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小说:玫瑰陛下 作者:一字眉
    沈棉作息稳定,大清早第一件事就是跑上来找哥哥。

    打开门看到躺在房间里的是陆问君,瞪大眼睛喊“陆姐姐,你怎么在我”

    被沈沣从背后捂住嘴,抱下楼。

    陆问君已经被那声吵醒,起床走出来,趴在二楼扶栏,往下望。

    沈爸爸正打算蒸蛋羹,沈棉却说他做的没有哥哥好吃,一定要沈沣给她做。

    沈爸爸被嫌弃心里不是滋味,沈棉又跑去讨好他。把人逗笑,再跑回沈沣腿边。

    一家三口,缺失了一些东西,同时拥有一些东西。

    陆问君想起她的弟弟,其实小时候他也曾像这样粘过她。

    不过她不像沈沣。

    只有沈沣注意到她,抬头看过来,问“吃吗”

    陆问君直起身“好啊。”

    也是从那晚开始,陆问君和沈沣之间开始有一些交流。

    沈沣对她的称呼,也从听起来生分见外的“陆小姐”,变成直呼姓名不是沈爸爸的问君,不是沈棉的陆姐姐,而是连名带姓的陆问君。

    沈沣不在家期间,陆问君经常到他房间借书。

    她借书习惯很好,永远都是放回原位,沈沣并不能看出她借阅的痕迹。

    但后来,他会在书上发现一些便利贴。

    写的文字通常很简短,比如

    悬念不够。

    你喜欢菲茨杰拉德

    出下册记得告诉我。

    陆问君再去借书的时候,便利贴都还在原处,上面会有他的回复。

    推荐x的悲剧。

    读过几本,称不上喜欢。

    好。

    天台上有一把躺椅,沈棉说那是他哥哥的专座,他喜欢在那里看书。

    下午若有闲暇,陆问君会上去躺一躺。

    房子后面几棵高大梧桐,傍晚太阳下山之后,空气会变得凉爽,在那里看书很舒服。

    偶尔风拂过,沙沙的声响。

    有天她看了会书睡着,醒来时天已经暗了许多,温度也更凉。身上盖了一条浅蓝色的毯子,她在沈沣房间里看到过。

    从天台下来,果然是沈沣回来了。

    翌日下午沈沣上来的时候,她又在那里。

    陆问君在躺椅上看书,偏头瞧见他拿着书上来,停在楼梯口。伸手拍拍旁边的椅子。

    沈沣过去坐下,两人各自看书。

    风声填满午后漫长的寂静,大约是树叶太响,聒得陆问君心不宁,扭头往沈沣手里看。

    “什么书”

    沈沣没转头“岛。”

    “谁写的”

    “维多利亚希斯洛普。”

    “好看吗”

    “刚开始。”

    “讲什么的”

    这次沈沣抬了头,看向她,把书合上递过去。

    “什么意思”陆问君和他对视。

    “你不是感兴趣。”

    树荫遮去光,枝叶摇晃间,偶有一片漏下来,在他脸上不规则地跳动。

    陆问君唇边漾起一层极微薄的笑“我感兴趣的不是它。”

    那片光好像晃进了沈沣眼里,让他目光不由自主地曳动。

    陆问君说完却扭回头,继续看自己的书了。

    静霞山的晚霞真的很漂亮。

    那天在山顶,他们坐在反射柔光的青草地上,沈棉在草地上打滚,陆问君身下垫着沈沣的外套。

    沈棉很开心,兴致勃勃地说“明年我还要和哥哥跟陆姐姐来这里。”

    陆问君笑笑,没说话,目视前方彩霞。

    沈沣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陆问君。”

    她转头。

    “明年你会来吗”沈沣问她。

    霞光朝山背后躲藏,从灿亮到橙红色。

    陆问君说“你邀请,我会来。”

    爬完静霞山的第二周,陆问君离开。

    要走的那天,沈棉因为不舍哭了,两眼含泪抱着她手“陆姐姐,你不走不行吗”

    其实陆问君并不能够理解,认识不过一个多月,她对自己的感情何以如此之深。

    但她那时还没修炼得如后来冷心冷肺,被人依恋,也会有一丝心软。

    “可能不行。”

    沈棉呜呜呜“为什么”

    沈爸爸过来拉她“你陆姐姐来是来这里工作的,现在工作结束了,就该回家了。”

    母亲去世的时候沈棉还小,从小缺少母爱,身边忽然有了一个女性长辈,又送她很多好吃的零食,沈棉一时难以接受失去她。

    “你把我家当你家吧,你回这里。”

    沈爸爸被她逗乐“你陆姐姐有自己的家。”

    沈棉想了想,仰起头,用噙满眼泪的双眼望着她“那你和我哥哥结婚吧,这样我家就是你家了。”

    陆问君“”

    “别乱说话。”沈爸爸制止。

    陆问君回头去看沈沣,他站在檐下,转开眼,一瞬又转回,说“我送你。”

