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 53 章

小说:我力能扛鼎 作者:宣蓝田
    唐厚孜棋艺一般,围棋费脑伤神,盘棋下半日的不在少数,学院里并不提倡学生沉迷棋道。

    他坐下不过半个时辰,就被句老爷杀得片甲不留了。

    唐厚孜也没脾气,起身深深揖“句爷爷这手屠龙实在厉害我还得再练几年。”

    见他起身,句老爷知道他这是生了去意,心里急着回家。句老爷又夸了他几句,送着华家出门,自己棋兴上来了,留了华姥爷下棋。

    从句家出来,唐厚孜直觉神清气爽,还当是了却了心头一桩大事,心里轻松,全然不知是院子里清心香的功劳。

    唐荼荼还是不太懂“借园子”的意思,有点不敢信“真的点银子也不用给吗不用签个租契么万我们损伤了人家园子里的花木,怎么办都是别处挪过来的好树,很贵的。”

    观赏树里少有生长特别快的,起码十年方能成材。

    她昨天在句家那园子里看过,满园的树种,唐荼荼几乎都能认出来,都是别地移栽过来的佳木。棵树、片花、块奇石,都有各自的品名,看便知这园子是拿银子堆砌起来的。

    唐厚孜那股高兴劲儿歇下去,扭头看他娘。

    华琼笑了声“都是一条街上的,不用算那么清楚,咱家和句家平时生意上也有些往来,像他家瓷店里的熏香,用的全是咱家的;你二舅舅去南方跑商的时候,也会捎带几车瓷器去,连卖带送,今年入夏那时候,还帮他家拉成了单生意。”

    “借了个人情而已,下回还点好处就行了。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儿,不用你俩操心。”

    华琼领他俩回了宅里,写了几道相关的事,“园子是借下了,怎么布置得咱们自己想办法,不能麻烦人家。三五百人的宴席,肯定是要弄脏园子的,让下人盯着点,别让客人弄伤人家的花木。”

    说到这儿,华琼顿了顿,觉得唐府没几个会来事儿的,她立马话风一转。

    “但那么多客人,也看顾不过来,就算哪个客人不懂事,咱们是主家,不能当面与客人争执。损了什么坏了什么,回头我再跟句家商量如何赔。”

    宴席还没开,还不知道能不能开,她便把切都想好了,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唐荼荼和哥哥安下了心。

    这事儿解决得麻利。

    唐府里,唐夫人连上何、宋两位夫人还坐在一块发愁,连午饭也没心思吃,扭头的工夫,就听义山高高兴兴说找好园子了,问“延康坊莲池够不够大,能不能盛得下”。

    何夫人又惊又喜“莲池够够够,那可真是太够了你们俩个怎么借着园子的”

    唐荼荼和哥哥目光闪烁,支支吾吾糊弄过去了。

    在母亲面前说娘,他俩谁也没那么没脑子。

    可唐夫人知道他俩是从华府回来的,看他俩这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心里有点不得劲。当着外人面也不好细问,等三位夫人按唐老爷留下的礼程单,样一样地商量完,送着二位夫人走了,唐夫人才细问他俩是怎么回事。

    唐厚孜“是娘跟句家借的,就是那个卖瓷器的句家。”

    “那可真好。”

    听完,唐夫人并没说什么,像往常一样催了晚饭,安置了些琐事。等回了自己房里,她脸色才垮下来,唉声叹气的。

    “分明是我嘴快应承住了,偏偏我这也不懂,那也不会。这头叫老爷为难,那头给华家添麻烦我这应承的是什么事儿啊。他们娘还不知道怎么想我”

    胡嬷嬷给她拆着钗环,听这个开头,就知道夫人又犯拧巴了,忙温声劝道“怎么能叫添麻烦华家太太给少爷操持,那不是应该的少爷中举这么大的事儿,华家太太要是一点都不出力,她才是脸上无光呢。”

    “夫人把少爷当成亲儿子样得疼,华家太太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事儿麻烦”

    两个嬷嬷好不容易才把主子开导好。

    自七月初开始,莲池锁门闭园,句家全留给了他们。

    清早太阳还没大盛,几家的下人早早到了,华家和句家的仆役比他们来得还要早。华琼大概是怕两家别苗头,提前交待过了,让自家下人别往唐夫人跟前凑,两边不约而同地分了半园子,各自洒扫起来。

    唐夫人和何夫人都是掌家的夫人,操劳命,上午忙得脚不沾地,嘴也停不住,吩咐了这个吩咐那个。华家和句家都只来了个管事,却比她们几个夫人安排得还要有章法。

    因为文宴招待的是贵客,要先拦了园中泉眼,掏干净池塘的淤泥。池子里养着百来尾红鲤金鲤,清理淤泥就成了个麻烦事,得先拦网把锦鲤堵在一头,清理了那头,再把鱼换去那边。

    华琼收完租子后,上午赶过来瞧了瞧,她眼尖,眼就看见荼荼扎在仆妇堆里,手里拿着渔网杆在池子里划拉,水溅了半身,鞋和裤脚都湿透了。

    唐家的嬷嬷着急喊着“二姑娘快别玩水了,小心受了凉”

