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宅被黑暗笼罩的客厅中, 只有几盏昏暗的煤油灯,幽幽的勉强照亮了一片空间。
在燕时洵等人齐齐看过来的视线下,池滟单薄的身躯不易察觉的抖了一下。
即便她更加急切的想要上楼, 赶在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以前最好准备, 而不是在客厅里和这些人浪费时间, 但在这样的视线压力之下, 她孤立无援, 也只好将自己所知道的部分说了出来。
李雪堂这次所拍摄的电影,是他筹备了很久的剧本。
“至少在十年前, 李导演就已经有意向拍这部电影了, 但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 他一直拖到两年前, 才忽然联系了我的经纪人,说想让我来演女主角。”
在昏暗的灯光下, 池滟的脸色有些发白, 就像是没有生机的瓷器一样“我本来不想出演,那段时间我的身体不好, 正在国外疗养。但李导演却说他愿意等我,所以这次回国,我就参演了。”
“但是我知道的也不太多, 你们不要太期待。”
池滟勉强勾起个笑容,道“完整的剧本只有导演自己知道, 我拿到的也只是人物小传,还有导演和我说戏时透露的部分。”
燕时洵并没有让池滟蒙混过关, 他单手支着头, 定定的看着池滟, 似乎是在评估池滟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而另一手微微抬起,做出“请”的姿势。
池滟扫了眼楼梯的方向,用力到几乎咬碎银牙,但还是只能开口道“滨海夜曲不同于其他电影,虽然我是女主角,但是严格来说,这是一部群像剧。”
百年前的老滨海,风云际会,危机四伏,黎明之前的黑暗中暗流涌动,所有人都为了各自心里暗藏的任务而奔走。
一时间,滨海城风声鹤唳,一触即发。
进步杂志编辑林婷,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有人想要对付自己的朋友井玢。
总所周知,林婷与井玢有同一位老师,并且是多年笔友,关系很好。甚至因为林婷初到滨海时没有落脚的地方,井玢也热情的邀请她来自己家小住,这一住,就再没有离开过。
不少新派人士知道这段关系,也感慨这是伯牙子期的佳话,称赞这是进步性的友谊。
但很少有人知道
实际上,林婷与井玢,是一对被迫分开的爱侣。
所以,林婷在得到井玢会被暗杀的消息后,出于对同伴和对爱侣的情感,立刻动身想要找出幕后元凶,终止这场暗杀。
因为工作的缘故,林婷每天都要接触到最前沿的消息,所以她知道那些人想要杀井玢是为了什么。
井玢作为外交官,主导了一个项目的推进。
在那个时期,很多外交官之间都是认人不认背景的,毕竟当时势力混乱,一项事务能否推进,全靠着对主导者的信任。
他在,项目在。他死,项目亡。
无论是为了大义还是小爱,林婷都不能让井玢死亡,所以她找到了自己在滨海市的朋友,多方打探消息。并计划在明天的报刊上刊登一篇文章,着重赞扬井玢的贡献,让这个原本只在外交官圈子里流传的项目为人所知。
这样一来,民众的目光就会聚集在井玢身上,他将获得的关注度空前绝后,无论是谁想要对井玢下手,这次都必须要掂量轻重,看自己是否能承担杀死一位知名外交官所带来的混乱。
敌在暗,林婷孤注一掷,将滨海的安稳系于井玢一身。
他一死,滨海里众多派系必然陷入对彼此的猜忌和试探中,滨海将迎来疾风骤雨。所有足够聪明的人都能预见到这一后果,这将让他们不得不行事谨慎。
林婷只能选择用这种方法拖延时间,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找到幕后凶手。
与此同时,井玢也接到来自朋友的警告,知道自己如果继续推进项目,将会被各方联手针对。
但井玢却毅然决然的选择继续,他将家中妻女和林婷都托付给朋友,嘱咐一旦自己身亡,请代替他让妻女和林婷得到保护。
剧本里,井玢在情报交换处枯坐了一整夜,然后在曙光将明之前起身,坚定的逆光而行。
为了利益想要杀井玢的人,和为了大义或友情而保护井玢的。忌惮林婷手中那杆笔欲除之而后快的,为了进步性友谊而帮助林婷的
原本还维持着表面平静的滨海,像是溅了冷水的油锅,骤然沸腾起来,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而在这样昏暗危险的背景之下,十一名男女毅然奔走。
在为了保护井玢的路上,人们一个个倒下,只嘶吼着告诉井玢,一定要让理想得以实现。井玢收回眼泪,坚定发誓,他的尸体将为他们所有人的理想铺平道路。
林婷与井玢分别在滨海市两端,枪林弹雨中,他们不知道彼此的情况,却各自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将生的希望留给对方,想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深爱的人和人民。
但林婷的身边却出现了叛徒,她的位置屡屡被敌人获知,她只能在朋友的帮助下一次次逃亡,努力向报社的方向靠近,想将自己手中有关井玢的稿件,和搜集到的幕后黑手的证据交给报社。
然而,就在林婷最后奔向近在咫尺的报社时,一声枪响,回荡在凌晨寂静的街道。
此时,天边第一缕曙光,洒向大地。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池滟诚恳的道“因为这是李导演在持续了几年的空档期后的第一部作品,所以媒体盯得很紧,想要淘到内幕消息。但是你们也知道,悬疑类的题材,最怕的就是在第一页直接圈出真正的凶手,剧本外泄对电影是致命打击,所以李导演在保密上很严格,我知道的已经全告诉你们了。”
直播前的观众们在听到池滟说保密时,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李导演剧本的事你要保密。池滟好的,然后转头告诉了几百万人。感动李导好演员。
这是什么操作傻眼了,池滟姐姐啊,你把一个悬疑剧本就这么说出来,真的没关系吗李导真的不会追着你打吗
李导我人生的错误,就是用了池滟当女主角。
不是吧前面的你们清醒一点,我们现在看的是剧中剧,算是滨海夜曲的衍生故事。这样的话,在剧中剧里对原本的剧本进行改动,不是很正常的操作吗李导又不傻,他能让池滟说出来,肯定不是原本的那个剧本啊。
哈哈哈哈说不定就是骗骗傻狗子,等他们胸有成竹往电影院一坐,以为自己知道凶手是谁而指点江山的时候,忽然发现电影和他知道的剧本完全不一样,当场傻眼并试图找到真相。哈哈哈李导会玩
奇怪,我怎么觉得池滟一直在往楼梯上看楼上有什么还是她急着上楼干什么啊
而客厅里,赵真迟疑了一下,他转向燕时洵,轻轻点了下头,示意燕时洵他觉得池滟说的是真的。
因为他也同样在剧组里,所以池滟所说的一些情况,和他所知道的是能对的上的。
虽然他不知道池滟的剧本里到底写了什么,但是他手里的剧本显示,这个全程一直被称作“唐管家”的角色,确实一直在接收着外界的消息。
