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正式开工之前, 还有得要忙。
路安和future各自开展工作,再次碰面,是在开工仪式上。
崇峖湾地区天气和市区并不同步, 那几天竟然还下了一场雪,气温低好几度。
当天雪虽然已经停了, 气温却不高,陆问君上午从市区出发, 到地方发现体感温度更低。
她一身白色职业西装, 外罩一件黑色大衣, 下车时风有些大, 将她裤脚吹得鼓荡。
沈沣比她早到不久, 正和活动的策划人核对仪式流程。
陆问君下车时, 他看过来,两人目光相对。
寒风卷起灰尘, 天色泛青。
策划人扬起笑脸“陆总。”
陆问君走过去, 简单问了几句情况,确认没问题之后让他去备一些棉衣。
策划人就笑了, 说“这个沈总刚才也提了, 我已经叫人准备了。两位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陆问君看沈沣一眼。
那日酒局之后,快两周没有碰面, 没有联络,沈沣竟也没有就当晚她的好心表示谢意。
这对礼节周到、从没落过话柄的沈总来说,不多见。
策划人跑去准备仪式,现场布置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
两人站在一处,陆问君衣襟向前合住, 抱着手臂盯着大家做事。
是沈沣先开口, 迟来的道谢“上次多谢陆小姐。”
“还以为沈总断片, 原来都记得。”陆问君身体半转看向他,话音也跟着一转,“那沈总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陆小姐想要什么解释”
“我没记错的话,沈总对我动手动脚,顺带投怀送抱。”陆问君说,“怪不得怕自己喝醉,看不出,沈总喝醉了是这种人。在美国,学会挺多啊。”
沈沣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色淡定“这些不都是陆小姐教的吗。”
她喝多,可不止拉人手那么简单。
她会说沙发太硬,你过来,借我靠一下。
她会说让我尝尝你的酒,沈沣递杯子,却被她吻上嘴唇。
她会说手疼,你帮我看看,然后把穿着衣服的他拽进浴缸里。
有几辆车前后到来,陆问君看过去,声音散在荡起的狂风里“那你学艺不太精。”
今日活动,、市长与万局长出席,两人上前相迎。
仪式开始,陆问君与沈沣作为施工方,陪同了解项目设计与施工周期等情况。
因为是室外活动,所有流程都要顶着寒风进行。温度太低,准备好的棉衣派上用场,分发给各位领导及其他需要的人御寒。
之后是几位领导及两位施工总负责人的发言。
陆问君是这其中唯一的女性。
前面几位男性,或比她年长,或比她高大,每一个都手握重权,掌管一个城市。
但当她站到台上,强大的自信和气场,不输于任何一人。
她身形纤瘦,站立在狂劲的风中却能稳定人心。
她的嗓音不算柔,因此更有力量,铿锵坚定,掷地有声。
沈沣还记得,有次他坐在大堂等陆问君下班,经过的职员在说第二天某项活动的安排,提到一句“陆总发言从来不用写发言稿的。”
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如此。
万逢林有句话没说错,路桥这行,谁没听说过陆问君的名字。
入行之初,也曾有人看扁她、奚落她、甚至想玷辱她,但十年之后的今天,没有一个男人敢小瞧这样一个女人不是因为她背靠陆家,上有一个商业巨擘的父亲,而是因为,她是陆问君。
她是女人。
她是一个行业的中流砥柱。
策划人不是第一次跟陆问君合作了,在下面第一个拍手鼓掌。
陆问君这个名字,对某些人来说意味着魔鬼上司,但在另一部分眼中,意味着偶像。
沈沣站在台上,离她最近的地方。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着陆问君,因为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看向她。
她是那么耀眼的一个人。
在他过往十三年的人生里,再没有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存在。
陆问君发言结束,走过来,偏头看他一眼。
“该你了,沈总。愣什么呢。”
沈沣与她擦肩走过,站到她方才站过的地方。
面对台下的工程师、工人代表、媒体记者们,庄重冷静的声线说“各位,我是沈沣。”
