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时洵没有等来那小鬼的回应, 却先迎来了宅子里的异动。
就在燕时洵的注意力被壁炉里忽然响起的撞击声吸引时,一楼客厅后面的走廊里,却响起了“吱嘎”的开门声。
那声音很慢, 刺耳得令人牙酸, 回荡在安静的宅子中时, 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后背蔓延而上。
原本也全神贯注的戒备着壁炉的赵真,被开门声吓了一跳,慌忙回头看去。
没有灯的走廊被黑暗吞没, 而走路的声音, 却慢慢响起。
似乎是有谁的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但是当侧耳细听时, 又什么都没有。
只有风呼啸着穿过窗户缝隙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无限扩大。
几人谁都没有先说话。
煤油灯的灯芯爆闪了几下, 将几人投映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就像是那影子里隐藏着别的东西, 脱离了主人的意志而活了过来。
它们张牙舞爪的在墙壁上乱晃,咧开锯齿的嘴巴无声的笑着。
燕时洵也慢慢移动着目光,向最先发出推门声的方向看去。
踩过木质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近, 越来越清晰, 像是有谁在慢慢靠近客厅。
然而在几人的视野中, 走廊上却始终空荡没有人影。
但是直播前的观众却并不这样认为。
艹啊这是什么鬼东西啊他是人是鬼,还活着吗
我去这家伙,一身都是血啊人的身体里真的有这么多血吗
是我看错了对吧对吧, 他走过的地板上淌下来的那些液体是水对吧一定是水没错吧
你不觉得, 水更可怕吗正常人谁会穿着衣服弄得自己满身水你这么一说, 我想到的只有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尸体, 化冻了,淌水出来
啊啊啊啊啊别说你这样一说,还不如是血呢
但是这个出血量,真的还有可能活着吗
嘶等等好像不太对啊,你看燕哥的视线,他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这个人。还有赵真他们也是,又不是法医或者刑侦人员,普通人要是突然看到这么个浑身是血的人,怎么可能这么镇定你要是说燕哥因为见得多所以习以为常,我信。但是赵真和池滟也还算得上是镇定,这就不太对了。
没错,以燕哥的谨慎程度,他不可能把后背漏给那个奇怪的小男孩吧但燕哥现在就像是根本不知道他旁边站个孩子一样。
也不是,燕哥刚刚不是问了吗我觉得燕哥他们可能是真的看不到,但是燕哥猜到那里有东西。
好的,更吓人了,明明鬼就在你身边站着,你却根本看不到。
沃日前一秒还在午夜街道疯狂飙车,下一秒就要面对这么刺激的场景,李导是不是想要吓死我心脏快要吐出来了。
观众们眼睁睁的看着镜头突然间从路星星的车里,转到了井宅的客厅里。
午夜无人的租界区,却有一辆黄包车停在路边,做着车夫打扮的李雪堂昏迷在车上,毫无自保之力。
但四周却渐渐聚集起穿着旧社会官服的僵尸,它们的脸上贴着黄符,行动僵硬,却像是被活人的血肉味道吸引,逐渐向李雪堂走去。
甚至在镜头里,僵尸青黑色的手指已经伸向了李雪堂,眼看着就要碰到他的脸。
在路星星“安南原你敢不敢适可而止我说我学过怎么对付僵尸但没学过对付丧尸,是让你给我消停点,不是让你给我搞出个僵尸丧尸大乱炖啊”的绝望嘶吼中,注意到了李雪堂存在的路星星飙车冲向黄包车旁边,想要借助车子本身的势能冲散这些僵尸。
观众们的心也被提到了嗓子眼里,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然而下一秒,视野忽然天旋地转,镜头给向了井宅。
很多观众原本还在焦急的抱怨,急切的想要看看路星星他们的情况,但在那浑身是血的男人出现后,他们忽然就像是统一哑了一样,屏幕上的弹幕清空了一瞬。
几百万人实时观看的直播频道里,足足过了几秒钟,才有弹幕重新发出。
只是这一次,观众们紧张和恐惧的对象,变成了这个推开房门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道袍,但却和众人印象中的现代道袍有些许区别,更像是旧社会的打扮。而现在,蓝黑色的道袍被液体浸透,在黑暗的走廊里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男人走路歪歪斜斜的,像是大脑无法控制四肢,几次都差点摔倒在地面上。而他没有被衣服遮掩住的地方,却露出了凹凸不平的质感,像是血肉被撕了下来。