唐管家潜伏在璟公馆期间,也被璟先生怀疑过一次,但是他却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说明自己不是想要暗杀璟先生的人。
他当然不是因为他在这里,是为了杀死编辑林婷。
李导演虽然对故事做了些许处理,但是璟先生就是井玢这件事,从来没有半点遮掩。
也正得益于此,赵真才能从井家里的很多细节,补全自己原本并不完整的人物小传。
燕时洵接到了赵真的暗示,却没有对池滟放下心来。
他的指腹摩挲着赵真塞给他的身份铭牌,从金属的凹凸中盲读出了上面的文字。
滨海市女子中学,井婉。
按照井氏夫妇给大女儿起名的方式,从这个名字和年龄看,铭牌应该属于他们的小女儿。
可问题是,身份铭牌在这里,燕时洵却并没有在客厅看到小女儿的踪迹,就连楼上也没有小女儿留下来的生活痕迹。
就好像,小女儿好像不在宅子里。
“我是从外面回来的,所以不清楚这里之前都发生了什么。”燕时洵向池滟问道“麻烦池小姐给我讲讲。”
池滟几乎维持不住自己僵硬的笑容,她看向燕时洵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狠厉,想要直接甩手上楼。
但是她刚气势十足的从沙发上站起身,就察觉到一道目光安静的落在了自己身上,不容她拒绝的直接压着她的脊背将她推回沙发上。
池滟的脸色白了白,不可置信的顺着那目光看去。
邺澧墨色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将他鬓边的几道黑色纹路遮掩得只剩下轮廓,却更加显得危险而不可冒犯。
那件精致的旧式长裙被他穿出深重的威严之感,像是旧日的帝王将相穿越时空而来,此时他安坐在沙发上,冷冷的看向池滟、
即便他面无表情,但池滟依旧看出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池滟不知道这个陌生的男人到底是谁,在这之前她甚至一直没有注意到过他的存在又或许,即便她看到了,也在某种力量下遗忘掉了这件事。
至于燕时洵对这个陌生男人的介绍,池滟半点没有相信。
一个普通的导演助理,怎么能有这样深重的威严简直比她很久之前硬着头皮得罪的一位手握重权的人物,都要来得可怕。
但即便池滟心有疑惑,却还是在那无声的警告和催促下,不情不愿的说起了自己醒来后的事情。
池滟醒来时,正倒在客厅的地毯上,而旁边就是摔碎的高脚酒杯,地上还有鲜红的酒渍。她下意识认为是谁与她起了争执,并想要对她不利,于是慌忙离开原地,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直到外面传来张无病的声音,她才从藏身地出来。
燕时洵一顿“你觉得,有人要害你”
池滟点点头,她面容上害怕的神色让她看起来我见犹怜,令人忍不住产生保护欲。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因为女人的直觉,所以我躲了起来。”
池滟白着脸道“不过,燕先生刚刚的理论也让这件事确定了起来。如果我们现在在这里各自都扮演着不同的身份,那想要杀林婷的人可绝不止一个。”
“现场就有一位。”池滟的目光看向赵真“赵真刚刚可是亲口承认了,他扮演的管家,目的就是杀死林婷。”
赵真眉头一跳,意识到池滟这是想把怀疑引到他的身上。
燕时洵刚刚猜测,不仅他们本身被导致了这一切的那个存在带来了这里,连带着他们的身份和李导演的剧本,都被那个诡异的存在复现了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现在所做的,也会按照剧本进行。
真相隐藏在浓雾之后,这是一场扮演游戏,每个人都有一个表面看起来正常的身份,但到底在这副皮囊之下是敌是友,没有人知道。
如果赵真可以是被派来杀死林婷的,那为什么没有可能,他其实接到的是两件任务,也为了暗杀其他人而来呢
赵真心中清楚,这就是池滟想要让大家怀疑的。
毕竟目前在座的几人都已经被验证了身份,井氏夫妇和大女儿。
井玢已经接到了警告,井氏婉秀刚刚逃过一次暗杀而且从手法上来看,内部作案的可能性很大,管家这个身份怀疑度很高。
至于大女儿,虽然历史上记载井玢两个女儿都是在成年前夭折,但因为这属于井玢家事,所以也只是匆匆一笔带过,连两个女儿的名字都没有官方记载,更何况她们真正的死亡原因
说不定就有可能,两个女儿死于管家之手。
赵真很快就想明白了池滟的险恶用心。
她这是想让所有人都怀疑他,让他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甚至,池滟的最终目的极可能是离间所有人,让他们无法抱紧成团,这样她就可以借着大家对彼此的猜疑而掩盖她自己的真正目的。
但是同时,赵真也很清楚,池滟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燕时洵的存在。
池滟虽然打通了不少人脉关系,才将邀请函递到了张家并转交燕时洵,但是对她而言,她只认为燕时洵是一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驱鬼者,虽然是个有真本事的大师,但也只是一个大师而已,没有被重视的必要。
以池滟的咖位和她最近很长时间忧虑得焦头烂额的状态,她可不会有时间去看燕时洵参演的综艺,自然也不知道燕时洵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她只是按照自己的经验,给燕时洵贴了个标签,就在心里习惯性的归纳分类了。
所以池滟在试图带节奏的时候,没有考虑过燕时洵在这中间会起的作用。
赵真全然信任着燕时洵,邺澧的眼里只有燕时洵,张无病是燕时洵的腿部挂件。
在场的其余三人,都是以燕时洵为中心。
就算带节奏,前提也要燕时洵相信才行。
而更不凑巧的是,燕时洵从不盲目相信假象。
他有自己缜密严谨的判断。
“池小姐刚刚的意思是,你在醒来后移动过位置,并且没有人能为你证明,你最初醒来的位置在哪。是吗”
燕时洵完全没有被池滟带走节奏,反而从她的话中准确的抓住了一个漏洞。
池滟被打得措手不及,下意识慌乱的看向张无病“张导可以证明,是张导找到我的。”
“我确实以为自己是第一个醒来的,但是。”张无病眨了眨眼睛,并不认这话“我是在二楼,而池小姐在一楼啊。”
言外之意别来碰瓷我,我不知道。
张无病爸爸是谁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池滟没想到张无病身为顶流综艺的导演,竟然对一个驱鬼的大师言听计从,一副万事以燕时洵为宗旨的态度,她的脸上流露出一瞬间的空白来,看着周围几人向她投来的怀疑目光,不知道该如何要应对。
她隐隐有所感觉,自己对燕时洵的判断好像出了严重的错误,原本以为不足为虑的人,却正巧让所有事情都向着她无法操控的方向滑去。
不得不说,不管池滟到底做过什么,她都有一张足够美貌的顶级容颜。
