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很安静。
燕时洵甚至能够分辨出, 风吹过树枝时疯狂晃动的声音,呜咽如鬼泣。
还有车轮空转的声音、金属零件掉落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显得如此遥远,就像隔了一层屏障, 恍惚得不真切。
深秋的风钻进他的大衣里, 寒意顺着肌肤窜上脊背。
燕时洵颤了颤睫毛, 刚刚在重击之下中断了思考的大脑, 重新上线。
他垂落的手指屈动了下关节,然后还带着些许撞击后的迟钝,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很低的视角,视线与高速路面平齐,燕时洵甚至能够看到车子底盘下的构造。而黑沉沉压下来的阴云和疯狂乱舞的树叶,也如此的高大,更加显得他如此渺小。
燕时洵慢了几秒钟, 重新工作的大脑, 才回想起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因为司机急刹车太快,车辆的安全系统启动,却反而因为速度太快而让车身不稳, 摇晃中不知硌到了什么,于是直接向一旁倾倒去, 翻了车。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从司机告诉燕时洵可能有异常,紧接着他们看到那个凭空出现看不到脸的人, 再到急刹车翻车, 前后的时间不过一分钟。
甚至燕时洵还没有想清楚情况, 看清那个挡在车前的人是谁, 车祸就已经发生了。
他来不及做什么。
当时本来要起身的燕时洵, 直接在剧烈的颠簸下被甩在了旁边的椅背上, 头重重的撞在了车厢内部, 被厚实的金属材料撞得麻木感顺着天灵感向下,眼前一阵阵发黑。
而后面座位上的嘉宾们,更是尖叫痛呼连连,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发生的意外情况打得措手不及。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视野内天旋地转,身体撞击在坚硬的车窗和车厢内,疼痛席卷全身。
燕时洵所能来得及做的,也只是咬牙忍着疼痛,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勉强自己抬手凭空结印,想要从车祸中保护众人。
但他最后的印象,只是忽闪忽灭的车内灯光中,黑暗间隙里在空中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手印,还有张无病被甩飞过来时脸上惊慌的表情。
然后燕时洵的思维就断了线。
直到现在。
也不知道最后的法决有没有生效,那个时候自己还没有来得及确认,而剧烈晃动变换的方位和情急之下强制输出力量的情况,都给结印增加了难度。
不知道,法决有没有成功保护其他人
燕时洵发出了轻微的痛呼,缓了缓神之后,就准备翻身站起来,去查看其他人的情况。
但是他的手掌刚撑住“地面”,就察觉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太软了。
而且就在他想要借助地面使力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道忽然间乱了节奏的呼吸声。
燕时洵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他意识到在他身下,并不是什么地面。
而是人肉垫子。
墨色的长发铺在地面上,在燕时洵墨绿色大衣的间隙中缭乱,冰凉丝滑得像是上等绸缎。
而单凭这令他眼熟的长发,燕时洵也知道被自己垫在身下的人是谁了。
邺澧。
燕时洵赶紧挪开自己的手掌,低头看去时才发现,邺澧整个人都垫在自己身下面,作为他和地面的缓冲,帮他抵掉了大部分冲击力。
