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梦和现实

    凌晨五点半, 天蒙蒙亮,从各地赶到吉山市的搜救队员正在废墟中奔波忙碌,每一个人在第一次踏上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 都被眼前呈现的惨状惊得说不出话来。

    震源只有不到10千米的巨大级地震,几乎将整个城市夷为平地。

    曾经吉山市市中心唯一一栋花费大价钱建造的、超过30层的商贸大厦轰然倾塌, 沿途的商业街和居民区都被砸得粉碎。

    而凌晨时分的余震,更是让这个城市雪上加霜。

    几个浑身都是尘土的救援队员围着一处塌陷。

    其中两个拿着工具用力敲开一条缝隙,旁边的队友们趁机扒着缝隙,也不管锋利的石边硌手,嘶吼着将其抬起。

    “冒头了冒头了看见人影了”

    “动作慢点的别硬拽,小心着孩子的腿”

    焦急却不乱的救援下,一个救援人员眼疾手快, 把压在下面的灾民抱了出来;

    一旁早就等着的医疗队匆匆担上病人, 往一旁建起的医疗所送。

    这样的场面已经在废墟中上演了无数次。

    忽然,略带崩溃的哑声在某处废墟前响起“许工,这些从局里拿过来的仪器为什么没有用你知不知道现在时间有多珍贵, 几百万灾民还被压在废墟下,地震最佳救援时间只有72个小时, 现在已经过了18个小时, 可我们的进度迟迟无法展开”

    说话的队长眼底都是红血丝, 他对面拿着仪器和工具箱的技术人员连连点头。

    “我明白尹队长的急切,说实话我也慌啊, 但是这次吉川大地震的震源有异,把这周围的磁场都扰乱了, 我们也实在没办法啊。”

    为了这次大地震, 不少搜救的精密仪器都从各地调了过来。

    部分仪器出现了短暂失效、功能不稳定的现象, 导致搜救的速度并不快。

    一开始技术人员还以为仪器出了问题, 但查了几轮也没发现问题;

    后来其他救援队带来的仪器中也出现了这些现象,再联想到连预警器都在震时失效,他们这才意识到是震源地内部磁场有异常。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时,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从那头响起。

    一整夜没阂眼的高大青年面带倦色,领着一人一犬过来打了声招呼“队长,闽市的救援队到了。”

    尹常明狠狠叹了口气,“和同志一起去搜救吧,现在信号抢修还未完成,再折腾只是浪费时间,只能靠最原始的方法了。”

    “都给我挖遇到什么动静就认真点掘”

    此时天际已然浮白,匆匆喝了两口水的祁邪眉心紧皱,跟着几个搜救人员细细探索。

    脚下碎石嶙峋并不好走,他抬手按了两下胸腔,试图将搏动剧烈的心跳压下去。

    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自打入伍后参加的大小活动也不少,比这还危险的也有;

    可从没有像这一次似的,心里一直惴惴得。

    祁邪怀疑这是自己又出现病症的后遗症。

    昨日在部队拉练时,本该夺得第一名的他破天荒的落了后,身子一恍差点栽倒在地,把队友们吓了一跳。

    在那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祁邪清晰听到了一些机械音,说着什么b级副本已生成。

    他脑子里乱哄哄一片,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股脑塞了进来,但仔细一想,除了过去二十多年的经历,什么多余的都没有。

    可他又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很多东西。

    要不是几分钟后他又生龙活虎、一肘撂倒了两个伙伴,队友们都准备把他送到部队医务室去了。

    再之后,便是响起了警报声,通知他们立即集合列队,调往了吉川市的震源地。

    这一路上祁邪表面仍是一派正常,实际上他看着动车外一闪而过的景象,常常陷入迷茫。

    脑海中那些机械电流音还在回荡。

    什么副本世界、游戏玩家冲击着他本已稳固的意志,让他再次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还是他真如家人担忧得那样,精神上有什么问题

    “汪呜汪”

    接连不断的犬吠声音响亮,通体漆黑的搜救马犬踩在一处废墟之上,一边低头嗅着缝隙里的气味,一边跳着叫着、用前爪不停抓挠着缝隙。

    登时搜救犬的主人跑了过去,“来这里这底下有人”