当她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时,除了燕时洵这种思维里完全没有情感这东西存在的人以外,很少有正常人会无动于衷。
直播前,不少观众不由心软了。
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我明知道池滟可能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但是看着她伤心,我还是觉得好心疼,好像抱抱她给她一点安全感。
我也忽然觉得我之前骂她,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分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弱女子啊,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她长得这么好看,而在娱乐圈里,美貌就是原罪。说不定她是为了自保,或是想要反抗,才一时犯傻做了错事呢也不是不能原谅的,对吧谁还没做错过呢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了,池滟一直都很坚强啊,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些明星那样虐粉过,她展现在粉丝们面前的一直都是积极向上的形象。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知道生活很苦,池滟又树大招风,怎么可能真的一帆风顺她只是暗自伤心和努力吧,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她应该受了很多委屈。
唉,池滟你别哭,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
我现在忽然能够体会周幽王的心情了,我要是有池滟这样的美人,我也不忍心她落泪啊。
这样一对比,忽然觉得赵真有点可恶了,怎么一直在碰人家伤口啊流产怎么了,掩饰怎么了人家有伤心事还一定要宣扬得满天下都知道大家受伤的时候不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吗
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池滟雇了水军呢,她是有什么魔力吗你们有些人改口也太快了点,前一秒还恨不得她死,下一秒就爱她到不行。啧啧啧,燕麦摇摇头,看着我家竟然怼粉丝的燕哥不说话。
笑死,不管池滟做过什么,你们就够我笑半天的了。你们没发现燕哥明显是发现池滟有不对劲的地方了吗她之前一直就表现得不太正常,而且燕哥说的对啊,别人都可以互相之间两两作证,她有证人吗
对啊,而且现在剧本已经被改了,按照现在李导演这个蒙太奇拍摄手法,说不定他准备了个大反转,原来剧本里的女主角,现在就是大反派呢
看燕哥怎么说吧,现在除了燕哥,我谁都不敢信了。
燕时洵好整以暇的看着池滟,也不催促,仿佛看透了她的慌乱,甚至在给她留出充足的时间来编造理由。
池滟感觉到了自己肌肉的颤抖,不知道是不是深秋夜里寒凉,而她穿得单薄,在燕时洵的目光下,她竟然觉得自己的背后升起一阵寒意。
就像是,自己过去几年间,每晚感受到的那样。
池滟一悚,顿时也顾不得应对燕时洵的怀疑,立刻转身向自己的身后看去,神色慌乱。
井宅的装潢是中西结合式的,客厅还装了壁炉,雕花的壁炉上方摆着镜子和画框。
而此时,池滟转过头后,正对着壁炉上的镜子。
“咔,嚓”
就在池滟的眼前,她眼睁睁的看着那面镜子忽然间破碎,蜘蛛网状的裂纹爬满镜面。
像是被谁用球砸中了镜面。
从放射性裂开成无数片的镜子里,池滟恍惚看到每一片镜子里,都有一个自己的身影。但她们或哭或怒,竟然神色和动作都不尽相同。
唯一相同的是
她们都从镜子里向她伸出着手,想要拽向她。
似乎想要把她拽进镜子里。
来啊,池滟,来陪我玩啊。
镜子里的“池滟”咯咯笑着,鲜红的蔻甲招摇,却像是索命的女鬼来啊,小伙伴们都在这里,就差你了。
其他镜子里的“池滟”也缓缓从镜子深处走到镜子后面,趴在镜面上冲她笑池滟,来啊。
我好寂寞,你怎么还不来陪我。
你把我们带到世间就不管我们了吗怪物的肚子里好黑,你也来一起吧。
这样大家就不寂寞了。
池滟的眼神恍惚不定,她恐惧的大喊一声,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顺手抄起旁边的手包扔向镜子。
“滚滚都给我滚”
她歇斯底里的喊着,鬓发也因为幅度剧烈的动作而散落了下来,钻石发卡掉在地面上又被她慌乱中踩中。她此时的形象如此狼狈而慌乱,半点没有片刻前的镇定和美艳。
镶嵌着珍珠的手包狠狠的砸在镜子上,原本完整的镜面在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后,以被击中处为中心很快就蔓延开蜘蛛网状的裂纹。
燕时洵等人错愕的抬头,看向突然间发疯的池滟,不知道是什么刺激到了她,让她忽然间做出这样的举动。
但池滟却像是还没有摆脱心中的恐怖,踉跄的踩着高跟鞋后退,却脚下一软被沙发一角撞到,跌坐在了旁边的地毯上。
刚好坐在了池滟醒来时,看到的那堆高脚杯碎片上。
碎片深深扎进池滟下意识撑在地面上的手掌心里,大量的血液顺着她漂亮的手掌涌出来,她痛得惨叫了起来。
张无病被这莫名其妙的发展惊呆了,不明白池滟为什么自己突然砸了镜子,又划伤了自己。
燕时洵却反应迅速的立刻起身,快步走到池滟身边蹲下来,伸手去搀扶池滟。
但却被池滟一手拍开。
她的发丝散落,仰着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燕时洵,像是看到了恶鬼一样崩溃的大喊“滚你这怪物,没有我你早就该死了,现在又来找我干什么滚,滚啊”
邺澧皱了皱眉,起身走到燕时洵身边就想要牵走他。
而燕时洵虽然没有挪动脚步,却因为注意力落在反应异常的池滟身上,而没有拒绝邺澧牵起他的手。
邺澧垂眸,清晰的看到了燕时洵的指骨,已经被池滟那丝毫没有控制力道的一挥手,拍得有些发红了。
他不做声的握住燕时洵的手掌,再看向池滟的眼神中更加厌恶而冰冷。
池滟却对两个人靠近自己的事没有察觉,她就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看到的东西是别人无法看到的。
燕时洵沿着她的视线向周围看了好几次,但是在他眼中,客厅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正常,并没有会把池滟吓到这个程度的东西存在。
他微微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张无病。
被当做鬼神探测器的张无病,也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并没有鬼出现的痕迹啊,要不然他已经应该撞鬼了。
