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问君雷霆手段, 处理了牵涉到王氏兄弟谋逆案中的一干人等。
下至布衣平头百姓,上至朝廷三品大员,凡有干系者, 查清罪责属实,一律从重处罚。
任谁都想不到, 于尚书曾祖父辅佐立国有功, 封一等公爵, 祖父、大伯均为国捐躯死在战场, 一门忠烈, 竟也会和谋反的王氏兄弟扯上关系。
这案子拔出萝卜带出泥, 查到最后,揪出一串意想不到的人,但线索到了于尚书身上, 就断了。
最简单的结论显而易见, 于尚书便是幕后主使。
但陆问君不以为然。
于尚书的祖父、伯父都是战功赫赫的将军, 父亲是不受重视的庶子, 生的几个儿子, 都没什么大出息。
于尚书官至礼部尚书, 并非他自己多有本事, 很大程度上是靠着祖宗荫庇。他资质平平, 皇帝感念于家忠心, 才破格给与提拔。
他带头造反,陆问君是不信的。
于尚书一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二没有那个才智和城府。
遗留下一堆指向他的致命证据,第一个在朝堂上跳出来反对太子这不是幕后主脑, 而是主脑手里一枚, 早就预备好弃车保帅的棋子。
至于真正的主脑, 陆问君心中有判断。
老狐狸做事太谨慎,一早准备好了替罪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太子根基未稳。羽翼未丰,正是有心人夺权的好时机。
朝中派系争斗愈发厉害,刘相位高权重,又擅蛊惑人心,铲除异己下手毒辣,风头日益强盛。
随着刘相一派势力稳固,质疑诏书真伪、反对陆问君执政、主张册立二皇子为太子的声音再次冒出来。
戚后当即便揪着二皇子来到东宫,指天发誓从未有过夺嫡之心。
二皇子丧头巴脑地说“我才不想当太子,那么多奏折,我晕字。”
陆问君把人打发走,一个人走上城楼,站在高处往下望。
身后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靠近,陆问君没回头,问“你也觉得我应该让位吗”
沈沣道“殿下是陛下钦定的太子,天下本来就是殿下的,无须让位于任何人。”
陆问君俯瞰脚下的京城,又道“他们都说,女人称帝是逆天而为,沈少傅不这么认为吗”
“帝王只需分明君昏君,何分男女。”沈沣笃信她,“殿下有治世之才,会是位明君。”
陆问君侧眸看向他,唇角似翘非翘“所以这么多人里,我最喜欢沈少傅。”
尽管知道那两个字并非他所想的含义,在那一刻,沈沣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停了一瞬。
为了这一句话,他想,他可以赴汤蹈火,付出生命,在所不惜。
自己这个弟弟是个什么料子,陆问君再清楚不过。
刘相等人拥立二皇子,也未必真心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道”。
二皇子年幼无知,又无心权利,让一个毫无野心的小屁孩做太子、做皇帝,到时这天下,便尽在刘相手里了。
陆问君与刘相的暗斗,逐渐摆到台面上来。
沈沣始终与她站在一起,为她出谋献计,与刘相抗衡。
他待在东宫的时间日益多起来,待在陆问君身边的时间,也日益多起来。
沈沣的才情与智谋,放眼朝堂,都没几个对手。以前只做个掌管典籍的博士,果真是屈才了。
陆问君对他的信任,超过任何人。
重要的决策同他商议,机密的事情也不避他,她批改奏折的正殿,沈沣是唯一被许可随意进出的人。
慢慢地,大家都知道,太子身边最得宠的,是沈少傅。
他是陆问君最信赖的谋臣,最可靠的后盾,也成为刘相的眼中钉。
手下欲除之而后快,刘相却很欣赏这位沈少傅的智谋,想为己所用。
老狐狸狡猾得很,他对沈沣用怀柔政策,三番五次邀请他过府喝茶、用饭、看戏、对诗,意图拉拢。
可他没想到,这位沈少傅年纪虽轻,意志却极为坚定,钱财、名利,无一能打动他。
刘相走的第二招,就有些阴损了。
他以长公主之名,将沈沣邀至河上画舫。
画舫上点了催情的迷香,艳冠京城的花魁和一群美貌侍女对着沈少傅搔首弄姿极尽勾引。
门从外面锁上,美人加迷香,温香软玉在怀,这世上就没有哪个男人能逃得过。等一夜过去,拿捏住沈少傅的把柄,还怕他不听话
谁料想那扇上了锁的门被沈少傅一脚踹开。
他脸色铁青,但衣冠整齐,清清白白地只身下了船。
利诱、胁迫接连失败,拉拢不成,刘相自不会再留下他挡自己的路。
这边厢沈沣刚一下船,岸上奉命埋伏的杀手便伺机而动,将他团团围住,趁夜动手。
刀刚拔出来,身后阴影里闪出一队黑衣人,嗖嗖嗖,敏捷迅速地结果了杀手的性命。
为首的黑衣人刀尖向后一收,冲沈沣恭敬抱拳“属下奉太子殿下之命保护沈大人。让沈大人受惊了。”
沈沣站在幽幽泛着冷光的河畔,面庞被阴影笼罩,看不分明。
“你们一直都在”
“是。”
“船上为何不出现”
黑衣人卡壳,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沉默良久,沈沣再次开口,肯定的口吻“是殿下的意思。”
黑衣人头埋得更低,不敢说话。
沈沣转过身,背影冷寂,沿小径离开。
黑衣人欲跟随护卫,他声线冷峻传来,像那河上飘起的清凌凌的寒意。
“不必跟着了。”
夜深人静,沈沣慢慢从河边走回府邸,迷香残留的效力已尽数消散在冷风之中。
门前停着一架华盖马车,沈沣脚步停住。
车帘从内侧挑开,陆问君披着白色狐裘,从车里走出来。
沈沣抬手行礼,声音听着冷冷淡淡“殿下怎么来了”
他站得远,陆问君走上前,就着月色打量他的脸。
神色确实有几分紧绷,垂着眼也不看她,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那种刻意保持距离的冷淡,很容易察觉到。
陆问君道“听说沈少傅生气了,我来哄哄。”
沈沣眼睫微微颤动,静默几息,才用听不出起伏的声线道“殿下又在拿微臣说笑。”
“我没说笑。”
陆问君往前走了一步,两个人的距离倏然拉近。
沈沣微微抬眼,望着她。
“沈少傅在生什么气”陆问君问。
沈沣嘴上说“微臣不敢。”
陆问君顾自猜测“气我没让影卫上船,把你从美人堆里拉出来”
沈沣抿唇,没作声。
陆问君挑眉“沈少傅有美人在怀,春宵一刻,我怎好强行让人上去破坏你的兴致。坏人好事的事,我从来不做。”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
沈沣头回在她面前不用敬语,幽暗的眸子盯着她,黑暗中,似有暗流涌动。
陆问君道“在我眼里,沈少傅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我给你自己做选择。你若下船,我不会叫人伤了你;你若留在船上,我也不会拦你。”
沈沣的答案不曾犹豫片刻,唇角仍绷着“我不会。”
“既然你不喜欢那些美人,那我下次直接让人上去把你抢出来,绝不让那些女人莺莺燕燕沾染我们沈少傅分毫,可好”
她像是哄人的口气,沈沣脸色微微不自在,偏开眼。
陆问君把身上狐裘解了,披到他肩膀,眼里漾着月光,似有极浅的笑意。
“别生气了,沈少傅。”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