    华家的仆妇都跟华琼一个脾气,围了圈,各个给荼荼叫好“姑娘网得好准那头还有两条大的”

    华琼站在上池边上远远望去,荼荼那网兜子里是好几条活蹦乱跳的锦鲤,个头大得快要成了精,有人的小臂那么大个儿了。

    用人家的园子,还敢网人家的红鲤华琼眼皮扑簌簌直跳,挤进人堆里“干嘛呢这是”

    水桶里已经装了好几条红鲤了,唐荼荼把这网的三条也放进桶里。她老老实实说“句老爷说这池子里的红鲤个头儿太大了,捞几条上来,中午做鱼吃,他说还没尝过红鲤的味儿,让我们挑个头儿最大的捞。”

    华琼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学会网鱼的”

    唐荼荼弯起眼睛“刚学的。这网大,特别好捞,娘你试试”

    “我学这作甚,溅身水,这红鲤又不好吃,就你跟着句家老爷瞎胡闹。锦鲤是聚福的,你把人家家里的福气全捞走了。”

    华琼唠叨了她几句,见荼荼玩得头大汗,挺高兴的样儿,自己忍不住也笑了。

    她在庄子里就发现荼荼这习惯了,这丫头不管看见什么新鲜的,就要张嘴问,看见不懂的,也要跟着学。在庄子里住的那几天,她还学会了拿火剪捡牛粪,全然不似个小丫头。

    嘴上还有道理,说不管学来有用没用,技多了不压身。这道理不错,于是她捡牛粪,华琼也没拦着她。

    等荼荼把那一水桶鱼网满了,华琼才拉着她去边上坐下,说起自己的安排。

    “娘跟木匠家掌柜定了八十套桌椅,中桌,

    桌能坐八个人,回去问问你爹够不够。我也不知道接帖的客人能来多少,但桌椅只能多不能少你慢点喝。”

    她见荼荼喝水都跟别的女孩不样,咕咚咕咚口喝下去半杯。华琼揉揉脑壳,又提点。

    “宴席学问大着呢,陈设啊礼数啊、再到座次安排都有讲究,你不是爱学东西么睁大眼睛仔细看,学到一点算点。你是大姑娘了,怎么管家、怎么掌事都得学起来,别拖延到以后什么也不会。”

    听出华琼这言外之意是“姑娘早晚要嫁人的”,唐荼荼也不吭声,只管点头。

    她母女俩说说笑笑,后边又胳膊挽着胳膊,绕着园子散步。唐夫人远远望见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荼荼都半年没跟她挽过手了。

    唐夫人再往西园那边看,这才个上午,人家西头的活儿快要做完了,上下两个泉池子都清凌凌的,池底淤泥洗刷得干干净净,竟能看到池底石壁的本色。这会儿还在亭子里架起了梯子,下人爬得高高的,正在扫角梁和檐楣上的积灰。

    而她们这边照猫画虎,干了上午了,还在洗那几块石板砖,没拾掇出个样子来。

    两边比,这就没法看了。

    何夫人索性把这边的仆役都派过去,让华家的管事派活儿,几人总算能坐下歇口气,她坐在亭里问唐夫人“那就是借咱们园子的那家女主人看着倒是年轻,她家下人也调教得好,那是你家亲戚吗”

    “是义山那边的娘。”

    唐夫人坐得直挺挺的,硬撑起“我不在意”的派头。

    可园子是人家出的,这会儿荼荼跟她母女俩亲亲热热拉着手,何氏又这么问起来,唐夫人浑身都不自在。

    何氏瞧她脸色不好看,忙道“瞧我这张嘴,不该问的瞎问,妹妹别往心里去。”

    她只管好奇,好奇完了又不管劝,隔着老远观察着华琼,脸的新鲜。

    唐夫人心里有点堵,晌午回了家,下午只把府里的下人派过去做活儿,唐夫人自己没跟着去了。

    她躺在凉塌上,辗转反侧地从中午躺到了下午,也没睡着。等胡嬷嬷回来了,又忍不住去问他们下午做了什么。

    胡嬷嬷好笑“夫人既然上心着紧,怎么不去看看”

    唐夫人话里味儿酸“人家是亲生的母亲,给儿子操办文宴,事事都比我想得周到,我杵在那儿显得多余。”

