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后, 乔镜如期升入了大三。
相比起之前,大三的课业就要少很多了。但这也是分专业的,在乔镜看到隔壁医学生们这个学期的课表之后, 他不由得深深庆幸起来
自己这个专业,转得实在是太及时了
他现在的专业学生人数要比之前多上一倍不止,而且其中不少都和章书旗一样, 等毕业后有出国继续深造的打算。之前给乔镜送教材的班长, 一位高高壮壮的东北汉子,还很好奇地问过他将来打算做什么。
毕竟在当下,大学转专业对于学生来说实在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 更何况乔镜转来的还是京洛大学的扛把子院系,由那位闻名全校的左向庭左院长亲自批准申请。
因此,不少人都对乔镜十分好奇, 班长只能算他们其中之一。
乔镜已经忘了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对方的了, 大约是班长试探性地问他是不是也想出国, 他便胡乱点了点头应付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班长却似乎觉得乔镜和他是“同道中人”, 经常会在上课时跟他坐在一起,聊关于未来的畅想。
当然,只是他单方面的聊, 乔镜默默地坐在座位上听。
他发现自己对于应付这种自来熟竟然都渐渐开始熟练了,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坏事,
但是像班长这样热心肠又大大咧咧的人, 基本上谁也不可能讨厌的起来,乔镜也只是出于社恐单纯觉得有点不自在而已。
“其实乔镜, ”开学几天后的一次课间, 班长忽然严肃起来, 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乔镜,但最后还是问出了口,“在暑假之前,我们就在街上见过一次。”
乔镜没说话,但他默默回想了一遍,觉得自己实在没有任何印象。
明明在这个男性身高普遍一米六的年代,班长这种一米八的壮汉应该让他记忆很深刻才对,但乔镜的的确确是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和对方有过接触了。
他甚至连上街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就是那次在面摊上,”班长提醒他,“你和一个小丫头,还有一个小乞丐,记得吗”
这个当然记得。
见乔镜终于点头,班长便继续说道“其实当时你们的对话我也听见了,那个小乞丐我也见过几次,”他顿了顿,微微皱眉,“说实话,给我留下的印象不太好,是个鬼精又狡猾的小贼。你真的觉得,他这种孩子也能够读书识字吗就算他上了学,懂了知识,能对这个社会有什么贡献”
班长是个很典型的愤青,既爱国,却又对这个世道非常失望,因此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非常矛盾的状态中,时而当众和某些崇洋媚外的同学激烈辩论,时而又在听到这些言论时一言不发,表情郁郁。
但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他总有种感觉
自己或许可以从乔镜身上找到答案。
这个念头,就是在班长无意间听到乔镜对乞儿说的那番话后从脑袋里诞生的,因此他也遵循本心,在开学后尝试着和对方接触。
但是乔镜实在是太寡言了班长每天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至少有三四个小时,除了“嗯”和摇头点头外,能听到对方说十句话都算是破天荒的事情。
没办法,他也只能主动出击,直接问了。
但没想到,乔镜却冲他摇了摇头,很坦然地说
“我也不知道。”
“什么”班长惊讶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他来找你”
乔镜给出了和之前告诉胭脂时一模一样的回答。
闻言,班长沉默了。
“我本以为”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倒在座位上,表情很是颓丧,“算了,当我没问吧。等毕业之后我就去留学,或许会回来,或许”
他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乔镜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是不是想问我,这个国家还有没有希望”
班长霍然睁眼,大概是惊讶于乔镜竟然会主动问问题。但听到这句话后,他只是苦涩一笑“我还没傻到这种地步。这种问题的答案,谁能确定呢”
乔镜“我能。”
班长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乔镜,黑发青年脸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平静,但却莫名给人一种笃定的力量,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哪怕那再荒谬、再天真,对于他来说,似乎也都是一种已成既定的现实。
“那,”他很缓慢地问道,语气竟不由得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你告诉我,你觉得这个国家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乔镜想了一会儿。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穿越前那次航空航天博览会的开幕式,那些嘶声力竭欢呼的观众们,激动到无法呼吸的外国来宾,和呼啸着划破长空,翱翔在碧蓝苍穹之上的银色战机。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这副场景,因为再多的词汇在这样震撼人心的画面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最后,乔镜只能这样对班长说道