    祁邪回过神来,和其他几个搜救队员来到了搜救犬挖刨的地点,取出救援工具。

    这里是一处老式居民楼,房龄在二十年以上,经久风吹雨打一些内部结构本就松动,按照原计划过不了两年,此处就会拆迁重建。

    遭遇了巨大级地震后,这一片楼房都轰然倒塌,碎石一层叠一层,几乎看不出房屋的结构,救援难度极大。

    在用切割机和钢筋切断器清理了最外层的大型硕石后,原本就激动得来回攒动的马犬顿时更加躁动,跳到其中一处加大了犬吠。

    祁邪深吸了两口气,平息着狂跳的心悸,蹙眉道“来个人搭把手,用抬升器和扩张钳把这一块石板撬起来。”

    由于楼房壁石结构太过结实,他从卷起的袖子露出一截的小臂用力抬升时绷劲,清晰的肌肉纹理浮现在臂膀着,削薄的下颌也因用力咬紧。

    不多时,最大的一块残骸便被众人成功撬翻。

    从两指宽的缝隙,祁邪正巧看到了里面蜷缩的人影,似乎正用手臂护着头颈。

    尽管看不见脸,估摸着应该是个体型不壮硕的年轻人。

    一缕朝霞红如残血,把霞光洒在废墟之上。

    饶是已到十月初,吉川市的气温依旧没能降下来,天刚刚亮闷热的热气便在城市中散开。

    一些被掩埋在废墟下的亡魂,在不亚于酷暑日的密闭环境中,弥漫出一股股异味。

    祁邪甩了甩酸痛的手臂,抬手时擦了把额角渗出的汗,扬声问道

    “底下的人能听见么有没有哪里被压到了伤口处还有知觉没”

    几番询问下,缝隙的人影都没有动静,这让他心中一沉觉得可能凶多吉少。

    “先把上面的东西撬开吧。”

    又扒开了几块体积较小的石块后,几个救援人员的脸上都露出一点惊诧。

    “这是从哪儿掉的石材,怎么滑溜溜的”

    满地粗糙破碎的石板中,一块体积颇大的板子卡在废墟之间,颜色深灰色,整体光滑平整连一点棱角都摸不到,摸起来像一块胶质的板子,就这么正正横在幸存者的上方。

    力竭昏迷之中,元幼杉能听到这个城市中悉悉梭梭的声音,远近的人声犬吠不绝。

    她很想大声呼救,可喉咙却如火烧,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身体过量使用附魔之力,发起了高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感觉自己保持着一个姿势无法活动,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忽然,变大的犬吠和人声隔着厚厚的废墟,在她上方响起。

    半醒半梦之间,她能感觉到压在石板上的重物被一一挪走,不断有光线从缝隙中映入,照在她的手腕、脖颈上。

    当最后一块石板被人搬走,声浪如潮水般涌来。

    “是个小姑娘,好像没有严重的骨伤,不过皮外伤有点严重。轻一点挪动她的手臂,万一被压到哪里了呢”

    “额头和手的皮肤都挺烫的,估计伤口感染发炎引发的,赶紧送到医疗所处理一下。”

    “”

    完全照亮了这座城市的朝霞,也映衬在了废墟的少女的面庞上。

    手里还拿着起重钳的高大青年浑身僵硬,微垂的眼眸因为震惊而睁大,面上流露出迷惘和茫然。

    沉睡在泼天血色的废墟之上的少女,在搜救人员的小心检查下,舒展了四肢,露出了染了灰烬的苍白面孔。

    刹那间,祁邪躁动不安的心弦被一记重锤狠狠钉住。

    从年幼到成年,横跨了二十年来的梦境仿佛一夕成真。

    他脑海中模糊的剪影浮现出来,最终和这个幸存者重合在一起,眉眼嘴唇无一不搭配。

    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臂,“兄弟,你怎么愣住了”

    祁邪在平缓的暖风中伸出了僵硬的手臂,指尖小心翼翼绕过女孩儿伤口结痂的腿侧,将其横抱在怀里。

    勉强还吊着一分清明的意识,让他抱着幸存者,双腿麻木得朝着医疗兵的担架走去。

    臂弯昏睡的人眉心蹙着,仅烧得滚烫的两颊有一点血色。

    隔着搜救服,祁邪仿佛都能感觉到手臂传来的触感和温度,他像捧着一团轻如羽毛的棉花,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动作稍微一大,就会让怀里的女孩儿碎成一捧泡沫。