但他对自己的状况都漠不关心,只睁着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直愣愣的向燕时洵走去。
说也奇怪,男人本来对外界没有反应,但当他走到燕时洵旁边时,却像是猛然回过来了神,挣扎着抬起手伸向燕时洵。
不少观众们立刻尖叫起来,害怕得不敢继续看下去。
啊啊啊啊这怎么办啊燕哥根本看不到他,他要是想要害燕哥,燕哥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啊
等等,好像不太对我怎么觉得他没想害燕哥呢,反倒像是在向燕哥求救。
好像真的是他嘴里好像也在说什么卧槽他一张嘴我才看到,他嘴里全是血啊牙好像也是碎的。这人真的还活着吗
男人一手比划着指向自己,又胡乱的指向燕时洵身边的孩童,原本无机质的眼球下也堆积起血液,像是硬生生有血泪想要流淌出来。
他想让燕时洵看懂他想说的话,想让燕时洵救他,但燕时洵,却根本看不到他。
旁边抱着球的孩童歪了歪头,一身小西装连体裤将他衬得可爱又有礼貌,但是当他看向那男人时,男人的脸上却浮现出深重的恐惧,想要拽向燕时洵的手臂寻求保护。
孩童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男人吗,似乎是在嘲讽他的徒劳无功。
绝望吗
孩童张开嘴巴,咧开一个纯真的笑容。
但他的眼睛却像是在问看着自己走向死亡的感觉,怎么样
没有人看得到你,没有人听得到你,在别人眼里,你是个早就不存在的人。你所有的求助都不会被听到,而那些驱鬼者,将你当做要清除的垃圾。
没有人会帮你。
就像曾经的我一样。
这种滋味你也终于品尝。
男人似乎读懂了孩童想要表达的意思,他的眼神越发惊恐,长大了嘴似乎是想要大吼出声。但另一股强大的力量压顶而来,强制压着男人走向反方向的路线,硬生生将他从燕时洵身边拖走。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有力的推着男人,让他在极端的恐惧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操控着,一步步走向壁炉。
燕时洵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空间,慢慢皱起了眉。
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燕时洵能感觉到有一股阴冷的气息随着脚步声向自己靠近,虽然并没有人影,但就好像有人一直在看着他。
可是那视线却又没有恶意,反倒带着令他熟悉的情绪,就像是过去那些来找他,想要寻求他帮助的冤魂。
直播前的观众们已经快要吓疯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人和那小孩绝对有问题你们没看到他们刚刚好像在对话吗他们是一伙的
完了,燕哥和赵真怎么办啊呜呜呜,他们两个会不会联手对付燕哥啊燕哥都看不到他们,怎么打啊。
呃,好像不太对这是个什么走向啊,那个人怎么突然往壁炉走卧槽他在干什么自杀
他跳进壁炉了这是什么操作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没办法再自杀了吧,而且壁炉里又没有火,火卧槽有火了我再也不敢随便说话了,刚说完就突然着火了也太可怕了
等等,这个人不是死了吗那他为什么在惨叫听得我都快吓疯了,赶紧把音量键按下来之后手都在抖。
燕哥要是没别的反应我信,但是池滟他们还这么平静我不信,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男人僵硬的抬起腿,迈过壁炉前的铁艺小围栏,然后将自己成年人的身躯,硬生生塞进那个对他的体型来说狭小的空间里。
就在他的身影彻底钻进壁炉里的时候,原本黑洞洞的壁炉里“呼”的一下燃烧起了火焰,火舌迅速舔舐着男人,无情将他吞没其中。
男人仰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声,像是连同魂魄也一起被灼烧着,却只能被活活烧死。
