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我和五条悟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这个术式用在五条悟身上的话,可能只会让他烦恼昨天的甜品是选和果子还是奶油泡芙。

    在我身上则是根本没用,我一向尊重那个每一次选择愿意承受后悔这项代价的自己。

    但是我俩都属于比较奇葩的例子,这点认知我还是有的。

    换个人就不一定了。

    如果一位从小家庭不幸,又爱钻牛角尖的人中了术式,而御野光见给出的另一个选择是“如果我不曾出生就好了”呢

    人类的世界是相当主观的,许多病症的根源就是人的意识做出了和常理相悖的判断,如果修改了对某件事的认知,最坏的可能就是自己不断地否决掉自我存在的可能。

    举个极端一点的例子。

    我还活着,却有着自己已经死掉的记忆,“活着的事实”会让我本能地反驳这段记忆,但出于术式的作用,我会一次又一次的否认掉自己的反驳。

    其他被取代的记忆同理。

    只要那份记忆和真实的差别厚重到需要自己无数次做出理性与感性的判断,这无疑是一种精神的摧残。

    从本质上来讲,御野光见的术式可以直接剥夺某个人获得真实的权利

    我一脸凝重地问御野光见“你没用术式干过什么重量级的坏事吧”

    他立刻摆手否认了“不会,就跟精神理疗一样,我不会使用得太过分的。你也没有见过「御野疗养院逼疯患者」这样的报道吧。”

    那似乎的确是没有的,就算是破产后也没有这方面的负面新闻爆出来。

    在我忖度的时候,五条悟突比我还凝重地开口了

    “完蛋了春奈,我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术式也会对我造成毁灭性打击。”他心有余悸道,“上次日本史考试,我把高杉晋作抄成了高杉晋助,还向杰抱怨过 银魂里就是高杉晋助啊,怎么就不能叫高杉晋助呢,他要是叫高杉晋助就好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

    关上课本高杉晋助。

    打开课本高杉晋作。

    考试的时候这题我背过,高杉晋助

    一想到这种事情可能还要持续一辈子

    救命,这也太恐怖了

    御野光见“五条同学的毁灭性打击还真是别具一格呢。”

    “咳咳咳,好了术式这一块我明白了。你向投资人展现了这样的技术,因为很适合精神上的舒缓,所以他们相信用在疗养院上绝对能霸占一定市场份额。”我话锋一转,“那么下一个问题”

    御野光见“嗯”了一声。

    “你发现自己在疗养院,并且失去了一段记忆,正常人这个时候都会主动调查自己的不对劲吧”我问,“可为什么你像往常一样照常打卡上下班,最后还落得被困的局面”

    五条悟小声提醒我“他是院长兼ceo,按理说没有打卡上下班这个概念。”

    我咬牙切齿“你们有钱人真的好烦哦”

    这次御野光见思索了很久,一直没有回答。

    直到五条悟的表情出现一丝微动,他才突然抬起头,为难地说“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这个回答就很灵性。

    我“「应该这么做是指」”

    “事实上,这也是我之前问五条同学 是否要先救出里面的人的原因。「要照顾好疗养院的每一位病人,直到他们全部出院」这个想法一直挥之不去,每当我打算离开的时候就会出现在脑海中”他说,“这个疗养院是有一位特殊的病患的。”

    这次没等我追问,他一股脑说了出来“在遭遇危机之前,我们之前一直和政府有合作,收留了一些没有经济基础,出院之后连生存都成问题的重症患者。有一位一直住在我们的重症病房,几乎算得上植物人的患者。”

    “他”五条悟皱起眉,“他不会住在负一层,就在我们脚下的这个房间吧”

    我一怔。

    那是最开始,五条悟说过的有咒灵的地方。

    御野光见苦笑着点头“是的,因为他没有任何亲属,在和政府闹僵之后我也不能确认有没有安排他的落脚处。”他叹了口气,声音轻到像是在对自己说,“太可怜了,不是吗”

    五条悟向我使了个眼色,我立刻起身道“这样吧,我们先去那个房间外面看看情况,御野院长你对这些房间的结界术都很了解,说不定能看出点什么呢。”

    “其实我也只是基于现状的一些推断,”他站起身,走到前面给我们带路,“不过入野桑你说的对,去看看情况也是好的。”

    跟在他身后大概四五步的距离,五条悟看着他的背影,侧头悄声对我说“刚才下面的房间有点动静,术式的作用加强了。”

    看来刚才五条表情的变化应该就是因为这个。

    “这里的结界术大概率就是那个房间里的咒胎现在应该是咒灵了,应该是就是它创造的「领域」。”五条说,“解决掉它的话,不用杰他们的帮助我们也能大摇大摆地出去。”

    我谨慎地点头“御野撒了很多谎,多注意一点他。”

    五条虚起眼“还记得之前我说在上面的那个咒灵吗,在我和你汇合后,那个咒灵我把它称作咒灵b好了。咒灵b的反应降到最弱,但一直在御野光见身上。”

    我惊了“还真的有这么帅的咒灵啊”

    “不是春奈你怎么回事”五条悟瞪我,“他是个人类咒术师,这一点不会有错”

    我“那至少他很帅这一点你没办法反驳吧”

    五条悟沉默了几秒,等我都快忘了这茬的时候,他又突然开口“我觉得没有我帅。”

    我“”

    五条悟“仔细看看后脑勺,也没有杰帅吧”

    我“你够了啊五条悟”

    等我们到负一楼那个房间外面的时候,即使是咒术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我,也能透过眼镜看出萦绕着那个房间的不详咒力。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里面稀稀落落的声响。

