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被小玉儿扯得一愣。
有什么要事求见大汗他为何不知道
以为小玉儿在强颜欢笑, 他颇有些不敢看她。根植多年的执念一朝实现,多尔衮恍惚得如同做梦,心里头复杂与欢喜交织, 瞧见大玉儿那般模样, 慢慢的, 复杂盖过了欢喜。
继而瞬间被小玉儿拉回了注意,惊愕的同时, 终究顺了她的意, 没有反驳。
皇太极正想与鳌拜商议和离一事。
此番进军朝鲜, 攻占平壤,多尔衮与鳌拜皆为首功, 后者足够封赏一个爵位。不如早日成家, 出征也没了牵挂,何况兰儿叮嘱他上心, 他时刻不敢忘。
凡事谋定而后动,哪知小玉儿竟也要跟来,还雷厉风行拉上了十四弟。
这是要当面摊牌。
下一瞬, 海兰珠凑到他耳旁, 悄声道“大汗, 书房可还缺个磨墨的人”
“”如此也好。
十四弟在女色一道上越发失了分寸,喜欢无错,越矩却是大错。科尔沁来人来得蹊跷, 他不过是诈了大玉儿一诈,却试出递信这等私相授受的事。
皇太极眉心抽动,凤眼有些幽深。他向小玉儿颔首, 低低回海兰珠的话“缺。”
崇政殿, 书房。
三个男人都没有饮酒, 大汗坐着,多尔衮与鳌拜站着。
当下没有折子要批,磨墨不过是个托词,海兰珠依在皇太极身侧,安安静静并不发声。
不多时,侍从殷勤地搬来软凳,请十四福晋入座,在场之人全都看着小玉儿,视线蕴含的情绪各不相同。
多尔衮的疑虑逐渐加深,伴随着不好的预感;鳌拜上前一步,忍不住想要说话,皇太极抬手一按,制止了他。
小玉儿缓缓开口“我要同多尔衮和离。”
干脆利落的一句,并没有多余的装饰,却足以叫人听出她的决心。
多尔衮面色骤变,鳌拜猛地握紧双拳,皇太极沉声问“为什么。”
“七年来,他对不起我。”其余的,小玉儿再不肯多说,“大福晋当的又有什么意思早该退位让贤了。”
何必扒着不喜欢自己的人不放那不是深情,是愚蠢。
她看向多尔衮,平静道“爷如今如愿得偿,能与心上人相守,却不知我早就生了念头,与你和离,高高兴兴地另嫁。爷是英雄,从不是什么卑劣之人,自然不会为难于我,对不对”
说罢眼眶一红,跪拜下去“还望大汗成全”
如一道晴天霹雳,重重劈在多尔衮的心上,将他这些年的漠视与失职,明明白白扯到了台前。
他是一个好将领,好弟弟,却实在不是一个好丈夫,他的脸色倏尔青白,张张合合说不出话,心脏逐渐钝痛起来。
钝痛轻微却不容忽视,他没想过小玉儿竟是生了和离的念头,不愿同他商量,宁愿叫四哥做主他再也顾不得旁听的鳌拜与海兰珠,跟着跪拜下去,深深趴伏在地“大汗,臣弟,臣弟”
他焦急的语气并非愤怒,而是无奈与愧疚。皇太极自然听得出来,转了转扳指,轻叹一声“你可愿意和离。”
脑中闪过与多铎关于和离的对话,多尔衮眉目沉郁,他愿意,只是小玉儿日后要如何
欲将其中道理讲个明白,却实在不宜当着小玉儿的面说,深吸一口气,坚定道“还请四哥屏退众人”
海兰珠忽然开口“两个妹妹我都疼爱,没有两个都折在十四爷后院的道理。”
她温温柔柔地道“和离,然后自由嫁娶,我知十四爷在担忧什么。财宝小玉儿不缺,您若觉得对不住她,自会补偿一二;至于改嫁之人,十四爷何不过问小玉儿的意思,让大汗好好赐一桩婚”
多尔衮霎时哑口无言。
心下浮现惦念的那道身影,还有大汗投来的锐利目光,他闭了闭眼,掩住一抹怅然,终是晦涩道“好。”
是他对不起小玉儿,除却补偿的定数,定会给她寻个好夫婿。
话音刚落,小玉儿重重点头,明媚地笑了起来。
她指向一旁的鳌拜“就他了”