壁炉里忽然燃烧起来的火焰立刻吸引了燕时洵的注意,他来不及疑惑为什么没有柴火和火种却能燃烧,就看到一道黑影,从壁炉上方的烟道掉进了火焰里,发出重重一声撞击声。
“咚”
就像他刚刚听到的那一声异响。
燕时洵错愕了瞬间,然后他迅速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一具尸体。
旁边的池滟被吓得喊出声来,赵真也惊疑不定“燕哥,那,那是什么”
燕时洵没有时间理会他们的疑惑,他快步上前,一把抄起壁炉旁边立着的用来整理柴火的雕花铁杆,伸进火里翻动着那具掉下来东西。
他的猜测很快被验证,正是尸体。
但是,当尸体被燕时洵翻动着仰了个身,面孔朝向他时,他却愣住了。
这张脸,他见过。
正是死在酒店楼梯间里的那个大师。
火势凶猛,几乎要顺着铁杆一直烧向燕时洵,他立刻反应过来,一边招呼着赵真去找水源来灭火,一边口中低声念着驱邪符,准备从源头上在制止火焰继续蔓延。
没有火种和点火之人,所处又是这种环境。
燕时洵很快就意识到,这是鬼魂点燃的火焰,只有驱除鬼气,才能让火势停下来。
赵真也很快就在后面的厨房里找到了水,他拎着水桶飞快的跑回来,将尸体已经被点燃的衣服泼水熄灭。
火势很快就弱了下去,最后熄灭。
只有那具尸体还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蜷缩在壁炉里,身上带着被灼烧后的焦黑,死相显得尤为骇人。
燕时洵叫赵真来帮了把手,将尸体从壁炉里抬出来。
死尸竟然以这种方式和他们一起出现在这里,并且,燕时洵敏锐的发现,死尸身上穿着的衣服,和他在酒店楼梯间里看到的样子,已经大不相同。
虽然迅猛的火势将死尸身上的衣服迅速碳化,不少线索都化为了灰烬。
但是燕时洵记得很清楚,那位李雪堂导演请来的大师,死在酒店的时候身上穿着的是休闲西装,现在却穿着道袍。
并且,这道袍不是现在通用的款式,反倒更接近于燕时洵曾经看到过的,百年前的旧道袍制式。
所以燕时洵猜测,是否连死去的人也持有身份,甚至可能是剧本中十一人里的其一。
但光是看着,答案可不会自己跳到人眼前。所以燕时洵利落的将尸体拖出来,想要在更宽敞的地方仔细看一看。
赵真紧紧皱着眉,即便他有精湛的演技,和在娱乐圈里多年来学会的表情管理,但此时也不由得流露出恐惧和厌恶,强忍着自己想要后退的冲动。
看得观众们一阵怜爱,有种感同身受的同情。
赵真的表情,看起来比我弟弟那次一觉起来发现有大蟑螂跑进他嘴里的表情,还要恶心多了
一时不知道你弟弟和赵真到底谁更惨。
普通人怎么面对这种场景,怎么可能保持冷静别看大家在游戏里有多口嗨,要是现实里真看见尸体,不知道吓得哭成什么样呢。尤其这个还被烧过我想想以前老家烧猪皮的味道,就快要窒息了。
不过现在我开始觉得,之前有个弹幕分析的对了,燕哥确实看不到那个人,要不然他不会在火烧起来之后才去灭火抢尸体。
好像也看不到那个小孩子,燕哥刚才直接从那小孩身边走过去的,要是他看得到的话,不应该没有闪避的动作。而且那小孩真的很奇怪啊,一般小孩看到这种场景早就哭出来了吧,你看赵真那么成熟沉稳的性格,都快要被恶心吐了。但是这孩子不仅不哭不闹,还一直抱着皮球在看着燕哥,像是在观察他。
嘶我躺在被窝里,都被你说得打了个冷战。那而且尸体看起来好像是从壁炉上面掉下来的,之前谁都没有留意过壁炉这种东西,也就是说,这尸体可能从一开始就在这了。
想想大家坐在客厅里的时候,一直有一具尸体被藏在壁炉里,和他们共处一室呜呜呜,吓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可怕啊。
球球李导,别再给尸体镜头了,这烧得焦糊的,有的地方皮肤被烧焦后还能看到下面的肉和血管,我都快要看吐了,呕。
李导是不是太敢拍了一点啊,这真的是国内恐怖片该有的东西吗不应该是两个人你爱我我爱你,我们吵架和好赌气离家出走遇到鬼被吓得半死,最后发现其实是你精神有问题吃药导致的幻觉类似于这种桥段吗这怎么一上来就这么刺激
只有我一个吗我开始觉得,这个剧本是不是“心动环游九十九天”节目组的啊,真的很有之前那几期的风格,反倒不像是导演会拍的东西。
说起李导,如果真是他拍的,为什么他本人在路边的黄包车里啊不应该在镜头后面吗啊啊啊啊不知道李导到底怎么样了,我好焦虑啊
赵真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在和燕时洵一起合力将那尸体抬出来之后,就迅速的将包手用的布料甩在了一边,看起来像是想要有多远离多远。
一直躲在客厅另一侧的池滟,却像是忽然有了勇气,迟疑着却还是走了过来,看向那尸体。
