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万籁俱静,帐篷外只有轻微风声。
地精已经完全醒了,他从未睡过这么饱足的觉, 全身难得松弛,他刚刚拔掉自己手上奇怪的管子, 就挣扎着坐了起来。
“咕——”
地精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他饿了。
上了天国以后人还是会觉得饿吗?地精有些茫然。
可他也是第一次死, 也没有上过天国的人传授过经验, 所以大概,人上了天国,依旧会饿?
地精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急需一点食物,让他咕咕直叫的肚子闭嘴。
这个奇怪的屋子他没见过, 床边的小台灯倒是吸引了他的视线, 他的脚刚刚落地,便不由自主的看向那盏灯。
跟在奴隶主身边,地精还是见过好东西的, 虽然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
但他确定自己从没这样的灯。
不是煤油灯,也不是蜡烛, 他伸手碰了碰那圆圆的, 正散发光芒的小圆球, 竟然没有被烫到。
圆球有温度,但还远没有到烫手的地步。
地精碰一下就收回手, 然后再碰一下。
他的嘴唇微微咧开, 露出了一个自己都没察觉的, 属于孩子的笑脸。
他一定是到了天国!
地精无比肯定这一点!连奴隶主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除非是天国, 否则谁愿意拿给一个地精用呢?把他卖了都不值这盏灯呢!
地精心平气和的想,原来他以前吃的所有苦头都不是白吃的,真的有天国。
早知道他活着的时候就不挣扎了。
就在地精准备离开帐篷,寻一寻“天使”的时候,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地精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可这个屋子只有一张床,床底太过细窄,他根本钻不进去,地精急得躺回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盖起来,蒙上头之后他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那脚步更近了。
他能感觉到有人走进了这个屋子,这让他止不住的颤抖。
那个人好像走到了床边。
地精咽了口唾沫,他咽完后更加害怕——他觉得自己咽唾沫的声音太大,好像全世界都能听见。
“你没事了。”头顶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这声音有些怪异,带着一点口音,但地精却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男人又说:“起来吃点东西吧,你需要营养,也需要补充体力。”
地精这才记起自己已经“得救”了,他已经死了,现在在天国,没有人再奴役他,迫害他,让他饿肚子了,这个男人一定是天使!
于是地精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他只露出自己的眼睛,就这昏黄的灯光看向男人。
他呆住了。
男人冲他笑了笑:“你饿得太久了,要先养一养胃,这里有羊奶和洒了肉松的粥,等养好了胃你就能吃肉了。”
地精怯怯地看着男人,他小声问:“你是天使吗?”
男人愣了愣,地精又问:“我什么时候能见主神呢?我也能当天使吗?”
“这是主神分给我的房子吗?”地精渴望的看着男人,“我需要工作吗?我可以工作!只要给我干净的,能让我吃饱的饭就好了,没有肉也没关系。”
叶舟看着这个皮肤黝黑,身体细瘦,像根火柴棍的地精,轻叹了口气后无情的打破了对方的幻想:“这里不是天国,你还没有死,这里还是你……被关的镇子。”
地精的瞳孔收缩,他张着嘴,不可置信地问:“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如果这里不是天国,那这灯是什么?!还有这个屋子!这里肯定是天国!肯定是天国!”
地精喃喃地重复着这五个字,他把自己缩成一团,重新用被子盖住了自己,拒绝和叶舟交流,拒绝接受现实。
他蜷缩在被子里,咬着手指无助的哭泣。
他宁愿自己已经死了,那他就从苦难的命运里解脱了。
只要他还活着,要么他一生东躲西藏,食不饱腹,要么再次成为奴隶。
他知道这些大人们,大人们对他这样的地精好上一点,就一定是要从他身上得到更多!
