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是阿飘

    薛蕙羽死了,记忆停留在被迎面而来的大卡车“咣”的一声撞飞起来的那一瞬间。

    那辆大卡车像喝醉酒似地左右摇摆。

    眼看躲闪不及,司机猛然朝左急转弯,但仍是在眨眼之间被撞飞了车门,整辆车因强大的冲击力倾翻地撞向了桥梁护栏。

    她当时就坐在右后座,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扶着的车门被撞飞,惊恐地伸出手,想要扒住车内的一样东西,却与裴温瑜向她伸来的手堪堪相错。

    奇怪的是,再次恢复意识,却不是在医院,而是此刻,竟一个人站在事故现场的桥底。

    车祸就仿佛是前一秒刚刚发生的事情,天空阴霾地飘着小雪,就像她阴霾到低谷的情绪,而现在强烈的阳光直射在身上,无论是开车的人还是打着伞走路的人都穿着短袖长裙,明显是烈日炎炎的夏季。

    桥上的护栏也一点没有被撞击的痕迹。

    离她出车祸,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吗

    薛蕙羽脑海里一阵浆糊,怔怔地望着没有自己影子的地面一时转不过弯来,而这时,仿佛验证她心中的想法,一个垂钓的渔民穿着她的身子而过。

    她仿若实质的身体因为这样的波动变得摇晃透明,她不敢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气。

    她果然死了,不但死了还变成了别人看不见也碰不到的阿飘。

    甚至,她原以为只过去了几个月,等看见路边的购物商城上高挂着“2021年618狂欢盛宴 61620”的红色横幅时,才惊觉已经是三年后了。

    薛蕙羽是在2018年1月18日晚上,也就是她二十四岁时横死。

    但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一点留恋和执念,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无法转生,而是在三年后变成鬼流连在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没有一点留恋,是因为薛蕙羽的人生一点都不自由。

    因为商业联姻,她被迫嫁给了一个自己不爱、对方也不爱自己的男人。

    他们在婚前签订协议,婚后半年一直分房睡,朝夕相处也仅仅是培养出了战友情,彼此相敬如宾,偶尔在家族聚会上秀秀恩爱,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谁知半年后一次酒后乱性导致她在公演前意外怀孕。她为了实现自己的芭蕾舞梦想才答应了商业联姻,这个孩子根本不在她的计划内。

    她不可能生下一个自己都不爱的男人的孩子,以后离婚也会成为彼此的枷锁,他们的孩子也无法有个完整幸福的家庭。

    所以薛蕙羽在对裴温瑜实话实说后决定堕胎。但本就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却被狗仔爆出闹得全国人民都知道她怀孕了

    在一片恭喜中,她被赶鸭子上架地养胎了。

    虽然芭蕾舞团说愿意等她生完孩子后回归,但孕后浮肿走形的身体怎么看都难以恢复成孕前完美的状态,所以薛蕙羽打心底里有点厌烦肚子里即将出生的孩子,甚至相敬如宾的假象也在那之后彻底地撕碎了,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裴温瑜也越来越厌烦了起来,觉得一定是这个狗男人翻脸不顾他们婚前的协议,将她怀孕的消息传播了出去

    在十月怀胎后,薛蕙羽终于自由了。

    但生完孩子并不是解脱,而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本来被认为是衣服架子的她,生育之后出了月子体重也没丝毫的变化,凸出的小肚腩令她连简单的动作都没办法流畅完成,网上对于她的冷嘲热讽越来越多本来被她狠狠甩在身后只会处处模仿她的学人精孟雨薇,却成为了一场场公演独舞的女主角。

    心里不平衡的她和裴温瑜日日夜夜地吵架,把儿子完全丢给他照顾,一心只想快点恢复走形的身材,倒是裴温瑜完全成为了奶爸,仿佛孩子是他身上掉下的那块肉一般,小心翼翼地照顾着。

    但即使如此,她对裴温瑜还是横看不满意竖看不喜欢,甚至临死前,她还在对裴温瑜单方面发着脾气。

    现在回想起自己当时歇斯底里的状态,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薛蕙羽才意识到自己那时百分百产后抑郁了。

