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福晋摔了茶盏,清宁宫一片沉寂,宫人们噤若寒蝉。
大玉儿觉得荒谬,哲哲又何尝不觉得大汗为何会认识远嫁的海兰珠,踏平乌特救她出来,还要迎她做福晋
怎么可能。
难不成四年来,大汗疯狂找寻的美人,从来就是她的侄女,而不是什么汉人
惊愕,恍惚,最后化为不可置信,长生天怎么会开这样的玩笑,四年前四年前哲哲捏紧绣帕,也唯有省亲那次,他们见面了。
是了,凭海兰珠那样的长相,谁看了不心动,便是大汗也逃不过,连批命也不在意,亲征千里为了一个女人。
福晋也是妻,生下的孩子占嫡,大汗十分吝予,多年来只有玉儿和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得了名分,但她们或有大部落支持,或有财产傍身,海兰珠有什么
下这样的决定,居然会是皇太极。
哲哲清楚的知道,她被立为大福晋,不过因为资历深,为巩固满蒙友谊而已,而今膝下无子,地位始终不稳,被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紧紧觊觎。
她也曾有少女春心,恋慕如此俊朗英睿的男子,慢慢的,她不敢了。大汗高高在上,心思如海,谁也摸不透,叫人惧怕仰望,不敢违逆半分。
他是天生的霸主,三宫六院谁也不偏爱。
这样的男人,能为海兰珠做下一切冲动的事,哲哲嘴唇发颤,久久说不出话。
一切都连上了吴克善腰间的穗络属于海兰珠,上绣柳枝图案,而大汗最爱的便是柳,不是她以为的什么巧合。
“好啊,我竟半点都不知情”哲哲闭上眼,复又睁开,“玉儿,你说姑姑该怎么办。”
如果海兰珠没有嫁去乌特,她扫榻相迎,高兴还来不及,姑侄三人联手,哪还用愁科尔沁女人的地位,处心积虑争夺大汗的宠爱
生阿哥不再是难以企及的事,可偏偏,海兰珠是无福之人,是被部落放弃的存在,恐怕对科尔沁半点感情也没有
说不定还生了恨,同大汗吹枕边风。
换作是她,真的会放下芥蒂,无视从前受的罪吗
哲哲后悔了。早知当初,早知当初
她头痛欲裂,又安慰自己说,尘埃未定,一切都还可以挽救,看向大玉儿的眼神带了急切,“姑姑同她没见过几面,你姐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玉儿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头翻滚的波涛。
“姐姐喜欢汉学,不太信奉长生天,”幼时记忆汹涌而来,她垂下眼道,“快满八岁,她求阿布放还一个汉人奴隶,称那汉人为先生,阿布同意了。后来因为批命,姐姐对我再没有好脸色,每每送去衣物吃食,她连见都不愿见。”
哲哲越听越是心惊,眉头紧紧拧起。
心向汉人,极为记仇
海兰珠,没有半分蒙古姑娘的爽利,一点也不像哥哥的女儿
哲哲目光一寸寸冷下来,谁也不能破坏科尔沁的荣光。
思虑片刻,她轻声叮嘱大玉儿“你姐姐终究受了苦。大汗将要回京,等见到海兰珠,你得体贴她,敬爱她,处处谦让她,知道了吗”
在归心似箭的大汗的努力下,接收归化城的速率前所未有地高效。七日后,矗立几十年的察哈尔王庭改名换姓,彻底成为大金的地盘,待看守之人选定,兵马整顿完毕,军队正式回程。
回程之前,皇太极大大嘉奖了多铎一番,赏赐金银不说,还赐予巴图鲁称号,称他作战勇猛,堪为众人的榜样。
迎着将士或崇敬或艳羡的目光,多铎一声不吭、满心复杂地接过,最后行了礼,道了声谢过大汗。
“”皇太极看他一眼,负手朝天际望去,今儿太阳仍旧从东边出来。
看样子成长了许多,他微微一笑,拍了拍多铎的肩膀,“拔营,出发。”
本汗得见你嫂嫂去。
深秋草原枯黄,等待显得极为漫长。一边拉着吉雅特训,恩和生怕海兰珠发闷,日日都问格格想吃什么,想玩什么。
海兰珠抿唇一笑,越发自在的嗓音柔和清越“这儿可有汉文书”
