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与殷宅都位于平城东城,只是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殷蕙这番出来,王府为她安排了四个佩刀侍卫,骑着高头大马,两个在前面开路,两个在后面守卫。
放眼整个平城,除了一些高官,也就只有燕王府的家眷出行能有如此排场。
殷蕙坐在车中,能听见路边百姓们的议论与猜测,等马车来到殷宅所在的狮子巷,就有人猜到她的身份了“是不是殷家二小姐回家探亲了马车前面挂着的是燕王府的牌子吧张叔认字,快叫张叔出来看看”
很快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对,是燕王府的马车,是殷家二小姐回来了”
一时间,整个狮子巷仿佛都沸腾起来,有闲散的百姓跟着马车朝殷家的方向走去,喧哗声带起更多街坊出来看热闹。
毕竟,殷家是燕地第一巨富之家,整个平城更是没有不知道殷家的,其中最熟悉殷家情况的,莫过于狮子巷里的街坊。
“二小姐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从小就喜欢出来玩,长得水灵又漂亮,说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也不为过,哎,我一早就看出来她命好,瞧瞧,果真高嫁了,人家现在可是燕王爷的儿媳,与京城国公府、伯府家的贵女做妯娌,就是知府家的千金都嫁不了这么好”
“是啊,二小姐一看就是个有福的,我记得她小时候特别喜欢吃我们家的干果,每次出门都要来买”
“胡说八道,人家二小姐明明更喜欢吃我们家的豆沙包”
百姓尤其妇人们议论地热热闹闹,好多声音都是殷蕙熟悉的,纵使两三年没见过了,她也还记得。
金盏眼眶都红了“怎么感觉咱们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似的。”
她很怀念在殷家做丫鬟的日子,小姐受宠,喜欢出门游逛,她与银盏跟着小姐好吃好喝好玩,多么逍遥自在,然而到了燕王府,别说其他几房的小丫鬟们都瞧不起她与银盏,就连小姐,也在纪纤纤、魏杉等人面前受了不少委屈,甚至三爷,待小姐也是冷冰冰的。
“别哭,传出去不像话。”殷蕙提醒金盏道。
不是所有街坊都高兴她高嫁的,若是被人瞧见金盏落泪,散播一些她们主仆在燕王府受了委屈的传言,王府众人怎么想
金盏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把那股酸涩咽了下去。
殷宅到了。
金盏替殷蕙戴上帷帽,哪怕街坊们都见过殷蕙的面容,现在她是燕王府的女眷,该讲究的还是要讲究。
准备好了,金盏先跳下马车,站好了,转身来扶殷蕙。
殷蕙探身出来,隔着一层面纱,看到巷子里密密麻麻地挤了好多街坊,将殷宅门口周围一圈围得水泄不通,只是碍于四个佩刀侍卫的气势,不敢靠得太上前。
街坊们将动静闹得这么大,殷家里面的人也都出来了,乃是殷蕙的婶母赵氏,堂姐殷蓉、堂弟殷阆。
祖父二叔他们大概出门了,还没有得到消息。
“阿蕙回来了,怎么没提前报个信儿,我们好准备准备啊。”
赵氏亲热地来到马车前,就要拉住殷蕙的手。
殷蕙不着痕迹地避开,轻声道“咱们先进去吧。”
赵氏扫眼看戏似的街坊们,笑着跟着殷蕙往里走,金盏从车上取下那支用锦盒盛装的人参,昂首挺胸面上带笑地跟在后面。
“呦,看看金盏这丫头,在王府住了一年多,气势都不一样了。”
“你再看看她手里的盒子,肯定是二小姐带回来孝敬殷老的贵礼。”