    是在陆问君离开几个月以后,某一个安静的晚上,沈沣查看课本,无意间发现扉页他的名字下方,多了一行不属于他的字迹。

    字写的不错

    陆问君的字,一看便知学过书法,字如其人,笔锋凌厉,气势开张,不似一般女生的婉约。

    沈沣放下书,打开另外一本。

    让你叫声姐就那么难

    那天,未做完的模拟题冷落在桌上,沈沣用了半晚时间,将所有书翻遍。

    只找到三句话。

    第三句在很久不曾翻阅过的高一选修课本上。

    沈沣,你是在找我吗

    透过那字,仿佛能看到她人,带着稳操胜券的自信,和若有似无的、让他分辨不清的暧昧。

    沈沣对着那行字看了许久。

    那寂静的三分钟里,没人知道他都想了些什么。

    陆问君

    她太会拨弄人心。

    深夜的寂静像水一样包裹着他,沈沣坐在被整个翻乱的书堆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拿起那本早已看完的the ong odbye。

    扉页没有字。手指拨动书页,直至停在末尾。

    书封内夹着一张浅黄字条,书写着十一位数字。

    彼时,冬天已经快要过完。

    除旧迎新,零点时刻烟花漫天。

    戚可可抱着陆正诚的胳膊,依偎在他身上,陆壹跑去点燃自己的烟花,啊啊大叫往回跑。

    陆问君站在屋檐下,背靠墙。

    她对节日从来没有期待。

    小时候的节日,意味着董贞仪神经质的定时发作,要她从头到脚打扮成公主,要她在陆正诚面前极尽表现,试图以完美如木偶的女儿唤回这个父亲游离在外的心。

    董贞仪过世后的节日,没了亲妈,有了继母,以及很快到来的弟弟。

    对“家”,陆问君没有常人所谓港湾的概念。

    她是董贞仪投注所有希望挽回男人的工具,是戚可可一家三口温馨幸福的局外人。

    陆问君没打招呼走了。出门的时候,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新年快乐。

    背后烟花仍在继续,砰天光乍亮又暗下去。

    她扯了下嘴角,回复。

    你好慢。

    陆问君和沈沣的通信,并不算频繁。

    一个处于高三关键时期;一个除了大学课业,正在试着接触公司业务。

    有时一周都不联络,有时聊一整夜。

    话题天南地北,有时聊书,有时谈论天气,有时只是一些日常的毫无意义的汇报或询问。诸如上课了、下课了、吃饭了吗。

    他们从来不说自己。

    陆问君不说,沈沣也不说。

    四月十三号,陆问君的生日,每年都有一些人争先恐后地要为她张罗。各种花样的arty,不过是借了个由头喝酒交际。

    今年是公司一位老资历的伯伯出面,陆问君不能拂他的面子。

    arty在陆家办的,请的一半客户,一半同龄富家子弟。

    二世祖们整天只知道喝酒飙车玩女人,闻书景在当中便显得出类拔萃,和陆问君是一种人。

    那时闻书景正和她说话,佣人将一份红色纸包装的礼物送到她手里“刚刚有人送过来的。”

    陆问君接过,拆了包装纸,里面是一本书。

    武道狂之诗第二卷。

    陆问君拿出手机,果然有一条未读消息。

    生日快乐。

    你还记得

    你说过的话都记得。

    闻书景大约从她表情中窥出什么,伸手要拿那本书“谁送的你还对武侠小说感兴趣”

    陆问君把书拿走,他手落了空。

    “随便看看。”

    “你要是喜欢,我那有几本经典的,改天拿给你。”

    陆问君说“我不缺书。”

    两人的联络,停留在高考前夕。陆问君问沈沣,想考哪所大学,他一直没有回复。

    沈爸爸旧伤复发,需要做手术,他不愿动这几年为沈沣读大学攒下的积蓄,不肯治疗。

    沈沣这个人,好脾气,好修养,街坊邻居提起都是赞不绝口,但其实一点都不像看起来那么好拿捏。他决定的事情,即便是沈爸爸,也不能阻止。

    这些事,陆问君是从李支书处听说。

    “老沈还跟我打听矿上现在要不要人,你说他那腰哪能下矿,这还刚做完手术就是可怜了小沣,考上那么好的大学,现在哎”

    陆问君回了一趟沈家,带过去一笔现金,沈爸爸依旧不肯收。

    陆问君说“你救过我一次,我住在你们家那段时间,承你不少照顾,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这笔钱只够他四年的学费,生活费还是要靠他自己。沈叔,你不用多想,他的前程,比什么都重要。”

    她回到市里的第三天,接到沈沣的电话“我想见你一面。”

    陆问君已经开始上手公司事务,比以前更忙。

    他们约在公司附近咖啡厅,沈沣将装着现金的牛皮纸袋还给她。

    陆问君刚在会议上跟几个倚老卖老的老顽固起过争执,攒了一肚子火,又被他坚决不收的固执气到。

    她嗤笑一声“自尊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为了那点可笑的自尊心,放弃你人生的机会,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她不懂得委婉,不理解沈沣无谓坚持的意义。

    在陆问君的价值观里,达成自己的目标才是第一要务,一些次要的东西、不必要的原则,都可以为之省略。

    “这笔钱是还你爸的恩情,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跟你没有关系,收不收,你说了不算。”

    她还有会要开,留给僵硬坐在那里的沈沣一句“你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离开。

    自尊心也许不值钱,却是一个人最珍贵的东西。

    之后的两年,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再也没有更新过。

    陆问君没再见过沈沣,没再收到他的信息。只在每个学期末,沈沣会给她发送一份很漂亮的成绩单,附带一笔钱。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只言片语。

    他们两个都没有想过,再次见面,会是在声色犬马的会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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