适应了汗宫大厨的手艺,再也不用过朝不保夕的日子,海兰珠长了些肉,苍白面色转为莹润的玉白。乌发红唇,巴掌大的小脸愈发显得秾丽,即便习惯了格格的样貌,这样冲击心灵的艳色,恩和依旧不敢瞧太久。
他怕大汗把他发配到长白山挖参。
闻言吃了一惊,汉文书格格出身蒙古科尔沁,竟然识得汉文
反应过后便是大喜,大汗精通汉学,这可真是天作之合恩和忙道“奴才这就替您翻翻。”
转身捧出一本诗经,这是大汗常常翻阅的书籍,行军打仗也不忘带上,唯独此次亲征,还没有拿出来过。
直到海兰珠接下,恩和猛地反应过来,这认字和读书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当即紧张起来,暗骂自己糊涂。
哪知海兰珠的眉间没有为难,垂目一片安然恬静,见汗宫总管实在震惊,吉雅偷偷告诉他“格格小时候拜了个汉学师傅,师傅可厉害了,什么都教,还夸格格聪慧呢。”
可图林最是厌恶汉人,撕烂了格格藏在嫁衣里的刺绣书籍,那是师傅留下的唯一东西每每想到此事,吉雅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图林那厮挫骨扬灰。
震惊之后便是恍然,恩和压低声音,“师傅后来去哪了”
吉雅摇摇头,道“像是往南边去,就没了踪影。”
恩和记下这事,准备回头和大汗提上一提。又过了几日,信使传来讯息,说大军凯旋,离营地只有十里远了
气氛霎那间沸腾,“啪嗒”一下书脊滑落,海兰珠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
算算也已过去十天。
他说过的话时不时重现耳边,心头盛放细微的悸动和思念,发酵着,沸腾着,催促她出门相迎,垂首看了看浅红旗装,面颊更红润几分,海兰珠站起了身。
“格格”在旁伺候的博敦连忙阻止,“大汗出征前还特意叮嘱了奴才,万万不能叫您累着,这不是让大汗心疼么”
吉雅也在劝说,海兰珠脸颊发烫,不过走路而已,怎就堪比名贵的瓷器了
“我”
话音未落,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大汗到”
大帐蓦地陷入安静。
帐帘掀起,皇太极大步而来。他的脸上没有快马加鞭的疲惫,甲胄褪下,抹去残存的血腥与煞气,黑色裳袍上绣金蟒图腾,衬得面容越发俊朗,带着难以言说的贵气与雍容。
海兰珠攥紧了指尖。
枯黄的小草迎风摇曳,迅速长成参天大树的模样,她轻轻问“不是还有十里”
“本汗骗了你。”
皇太极停在她面前,凤眼灼灼,俯下身道“海兰珠,上来,我背你。不远处开了一朵花,本汗从未见过,你可曾识得”
眼前是宽阔的背脊,包括恩和,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汗就这样对格格弯下腰,当着众人的面,像是丝毫不在乎吉雅捂住嘴,恩和倒吸一口气,博敦心脏猛地一跳,几乎失去平日的沉稳与冷静。
海兰珠定定看了许久,眼睫震颤,眼尾爬上绯红“大汗,我能自己走。”
“你脚有冻伤,哪里能够”皇太极动作不变,语调不容置疑。
海兰珠不说话了。
她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环住大汗温热的脖颈,先是脸,然后丝毫没有犹豫,将全身的重量交上去。
皇太极双手抬起,不费半点力气,将她稳稳当当托在背上,双目泛着温柔“坐好了。”
继而瞥了博敦一眼,“大氅。”
博敦恍惚着拿来,凭借本能给海兰珠系好,直至大汗的身影消失,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吉雅眼神发直,问出与格格一样的问题“不是还有十里”
恩和抹了把脸,只觉五脏六腑齁得慌。
“想得狠了,赶路就快了。”他喃喃分析,“大汗还是那样,没被掉包”
是他见识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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