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 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魏曕难以置信地看着殷蕙拉起被子挡住脸,真的闭上了眼睛。
睡觉,此刻他哪里有心情睡觉
纪氏在背后那么编排他, 她竟然还信了,真以为他与表妹有什么不清不楚
难怪他动身前往绍兴之前她便是一副介意什么的态度,原来是猜到他会顺路去探望表妹, 担心他与表妹“旧情复燃”
“我与表妹只有兄妹之情,我待她与待二妹、三妹没有任何区别, 你不该听信谣言。”
魏曕沉着脸道。
他不肯乖乖睡觉,又来责备她, 殷蕙气笑了, 睁开眼睛, 对着床板道“不是一个人那么说, 我如何知道是谣言眼见为实, 可我身份低微,没有资格去燕王府做客, 我如何有机会亲眼观察你有没有朝自己的表妹温柔浅笑”
魏曕神色更冷,不是一个人挑拨离间, 除了纪氏, 还有谁
大嫂、三妹都不是搬弄是非的人, 与纪氏走得近的, 也就剩二妹魏杉。
这二人串通起来骗她, 对她们有何好处
无非就是看不起她,故意编造谣言看她难堪。
愤怒过后, 魏曕忽然知晓了她刚嫁进燕王府时真正的处境。
他知道大嫂、二嫂可能会在心里看不起她, 却不知道其中有人除了态度傲慢, 竟然还会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欺负她。
如果她跑来找他诉说委屈, 当时魏曕肯定会澄清谣言,会去教训纪氏、魏杉,可她一句都没有说过。
为何不说
因为她怕他,本就怕他的冷,再信了那谣言误会他心有所属,她哪里还敢开口
魏曕躺了下去,连着被子将她拥入怀里。
他抱得很紧,宽阔的肩膀微微压着她,呼吸落在她耳后。
就在殷蕙揣测他要做什么时,魏曕低声在她耳边道“当年定亲时,我也才二十,大哥二哥娶的都是名门贵女,父王却让我娶你,我的确有过不满。”
“这不满与你无关,是我误会父皇不看重我。”
“你嫁过来,我确实沉默寡言,但我一贯如此,并非朝你摆脸色,你该清楚,我在父皇母亲面前也是这样。”
“阿蕙,你有理由误会我,但我从未因你的出身嫌弃过你。”
“我知道,你也不是自愿要嫁我,如果可以选择,你大概会嫁一个温润如玉的人。”
燕地首富家最受家主宠爱的千金小姐,除了不是名门世家,她的吃穿用度只会比纪氏更好,却因为嫁给他,导致她受了那么多委屈。
随着他一句一句地说下去,殷蕙的眼泪无声地滚了下来。
这门婚事,她与魏曕确实都有各自的委屈。
有些事情是出现过误会,可两个十年都过来了,她也真的清楚魏曕是什么为人。
他冷冰冰,不会安慰人,不会说温柔话,对谁都如此,更不提什么温柔浅笑。
气归气,怨归怨,今晚他说的这些话,她信。
用被角擦掉眼泪,殷蕙呼口气,彻底恢复了理智,握住他的手道“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知道您”
“还是你我称呼吧,以前没觉得,现在你再说您,总像是讽刺。”
她的主动让魏曕松了口气,将人转过来,纠正她的称呼道。
殷蕙抿唇,也并未否认“有时候是敬称,有时候确实是讽刺。”
魏曕就捏了捏她的耳朵。
殷蕙拉下他的手,开始问正事“表妹的事,到底怎么办你不想纳妾,她似乎很固执,对你对我都开口了。”
魏曕“是,所以明天就要说清楚,彻底断了她那念头。”
殷蕙瞥他一眼“怎么断”
魏曕对温如月无意,可温如月未必真的只想要一个虚名,然而这话说出来容易让魏曕误会她又拈酸,殷蕙干脆没说。
魏曕道“路上我已经拒绝过她,只是她刚死里逃生,情绪很不稳定,我怕拒绝得太强硬她想不开,才道回京再仔细商量。现在回来了,明早我还是会拒绝表妹,如今你在身边,若她哭闹起来,你都能帮忙劝说,过两日咱们再带表妹进宫,母亲再跟着劝说一番,表妹或许能想通。”
他真的不会安慰人。
换成父皇兄弟,他还能陪着去坐坐或是喝喝酒,表妹动辄就哭,男女有别魏曕又不方便扶,只能先带回家里,交给妻子与母亲劝说安慰。
殷蕙坐了起来,皱眉看他“你拒绝,我去哄万一表妹以为是我从中作梗,那我去劝她,她只会觉得我假惺惺,哪里听得进去,弄不好再到母亲面前告我一状,怪我容不下人,我岂不是吃力不讨好甚至这事若宣扬出去,全京城的百姓都该嘲笑蜀王妃是妒妇了”
魏曕也坐了起来,捞起她的手,道“牵扯不到你,我只说当初父皇要赐我侧妃,我都拒绝了,此时若纳她为妾,哪怕只是虚名,父皇那边也不好交待。”