他对自己有清晰的身份认知。
燕时洵眉头紧皱,看向池滟的目光中充满了怪异。
如果真的有鬼神出现,他,张无病,邺澧,三个人都没有发现怎么可能呢,一个人发现不了可以被解释为实力不够,也可以说是感知出现了纰漏,但是三个人
这种概率太小了。
除非吓到池滟的,并不是鬼。
燕时洵站在池滟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池滟,冷眼看她坐在地面上满心惊恐的胡言乱语。
除了刚刚扎到手掌的那一下之后,池滟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一直在向后退缩着身躯,她包裹在旗袍中的纤细身材瑟瑟发抖,显得单薄而脆弱。
直到她背靠着沙发,退无可退,却还在重度的惊恐之下慌不择言,嘴里说着在别人眼中胡言乱语的东西。
“是我给了你生命,你该感谢我才对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对我”
“不要滚啊你不要靠近我,我求求你,你回你的坟墓好不好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就当没有来过不行吗”
“我找人给你上香火,给你立衣冠冢行吗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做,你要什么我都给还不行吗我不需要你了,你滚啊”
“我不是你妈妈吗,我给了你那么多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池滟脸色惨白,即便她的妆容精致,但依旧掩盖不住她现在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色。
她惶恐而狼狈,像是精神彻底崩溃了一般嘴里喃喃着“你不是,你不是,是我错了,我最开始就不应该找到你,你是恶鬼,该死的恶鬼我不应该把你放出来”
随着池滟的胡言乱语,慢慢理顺了她所叙述的内容后,燕时洵的眉头皱起,目光瞥向旁边的赵真。
赵真本来惊疑不定的看着跌坐在地面上状若疯癫的池滟,在察觉到燕时洵的目光后,他抬头询问道“怎么了,燕哥”
燕时洵沉着面容问道“你之前说,池滟有可能养过小鬼她流产过几次你知道她那些孩子是怎么处理的吗”
赵真沉思片刻,抱歉的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池滟对保密这方面一向很重视。不过我倒是听说,她每次去的都不是医院,连我们之前去的那种私立医院都不行,一定要是指定的私人医生。而且池滟似乎很在乎这个,每次看病都一起请了大师。”
赵真想起之前在剧组时,听到的其他人对池滟的调笑“大家都说池滟很怕死,连看病都要跟个大师。”
“而且之前池滟在片场流产的时候,医院的医生都说情况危急,但她助理还是不放手,一定要把她送去私人医生那里。我们都说那个助理真是疯了,真不怕池滟死在那吗。”
燕时洵点了点头。
赵真所说的,算是验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池滟的话,让燕时洵想起之前听宋辞说起过的,池滟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找大师帮她解决事情,但去了很多个都无功而返。
而燕时洵之前在随着节目组的车抵达租界区,刚一看到池滟,就在池滟身上看到了沉重的因果。很多生死之间的怨恨缠绕在她的身上,想要择机吞噬她,不肯离去。
如果有人看到当时燕时洵眼中看到的东西,一定会吓一大跳。
池滟身上的因果已经浓重到如有实质,黑沉沉得像是一整团雾气,浓郁得甚至看不清她的脸。
燕时洵看到那一幕时就懂了,为什么池滟如此急切的想要找大师。
当那雾气一直蔓延到池滟的头顶,将她的天灵盖覆盖后,她就是必死之局,没有人能够救她。
那些因她而起的死亡,统统回来找她索要因果了。
所以当池滟靠近燕时洵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池滟。
虽然他不是神,不知道池滟到底干过些什么,但是他从不轻易插手其他人的因果。
尤其是这种恶因导致的恶果种瓜得瓜,池滟应得的,恶果自吞。
而此时,当燕时洵听清了池滟嘴里反复呢喃的话之后,他几乎是瞬间就将几件事联系到了一起,思维拼图完整。
池滟,确实养了小鬼。
只是和常见的小鬼不太一样。
不知道是哪位大师出的主意,或是池滟自己太过急功近利。她为了增强小鬼的力量,同时让自己也能因此而从小鬼身上得到更多东西,她选择了最有效但是疯狂的一种办法。
池滟用自己怀的孩子,喂养那小鬼。
所以赵真才会听说池滟反复的怀孕和流产,而和池滟共事过又被辞退的化妆师,也还会看到了满化妆室放着的小孩玩具,却没有看到孩子。
因为池滟养的那个小鬼,已经超出了正常“小鬼”的范畴。
而因为吞吃掉胎儿后获得的先天灵性,那小鬼,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厉鬼。
燕时洵甚至怀疑,在这样反复饲养下诞生的厉鬼,很可能已经因为多次在生死之间游走,已经超越了正常人对于生死的定义。
或许,那会是他到目前为止所遇到的,最强的厉鬼。
而现在,原本应该被池滟牢牢掌控的厉鬼,却进行了反噬。
恐怕池滟最近经历的那些异象,也是因为此。
但是
燕时洵抬眸,冷静的扫视过井宅的客厅。
这里,暂时还并没有任何鬼魂的味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吧池滟吓到现在这个地步
忽然,燕时洵脑海中划过一件事。
“如果池滟一直都害怕那厉鬼的话,那她一定会时时想着它,担心它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来害自己。”
燕时洵低声喃喃“而刚好,这里有另外一件事”
所有在脑海中想象出的恐怖景象,都会因为想象而具现化,出现在现实里。
“池滟对那厉鬼,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也就是说
那厉鬼,已经出现在了井宅。
燕时洵冷肃下面容,他转身,看向沉沉的黑暗里。
一道小小的身影,忽然从黑暗中窜过,然后消失不见。
而下一刻,所有人都听到仿佛从耳边传来的声音
“咯咯咯咯”
像是幼小孩童无忧无虑的天真笑声。
呼出的冷气扑在所有人的耳后,就像是孩童趴在背后,在人视野的死角和余光里,欢快的与人嬉戏。
池滟被吓得惊惧瞪大了眼睛,瑟瑟发抖的喃喃“他来了,他来了”
燕时洵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赵真觉得一股冷气直接窜上自己的脊柱,他浑身僵硬着,甚至不敢回头看。
“邺澧”燕时洵没有回头查看,却迅速低喝了一声邺澧的名字。
