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瞬间,我想了无数个可能性。
眼前的暴躁表哥看起来十分真实,但中堂系的头顶应该顶着代表好感度峰值的金色小勾,而不是空空如也。
而他话里话外透露出的似乎是我国中时候的事情。
我被拉到餐桌前按在椅子上,面前是一叠切好的三明治,中堂系摆出一副“爱吃不吃”的嘴脸,动作却注入了“挑食的话就在餐桌把你给解剖啰”的灵魂。
熟悉的表哥,熟悉的餐桌,熟悉的客厅,周围的家具都是陪着我多年的老伙计,拐向卧室的墙上还有用水彩笔画的身高线,记录着我从小屁孩开始的身高变化。
电视上正放着体育直播,解说员用激昂的语气兴奋大吼着“日本队进球啦”
不管怎么看,这里都是我呆了十几年的地方才对。
我“唰”地一下起身,两步到门口,开门,走出去,关门。
抬起头,中堂系在餐桌边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我“你在干什么”
啊我不是应该已经走到室外了吗
开门,跑出去,关门
中堂系“你过来让我检查一下。”
我“”
开门,站在中间,这次我没有关门,面前是表情一言难尽的中堂系,转过头,身后还是他。
这个房间完全出不去啊
我站在中间试图用水平的视线去捕捉两边的房间,只能隐约看见一点影子,可以确认的是,两个表哥都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向我走近。
所以现在要是我一枪把表哥脑袋给崩了,能回到疗养院吗
可恶啊,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糟糕了,不管怎么听都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那可是写作表哥读作老父亲的大好人中堂系啊
虽然他每天骂我混蛋,逼我吃不爱吃的东西,动不动就威胁要把我捆上解剖台,在去警校之前还用大人的话语权把我按死在东京。
但他绝对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最温柔的
“混蛋未成年,把你脑子剖开,拿显微镜也找不到一丁点常识是吧,你给我过来。”
最温柔的暴躁男人。
中堂系丝毫没有尊老爱幼的意识,靠着绝对的体型优势把我拎到客厅,他把遥控器扔给我“自己看新闻。”
我看着电视屏幕半晌,试探道“日本队又进球了”
中堂系“你换个台。”
随便换了个台,这次电视里的主播带着亲切的笑“匠之味,栃木县和牛今年已近是五次入选投票这里的和牛真好吃前三名,让我们”
一看就是东京电视台,哪怕哪天日本被外星人入侵了他们也只会放放动画片,介绍各地美食,稳得不行。
我握着遥控器转过头去看中堂,他从我手里夺过遥控器,一边骂着狗屎东京电视台,一边换到了nhk。
nhk的画风陡然一变。
“从神奈川开始的地方组织最近蔓延至整个关东地区,已经持续了六十三天,政府现已对横滨港进行一定程度的管制,严查出入境,如有必要会出动自卫队,采取战时特例”
看看着主播脸上肃穆的表情,我沉默下来。
居然是这段时间。
“在里出意外的话,连被谋杀都算不上,我把你从那个地方接回来,不是养十几年再扔回去送死的。”中堂系的表情很严肃,“先说好,我绝对不体谅你想回去找幼时恩人的心情。”
“你一个高中生,去了能干什么”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回忆着记忆中的对话,答道“我不去的话她们要怎么办”
“他们正在解决。”他用遥控器指着电视里展开激烈辩论的专家,屏幕上列出了数十条举措,专家还在滔滔不绝。
工作进行的一大障碍就是关东地区一直以来的流动黑户,处于人道主义原则,我们政府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但这也恰好是不法分子的掩护手段。
“她们是在官方没有身份的黑户,诞生于黑暗依附于黑暗,是这些专家口中一文不值的寄生虫,你要我在家里等着谁来帮我谁来帮她们”
我现在的声音十分冷静,远没有当初将这些话说出口时的剑拔弩张。
但中堂系的声音比我还要冷静,放在那时的语境中甚至算得上冷酷,平稳的语气像是将满头怒火的我直接摁进了凉水里。
他坚持,并向我重复“制度和秩序会解决掉这些。”
这样的话我已经听了不知多少次了,从横滨的龙头战争开始以来,中堂表哥就一直不让我回去,直到长达88天的结束后,这场养蛊式的战争以港口afia的胜利惨烈结束。
当然,后来我没能找到在小时候照顾我的那些人,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在中丧生了,还是早在龙头战争之前就出了意外。
毕竟那是横滨。
这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在那之后我有半年时间都没和表哥说话。在考取了米花町的警校后,我立刻离开了东京。
直到表哥突然被当作一起谋杀案的嫌疑人,我的竹马,那时还是司法修习生的日车宽见联系上我,我才放下了小孩子的脾气,冰释前嫌地
去东京把表哥恶狠狠揍了一顿。
日车告诉我,谋杀案的死者是我表哥的女友,而他在收到警方的尸体后,在解剖台上一言不发地将她剖开了。
将表皮划开,拨开肌肉,取出内脏,用对于人类而言过于冷酷的法医姿态尊重这具尸体。
这是作为法医的责任。