其实父皇才不会介意这种小事,但表妹不了解父皇的脾气,肯定会信以为真。
殷蕙倒是没想到这点,再看魏曕,张口就来,显然早就有了对策。
也就是说,他对温如月是真的一点私情都没有。
“好吧,明早就这么说,不过我只管在表妹哭的时候安慰人,拒绝的事你自己说清楚。”
殷蕙挪到床边,一边说一边去挑帐子。
魏曕问“去哪里”
殷蕙绷着脸道“拿巾子敷敷眼睛,免得明早又肿起来,变成我容不下人的铁证。”
魏曕失笑。
殷蕙擦过脸,再拿温热的巾子仔仔细细地敷眼睛,好在今晚气得多吵得多,并没有哭多久,一会儿就敷好了。
这会儿,远处街道上传来打更声,二更天了。
殷蕙惊讶地看向坐在床上的魏曕,只是断断续续吵了几次,竟然吵了一个时辰
魏曕无奈地看着她。
殷蕙灭了灯,回到床上。
在她快要钻进自己的被窝时,一双熟悉的手臂将她抱了过去。
既然所有的误会都澄清了,在魏曕看来,两人便只是一对儿分开了一个月的夫妻。
殷蕙却避开了他的脸,淡淡道“这事儿一日不解决,我一日没心情。”
魏曕听出她话里还带着气,只好松开手。
翌日清晨,魏曕还在穿衣,殷蕙还在梳头,金盏便进来了,保持微笑道“王爷,王妃,表姑娘来了。”
殷蕙从镜子里看向魏曕。
魏曕与她对个眼神,道“我先过去看看。”
孩子们随时可能过来请安,都还没见过表妹。
魏曕快速穿好衣裳,等他来到前院,发现衡哥儿也在,与温如月面对面坐着。
看到他,一大一小同时站了起来。
“表哥。”温如月怯怯地行了一礼。
“父王。”衡哥儿恭敬喊道,眼里带着疑惑。
魏曕将衡哥儿叫到身边,指着温如月道“这是父王的表妹,你温家表姑。”
衡哥儿知道祖母姓温,明白过来,便朝温如月行礼道“见过表姑。”
温如月目光温柔“世子都这么大了。”
说完忽然红了眼眶。
魏曕猜,表妹是想到了夭折的外甥吧。
他能理解,只是这阵子每日都要面对表妹的眼泪,他还是有些烦躁。
“父王”
宁姐儿从外面跑了进来,因为想念父王,她今天醒得特别早。
循哥儿紧跟在妹妹身后。
面对自己的孩子,魏曕脸上流露出了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过的温柔。
温如月竟觉得这样的表哥很是陌生。
说实话,三十岁的表哥与二十岁的表哥相比,变化并不大,还是那么冷,所以哪怕隔了十年再见,温如月也没有什么需要重新适应的,直到此刻,她忽然发现,原来表哥也有不冷的时候。
温如月再看向那三个孩子。
有的像表哥,有的像殷蕙,无一例外的都很漂亮。
等循哥儿、宁姐儿也朝温如月见过礼,殷蕙来了。
昨日殷蕙面对温如月都能笑得自然,解开误会的她就更游刃有余了,一边笑盈盈地待客,一边提防温如月当着孩子们的面胡言乱语。
幸好,温如月还没有那么偏执。
饭后,衡哥儿、循哥儿去宫里读书,乳母带着宁姐儿去花园里玩了。
金盏与安顺儿退到门外,远远地守着。
温如月坐在魏曕左下首,忐忑地看着主位上的夫妻俩。
魏曕看着她,开口道“表妹,我知道你现在只信任我与你表嫂,想一直留在王府,但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
跟着,他解释了他拒收侧妃赐婚一事。
温如月从未听说过此事,错愕地张开了嘴。
魏曕“我才辜负过父皇的好意,以后无论纳谁为妾都是对父皇的不敬,还请表妹体谅。”
温如月低下头,又开始掉眼泪珠子。
魏曕“表妹不必担心,你先住在王府修养,等你彻底康复,表哥会为你挑一门好婚。”
温如月掩面而泣“我是个寡妇,还是一个落魄至极的寡妇,我在薛家的事情传出去,哪个体面男人还肯娶我”
一个被禁足多年最后差点饿死的女人,谁还肯把她当正常人看
能接受她的,只有那种落魄或寒门家族。
去那样的人家做正妻,还不如在表哥身边做妾。
温如月跪了下去,哭求表哥怜惜她,盼着魏曕能为了她去请求永平帝的谅解。
殷蕙做出怜惜状,实则默默地看戏。
魏曕看她一眼,对温如月道“我与父皇既是父子,也是君臣,君无戏言,我不能冒险。”
温如月闻言,哭得更凶了,而且是那种不发出声音的哭法,更显得可怜无助。
魏曕几乎快维持不住耐性。
殷蕙却看得出来,温如月已经动摇了,只不过先前做了那么多,总要在姿态上多坚持一会儿。
就凭温如月当年早不离开燕王府晚不离开,偏偏在魏曕定亲后才投奔京城的父亲,殷蕙就知道,温如月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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