仪式之后,还有走访环节,陆问君和沈沣亲自到访附近居民家里进行慰问,对施工中可能对居民生活造成的影响和不便,事先进行沟通协调工作。
媒体全程跟随进行拍摄。
走访进行到中途,风越刮越大,长时间待在低温环境中,摄像大哥都冻得有些扛不住了。
接下来要走访的一户是一家五口,念过六旬的两位老人,和一位离婚几年独自带两个孩子生活的大哥。
一家人都很热情,把人请进屋后,又是洗水果,又是烧热茶。大哥性格外放,格外热心,大家推脱不过,于是笑纳了。
有热茶暖身,暖和许多。
收起施工可能会带来的噪音等问题,大哥非常理解,一挥手说“这算什么,什么施工能没噪音啊,有噪音才正常。再说你们修路是方便我们将来的生活,我们受益呢,怎么会介意,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如此通情达理的人也不多见。
其中一个孩子不到五岁,正是活泼年纪,端着一碗奶奶给煮的蛋羹跑来跑去。被奶奶抱走三次,又偷溜出来。
小孩看到漂亮的女性有点好奇,勾着脑袋伸头看陆问君。
陆问君看一眼他脏兮兮的脸蛋,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小孩笑嘻嘻地要从她身边跑开,脚下却被留意,在摄像大哥的鞋上一绊
哗
酱油蛋羹朝陆问君泼去。
没人预料到这个意外。
陆问君闪身躲避,但还是有些来不及了,半碗蛋羹都落在她大衣上。
所有人都惊了一下,赶忙凑过来“陆总没事吧”
“明明”大哥凶了一声,赶紧把吓呆的小孩抱到另一个房间去。
陆问君蹙眉,立刻将外衣脱下。
工作人员赶忙拿去想办法清洗,但这偏僻地方,一时半会就算洗得了也干不了。
大哥从卧室拿着一件厚实的外套出来,一脸抱歉地递给陆问君“真是对不住啊妹子,小孩没见到这么多生人,太好奇了。你的衣服多少钱,我赔你”
“没关系,一件衣服而已。”陆问君说。
那件大衣的价格对大哥一家来说可能是半年的收入,对她来说,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大哥忙把手里的外套又递了递“妹子来,先穿我的衣服凑合凑合。今天天这么冷,温度零下呢,你穿得太薄,别给冻着了。”
陆问君本身瘦,脱去大衣,仅剩的白色西装在其他人的棉衣中间,显得分外单薄。
风裹着寒意从窗外呼啸而过,这里的房子没通暖气,室温还不到十度。
陆问君目光扫过那件旧外套。
没接。
“放心,这刚洗过的,很干净。快穿上,这个厚,暖和。”
在硬抗寒风低温,和穿陌生人的旧外套之间对陆问君而言,后者并不比前者具有优势。
闪着红点的摄像机持续在工作。
如果不接,就让大哥一片热心肠落地了。
“不用”两个字已经到达陆问君齿边,未及出口,一只手伸过去,接过那件外套。
她顺着那只手看向沈沣。
沈沣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递给她。
陆问君不作声看着他。
沈沣神色平静,什么内容都看不出。
她没动,沈沣也没有坚持,径自往前一步,将大衣披到她肩上。
然后,自己穿上那件别人的外套。
大哥好像看出什么,露出一脸“我明白了”的微笑。
小插曲解决了,众人都回到原来位置,中断的慰问和拍摄继续。
沈沣的大衣也是黑色,只是比她的尺寸大一圈,带有些微残留的体温,将她包裹在温暖的羊绒纤维里。
他不热衷香水,只有一种干净的皂香,混杂着他的气息。
所有走访结束之后,回到活动场地,沈沣最后跟电视台的记者握手作别,转过身,陆问君站在车旁等他。
陆问君等他走过来,视线在他身上那件并不合身的外套上来回两趟,“这衣服挺适合你,沈总可以考虑换下风格。”
“以怨报德,陆小姐也挺擅长。”沈沣说。
“德”陆问君轻挑眉,“有人给我拿了衣服,好像是沈总你多此一举,非要换一换。”
“你不会穿。”沈沣说。
她从不穿别人的衣服。
洁癖起来,可能会更愿意在风里冻成雕塑。或不远万里,让人从市区来送衣服。
别人心情感受,摄像机有没有拍到,她不会在意。
“我是不会穿。”陆问君踩着高跟鞋,沈沣仍比她高一截。她下颌微抬,望进他眼睛,“不过沈总怎么这么自信,我会嫌弃别人,不会嫌弃你。”
沈沣承认,有过一个瞬间,他想做一些他不该做的事情。
最后他只是偏开脸,帮她打开了车门。
“我的自信,不也是陆小姐给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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