在看清那在火焰灼烧中还算完整保留下来的脸后,池滟无法抑制的惊叫了一声,美目大睁,满脸写着惊惧。
燕时洵没有错过池滟的表情,他立刻怀疑的看向池滟“你认识他”
池滟勉强笑起来“当然认识,他不是在开机仪式时的那位大师吗”
“不对。”燕时洵缓缓直起身,看向池滟。
他的眉眼锐利,像是足以穿透乌云的闪电“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扎起开机仪式之前,你就认识他对吗”
“但在开机仪式的时候,他似乎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相识的事,一直在极力避免和你有眼神接触”
燕时洵一步一步,缓缓逼近池滟“你们是多年前就认识的关系,并且,他是不是帮你做过什么他后来不愿意提起的事为什么想要掩盖是会给他带来麻烦,还是他觉得那时候做的事情,足以在现在败坏他的名声”
“池滟,你身上的罪孽几乎吞没你的魂魄,但我猜,你应该知道这一点。不然你不会这么疯狂的找人来帮你。”
燕时洵冷笑着质问“你养的小鬼,很久之前是他在帮你,是吗”
池滟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惊恐的看向燕时洵。
现在,小鬼已经挣脱了供养人的控制,强大到无人能够抵抗。
最开始经受操办的大师已经死了,死相诡异可怖。那下一个会是谁
又会如何死亡
一声轻浅的童声,在客厅里响起。
“咯咯咯”
就在此时,燕时洵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迅速转过身,目光锋利的看向客厅落地窗的外面。
似乎,外面有什么在接近这里,带来强烈到无法忽略的鬼气。
在听到楼下传上来的池滟的惊叫声时,张无病系扣子的手抖了一下,像个鹌鹑一样缩了缩。
他犹豫着想要从衣帽间走出来看看情况,但刚一回头,就对上了邺澧冰冷死亡的目光。
“快换。”没有燕时洵在身边,邺澧身上的人气和温度也跟着失去了“换完立刻下楼。”
言下之意我不想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只想立刻下楼去找燕时洵,待在他身边。
张无病出于对死亡危险的预感,竟然福至心灵的听懂了邺澧的话,他赶紧像是兔子一样缩回了脖子,低下头拼命扣着扣子不敢浪费时间。
“奇怪。”张无病本来已经要走出衣帽间,但他却忽然觉得那面巨大的落地镜,似乎有点不对劲,于是就又顶着要被邺澧用眼刀剐死的压力退了回去,重新站在镜子面前仔仔细细的看,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引起了他的注意。
然后张无病就发现,那镜子表面似乎凹凸不平,但用手从上面划过去的时候,却又是平滑没有凹陷的。
张无病心里犯着嘀咕,就沿着那条纹路一直按下去。
当摸到最底下的时候,张无病皱着眉看着镜子良久,手指却忽然间不经意的扫过了什么东西,然后就听“砰”的一下,他眼前的镜子边缘竟然弹开了一条缝。
猝不及防之下,张无病被吓得大喊了起来,同时踉跄的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邺澧原本要推门离开的脚步也顿住,面无表情的回身向张无病看来。
张无病感觉自己的耳边只有“噗通噗通”自己的心跳声,在他紧张到大气不敢出的注视下,那镜子像是在被重力推着,边缘的缝隙从里向外,缓缓推开。
一缕黑色的头发从镜子里滚落出来,搭在地面上。
那一刻,张无病下意识的张着嘴就要大喊燕哥救命,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蹦出了嗓子眼里。
然而下一秒,镜子开到一定角度后,一个重物忽然失去了支撑力,直接从里面撞开了镜子滚了出来。
张无病差点就表演了一个原地弹跳起飞。
阻止他的,是那张从头发里露出来的,熟悉的脸。
竟然是之前一直没有踪迹的白霜。
张无病没想到会是这样,呆愣了两秒,然后焦急得迅速扑了上去试探白霜的脉搏。
白霜一直都是个甜美又招人爱的女孩,但现在,她却失去了她招牌式的笑容,面色惨白如纸的昏迷在地上,皮肤冰冷得张无病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碰到的是一具尸体。
不过好在,张无病很快就发现白霜的脉搏虽然微弱,但还在持续的跳动。
他几乎喜极而泣,然后习惯性的转身想要喊燕时洵“燕哥,白霜她好像失去意识了,需要”