    像是某种嘶哑着喉咙的哀嚎,加上不明材质的物体交缠在一起相互摩擦的响动,或许还有蠕动在光滑平面的水渍声这些响动全部混杂在一起,仔细听的话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开门的话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问。

    五条悟耸了耸肩“有问题也没关系,我很强,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话甚至让我有些感动,却又听见他说“不过小个几岁应该在容错范围里吧不瞒你说,十岁的五条悟也超能打的。”

    “不行”

    那绝对不行

    仅凭外貌来讲,十五岁的入野春奈和现在二十岁的入野春奈完全没区别,可问题也恰好在这里。

    二十岁的我还能靠娃娃脸装嫩,十五岁的我硬说自己十岁,这已经不是显老能说明的事故了吧

    是个眼神没毛病的人都能看出来我有大问题啊

    “喂就算这样你也不用躲在我身后吧,春奈。”

    “少啰嗦我就是我就是怂怎么了”我攥着五条悟的制服衣摆,在他身后嚷嚷,“真有什么事情我也会出来帮忙的,就先躲一会儿躲个心理安慰啦还开不开门了”

    被我这么一搅和,五条悟看起来像是想要故意把我抓到跟前似的,我躲,他抓,我再躲,他再抓,我又躲,他继续抓。

    就在我俩开始幼稚的老鹰抓小鸡期间,御野光见握住了门把手,直接“咔嚓”一声拧开了门锁。

    声音十分清脆,惊出了我一身冷汗。

    他看着我和五条悟同时投去的视线,十分无辜地问“怎么样,要拉开吗”

    我还被五条悟拎着,咬牙说“拉”

    门并不厚,因为不断地复原甚至没什么老化的痕迹,非常顺利地打开了。

    接着,曾经看过的,让辻村深月连续做了半个月噩梦的恐怖片场景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不知道他俩有没有看过寂静岭,我觉得要是寂静岭的导演来了现场,可能在面无血色屏住呼吸克服着内心恐惧的同时还得告这个咒灵侵权。

    一告一个准。

    竖立起来的病床上是一具焦黑而干裂的身躯,状似枯木裂痕处溢出的黑红粘液将床单浸染得肮脏不堪,浓稠得近乎实质化的咒力宛如被撕裂的触手一般在空气中蜿蜒。

    之前听到的声响就是它的,只能算作「外壳」的肌肤和床单摩擦的声响,以及空中触手狰狞地伸展声。

    和寂静岭里躺在病床上的阿蕾莎实在是太像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甚至松了口气。

    就是说嘛,咒灵就要有咒灵的样子,真的给我整个和御野光见一样帅的咒灵,那我肯定

    哦,那我也得辣手摧花,这是原则问题

    在我们观察着它的同时,它似乎也在病床上看着我们,眼睛位置只留下两个黑洞,黑洞中猩红的光芒在忽闪。

    “是一级咒灵,”五条悟迅速做出了判断,“它不敢出来。”

    我低声问“我们在外面观测着你的存在,你进去把它精准打击掉的可能性有多少”

    五条悟估算了一下“现在这个房间算是「盒中盒」,误伤到周围东西的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御野光见也赞同他的观点“两个母子集关系空间下急剧逆熵的效果不止是指数倍叠加那么简单。”

    “如果是在这个房间外面的话,我可以承担风险试一试。”五条悟虚起眼,“只要能把它弄出来。”

    这不就成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历史遗留难题了吗。

    如果能在不破坏任何设施的基础上把它弄出来,那根本没必要这么做,直接在里面把它祓除就好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做不到这一点。

    “不过,既然已经确定他是咒灵,等夏油同学他们来把我们带出去,直接摧毁这栋楼也是可以的啰。”我扫视了病房一周,的确没有见到其他的活人。

    “别急,春奈,你仔细看它。”五条悟的语气沉了下来,他的表情是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认真的一次,“那个像是烧焦了的木乃伊一样的东西不是咒灵,咒灵只是那些触手。”

    “”我瞬间愕然,“病床上的那个不会是”

    五条悟点头“是人类,至少目前为止还算是人类。”

    视野里已经畸形的人体依旧散发着骇人的气息,躺在那里没有动弹,眼眶里溢出的液体黏腻肮脏,现在我知道了,那是混杂着组织液和血液的眼泪。

    一种难以形容的恶心感从胃里涌上来。

    我下意识转头看向御野光见,却没在他脸上找到丝毫意外的神色。他带着怜悯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病床上的黑色躯壳,察觉到我在看他后才侧过头,眼神像是在问我怎么了。

    “是他吗,那个植物人。”

    “啊,是他。”御野光见说。

    和紧绷着的我不同,他浑身轻松,在从我拿枪顶着他太阳穴开始他就一直维持着这股平和,即使是目睹了凶恶的咒灵和凄厉的病患也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压力。

    他甚至挽起袖口,像在学校里的那些教授一样,斯斯文文地向我抛出了难题。

    “假设一放弃这个将死之人,不费吹灰之力结束这个疗养院的事情,没有人会受到伤害。

    “假设二救出这位被社会抛弃的病患,处理掉后续可能产生的牵连不断的麻烦。你们都应该看得出来,他很虚弱,说不定在解决麻烦的途中就只能看着他死去。怎么办”

    他倚在门边,撇开五条悟,轻缓的语句如一把利刃径直劈向我。

    “「绝对不会因为曾经的后悔而后悔」的入野春奈,你要救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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