叶舟没有劝他,他也知道对方情绪激动的时候自己再怎么劝也没有用。
所以他只是放下了羊奶和肉粥,然后退出了帐篷。
离开帐篷,叶舟站在夜空之下,这已经是他今晚进入的第六个帐篷里。
能够顺利和他对话的人只有刚刚的地精——即便这个地精神智还有些不清醒,但他们至少对话了。
另外五个只会大叫和惨叫,其中有一个甚至打翻了羊奶和粥。
但叶舟没有生气,他抬起头看着夜空,内心格外平静。
可能是凄惨的人看多了,所以他的情绪不再会轻易起伏。
只是这并不意味着叶舟变得麻木不仁,他依旧会同情这些人,依旧愿意施以援手,授人以渔。
可他已经不再有见到草儿母女俩时的惊恐了。
似乎人瘦成骷髅是件很常见的事。
叶舟叹了口气,准备再去取一份奶粥送进下一个帐篷。
雇员们是轮班制,他们一部分在宿舍里休息,一部分人在城里巡逻和观察有没有镇民往外跑。
只有叶舟和周远鹤有时间照顾这些血|奴。
周远鹤的动作比叶舟快,叶舟才看了六个人,周远鹤已经看完了十二个。
两人在取餐的地方碰了头,周远鹤有气无力地对叶舟说:“老板,我要累死了。”
叶舟这次毫不留情地说:“你大半个白天都在休息。”
周远鹤叹了口气:“我身体不好。”
叶舟:“……行了,你这话哄哄别人还行。”
周远鹤的身体并不差,而且就算差,在位面旅程中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不过周远鹤总是表现的格外“娇弱”。
虽然分配给他的任务他也不推脱,可他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病弱的人设,一定要把这个人设扮演的至善至美。
周远鹤又叹气:“老板,你不累吗?”
叶舟已经端起了餐盘,他微微摇头:“我不累。”
周远鹤惊道:“为什么啊!”
他不理解叶舟,他是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不干活也能生活,要是能找到个愿意养他的人,让他干什么都行。
但叶舟不是,叶舟在他看来,是没事也要给自己找点事做的人。
他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每次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一点拖延症都没有。
周远鹤有点怕这样的人,不理解,但也有些敬佩,因为他知道哪怕他投胎一遍,也做不到这样。
叶舟看了周远鹤一眼,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好问的,自然地说:“就是走几步路的事,很轻松啊。”
周远鹤:“……”
他朝叶舟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不愧是养大了……”
叶舟没听清:“什么?养大了什么?”
周远鹤连忙说:“不愧是养大了莎拉的人!”
叶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莎拉一点都不勤快。”
“只要不给她事做,她是绝对不会自己张口问的。”叶舟想起莎拉以后的样子就有些头疼,“还喜欢躺在沙发上吃糖,每次糖渣都会掉下去,我说了她多少次她的不改。”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当家长的都那么啰嗦了。
家长不啰嗦无非是两个原因,一个是不在乎,一个是自己比孩子更懒。
叶舟皱眉看着周远鹤:“她不会是向你学的吧?”
周远鹤:“……老板,甩锅也不是这么甩的,怎么就不能是她自己天生的?”
叶舟沉默半晌,一言不发的端着餐盘走了。
周远鹤站在原地看着叶舟的背影,他抹了把自己的脸。
他只能劝自己,叶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家长”,一定是现在的莎拉太惨了,老板被她的惨状刺激的失去了平常心。
·
莎拉坐在板凳上,她抬着头,和站在她旁边的邹鸣大眼瞪小眼。
“你不喜欢我。”莎拉看着邹鸣说。
邹鸣从没把莎拉当过孩子,他没说话,默认了。
莎拉也不在乎:“我也不喜欢你。”
邹鸣移开了视线。
莎拉:“你在他身边待多久了?你是他什么人?儿子?”
邹鸣:“……”
他脸上平静的表情第一次有崩塌的趋势。
莎拉又想了想:“不对,人族不像我们,他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邹鸣觉得自己要是跟莎拉搭话,一定是因为他傻了,他打定主意,无论莎拉再说出什么话来,他都要当做么听见。
“我很喜欢他。”莎拉站在椅子上,“草儿说,他就像父亲和母亲一样。”
“我不要我母亲了,她不是好母亲。”
她挑衅般的冲邹鸣说:“我要他当我的母亲,我会保护他,对他好的。”
邹鸣终于忍不住说:“男人当不了母亲。”
莎拉更不在乎:“那就父亲,都可以。”
邹鸣:“我去那边看看。”
说完,他把陈舒留给了莎拉,自己走去另一边巡逻。
邹鸣见过各种各样的莎拉,自以为是的,争宠骄纵的,在叶舟面前装可怜的,还是第一次见这样“蠢”的,他觉得跟她说话都是浪费生命,说的全是废话。
莎拉又看向陈舒。
陈舒后退了一步。
她真的跟不上莎拉的脑回路!!
陈舒尬笑道:“那什么,你吃不吃棒棒糖?”
放过她吧!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保镖,并不想参与进他们的“爱恨情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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