“奇了,怎么只孝敬殷老,没给她婶母准备东西”
“呸,赵氏算什么婶母,想当年燕王欲与殷老结亲,是谁散播谣言诋毁二小姐的幸好燕王没信,不然二小姐就得留在家里,眼睁睁看着堂姐嫁进燕王府喽。”
这些议论声音不高,已经跨进殷宅的殷蕙等人是听不见了。
大门一关,管家德叔难掩激动地朝殷蕙行礼道“二小姐。”
都是自家人了,殷蕙取下帷帽,忍着心中的激动朝德叔笑了笑,道“祖父去哪了”
德叔道“有批货要出城了,老爷带大少爷去看了,二小姐放心,我已经让人去请老爷回来了,您安心等着就是。”
殷蕙点点头,祖父听说她回家了,肯定会放下手头的事赶回来的。
这时,她才看向赵氏、殷蓉母女。
母女俩也在悄悄地打量她。
殷蕙从小就是美人胚子,五官艳丽,便是素面朝天瞧着也像精心打扮过,睫毛浓密卷翘,眼眸黑亮,朱唇丰盈。
自从殷蕙嫁到燕王府,赵氏等人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听说殷蕙怀孕生子,赵氏琢磨着殷蕙或许会产后发胖坏了身段,亦或是脸上长斑什么的,哪想到从马车上跨下来的殷蕙腰还是那么细,身段还是那么窈窕,摘掉帷帽后,脸依然还是那张牡丹花似的脸,甚至褪去了几分青涩,变得更加妩媚起来。
赵氏想到了殷蕙的母亲,然后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许美人都是这样吧,无论生没生孩子都是美人,不像她,生一个胖一点,生了仨,现在的身材已经没法看了。
赵氏又看向自己的女儿殷蓉。
怎么说呢,单独看女儿时,女儿明明很漂亮,可往殷蕙身边一站,立即显得平庸起来。
注意到母亲眼中的比较与惋惜,殷蓉暗暗咬唇,若不是想听听殷蕙在燕王府过得怎么样,她马上就走。
“阿蕙,你快跟婶母说说,怎么突然回来了”赵氏一边跟着殷蕙往里走,一边挠心挠肺地问。
殷蕙淡笑“想祖父了,便回来看看。”
赵氏“燕王府是那么好出来的我听说王妃她们都很少出门,阿蕙啊,莫不是你犯了什么错,被罚回来了”
这个猜想让赵氏痛快又忐忑,她希望殷蕙被燕王府厌弃,却又怕连累殷家。
殷蕙没有理会赵氏,一直到进了厅堂坐下,殷蕙才看着赵氏问“听婶母的意思,怎么好像盼着我犯错一样”
赵氏就嗔怪道“你这丫头,都当娘了还喜欢跟长辈开玩笑。”
殷蕙看赵氏虚伪的笑脸只觉得腻味,故意道“我在王府过得很好,不劳婶母挂念,倒是姐姐,婶母还没挑好合适的姐夫人选吗”
殷蓉的脸一下子沉了起来,嫉恨地瞪着殷蕙
她一直都觉得不公平,那年燕王需要殷家的银子解决军需,又不愿明抢,便对祖父提出想与家里结亲,如此殷家姑娘可以高嫁,燕王也能得到银子,两全其美。
按理说,她是殷家的大小姐,祖父该把她嫁给燕王府的三爷才是,可祖父却偏心,将机会送给了殷蕙
殷蕙知道殷蓉在恨什么,只是想到那十年里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丈夫也从未给过她呵护与关心,殷蕙倒很像问问殷蓉,如果她知道嫁给魏曕后会过那种日子,殷蓉是否还会嫉妒她。
不过,殷蕙并不认为自己抢了殷蓉什么,燕王要结亲的时候并没有指定非要娶殷家大小姐做儿媳,所以她与堂姐的机会是均等的,再说了,殷蓉与她同岁,只是生辰大了几个月,姐妹俩谁先成亲都没关系。
殷蓉要怪,就怪她自己不够稳重吧,正式定亲之前祖父跟她说过心里话,说殷蓉的脾气嫁进王府肯定会闯祸,祖父不放心,所以才定了她。
姐妹俩互相看对方不顺眼,赵氏插话道“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要不阿蕙你帮你姐姐牵牵线”
殷蕙转向赵氏“我如何牵线”