    裴温瑜和他们的孩子都是无辜的,但她那时完全把自己所有的怨恨都归结在了这两个人的身上。

    在面临无法承受的不幸时,人往往会寻找能怨恨指责的对象。

    她就这样陷入了怨恨的沼泽里。

    现在,不知道裴温瑜和孩子过得怎么样了

    薛蕙羽轻轻叹气。

    没有了她这个联姻妻子的束缚和歇斯底里的吵闹,他可总算是自由了呢。

    再加上三年过去,说不定都已经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二婚了吧。

    虽然让她的孩子喊其他女人“妈妈”,薛蕙羽光是想想,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但对孩子来说,她根本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那一个月的时间里,根本没有对孩子有过一点关心,甚至没抱过他几次,喂奶都是裴温瑜拿奶瓶喂的。

    所以,裴温瑜二婚后应该不会那么残忍跟自己的孩子说“你的亲妈在生下你没多久就死了”这件事吧。

    如果她是裴温瑜,最理想的做法是对这个毫不知情的孩子撒谎说后妈是他的亲生妈妈,让他在一个充满着爱意的家庭里幸福地长大。

    这样想着,薛蕙羽突然怔在原地。

    虽然和这孩子根本没有建立过任何感情,可能他都不知道有她这个不称职的妈妈的存在,但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所以,她是因为牵肠挂肚这个孩子才流连在这个世间吗

    心动不如行动,薛蕙羽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找到了自己和裴温瑜结婚后所住的别墅。

    做鬼有一点好处,就是怎么蹭车也没人发现,走路的时间长也不会感觉到累。路痴的时候还能问问和她一样游荡在这个世界里的其他鬼。

    飘着身体穿过墙壁,薛蕙羽却见原本明亮的别墅装修竟全变成了冷冷清清的黑白灰色调。

    清一色的黑色家具,甚至于黑色冰箱、黑色沙发,黑色餐桌,这难以言喻的沉闷就仿佛漫浸着一切明亮的光芒,令本就冰冷的空间毫无半点人气和生活气息。

    裴温瑜搬家了啊也是,都三年过去了,裴温瑜怎么可能还住在他们的新房里。

    他又没穷到买不起新的房子

    就是有点想念原本的装修。

    当初的新房是裴温瑜一人操办装修的,等住进去后,薛蕙羽真的超级满意。

    温暖的配色令整个家居的色调显得格外的温馨,甚至她提出到的必须要有一间独立的舞蹈房,裴温瑜也安排得非常完美。

    宽敞的舞蹈房、大气的镜面以及大大漂亮的落地窗,宛如下沉式庭院。在怀孕前,她就很喜欢一个人在那间舞蹈房里跳舞。

    真是怪可惜的。

    薛蕙羽往两楼飘去时,突然听到楼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有人

    薛蕙羽好奇地飘进一间房,就见一个小男孩正坐在墙角落里啃咬着自己的手指。

    他脸色苍白,身体又瘦又小地并腿蜷缩着,看上去两三岁的样子。

    而他明明长着一张很可爱的小脸,那双紧紧皱着的双瞳却死气沉沉毫无半点亮光,小小的指甲也被咬得坑坑洼洼,像颗干瘪的小蘑菇。

    “啊”

    在薛蕙羽悄悄飘过去时,一直蜷缩着的小男孩突然惊恐地尖叫了起来。

    就如同一只被突然踩住尾巴的小猫,他惊恐地捂住双耳,瑟瑟地发着抖。

    这把薛蕙羽吓了一大跳,正以为对方能看见自己时,就见一个中年妇女猛地冲进了房间。

    “安静点”她压低声音威胁着,小男孩果然安静了下来,但很快,屋外响起一道刺耳的警笛声,顺着打开的房门传了进来,才安静了几秒的小男孩再度尖叫起来,甚至惊恐地用脑袋“哐哐”地往墙上撞去。

    整个房间的墙上全部贴满了墙面软包。这样的安全隔层令小男孩这么撞墙也不会受伤但还是把薛蕙羽吓坏了。

    中年妇女却早已见怪不怪,当机立断地关上房门,将刺耳的警笛声阻隔在外。

    然而孩子依旧哭闹不止。

    早已失去耐心的中年妇女见状,粗鲁地用手按住小男孩的脑袋不让他撞墙,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在虐待吧

    薛蕙羽很讨厌熊孩子,别人家的孩子被虐待和她没什么关系,她从来不是个善良过剩的人,但这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丧心病狂一名保姆趁着孩子父母不在家虐打婴儿”、“保姆虐待两岁婴儿,飞踹婴儿并踩头手段残忍”等狼保姆新闻,薛蕙羽大喝一声,条件反射地冲上去想要拉开这名中年妇女。