    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祁邪已然分不清了。

    如果不是梦,为什么梦里的神仙姐姐,现在就在他的怀中

    元幼杉苏醒时,躺在吉川市临时医疗所的床榻上,手臂和腰侧、腿弯都缠着纱布,显然伤口已被处理过了。

    半拉上的窗帘遮光性一般,外头灼热的日光洒在床上,病房里有在灾难中重伤的幸存者低声呼着痛,鼻尖都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

    她用不太痛的一条手臂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默默打量着病房内的设施。

    看来那并不是做梦,她真的被救出来了。

    只是她被人从废墟中抱出来时,曾短暂得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清冽气息,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被祁邪环保局在怀里。

    “姑娘你醒了啊,怎么坐起来了我看看伤口有没有裂开。”

    寻房的医生正巧过来,最先看到靠门的元幼杉。

    看着静静靠着床头的年轻女孩儿,饶是医生也在心里叹了一句,这个姑娘长得真好。

    她额头被砸出了伤,包着一圈纱布,如瀑的乌发就这么垂在肩头,衬得那凝白的面庞如细雪。

    雾叶一般的细眉,唇鼻无一不精致,一双望向旁人的眼眸格外清澈、带着莫名的沉稳,简直像仕女画像中走出的人物。

    “都是些皮外伤,大腿上的伤口牵扯起来比较痛,你家里还有什么人能来照顾你么”

    检查完伤口,医生又打开了手里的记录板,询问元幼杉的具体门牌号和身份信息。

    元幼杉都按记忆里的答了。

    “我十月一放假从学校回家过节,地震发生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在家里,家里唯一的亲人是我妈妈,她在xx公司上班。姨姨,您知道怎么能打听到我妈的下落吗”

    身体内尚存的记忆和情感,让她忍不住忧心这个世界相依为命的母亲。

    医生道“别急啊,我给你看看档案上有没有登记。”

    查看了这半天的救援记录后,她神情一僵。

    元幼杉母亲所在的公司,正巧就在中心商贸大厦的脚下,在倾塌中被砸得粉碎,在岗的员工无一幸免。

    “姑娘你先好好养伤,救灾工作还要很久,说不定你妈妈当时不在岗”

    医生叹了口气,但她们心里都清楚,哪有那么多奇迹发生。

    元幼杉垂了眸,“麻烦您了,谢谢。”

    她隔壁床躺着的病人是个小姑娘,年纪还小忍不住痛,醒了以后便躺在床铺上哭疼,要爸爸妈妈。

    医生和隔壁几个床的病患竭力逗弄,也没能让小姑娘止声。

    从屋里压低了声音的交谈中,元幼杉得知这个孩子的亲人都死在了地震中,唯一幸存的她被家人护在身下。

    “小小年纪的,真可怜啊,不知道以后是送福利所还是找亲戚领养。”

    “这老天爷啊不给人活路,旱死人还不够,现在连城都塌了,我的老伴儿啊”

    “”

    旱灾,是除了地震以外元幼杉听到最多的词。

    感受着隔着窗也格外燥热的阳光,以及屋里蒸笼一样的闷热,她心里大概猜到了什么。

    极限环境,自然是与恶劣天气和自然灾害相关,仅一次地震算不得b级副本。

    看来这个副本世界的开端,就已经陷入了高温、不降雨的境地。

    正默默思索着,忽然有护士推门而入,拿着记录板问道

    “哪位是元幼杉有家属来登记探望了。”

    靠门病床上的女孩儿面露惊诧,看了过去,“我是。”

    只是她记忆里的家人,除了一个相依为命的母亲之外再无别人,哪来的什么家属。

    待一个相貌有一点印象的中年妇人从病房外露了头,看到元幼杉的瞬间也是一惊,愣了半晌扑了上来,变脸似得哭嚎着。

    “我的闺女啊你这是受苦了啊”

    不多时,又是两个一高一矮的男人揣着手跟着走了进来,年老些的穿一件皱巴巴的挂衫,砸么着烟头不说话;

    年轻些的看着二十六七,流里流气。

    还勉强算好看的面庞,也因为一双乱转的眼珠子大打折扣,视线落在病床上的元幼杉身上后,登时一亮上下打量。

    “这就是表妹吧,咱表姑呢”

    元幼杉不动声色躲开了这一家人的手,在记忆里翻翻找找大概猜到了这家人的身份,但她仍是沉着眉眼,

    “你们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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