“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好上一百倍。”
班长和一脸认真的乔镜对视片刻,一时失笑。
“好上百倍吗,”他双手背在脑后,望着头顶教室的天花板,有些出神地喃喃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虽然班长并未肯定乔镜这样过于乐观的预测,但在这之后,这个东北汉子就像是久旱逢甘露的秧苗,一下午都精神奕奕的,心情是肉眼可见的飞扬。
放学后,乔镜木着一张脸,被他大大咧咧地搂着肩一起走出了校园。
幸好,他们的家在不同的方向。
“明天见啊乔同学”
班长站在路的另一端朝他使劲挥手,脸上的笑容比路边盛放的野菊花还灿烂。
乔镜“明天见。”
然后他飞快地转过身,长吁了一口气。
终于摆脱了。
但走在路上,乔镜看着路边和往常一般无二的景色,心中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预感。
就好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一样。
而当他走到家门口,看到那个正被胭脂翻大白眼的乞丐少年时,乔镜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成真了。
要说不高兴,肯定是不可能的。
“你来了”
少年默不作声地盯着乔镜,没有立刻回答。
大概是怕他再说出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旁边的胭脂立刻道“既然来了,就代表你同意让先生当你的老师了,最起码的尊师重道,你不会没听过吧”
少年冷哼一声“这还不用你提醒我。”
乔镜本想说那先进去吧,打算让少年先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没想到下一秒,少年的动作就把在场两个人全都震的目瞪口呆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乔镜面前,“咚咚咚”响亮地磕了三个响头,甚至连额头都被地面撞破了也依旧是一脸混不在意的表情,还非常中气十足地扯着嗓子喊道“师父好徒儿见过师父”
乔镜“”
胭脂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死死地盯着这个奸诈的小叫花子,恨不得用视线把少年的背影给戳出几个洞来是了先生都教她这么些日子了,她居然还没正儿八经地拜过师,结果竟然被这个小混蛋给占了便宜
说时迟那时快,还不等乔镜反应过来,她也咚的一声跪下了,恭恭敬敬地给乔镜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在上,请受大弟子一礼”
她把“大弟子”三个字咬的很重,像是故意要与旁边的少年较劲似的。
少年气道“我拜师,你来凑什么热闹”
胭脂怒道“你想拜师,先生还不一定收呢好好的一上来就磕头,你打的就是让先生心软非得收下你不可的主意吧”
正当两人又开始吵得不可开交时,后面传来了景星阑的声音“这是在干什么呢”
乔镜立马扭过头去,一脸求救地望着他。
景星阑走到他身边,扫了一眼便大致明白了状况,因为之前乔镜就跟他简单讲过这个乞儿的事情,还说如果他来就把院子里的杂物清理一下,把那面外墙拆掉再建一间偏房让他住。
景星阑当时就同意了。
如今见到这样让乔镜焦头烂额的一幕,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先是一手拉一个,把跪在地上的两个孩子都拉了起来,然后道“有什么事先进去再说,别都杵在门口。”
少年看了他一眼,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欠打的桀骜不驯“你谁啊哎呦”
胭脂挥起拳头,狠狠在他后脑勺上来了一下,接着压低声音对他说了两句,少年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震惊的目光不住地在景星阑和乔镜两人之间打转,把乔镜看得都一脸莫名。
但少年毕竟在大街上流浪这么多年,也算是变相的见多识广了。在短暂的震惊后,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还一本正经地抱拳朝景星阑道“师爹好哎呦,怎么又打我这不是你说的吗”
胭脂气的恨不得把这蠢小子给生吃了。
景星阑用余光瞥了一眼乔镜脸上的表情,很显然青年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当做了不懂事小孩子的口误而已。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既觉得庆幸,又有几分遗憾。
“还是叫师公吧。”他说。
等四人进了屋,少年被他们赶去洗澡,乔镜才有空闲问景星阑“为什么让他叫你师公”
他的语气是纯粹的疑惑,因为按理说,师公指的应该是师父的师父。但乔镜无论怎么思考,都觉得景星阑不可能是想要平白占他便宜。
因此,他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景星阑挥了挥手中的锅铲“因为符合身份。”
乔镜愣了一下,随即沉默了。
好吧。
他都忘了,师公也是能用来称呼厨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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