    “喂住手”

    直到自己的双手穿透对方的身体,才反应过来的薛蕙羽愣愣地望着中年妇女在制服小男孩后,脱下他的裤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针管,面不改色地扎在了小男孩的屁股上。

    短短几秒后,挣扎哭闹的小男孩像是瘪了气的气球一般瘫软了下来。

    中年妇女见状,给他穿上裤子,面无表情地将他抱到了床上。

    一旁被气到的薛蕙羽急得团团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完全帮不上任何忙,直到中年妇女转身离开时才真正看清了她的正脸。

    是郑慧文

    薛蕙羽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可能做家务,所以婚后住进别墅立刻雇佣了一个管家兼司机和三个保姆。

    郑慧文是负责洗衣做饭的,在她怀孕时照顾得挺周到,人也比另两个保姆勤快,所以在生产后,她给包了一个大红包,让她升职当起了全职月嫂。

    没想到这个在她面前低头哈腰的保姆,背地里竟是对孩子这么丧心病狂

    薛蕙羽心里突然一个咯噔这孩子该不是

    不会的不会的

    然而下一秒,跟着郑慧文来到隔壁房间的薛蕙羽呆愣在了原地。

    一模一样的布局墙上还贴着她跳芭蕾的剧照

    是她的卧室所以这是她的家

    那孩子不就是她的儿子吗

    瞪大双眸不敢置信的薛蕙羽气得肺都炸了

    她的孩子被虐待了向她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孩子的裴温瑜死哪里去了

    她才死了三年啊,就已经对儿子不管不顾任由他被保姆虐待了吗

    这个点不在家里,是跟哪个女人在外面逍遥快活去了吗其他人呢

    这个阴气沉沉的装修又是怎么一回事

    薛蕙羽气得蹭蹭蹭地冲上了三楼。

    虽然不明白都三年过去了,裴温瑜竟然还住在他们的新房里。但这个狗男人把家里的装修搞得阴沉压抑,把儿子的房间搞得死气沉沉,她倒要看看他把自己的卧室和书房改成了什么样子

    然而,冲进三楼离楼梯最近的书房,就见裴温瑜正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脑打着字。

    就算是面无表情,裴温瑜的那张脸也是足够好看的。

    他眉目清俊如画,身形挺拔如竹,薛蕙羽很少看见财团公子哥长得像他这么有姿色,就是放眼娱乐圈,也是选秀节目中c位出道的那种颜值。

    所以,在得知自己逃不开联姻命运时,想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处境,薛蕙羽至少选择了一个长得赏心悦目的男人作为自己的同居伴侣。

    可现在,看着他那张漠不关心的脸,薛蕙羽的白眼都要上天了

    好家伙,你在家啊儿子在楼下叫成这样,你竟然一点都不关心你耳聋了吗

    果然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薛蕙羽恨不得立刻抓住裴温瑜一顿暴揍

    谁知自己才刚挥出拳头,就见原本坐着看电脑的裴温瑜突然站了起来,薛蕙羽张牙舞爪挥出的拳头就这么准确无比地穿过了他的胸膛。

    薛蕙羽“”

    “咳咳。”

    裴温瑜突然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薛蕙羽慌张地缩回自己的拳头。

    这么近的距离,薛蕙羽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薄唇极淡看不出血色,那双本该明亮又深邃的大眼睛如今死水一般的冷漠。

    如果说以前的裴温瑜是块闪闪发亮的明玉的话,现在裴温瑜就像是一块发烂的石头,白瞎了他这张好看的俊脸。

    才三年而已,怎么把自己整得人模鬼样的。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难怪照顾不好孩子

    薛蕙羽心底恶毒地吐槽着,就见阵阵咳嗽后的裴温瑜拿起了靠在书桌旁的拐杖。

    他拄着拐杖熟练地向前走着,徒留下骂骂咧咧的薛蕙羽震惊地滞在了原地。

    裴温瑜他的腿

    一瘸一拐了

    这一刻,刚才想不通的所有事情都在看见裴温瑜残疾的瞬间全部都理出了头绪。

    为什么裴温瑜三年了都没有二婚,为什么他整个人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颓靡消沉。

    因为三年前,那场车祸不只是带走了她,也带走了裴温瑜健康的双腿。

    他残废了,变成了一个走路都不利索的废人。

    像他这么骄傲了一个人,一定是受不了残疾的打击,才沦落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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