话说到一半张无病才想起了,燕时洵没有在这里。
但他怂叽叽的并不敢麻烦邺澧,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邺澧看着他的眼神很可怕,尤其是在他靠近燕时洵的时候。
光滑如水的绸缎从地面上滑过,华美的长裙在行走间闪着漂亮的光泽。邺澧缓步走来,垂下鸦羽般的眼睫,看向地面上倒着的白霜。
“没死。”邺澧说完后,在看到张无病那张忐忑又似乎想哭的怂包脸时,顿了顿,迟疑的又补充道“放心。”
“酆都没有她的名字,她的时间还没有到。”
对邺澧而言,这已经是他对除燕时洵外其他人能够拿出的最好态度了,但很显然,张无病并不这样认为。
张无病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没有退去的哭腔“那她怎么不醒”
邺澧面无表情,与张无病对视。
要是曾经那些惊惧惶恐,却无论如何都求不来鬼神帮助的驱鬼者们,看到张无病这种态度,恐怕已经吓得能把自己吓昏过去了。
他们曾满心绝望和无力的跪倒在天地间,乞求一个生的奇迹,想要让大道不要无情至此。但是天地大道和鬼神统统拒绝了他们,酆都不曾对生死和大道心软。
于是,那些在俗世无不拥有极高地位名声的驱鬼者和修行者们知道,鬼神无情。
然而现在,邺澧在静默了数秒之后,还是开了口“头上。”
邺澧抬起修长的手指,隔空点了点白霜的头发,为依旧听不懂的张无病解释“头上有伤。”
张无病恍然大悟“哦哦哦你早说嘛”
邺澧“”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如果还想承认和燕时洵的夫妻关系,那也要承认这个“女儿”,不能直接甩袖离开。
不然燕时洵也会问他,为什么没有和这个“女儿”一起回去。
邺澧难得有耐心强制忍耐,看着张无病笨手笨脚的翻看着白霜的头顶。
和笨拙的张无病不同,整个世界的真相都仿佛呈现在邺澧的视野里,他一眼扫过后,便看出了白霜之所以会昏迷而虚弱,是因为有人砸破了她的头。
如果张无病再熟练些,就会发现白霜头发的发根处凝结着血块,并且钝器击打的痕迹,和头发里缠着的一点玻璃碎片,也和楼下客厅里摔破的酒杯对得上。
池滟向燕时洵说,她在醒来时摔在地毯上,旁边是酒杯碎片。然而那些玻璃碎片,却出现在二楼白霜的头发里,让她昏迷不醒,又被塞进了镜子后面。
邺澧掀了掀眼眸,冰冷的视线看向眼前的镜子。
二楼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是林婷的,另一边则属于井玢的两个孩子。
似乎是因为年岁相仿,或是两个女孩关系不错,所以她们共用书房和衣帽间。而很显然,这个年龄的女孩正是顽皮的时候。
邺澧曾行走在枪林弹雨之间,近距离的冷眼观察这个世间,但流弹无法伤及他分毫。
在那个时代,邺澧因为天地间指引的生机,曾见过井玢。
井玢穿着精致的定制西装,却站在街头向年轻人们慷慨激昂的演讲,也温和的笑着帮旁边的摊贩捡起东西。
邺澧曾与井玢交谈。
世文只求世间清朗。井玢的眼神清澈坚定朝闻道,夕死可矣。
所以邺澧知道,井玢从一开始就对他自己的处境很清楚,他知道如果继续按照他的理想走下去,会触犯很多人的利益,被很多人针对甚至暗杀。
井玢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他却很在乎家人的安危,他将井氏婉秀托付给自己的朋友,为了林婷而奔走,自然也不会遗漏自己家中两个未成年的孩子。
白霜被塞进去的镜子,就是井玢为两个孩子准备的安全屋。
镜子采用了那个年代舶来的新技术,后面隐藏着能够让两三人容身的小空间。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危机时刻两个女孩可以藏身在镜子后的空间,逃过一劫。
但是现在,这个小小的安全屋,却被某个人用来掩藏白霜的踪迹。
她被砸昏了头,体力和体温都流失得迅速,身上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校服套裙。在这个季节的温度下,如果真的任由她一直被藏在镜子后面过夜,那几乎可以预料得到,她不会撑到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
而将她害到这种境地的人
邺澧的视线下移,扫过白霜,随即便已了然。
“啊找到了”因为白霜是个女孩,所以张无病对查看她伤势这件事有些犯难,他的手掌紧握成拳,紧张又不敢接触的在白霜头顶翻了好久,才终于摸索到白霜的伤口。