这个时候回头,很可能会和那小鬼对视个正着。
有未知的危险在侧,燕时洵在不了解那厉鬼力量深浅的情况下,不能贸然拿所有人的安危做赌注,所以只好走了一步险棋。
在场的人重能与鬼神打交道的,除了自己,也就只有身份尚不明确的邺澧了,虽然他猜测邺澧可能是开宗立派的人物,但毕竟只是个猜测,并没有得到证实。
但是现在希望邺澧能知道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因为燕时洵猜测那小鬼已经有了神智和分辨能力,所以他没有将自己想要的说出来,毕竟在邺澧听到他所说的话的同时,那小鬼也必然会听到。他不知道邺澧能否应对,于是干脆闭口不言,只能寄希望于邺澧能理解自己的想法。
但
燕时洵感受着从身后蔓延上来的阴森冷气,在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倒是没有觉得害怕,只是难得的觉得有些棘手了。毕竟他之前受的伤还没有好全,虽然出了院,但也只是能支撑日常活动的程度。如果剧烈动作,恐怕伤口会二次撕裂。
燕时洵有些头疼,简直想把身后那个小鬼抓过来揍一顿屁股。
就不能挑个他没伤的时候来吗
至于邺澧,燕时洵虽然喊了,但却完全没有期望,他依旧在飞快转动着思维,在脑海中构建出整个客厅和井宅的模样,想要从中找出可以利用对付那小鬼的节点。
然而就在这时,燕时洵却忽然觉得背后一轻,阴冷的触感也顿时四散而去。
邺澧站在燕时洵身后不远处,脸色阴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中,正提着一团东西。
“混账。”邺澧一向平静的声线里难得情绪鲜明,似乎带上了磨牙的声音,垂眸看向手中那团东西的目光极为危险。
竟然敢和时洵离得如此近
“嗯”
那小小一团孩童形状的黑色雾气,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徒手抓起来,它歪了歪头,有些迷茫的歪过头,想要向上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燕时洵很快就意识到,邺澧竟然真的与他很有默契的听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然后把他背后那小鬼抓了过去。
他试探性的慢慢回身,就看到了邺澧手里抓着一团黑雾的样子。
燕时洵来不及去确认那到底是什么,而是匆匆走向赵真和张无病,查看他们背后是否有东西。
他能感觉得到,就在自己察觉到身后有东西的时候,整个客厅里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发一言。应该就是赵真张无病他们,也听到孩童的笑声,甚至背后也有东西。
燕时洵很快就知道,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
他刚一靠近张无病,就敏锐的察觉到有东西在从张无病的肩膀后面看向自己。
昏暗的光线下,他只能模糊看到黑色的雾气中,一双睁得滚圆的纯黑眼睛,在默默的看着自己,似乎在评判他是个什么人。
而就在燕时洵伸出手向张无病时,那团黑雾立刻从张无病的肩膀上跳下来,迅速掩藏进了周围的黑暗里。
赵真也同样如此。
燕时洵暂时没有心情去管池滟的情况,在确认了赵真和张无病都已经安全后,他紧绷的神经才微微放松下来,这才转身去看邺澧那边的情况。
被邺澧抓在手里的那团黑雾,还在划拉着手脚试图逃离,就像一只腾空挣扎的小乌龟,但却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邺澧的手中。
这让那小鬼有些迷茫,从黑雾里发出“啊,啊”的叫声,似乎是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时洵挑了挑眉,意外的看向邺澧“不错嘛,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想让你做什么呢。”
听到燕时洵的话,邺澧原本阴沉的神情才有所缓和“心有灵犀。”
燕时洵笑了一下,这次倒是没有反驳。
他垂下眼眸,看向那团黑雾“所以,你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就伸出手向那小鬼,想要从邺澧手里接过它。
危险的事情,还是他来做比较好。
就在这时,变异突生。
之前一直显得无害的黑雾,忽然间咧开了一条缝隙,像是野兽张开的大嘴一样狠狠咬向燕时洵,黑雾瞬间就将他的手指吞没。
邺澧脸色巨变,注意力立刻被燕时洵吸引去,暴怒着将手里那团黑雾摔向一旁。
“砰”
黑雾狠狠撞击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但邺澧没有分出精力去看那黑雾的下场,而是立刻抓住了燕时洵的手查看伤势。
好在邺澧反应得及时,那东西尖利的牙齿还没有咬合之前就已经将它甩开,它只来得及在燕时洵的指尖留下一圈深红色的咬痕。
燕时洵却没有关注自己的手指,而是惊愕的看了邺澧一眼后,就匆匆回身往那黑雾被摔出去的地方看。
但那黑雾动作迅速,飞快的沿着墙壁爬进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随着那黑雾的动作,原本贴着漂亮壁纸的墙壁上,留下一道道的血迹,又因为重力而缓缓流淌下来。
在黑暗中,显得像是凶杀现场,阴森而骇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张无病和赵真惊呆在了原地,短短几秒钟内,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捋清这是个什么情况,就已经眼睁睁的看着局势一变再变。
所有人都在这里,燕时洵也顾虑着这是那小鬼的调虎离山之计,没有追过去。
直播的屏幕上,弹幕停滞了一瞬,然后才重新刷起来。
啊啊啊啊你们刚刚都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人刷弹幕呜呜孩子差点被吓死,求弹幕护体啊
这他么的是什么玩意啊卧槽我怎么听见有小孩笑了请告诉我这是我的幻觉
虽然我很想,但是很遗憾,这并不是我也听到了,本来侧躺在被窝里的我,忽然觉得脖子有点凉,默默翻个身裹紧小被子。嗯,是被子漏风,一定是因为这个这样,才不是因为别的。
卧槽卧槽池滟是什么情况啊这都反转过几次了,你们是没长脑子吗她这一看就有问题好吧,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看她都吓成什么样了
还这是,这次我也不打算相信池滟了。有个细节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燕哥他们最开始是不知道池滟发生了什么的,虽然大家都被吓得不轻,但是池滟是先看到那东西的,等她开始砸镜子之后,燕哥他们才发现可能有东西。
