加上认错态度良好,也有一定立功表现,公安机关综合考虑,决定不予追究刑事责任。

    本是受害人的黎艳红,公安机关在侦破车祸案中,发现其涉入五年多年一桩经济犯罪案,旧案重查,与案件相关的其他嫌疑人一并移交给经侦部门。

    由此牵涉出的某位正厅级干部滥用职权、渎职失职,指使前司法机关人员捏造事实、诬告陷害公民等案件,一起交由省公安厅相关部门侦查办理,公安部特派刑侦局资深督查专员到本省监督一系列案件的侦办工作。

    而直接参与了车祸案的那位特别顾问,在案件告破的当天,就光荣卸任。

    第二天,顾问就返回了北京,据知情人士所说,顾问走时到省厅去了一趟,顺手把一位档案管理员儿,一起打包带走了。

    数天后,细雨霏霏。

    省会殡仪馆,举办郝小兵的葬礼,前来悼唁者甚众,殡仪馆附近所有花店的菊花全部售罄。

    知晓了实情的人们,前来送郝小兵最后一程,将鲜花与哀思,献给这位真正拥有爱心的,“人”。

    第一案我是这耀眼的瞬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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