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宫内, 裴容正在与曲素隐对峙。
裴容依靠着枕头,被子盖到腰部,一双手放在被子上, 长长的发丝随意散落,柔柔的,室内光线落在他身上, 透出一层柔光,暖融融的, 柔弱无害。他坐在床上,侧头看着站在床前的曲素隐,一道淡淡的影子落在地上, 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样谁也不出声,默默对视了许久。
裴容唇边透着笑, 落在曲素隐眼中俨然就是嘲笑讥诮。
“我就说, 你恭贺的太早。现在我是不是也应该恭贺你一声神君孤身多年, 如今在这与我作伴,这等因缘际会, 怕是想破头都想不到。”裴容慢条斯理, 依靠着枕头一派惬意。
相比之下曲素隐腰背挺直,面容依旧是温文尔雅,气势却有些紧绷,不再如沐春风, 面色微沉之下颇有秋风瑟瑟的凉意。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质问“这是你的主意”
裴容一脸被冤枉的表情, 诧异中透出幸灾乐祸, 想来曲素隐跑来质问他之前, 已经暗戳戳嘲笑过, “神君怎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裴某再不济,也不是干那行的,若裴某成了干那行的,神君成了什么千万莫要因为一时气愤失了分寸,平白给自己扣屎盆子。”
曲素隐一张脸冷下来,周身气场压力更大,仿佛能当场吹起寒风。
“素闻昭明神君温润如玉,谈吐和煦,令人如沐春风,原来也有破功的时候,真是让裴某惶恐。”裴容笑得更开心了,“我这昔日的魔头跌落谷底,满身桎梏,怎的昭明神君瞧见了不但不高兴,还一脸怒气冲冲裴某都不介意与神君做邻居,神君就不要这么大反应,好似朝阳宫配不上神君身份,非要抢我凤阳宫。”
曲素隐拳头暴起青筋,紧紧握住,脸色冷的好似能刮下冰屑来,法力不由自主的涌动,分筋错骨般的剧烈疼痛唤醒他的理智,强行压下这份躁意愤怒,竭力冷静。
“裴公子莫非是不甘堕落,心中怨气,便自暴自弃,破罐破摔,拉着别人共沉沦”
“说了不是我的主意,神君何必死咬着我不放。”说着,裴容仔细端详,打量之色简直不能更明显,分明就是故意做出这副做派,只有短短两三秒,却好似把人全身看了个遍,笑容满面的夸赞,“神君龙章凤姿,貌美如花,难怪叫人把持不住。就连裴某看了也不得不夸赞一句,实在无法违心贬低神君。”
曲素隐犹如被强行喂了一把shi,拳头指节作响,要是现在法力不受限制,怕是光用眼神就能发出光线射死裴容,扎个千疮百孔。
他感觉自己真是做了一个错误至极的决定,一气之下跑来找裴容对峙,却被火上浇油,气个半死。
这种事情搁以前根本想不到,搜肠刮肚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诸如荒谬之类的词汇根本没法描述形容出他此刻的心情。
裴容慢条斯理,“神君法力高深,想来小小的鬼域根本不在神君眼里,岂是裴某这半个废人能够比的。与其来找裴某的晦气,不如回朝阳宫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宫里头服侍的小鬼法力低微,生性胆小,怕是受不住神君的怒气波及,惊慌之下横冲直撞,损伤的还不是神君的名声。”
曲素隐怒极反笑,“好一副牙尖嘴利,看来哪怕沦落到不惜出卖自己,依旧混的如鱼得水,所获良多本君是不是还要感激你的忠言逆耳,老老实实待在朝阳宫,慢慢沉沦”
裴容奇怪的看他一眼,面露困惑之色,“你要是不愿意呆在这里,就离开啊。”
他摇摇头,“真该让其他人看看神君现在气急败坏的样子,谁还能说得出一个温文尔雅,如沐春风。”
“少在那里颠倒黑白,莫非本君还要开开心心的接受,受宠若惊不成。”曲素隐冷冷道,一甩袖子,“今日所受之辱,他日必定百倍奉还。”
裴容看他的眼神更加奇怪了,“你打算怎么奉还”
曲素隐噎住了。
裴容遗憾的摇头,“看来神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一而再,再而三的拱火行为,成功让曲素隐露出想要杀人的眼神。
裴容却不慌不忙的往地上一扑,把被子都带下去,蜷缩成一团,弱小可怜又无助。
曲素隐紧紧皱眉,面露警惕,厉声质问“你想要做什么”
裴容根本不理会他。
曲素隐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直到轻盈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疾步靠近,幕帘被一把掀开,回头一看,赫然是黎画。曲素隐微微一愣,心中懊恼,被裴容气糊涂了,都忘记关注周围,直到对方走这么近才发现。
低头看了看连人带被蜷缩在地上的裴容,抬头看看视线凝固的黎画,曲素隐后知后觉,愕然了。
黎画绕过曲素隐,蹲地上抱起裴容,把他放回床上,自己在床边坐下,一把搂着他,让他靠自己怀里,然后才转头看曲素隐,眼神充满怀疑,“这是怎么回事”
但曲素隐却觉得,那眼神分明已经认为是他干的,心里头无端一阵憋屈,
嘴角抽抽,压下心里头被裴容挑起的怒气,“他自己爬下来趴地上。”
说完,曲素隐自己都感觉到荒谬,果不其然,搂着裴容的鬼域之主看他眼神都不对了,好像重新认识了他,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人。
裴容虚弱的靠着鬼域之主,小大鸟依人,柔若无骨,眼角眉梢都透着脆弱委屈,含泪道“是我自己爬下来趴地上,不关神君的事。”