我疯了,这到底是剧本设定还是池滟自己的事情啊你们听池滟刚刚说的那些话,不是这些年自媒体一直攻击她的事情吗养小鬼什么的。她自己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这事是不是真的啊
也有一种可能,是池滟利用这次机会想要彻底解释一下这个事毕竟养小鬼这种事,无论怎么看也太离谱了,不可能的好吧。
我刚刚是真的被池滟吓到了,原来是演的吗那池滟的演技也太好了,连眼睛里的血丝都能演出来吗嘶,难道这就是大满贯顶级演员的实力吗
我是没看出哪里像演的了,这不是看到东西了吗而且要是真是演的,燕哥他们可不是演员,怎么可能演得这么逼真我敢肯定,刚刚肯定有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而且还攻击了燕哥。
我也觉得,燕哥刚刚表情都严肃成什么样了,我都被吓到了。
燕时洵沉沉的瞥了一眼被吓得瘫坐在地毯上,还没有回神的池滟,向张无病道“小病,池滟的手,你帮她包扎一下。”
被点到名字的张无病,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赶紧拎过之前翻出来的医药箱。
燕时洵本来还想说什么,却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掌被人握住,触感冰冷。
却带着安心的可靠感。
“在你关心一个罪孽缠身的人之前,能先关注一下你自己吗。”
邺澧低沉磁性的声线中仿佛裹挟着怒意,但又怕吓到燕时洵,于是只好压制了下来,用勉强算得上是平静的声音道“你自己也受伤了。”
“燕哥”
张无病惊呼了一声,本来往池滟那边走的腿脚下拐了个弯,迅速转向燕时洵“你受伤了在哪重吗快让我看看”
张无病焦急得不等燕时洵回答他,就想要直接上手自己看“燕哥你之前的伤还没彻底好,医生不还说要定期回去换药吗,再受伤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燕时洵好笑的抬腿轻踹了张无病一脚,道“放心,死不了,一惊一乍的。”
不过因为张无病显而易见的关心,燕时洵心中原本沉重的情绪,到底还是缓和了不少。
张无病担忧的上下看了燕时洵好几眼,直到见燕时洵确实没什么事,这才挠了挠自己的两个朝天揪,傻笑一声被燕时洵踹去看池滟了。
燕时洵转过视线,看着自己还被邺澧握在手中的手掌,似笑非笑的问“伤在哪我觉得我现在可能受到的最严重的伤,就是被你捂化了。”
他屈了屈手指,试图从邺澧手中抽出来“还不放手想握到什么时候”
邺澧从善如流的放开手,但却在燕时洵“嘶”的痛呼了一声的时候,还是阴沉下了面容,眼带怒意“那小鬼”
“刚刚,谢了。”
燕时洵冲邺澧扬了扬下颔,并不在乎自己差点被那小鬼咬断手的事,笑道“连皮都没有破,算什么伤,”
在师父李乘云去后,遇到邺澧之前,燕时洵一直都是一个人行走。很多反应不及或是危急的时候,他都只能咬牙承受来自鬼怪的攻击,以伤换伤,早已经习惯了伤痛。
与凶神厉鬼打交道,怎么能怕受伤
燕时洵满不在乎,邺澧却定定的看着他,在瞬间划过的怔愣后,冰冷的眼眸中泛起心疼的神色。
就像是神袛沾染了凡人的情感,于是也有了生者的温度。
燕时洵的指尖虽然没有破皮流血,但也泛着深红色。
他没有关注自己的伤势,却第一时间将手指举到眼前,看着那圈齿痕,陷入了沉思。
看这个牙印,只有米粒大那小鬼很像是刚长牙没多久啊。
虽然那锋利程度,完全与孩童不符。
这让燕时洵对那小鬼的年龄有了大概的判断。
刚刚池滟似乎看到了他们没有看到的东西,被那小鬼吓得精神疯癫,喊出来的话让燕时洵意识到,池滟很可能是从别的地方偷来的小鬼尸骨,否则她也不会让那小鬼回坟墓。
与人凭年岁生长不同,死亡后的鬼魂如果想要成长,那就只有按照力量的增长来改变自己外表的年龄。而这小鬼的年龄
在吞吃了不知道几个池滟的怀胎后,这小鬼才到刚长牙的年龄,看来它在活着的时候,应该是刚出生没多久就早早夭折。
这个结论,让燕时洵看向池滟的目光更加冰冷了。
池滟被吓得惨了,一直发着抖缩在沙发后面,张无病单膝跪地想要帮她包扎手掌,但却被惊慌失措的她屡次推开,像是把张无病也错认成了鬼怪。
她手掌心的血液印了张无病一身,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简直像是从凶杀现场刚离开。
张无病试图安慰池滟,但却池滟一直推开,连带着身上也沾了血液,这让即便是脾气软的他都有些忍不住皱眉,对池滟的感官下降到最低点。
这时,燕时洵的手落在张无病肩膀上“我来吧,你先去换一身衣服。”
他们每个人身份对应的房间都有正常生活痕迹的衣柜,细节处理得很到位,并非只有身上穿着的这一套。
张无病现在的形象实在可以称得上是惊悚,再说任是谁穿着带血的衣服,都不会有好感受。
于是张无病点了点头,站起身的时候叹了口气“池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比我撞鬼的时候吓得还狠呢”
这是当然的。
燕时洵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池滟。
张无病撞鬼,是因为他的体质招鬼,鬼对他本身并没有什么意见。但是池滟招鬼,却是因为她做了不该做的罪孽之事,厉鬼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她去的。
最后得到的效果,当然不一样。
因为那小鬼逃走不知道躲进了哪里,所以燕时洵直接让邺澧跟着张无病上楼。
邺澧站在原地没有动,气压降低,冻得旁边的张无病抖了一下,气弱道“我自己上去就行,不麻烦导演助理。”
听得赵真侧头看他,而直播前的观众们也被张无病逗笑了。
多新鲜,导演竟然不敢麻烦导演助理,不知道的还以为导演才是地位低的那个呢。
我家病崽啊哈哈哈哈太可爱了,我要笑疯了,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
虽然但是,张导看起来真的好可怜啊哈哈哈。
我的快乐源泉出现了幸好有小病在,刚刚被池滟吓到的我恢复正常了。
张无病这身衣服e,是该换换了,看着也太吓人了。池滟真是好心当驴肝肺,张无病好心帮她包扎而已。
吓得狠了吧,人都是这样,吓到极点大脑就不会正常工作了。
燕时洵默默抬眸,无声的看着邺澧。
在两人视线交汇的时候,邺澧原本的气场解除,他点了点头,像是对燕时洵妥协了,带着张无病上楼。
而旁边知道几人扮演的身份的赵真,则犹豫的道“这是,当妈的带着孩子换衣服”
有点符合人设是怎么回事
惹得燕时洵“噗呲”笑了出来,走在楼梯上的邺澧,也肩膀僵了僵,默默看向张无病的目光里带上了深思。
张无病惊恐“不是,虽然燕哥是我爸爸,但导演助理您不是一定当妈啊我真没这个想法,真的”