赵氏充满希望地道“燕王手下那么多官员,里面或许有年轻有为的,若是你姐姐能嫁过去做官夫人,以后也能帮衬你与三爷嘛。”
殷蕙上辈子没机会回娘家,也就没机会听赵氏说这些,如今才知道赵氏打了什么好算盘。
她再次看向殷蓉。
上辈子,殷蓉一直拖延到十八岁才出嫁,难道就是在等她帮忙牵线因为她一直不回门,赵氏不等了,最后将殷蓉嫁给了一个举人为妻,那举人却不成器,考了两次春闱都没考上,最后居然找上魏曕,希望魏曕帮忙举荐,让他做个替补知县。
还是魏曕跟她提起,殷蕙才知道家里的堂姐堂姐夫让她与祖父丢了多大的人。
当时她坐在魏曕对面,羞愧地无地自容,先表示自己不知情,再劝魏曕不用费心去理会。
后来魏曕就没有再提此事了,过了半年左右,魏曕才告诉她,他给那位姐夫找了个偏远地方知县的替补,如果姐夫有才华,自能凭借政绩一步步升上去,否则这辈子做到底也就是个知县了。
殷蕙与殷蓉从小不和,殷蓉总是喜欢跟她抢东西,明明祖父送了她们一样的首饰,殷蓉总怀疑她的更好一点。
虽然没什么姐妹情,殷蕙却从未盼着殷蓉发生什么不好,但殷蓉害她在魏曕面前失了体面,殷蕙很不高兴。
“我平时都在后宅,如何结识那些官员”殷蕙硬邦邦地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赵氏有求于人,继续堆笑“你不认得,三爷认得啊,别的不说,燕王身边三个护卫军,每个护卫军里面都有统领千户百户等官员,总能挑到一两个条件合适的。”
殷蕙想了想,道“好,等三爷从京城回来,我会同他说说。”
赵氏惊讶道“三爷去了京城为何而去”
寻常人家,怎会一直留意燕王府众人的动向,所以赵氏并不知道魏曕等人进京去给建隆帝祝寿的事。
殷蕙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殷蓉总算找到机会,阴阳怪气地道“三爷怎么没带你去两个多月呢,你就不怕三爷收通房”
魏曕来殷家迎亲那日,殷蓉偷偷见过他一面,那般俊美无双又身份尊贵的男人,哪怕给他做妾殷蓉都愿意的,更何况做魏曕的妻子。平时没有机会也不会妄想,可她曾经距离那个机会只有一步之遥,最后却被殷蕙抢走,殷蓉如何甘心
殷蕙不想理她,看向金盏。
金盏便笑着回殷蓉道“瞧大小姐这话问的,咱们五少爷还小,夫人哪里丢的下手。”
提到衡哥儿,赵氏、殷蓉母女的嫉妒之色就更明显了。
商户女身份低又如何,殷蕙是魏曕明媒正娶的妻子,又有了儿子傍身,这一世的荣华富贵就稳了。
而这样的尊荣,差一点就是她们的
“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下人的声音传进来,殷蕙顿时忘了赵氏、殷蓉,也忘了什么燕王府儿媳该有的礼仪举止,脑海中只剩慈爱的祖父,上辈子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的祖父
视线变得模糊,她不管不顾,一路从厅堂朝外跑去。
殷墉骑马回来的,风尘仆仆,才绕过影壁,就见久别的小孙女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抹着眼睛,朝他奔来。
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头,殷墉唯一能做的,就是站稳身形,张开双臂,将不知为何哭成泪人的小孙女抱入怀中。
“祖父”
“哎哎,祖父在呢,阿蕙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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