    “你再看人家家里头的仆妇,那活儿利索的,各个都是一把好手,放咱家里边当管事都大材小用了,在华家竟只是一群干活的粗使华家太太得是什么样的厉害人物怪道老爷忘不了,荼荼和义山也爱往她那边跑。”

    她一边夸,边酸,直把胡嬷嬷笑出一脸皱纹。

    “夫人您又多想啦,老爷和华家太太年见不了两回,哪有什么忘不了的”都不是一道人,平时少爷小姐生辰,都是两家各办各的,前后岔开天。

    胡嬷嬷笑了会儿,怕夫人多想伤神,给她揉了揉额头。

    全家“夫人”、“母亲”地喊着,却没几个记得,主子今年才满而立。操心着家子,连她自己都顾不上,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后娘,心里头委屈的事不止这么件两件,又没法跟人说,全都得自己消解。

    胡嬷嬷心疼她,话却说得不软和。

    “老奴说句让夫人不高兴的这鹿鸣文宴,听说要来百客人饶是大户人家娶妻,也不过就是这阵仗了。夫人的本事我知道,咱家哪里能操持得了这么大的宴会”

    “后晌我看了看那请帖单子,听说还有好几位举人老爷是三品的官家出身,人家各自有什么喜好,有什么讲究,咱们都两眼抓瞎,夫人得跑多少趟腿,才能打听清楚”

    “再说,夫人是老爷写在族谱里的正正当当的夫人,别管它先来后到,您养育少爷这么多年,少爷将来出息了,是要给夫人您长脸的,挣个诰命回来,也是给夫人您挣的。”

    见唐夫人听进去了,胡嬷嬷又道。

    “您自己闷在房里计较这个,多丧气,还不如每天去那园子里跟着学学。我瞧他家的管家是真厉害,怎样安置宴会、怎样待客都有章法。”

    “老奴一下午跟着学到了不少像这请帖,咱们以为送到各家门房就行,可不是哩得把请帖送到各家管家手上,再劳管家递呈给他家长房夫人。这条,夫人就不知道吧”

    唐夫人哪里知道这个没处知道去。

    她神色松动下来。

    胡嬷嬷循循善诱“老奴瞧,少爷将来还会有大出息呢,这样大的宴会只会多不会少。夫人这回学一学,熟熟手,将来少爷中了状元,做了官,再办这样几百人的大宴席,夫人心里不就有数了么”

    到底是一手养大唐夫人的老嬷嬷,句句都戳中她心思。唐夫人定下心来“你说得对。”

    她早早睡下,又跟着几家一齐忙活了两天,把莲园里各种杂事都办妥了,礼程也全部敲定。累了三天,到初四那日,热热闹闹地开了园。

    唐厚孜几乎是半宿没睡,听到五更的入更声就起来了,埋头写了好几首诗,全以常见的花令入诗,他怕文宴上大家玩起飞花令,而自己临时反应慢,什么都想不出来。

    写完了,又对着铜镜演示了遍,琢磨结交新朋友时该怎么说话,抑扬顿挫说道“久仰萧兄大名,与萧兄见,只觉相见恨晚”

    唐厚孜想了好几套说辞,终于等到了天亮,翻出自己最挺拔的身新衣穿上了,揉揉脸,把脸的傻笑憋了回去。

    到了院子里看,珠珠比他穿得更喜庆,高兴得仿佛今儿就要过年。

    唐老爷也休了天假,耳提面命说了好几桩规矩,只等着荼荼来了道出门。

    别人都是怎么光鲜怎么穿,等唐荼荼出来了,唐夫人回头一瞧,笑僵在脸上。

    唐荼荼穿了身灰不溜秋的衫子,这是她平时清早跑步打拳时穿的衣裳,说是叫什么“运动服”的。

    平时她爱强身健体,唐夫人也没法管她,今儿不行,只瞧一眼就板起了脸。

    “荼荼别闹,快回去换了,这身怎么能看你看珠珠穿得花枝招展的,今儿咱们是主家,穿这么灰不溜秋的身像什么样子。”

    “定要穿得好看点吗”

    唐荼荼有点愁。她今天,还要去男客那边找萧临风说话呀

    要是穿得花枝招展的,别人认就知道她是谁家姑娘,宴会上富家公子小姐那么多,都爱看人笑话,个私相授受的帽子盖下来,不是给自己招闲话么

    穿

    这么身,除了自家人,谁也认不出她是哪个,别人只会把她当成个婢子。

    唐荼荼自认想得万分周全,周全得连自家门槛都没迈出去,被母亲撵回房里换了身花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首发于23:55今天没有食言接下来就是萧临风剧情啦。

    更新时间暂时固定不了,每天下午和晚上码字,不出意外的话,大家起床后就能刷到新章。在我们这边,有个词叫“破表”,意思就是走不准的表,时间观念贼差

    我有在努力改拖延症了,改了三月,未见成效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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