邺澧语气幽幽“你是想让林婷当你妈你觉得,池滟和时洵更应该在一起”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走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扯到了池滟身上,但张无病出于求生本能的立刻大喊“我没这么想,真的”
他就没想要个妈啊
那边邺澧提着垂头丧气的张无病上了楼,燕时洵唇边的笑容也渐渐淡了。
他在池滟面前缓缓蹲下身,与池滟视线齐平,问她道“想说说那小鬼是怎么回事吗”
池滟的精神仍然恍恍惚惚,一副听不到燕时洵声音的模样。
燕时洵这次却没有手下留情,他一把拽过池滟的手,用力一攥,池滟原本就被玻璃碎片划伤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而她也痛得大声惨叫。
赵真抖了下,默默后退了半步。
总觉得,燕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而且这个场面,莫名有点像严刑逼供啊。
燕时洵冷笑“清醒点了吗能听到我说的话吗,要不要继续”
不等池滟回答,他的手掌又再次发力,直将池滟漂亮的手攥到泛白抽搐,鲜血顺着手指蜿蜒滴落。
池滟的惨叫声回荡在客厅里,在昏暗的阴影中,令人毛骨悚然。
某个小小的身影惊奇的瞪大了眼睛,看向燕时洵的眼神里充满好奇,而它原本想要做的事情,也停了下来,想要继续看看燕时洵到底会做什么。
这个驱鬼者,好像和那些打得他很痛的坏叔叔都不一样,好奇怪哦,这个人竟然没有和妈妈一起打他
美丽女人的求助和脆弱,能让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可惜,燕时洵并不在这个范围内。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池滟“我们可以耗费上一整天,没人能来帮你,你最好想好该怎么做。”
话音落下,燕时洵作势要再来一次。
却被池滟惊恐的制止“等,等等”
她眼带惊惧的看着燕时洵,就像在看一个不正常的疯子“我听到了,听到了燕先生你想要知道什么”
怎么会有人这么疯,竟然真的对她动手
燕时洵看池滟现在不装被吓得不清醒那一套了,也嗤笑了一声,颇有些嫌弃的放开了池滟的手,起身走到旁边。
“赵真,你帮她包扎一下。”燕时洵看向池滟的目光冰冷,不带一丝温度“想必她现在清醒了,愿意包扎了。如果不愿意的话”
“麻烦你了。”池滟忙不送迭的向赵真道谢,半点看不出刚刚推拒张无病时的疯狂。
赵真伸手去拿绷带的手一顿,他意识到了什么,询问般转头看向燕时洵。
而燕时洵向他点了下头。
池滟最开始确实是被吓到了,惊恐之下口不择言,说了很多不应该告诉别人、对她自己没有益处的话。
所以当池滟回过神后,就立刻意识到了她的错误,于是干脆顺水推舟,继续摆出一副自己被吓到的模样,在躲避询问的同时,也想要暗中观察,找出能够做出补救的方法。
毕竟当一个人被吓得精神崩溃后,旁边人就会下意识的当做ta不会听到自己的话,不把ta当做应该被警惕的对象,原本戒备的事情也不会避着ta进行。
这会是最好的伪装。
可惜,燕时洵直视过很多被吓到崩溃疯癫的人的眼睛,他很清楚那应该是什么样的神情。即便池滟演技再好,但源自魂魄的恐惧,却是她模仿不来的。
所以燕时洵才做出这样的举动,告诉池滟要么顺着我给你的台阶下来,恢复神智,回答问题。要么,就继续痛苦。
最开始池滟被玻璃划伤可是完全不作伪的,酒杯碎片就插在她细嫩白皙的手掌心里,又被燕时洵毫不留情的攥过后,那伤口越发的深,玻璃将掌心割得到处都是血痕。
池滟向赵真展开手掌时,肌肉都带着无法克制的颤抖。
看得赵真叹了口气,心里涌上来一阵可怜。
何必呢,在燕哥面前装样子,只会白受苦而已,还不是被燕哥一眼就看出了不对要是早早开口,也不会导致现在的伤势。
但赵真并没有质疑燕时洵的做法,毕竟他和燕时洵现在情报相通,在听池滟亲口说出她真的做过那些流言中的事情后,赵真意识到,池滟远远不是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柔弱无辜。
如果不是燕时洵当机立断,池滟说不定会用这幅伪装骗他们到什么时候呢。
于是赵真低下头,沉默不语的专注帮池滟挑出伤口中的玻璃碎片,没有安慰也没有指责,不发一言。
这让原本寄希望于赵真会心软的池滟皱了皱眉,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失望。
但赵真反应迅速,掌握的消息又多,很快就想通了燕时洵这么做的原因,直播前的观众们却不会。
大多数人,永远受困于事物表面,因为一个假象而被牵动情绪。
即便是刚刚对池滟百般质疑的人,看到她现在受伤后的可怜模样,也不由得心软了。
池滟看着有点可怜啊,不管她有没有做过错事,这么对她是不是也有点过分了
燕时洵有病吧还是不是人了,这么狠池滟的手都被割成这样了,他是真的以为自己是老滨海权阀吗,还搞严刑逼供那一套心疼池滟,和这么个疯子待在一起。
虽然我一直挺喜欢燕哥的,但是刚刚这下,我也觉得太狠了。有话可以好好说嘛,何必这样呢有什么误会可以直接问池滟啊,聊开了不就好了。
呵,前面的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你真以为池滟能十年如一日的占据顶层位置,是因靠她的演技和美貌吗娱乐圈那种地方,没有点手段,美貌只会是催命符。演技资本才不在乎那个东西。圈内人,知道点内情,池滟本来就是心狠手辣的人,只是她伪装得好,所以你们就全信了,蠢得让人想笑。
又来了,所谓的圈内人爆料。你们这些想黑池滟的,不就是眼红她获得的成就吗有这时间去告诉你家正主好好磨练演技,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这次还真不是我以前的公司和池滟合作过,做的是家政保洁,好几次去池滟家里的阿姨回来都被吓哭了,说池滟家简直像个凶宅,到处都是血,墙上和窗户上都印着血手印,半夜还能听到家里有小孩玩耍的声音。因为这个,好几个阿姨都被吓得辞职了。之前因为有保密条款我就没说过,但现在我辞职了,也无所谓了。
说个你们不知道的吧,某位京城的大佬姓井,他从好几年前就一直想要封杀池滟,还特意找了大师来对付池滟。就因为这个,池滟才躲到国外去的。你们真以为她是去进修深造了吗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小傻孩而已。
利益相关,不说身份。但是池滟确实得罪了那位大佬,那位大佬身边的人都知道,动怒了好几次。好像是池滟偷了大佬的什么东西,大佬想要追回来。具体的不清楚,我也没细追究过,还想活着。
我不知道内情,但我觉得燕哥做的一点毛病都没有。你们忘了这宅子有问题了吗张无病刚刚想出来个女鬼就真的出现了个女鬼,刚才那个吓到所有人的小孩,说不定就是池滟搞出来的,燕哥当然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手段是激烈了一点,但是如果因为池滟一个人害得所有人身陷险境,那不就更出问题了吗