所以他现在才能行动自如,除了最开始在车里撞得发疼的脑袋,其他地方似乎并没有太重的伤势。
但帮燕时洵承担的邺澧,就没有这样轻松了。
在车祸发生的一瞬间,燕时洵惦念着满车的人,邺澧的眼中却只有燕时洵一人。
邺澧立刻张开双臂接住了被惯性甩飞的燕时洵,凭借着身形优势将燕时洵拥入怀中,牢牢的为怀中人挡住了所有的撞击,又在车子翻倒之后垫在了燕时洵的身下,没有让燕时洵在他怀中受半点伤。
但邺澧却错估了一件事。
恶鬼入骨相对他的影响。
在保护燕时洵和调动力量扭转局势之中,邺澧毫不犹豫的就选了保护燕时洵。
但在天旋地转的忙乱之中,燕时洵手中结印伤到了邺澧,撞击和惯性带来的伤势也让邺澧没忍住皱了眉。
邺澧并非没有软肋。
或者说,在十几年前遇到燕时洵之前,对天地和人间失望的邺澧,已经隐隐触及到了大道的高度,令大道都不得不忌惮于他。
凡是存在于五行八卦之中的生命,无法伤到他。
除了他自己。
而十几年前,邺澧将自己的力量给了另外一个人,帮助他梳理经脉,抵抗身体中入侵的鬼气,顺利活下去。
那缕力量的存在,与邺澧本尊无异。
所以燕时洵对邺澧的撞击,是实打实的落在了他身上,造成了伤势。
也让邺澧本来想要做的事情硬生生卡在了半路,聚集在手下的力量顿时四散而去,无法调动自己本来的力量。
邺澧可以用更加有效但是粗暴的手段,但那样就势必会伤到距离他极近的燕时洵,所以权衡之下,邺澧轻轻感叹一声,放弃了。
他做出的所有选择,都以燕时洵为优先考虑。
燕时洵不知道邺澧在刚刚那一瞬间的百转心思,他只是看着躺在地面上阖眸无声,仿佛一具没有生机神像一般的邺澧,心中立刻慌乱了起来。
他唤了邺澧两声,但对方依旧静静的仰面躺在车祸后散落满地的零件中,像是睡着了一般安详。
这让燕时洵心脏沉了沉,在探了邺澧脉搏后才松了口气,然后赶紧查看起邺澧的情况。
车祸很严重。
为了嘉宾们的安全考虑,张无病准备的商务车是全金属重型车,这个车型在很多车友口中,甚至有个“装甲车”的外号,就知道它的安全系数有多高。
但与之相对应的,是金属车身外壳所带来的沉重重量。
平日里安全的堡垒,却在翻车后,成了重压的危险。
如果人被车压在下面,那连施救的时间都不会有,就会压成一滩肉泥。
此时车子侧倒在公路上,轮胎还因为惯性空转着,而沉重的车身被砸出了好几个凹坑,不少零件都被车辆自身的重量压碎,洒落在地面上。
乍一看,就和之前突然出现在节目组车队前面,逼停了车子的那场车祸一样。
燕时洵和邺澧两人被从车子里甩了出来,旁边就是车辆的残骸,而身下就是散落的零部件,其中不乏钢管、金属锐角的东西。
这让燕时洵有些担忧,邺澧躺在地面上没有反应,是不是后背被这些东西伤到了。
毕竟他粗略的看了下,邺澧今天穿了一身白,要是受伤的话血迹无法遮掩,而且他也能够闻到。
那能导致邺澧此时状况的,除了玄术之外,燕时洵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邺澧的伤在后背,并且重量压制了伤口血腥气的扩散,所以他才没有闻到。
这样想着,燕时洵立刻半跪在邺澧身边,抬手环住他的肩膀,就要将他从地面上抬起来。
刚一动作,燕时洵就不免诧异的挑了挑眉。
之前都不知道,邺澧看起来身材恰到好处,实际上却这么重,并且入手都是坚实的肌肉。
他不由想到,之前在井公馆的时候,好像这人的肌肉就已经能看出很不错了,没想到实际甚至远超看上去的吗
燕时洵一边想着,疑惑为什么门派祖师的体术修炼得这么好,一边动作也没有停下来,修长的手掌细细的沿着邺澧的后背摸下去,查看是否有伤口。
邺澧只是短暂的失去了意识,等他回过神后,就发现自己正被燕时洵抱在怀中,他刚一睁眼就正对生了燕时洵散发着暖意的颈窝,漂亮性感的喉结就与他的薄唇擦过去。
并且,在他的后背上,还有一只手在抚摸着他。
从上到下。
即便是被伤到而失去意识,寻常存在也会在靠近邺澧的一瞬间,就强大的威严力量排斥,严重的甚至当场击杀。