而作为男友,他要自己清清楚楚,事无巨细地调查这具尸体,找到杀害女友的犯人。
但这是违规的,中堂系作为责任相关人员,因为涉嫌破坏尸体被列入嫌疑人名单,警方采取了强制问询,是我和日车一起把他捞了出来。
他们在解决。
制度和秩序会解决掉这些。
我将这些话原原本本的还给了他,看着他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一米八三的个头蜷缩在公寓角落里,狼狈得像是刚淋了雨的流浪汉。我蹲下来,搂住他,将那两句话重复了一遍。
这并非报复,我理解了当初中堂系的想法,他也体会到了我那时的痛苦。我们真正意义上的和解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真切地认识到了一件事。
制度和秩序的量级能够碾压个人的力量。
中堂系如果想靠自己调查出凶手,运气好的情况下他可能会花五年,十年,甚至更多。十五岁的我如果想要救出横滨的她们,赔上多少条命都不够。
我们需要制度和秩序,即使它并不偏向于我们,且尚不完善,可是那都没关系。
日本需要它。
“但是。”中堂系突然坐到了我旁边。
沙发陷进去一大块,偏高的体温和他身上的消毒水味道带来安心的感觉,电视里的傻逼专家还在喋喋不休,中堂系有些烦躁地狂按音量键,把声音调到了最低。
我吐槽说“直接一键静音不就完了。”
“闭嘴听我说狗屎横滨,狗屎神奈川,都是狗屎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他这么说了,活像个开明的嘴臭家长,“那我和你一起。”
“”
我十分震惊地看着他。
这和记忆里的发展不一样他应该痛骂我,然后我回嘴,然后他捋袖子威胁,然后我怒而考警校学习格斗,最后在东京暴揍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善解人意中堂系,草。
“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怪恶心的,你”中堂系的话堵在嗓子里,因为我掏出了西格绍尔226对准他的脑门。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表哥。
但我实在接受不了善解人意中堂系,咒灵,你不应该拿这种ooc的剧情来魔改我的回忆
我要大声嚷嚷,这样的同人作者就应该判死刑
“为什么”「中堂系」的表情渐隐,如人偶般面色如常地问我,“你曾经为这段过去懊恼不止,认为如果你没有和他冷战的话,那桩惨剧或许也就不会发生,中堂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每晚都睡在解剖台上,永远也无法收获平静。”
我就像生吃了十根苦瓜一样难受“你先把脸换了再和我说话”
「中堂系」“你拒绝了另一种可能为什么”
放下暴躁和狗屎之后,平稳叙述着这段话的男人甚至算得上温柔。
即使被枪指着,太阳穴传递过金属的凉意,他的眼神都没有变过,透亮的澄清眼眸专注地看着我,正耐心地等着我的解答。
现在的话即使是陌生人拿着中堂系的照片来辨认也不会认错,他们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对方甚至应该不是人类不过咒灵真的会有这样的眼神吗
“由困厄塑造出的人格反过头想要改变过去的困厄,那太傲慢了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因为曾经的后悔而后悔。”
我拉开保险栓,目光炯炯正面迎上对方琥珀色的眼瞳,看了两秒后还是没忍住,痛苦地说,“把脸换回去,快快快。”
“原来如此,”他说,“这个观点倒是很有趣,我和静弥一直将这种行为称作「治疗」,但你却认为是一类傲慢吗”
他的头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 10,接着露出一个笑,在嘴角上扬的同时,整张脸也渐渐地变了,凭长相而言,是完全配得上那双眼睛的一张脸。
无害,温和,舒展开的眉眼让人联想到冬日的暖阳。
随着他面容的变化,整个房间也随着发生了改变。
熟悉的家具消失了,室内的暖光暗下去,我坐着的沙发变成了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皮质沙发,家居室变回了一个高级会客室的模样。
“这就是你无法忍受遗憾被补足的原因,对你而言,毫不动摇的自我认知比其它的一切都要来得重要。”
“不,只是因为你ooc得太恶心了。”
见他一愣,我好心地向他解释属于年轻人的陌生词条,“out of character,我警告你,角色扮演也是要有灵魂的”
听到我的据理力争,他突然低头笑出声,然后像是完全忽视了我顶在他太阳穴的那把枪,双手交叠地搭在膝盖上,好整以暇问“所以,你来这里是因为什么”
我“来祓除咒灵等等,怎么还有长得这么帅的咒灵”
“多谢夸奖,”他偏过头,搁在膝盖上的右手抬起,“可惜我不是咒灵。”
我看见挂在他胸前的那张工作证,上面写着「御野光见」这个名字,而他抬起的双手覆盖在我持枪的手背上,宽厚而温热。
“我是人类,货真价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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