燕时洵没有因为池滟低低的啜泣和痛呼而心软,他在沙发上坐下,摇晃的昏暗光线下,冷酷得像是厉鬼。
“所以,小鬼是怎么回事”
池滟轻咬了下红唇,然后恨恨的抬头看向燕时洵“如果最开始燕先生听我说话,帮我解决问题,也不会多出这些事了。”
“罪孽是你犯下的,小鬼是你养的,到头来你怪罪我”
燕时洵挑了挑眉“池小姐的观念,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怀孕用自己的胎儿喂养小鬼的可不是我,从小鬼身上获利的也不是我。”
因为燕时洵的话,池滟瞬间脸色惨白“你,你都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但如果你骗我,我一定会发现。”
燕时洵抬手做出了邀请的手势“如果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无法帮到你,也解决不了大家的困境。所以就当是为了你自己的小命着想请吧,池小姐。”
池滟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颤巍巍的开口。
原来在二十年前,池滟还是个刚出道的小姑娘时,就因为出道作而拿到了国内顶级大奖,被众人的鲜花和掌声包围,心里也飘飘然得意。
但很快,没有后续作品支撑咖位的池滟,就因为出道太高而被说成是出道即巅峰,后继无力。
当时年轻气盛的池滟见过了娱乐圈顶级的繁华和恭维,哪里愿意再回到没有人关注的角落坐冷板凳
她不愿意一步一步慢慢走,只想回到之前得到奖项后所有人追捧的美梦里。
可是娱乐圈,大红靠命,
池滟即便想尽了办法也毫无动静,简直快要绝望的时候,却在找一位娱乐圈里有名的大师算命时,听他说起,有一些女星靠养小鬼获得气运,从而名利双收,事业巅峰。
这让绝望下的池滟像是找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的抓住。
别人能养,为什么她不能她也想红
所以池滟狠下心,找了会这些的大师,帮自己供奉小鬼。
而很快,池滟就接到了一个不知名导演的邀请。
心气高的池滟本来想要拒绝,但是小鬼却示意让她接下这个剧本。将信将疑的池滟出演了这部剧之后就发现,这部小导演小成本的制作,竟然迅速引起了话题度,成为了国民电视剧,当时满街小巷就没有不知道这部电视剧的人
池滟也凭借着这部电视剧迅速翻身,获得了当年的视后,开始真正奠定了她在娱乐圈里的地位。
从那之后,接什么剧,出席什么活动,或是不接什么代言。池滟按照那小鬼的指点,次次都能规避风险,选择了会爆红的电视剧和电影,这让她一路高歌猛进,斩获了不少国内外大奖,一时间风头无两。
“我明明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
池滟不甘心的道“我是养了小鬼,但是娱乐圈里养小鬼的又不止我一个去年拿视后的那个,不也是养了小鬼她养的时间还比我长,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出事”
听到池滟亲口说出这些事实的观众们惊愕,直播里一片哗然,弹幕吵得几乎开了锅。
卧槽池滟亲口承认了,竟然是真的
所以刚刚那个小鬼,真的是因为池滟吗她这是害了所有人啊
她怎么能这样我之前还真心实意的相信她呢。
啥去年的视后也养了卧槽这池滟,是把那位也给卖了啊,人家不得恨死她。
燕时洵看着池滟丝毫没有悔恨的面容,垂下眼睫,遮掩住了眼眸中的冷光。
“但是狠心到能用自己的胎儿喂养小鬼的,可只有你一个。”燕时洵的声线冰冷“池滟,你告诉我,你一共喂了几次”
池滟本来没有准备说出这件事,却没想到直接被燕时洵掀了老底,一时错愕的看着燕时洵,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燕时洵眉眼无波“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
他隔空点了点头池滟身上,那些寻常人看不到的黑色雾气,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吞噬池滟“你既然费尽心机想要请我,自然应该做好被我看到的准备。如果我连这种东西都看不出,又怎么能解决事情”
池滟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的慌乱,她向后缩了缩,似乎是下意识的想把自己藏起来。
“就,就一次。”
看来池滟还没有意识到她惹下的到底是怎样的祸端,还在试图隐瞒真相。
燕时洵冷笑,正准备上前,就忽然听到一声愤怒的嘶喊声响起。
随即,所有人眼前一花,只觉得一道黑影从上方划过。
下一刻,池滟凄惨的叫声响起。
燕时洵立刻看去,就发现池滟双手捂着脸颊眼神惊慌,而血液正从她的指缝中淌下。
似乎,那东西伤到了池滟的脸。
但燕时洵却没有时间关心池滟有没有毁容,他赶紧抬头,顺着他刚刚捕捉到的一点黑影的行动轨迹向上看去。
然而这一眼之下,却连燕时洵都忍不住抽了口气,冷意蔓延上脊背。
赵真更是在疑惑的跟着看去后,猝不及防被惊骇到腿一软,跌坐在了沙发上。
客厅的棚顶上,竟然趴着好几团黑色的雾气。
它们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如果不细看就会被忽略过去,只有一双像是黑色玻璃珠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下面的人,不知道已经在这个视觉死角,看了多久。
燕时洵想起了他在酒店楼梯间看到的大师死亡现场,当时他也认为,杀害了大师的东西,很可能是从棚顶上走过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不知道数量的小鬼,此时就趴在客厅的棚顶,始终冰冷的注视着他们。
头顶和正背后是人的视觉死角,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在意那里究竟有什么。
这让燕时洵不由得怀疑是否从一开始,这些小鬼就在棚顶上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暗中窥伺。
小心头顶。
那里,厉鬼正注视着你。
沉沉压下的黑暗中,燕时洵身姿笔挺,他仰起头,目光冰冷锋利,毫无惧色。
而黑暗中某一团黑雾转了转眼珠,“咯咯咯”的欢快笑了起来。
就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随着这一声笑,寂静的宅子里响起了高高低低的孩童笑声,它们交汇混在在一处,令人头晕目眩,汗毛直立。
整个宅子都是孩童们的游乐园,只是它们的玩具却是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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