张无病立刻兴高采烈的回身看向邺澧,邀功道“竟然是真的她头上真的有伤,你好厉害,怎么看出来的”
已经知道了全情的邺澧漠然转身,耐心耗尽,并不想和张无病继续在这里无谓的浪费时间。
或许是因为和燕时洵待的时间太长,他对于生人的印象,被潜移默化的提高到了和燕时洵同一水平的程度,最近一段时间一直下意识的以为,其他生人也和燕时洵一样敏锐而聪慧。
直到张无病现在光是找个伤口就快要找到世界末日的架势,才让邺澧回想起来,人间世的真实模样。
张无病看着转身就走的邺澧,傻了眼“诶诶诶诶你怎么走了”
“我还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刚刚拉近了一点qaq。”
邺澧他忽然觉得,他其实也不太需要一个女儿。有时洵就够了。
而邺澧沿着楼梯下楼,刚看清客厅的模样,就脚步顿了顿。
在他和张无病在楼上的时候,节目组其他人也都找到了井宅。
路星星双手抱头坐在沙发上,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和他身上那身点缀满钻石亮片的浓绿色西装所带来的张扬形象,完全不符。
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放在一具烧焦到一半的尸体。
燕时洵的外套后摆被他的手肘支了起来,他双手叉腰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的看着尸体,想要从上面找出些有用的线索。
安南原坐立不安的看着地面上那尸体,像是被吓得不轻。反倒是坐在他旁边的宋辞,嗤笑着在嘲笑他的胆小。
至于李雪堂,他惊魂未定的撑着客厅墙边的五斗柜,像是还不能适应现在的情况。
在这样没有人说话的安静空间中,邺澧从鎏金楼梯上走下时长裙滑过台阶的细微声音,也让被吓得神经紧张草木皆兵的人们抬起了头看来。
看清邺澧形象的那一瞬间,众人的眼中闪过惊艳,眼睛像是突然被点亮了一般。
邺澧绝非雌雄莫辨的少年人身形,正相反,他的骨架结实高大,足有一米九的身高和与顶级男模无异的身材,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成年男性的身形。
但应该是女性穿着的长裙穿在他身上,却半点不显得突兀,反倒有种神秘古老的美感。
路星星呆呆的看着邺澧好半天,才迟疑的收回视线。
燕时洵抬头匆匆看了眼邺澧“你回来了,小病呢他不是换衣服吗,怎么,扣不上”
邺澧也漠然收回扫过其他人的目光,看向燕时洵“我上楼的时候,这里似乎发生了很有趣的事”
他笑着,极为自然的靠近燕时洵道“正巧,我在楼上也发现了一些事情。”
邺澧握住燕时洵的手掌,将他引向楼。
李雪堂纳闷的发问“其他人我还有印象,这是谁”
邺澧不带一丝感情的自我介绍,更像是不走心的敷衍。
“导演助理。”
路星星却在起身时拍了拍李雪堂导演,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建议道“人有的时候好奇心不要太重。”
“没听说过,好奇害死猫吗”路星星耸了耸肩,似乎并不关心邺澧的真实身份。
对他来说,这个人是他师叔燕时洵带在身边的人,这就足够了。
况且,他隐隐觉得,这个人带给他的压迫感之重,甚至远远超过他师祖李道长。哪怕海云观现任住持和其他高功道长,也没有谁能带给他这种危机感。
“说不定他以后是师婶呢,毕竟天才们的世界,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能够理解的。”
路星星漫不经心的抬手将手臂搭在李雪堂导演的肩膀上,像是关系很好的兄弟两个一样,勾肩搭背。
而李雪堂不过从客厅走到楼梯,就莫名变得和路星星关系亲近了起来。
李雪堂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就是回想不起来。
倒是走在后面围观了全程的安南原,发出了惊叹这就是自来熟的威力吗路星星这张嘴,真是没人能抗拒他的亲近。
而邺澧在听到路星星那句“师婶”时,唇边的笑容也加深了一点。
看来海云观的道士,确实比其他地方的修行深很多。
他记得,时洵的师父李乘云,也曾经是出身海云观
或许,下次海云观的道士向他求助,他会考虑回应。
邺澧轻笑着,握紧了燕时洵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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