见小玉儿主动提出和离,鳌拜面露急迫,碍于大汗的指令又始终插不上话,拳头捏得很紧,手背露出了青筋。
直至十四贝勒答应,耳边传来一声就他了,他呆在原地,只觉大脑宕了机,晒黑许多的英武面容露出傻样,如同做梦一般,双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多尔衮也呆了。
他机械式地转过头,看向他赏识的镶黄旗统领,他的救命恩人,只觉一辈子的不可置信都集中在今天,张张嘴,扯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小玉儿,当着大汗的面不许胡说。”
与鳌拜并肩作战的画面涌上脑海,最后化为月圆时分的江边叙话,鳌拜说自己配不上心上人,他说要给鳌拜做媒,向大汗请求赐婚
不好的预感越发浓重,下一刻成了真,鳌拜掀起袍角,砰一声跪在地上“十四爷明鉴。奴才愿娶小玉儿格格,余生永不纳妾,还望大汗成全”
回府的路上,多尔衮没有骑马。
“先娶亲,再宣扬和离之事,我定不会让你难堪。”小玉儿殷殷叮嘱,仔细叠好和离书,对他僵硬的面色视若无睹,“福晋之位岂不是委屈了布木布泰只要你和姐夫请封,婚后没多久,你们就是真正的夫妻,赴宴都在一块儿”
车厢内,多尔衮的俊脸越来越青,半晌挤出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你什么时候惦记上的,我与你一样。”小玉儿笑吟吟道,飞扬的眉眼万分耀目,多尔衮手指一颤,霎时什么话也问不出来了。
一张脸火辣辣地疼,像是在嘲笑他的自大与愚蠢,即便知道这是假话,多尔衮却丝毫不能怨怪她。
府邸近在眼前,他们谁也没有下车。半晌,把控制不住、从本心生长的怒火按捺下去,多尔衮忽略了最深处翻涌而上的苦涩,沉默许久,道“和离,暂且不要让多铎知道。那些财宝都是你的,爷不会要。”
“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掀开车帘,外头是战战兢兢的车夫,还有守在府门外的一匹骏马,一个十五贝勒。
多铎沉着脸,又问了一遍,多尔衮掀帘的手慢慢收回,霎那间头痛欲裂,若他年纪再大一点,怕是喉间都要涌上腥甜。
原本他还想同他哥理论,瞧这场面,也不用理论什么了。
多铎的凤眼越睁越大,最后化为熊熊怒意“为了一个布木布泰,你要和嫂嫂和离好啊,是不是要给她腾大福晋的位置”
“你休想”狠声说罢,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翌日清晨。
“多铎,递牌子,求见兰儿”皇太极怀疑自己听错了。都快上朝的时辰了,这小子不在前朝候着叙功,来后宫转悠做什么
海兰珠今儿起的早,闻言放下银筷,娇艳欲滴的唇瓣张了张,便听皇太极道“允他过来。”
叙功本就耗时,迟一刻钟也无妨,让他们多算多记,少一些错漏。
说罢绕进屏风后头,叫人察觉不出半点端倪,恩和见他那般熟练的动作,无言半晌“”
大汗,您又何必防贼一般防着十五爷
片刻,多铎快步进了前殿,英俊的脸孔竟有丝丝委屈。
一丝不苟地行完礼,他大声道“布木布泰福晋虽是您的妹妹,嫂嫂同样与您有亲。她尚未进府就觊觎大福晋之位,挤兑得嫂嫂和离,家不成家,一个侧福晋之位顶了天了,美人姐姐就算偏心,也要赏罚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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