明明说的是实话,怎么就这么让人生气。曲素隐感觉太阳穴活突突的跳,好像有什么在反复横跳。
这宛如遭到降维打击一样的神奇经历,严重挑战昭明神君的认知,就很难受,憋得慌。
黎画一言难尽的看了看曲素隐,心里头有点犯嘀咕,委婉道“神君已经看过阿容,如你所见,现在阿容身娇体弱,不良于行,医官叮嘱他需要好好休养。虽然不知道阿容与天庭,与神君有何过节,他与我有恩,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恕我不能放下他不管。如果惹了神君不满,朝阳宫还算大,神君大可以深居简出,眼不见为净,以免徒生烦恼,心里不痛快。”
曲素隐人都快裂开了,这是什么,软禁吗
突然感觉这世界好像都不认识了。
曲素隐僵着一张脸,“曲某只是来看看裴公子的状况如何,也好向天庭禀报。既然娘娘这么说,曲某又怎么好拦着不让报恩,不妨到此为止。朝阳宫乃娘娘居所,曲某便不冒犯了,实在不好长时间打搅,以免传出闲言碎语,坏了娘娘的名声。”
“朝阳宫只是一个住所而已,神君愿意赏脸是它的荣幸,好歹鬼域是我在做主,若当真传出些不好听的闲言碎语,必定严加惩治,神君大可以安心住下。初掌鬼域,人心不定,我虽是个鬼,却素来崇敬仰慕天庭,若有神君坐镇,心里便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再多的忐忑都没了。还请神君不要吝啬,满足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
说着,还叹息的投去一个忧郁的眼神,“鬼母说,鬼怪无法为神官信仰,神君不会因此就瞧不起鬼怪吧”
曲素隐哽了哽,拿出最大的意志力,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温柔笑容,“那曲某便恭敬不如从命,多打搅娘娘一阵子。”
黎画愧疚道“凤阳宫的侍女只是个法力低微的小鬼,神君法力高深,受不住威压,惊慌失措向我求助,冒犯之处还请神君不要责怪。”
曲素隐“娘娘多虑了,是曲某没能收敛法力吓到宫里的侍女。”
他瞥一眼从刚才起安安静静的裴容,心中不耻,继续逗留也是自取其辱,不想再落到这种奇怪的氛围里,难受憋屈的慌,干脆撤退。
看着曲素隐悻悻离开,裴容眼底滑过一丝笑意。
虽然是突发奇想,心血来潮,但这种感觉真是新奇,看昭明神君憋屈难受却百口莫辩,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耳边传来关心的声音,“你怎么样要不要叫医官来看看”
裴容摇摇头,温顺的说“姑娘来的很及时,我没有受伤,只是从床上滑下来,爬不起身而已。”
黎画半信半疑,“真的”
“自然是真的。只是这次因为我的缘故,昭明神君心里怕是不痛快。”
“我会处理的,你不用担心。”
黎画正想给他摆个姿势,好好躺下,却被一把抓住手,疑惑看他。
“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黎画愣了,视线迎上一双眸子,忽然有点不敢看他。
“寝宫里只有我一个人,神君想闯就闯进来。”裴容幽幽道。
朝阳宫就在凤阳宫旁边,距离近的很。
黎画听到自己说“行吧,我陪你休息一会儿,你安心睡觉,不用担心。”
黎画把裴容推到床内侧,自己在外侧躺下来。
床很大,躺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黎画才做过sa,身上微微带着水汽,还有一股香味。裴容跟她面对面躺着,伸出手指勾了勾发丝,凑到鼻子前轻轻嗅了嗅,普普通通的动作,却没由来叫黎画有些脸上发烧,心里微微局促,一把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赶紧睡,不要做小动作。”
裴容乖巧点头,闭上眼睛。
黎画却睡不着觉,眼睛睁的很大,这么近的距离,连对方有几根睫毛都看的清清楚楚。
就这样躺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感到几分睡意。
来鬼域后的变化太大了,连她自己都没预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根本没能休息。鬼域的月亮散发着光,不是很亮,也没有变化,根本没法感觉到时间流逝,好似一直都是夜晚。
给月亮调整一下光亮强度变化,分出昼夜来。黎画迷迷糊糊的想着,睡了过去。
等她睡过去后裴容睁开眼睛,盯着看了一会儿,重新闭上眼睛,这回是真的睡了过去,他的确很累。
曲素隐返回朝阳宫后,默默在床上打坐,想办法搞清楚自己到底被动了什么手脚,掌心的兰花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负责伺候侍奉他的侍女小心翼翼捧着一盆兰花走进来。
曲素隐睁开眼,目光落在侍女跟兰花上。
侍女欢欢喜喜的走到曲素隐面前,满脸都是喜色,“郎君,这是娘娘方才命人送过来的。鬼域鲜花难得,需要精心伺候才能生长,就连凤阳宫那位都没有。娘娘对郎君当真是好极了,时刻惦记着。”
“”
“君子如兰,娘娘是在夸赞郎君啊。”
“”
“那位只是占了先来的时机而已,郎君一点都不比他差。”
曲素隐“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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