能够近邺澧身的,到目前为止,唯有一个令他重视且信任的燕时洵。
所以邺澧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后背的那只手是谁的。
再结合现在他们的姿势
邺澧的眸光暗了暗。
他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侧过首微微向前,张开薄唇,轻轻咬住了眼前的喉结。
冰凉的触感和轻微的疼痛让燕时洵一个激灵,差点没忍住重手把怀里的人扔出去。
他“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抬手扶住邺澧的肩膀,将这人和他的距离拉远。
“你干什么呢”燕时洵的目光惊疑不定“醒了不说一声,咬我干什么”
邺澧顺势放开牙齿间的肌肤,没有半点抵抗的随着燕时洵的举动而退后。
“抱歉。”
他的声音沙哑,却面不改色“头晕,没有坐稳。”
燕时洵接受了这个理由。
毕竟他刚才刚一睁开眼时,也有些眩晕。邺澧的伤比他重,刚醒时又是被自己扶着抱在怀里的,方向感失控也是常理之中。
燕时洵压着邺澧的肩膀,没有让他动作“别动,我在看你身后有没有受伤。”
邺澧顺势放松了力道,像是体力不支一样,“娇弱”的前倾倒在燕时洵的怀里。
墨色的长发铺了燕时洵一身。
如果此时有旁人看到这一幕,那一定会下意识的以为这是一对恩爱夫妻。
燕时洵“”
他刚要把邺澧从怀中扶起来,就听邺澧用带着些许虚弱的声音道“头晕,坐不住。”
燕时洵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不喜欢和人有过近的肢体接触。
但是从现在周围的痕迹和他们刚醒来的姿势来看,不难判断,是邺澧帮他挡下了大部分冲击。
邺澧救了他,不管是否是他主观意愿。
他得领这份情。
但对方只是一个简单又合理的请求,头晕想要靠在自己肩膀上,自己都拒绝是不是显得有点过分冷漠了。
燕时洵纠结片刻,还是叹了口气,放下手“算了,你靠着吧。”
在燕时洵看不到的角度,邺澧的眼眸染上笑意“好。”
说话间,他的吐息落在燕时洵的脖颈上,让燕时洵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躯,连手下的动作都停了一瞬。
而邺澧侧首依靠在燕时洵挺括的肩膀上,抬眸向上,看着燕时洵利落的下颔线。
他从没有以这个角度观察过燕时洵,让他一时有些新奇,看得入迷。
燕时洵则看着地面上近在咫尺的锋利铁片,眸中闪过庆幸。
就差一点,这一块从车身挡板上削下来的铁片,就会插进邺澧的后背幸好。
在仔细摸索过两遍之后,燕时洵才敢确定,邺澧的后背确实没有受伤。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检查的时候,邺澧的呼吸在他耳边几次都粗重了起来,像是在强制忍耐着什么。
燕时洵没忍住,道“疼就说出来,伤在哪了就告诉我。”
他当邺澧是在忍耐疼痛。
半晌,邺澧才回了一声“嗯。”
既然确认了邺澧没有外伤,于是燕时洵就将邺澧从自己怀里推了出去,从半跪着的姿势站起身。
只是在他担心邺澧受了撞击的内伤,所以弯下腰伸手想要扶邺澧一把时,却发现对方看着自己的目光幽深,视线直直的落在自己的喉结上。
像是顶级的猎食者盯上了猎物,目光在猎物的咽喉梭巡,思考如何一击毙命,让猎物无法反抗。
但不等燕时洵再看清楚,邺澧就眨了下眼眸,重新恢复平静。
两人站起身后,终于看清了周围的全貌。
燕时洵记得很清楚,现在的时间应该才是下午,但四周就已经完全沉入了黑暗。
荒郊野岭,没有人声。
只有狂风从山坳中穿过,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群鬼躲在山石之后哭泣。
天空中乌云翻滚,阴冷的寒气顺着地面向上蔓延。
在树林之后,一双失去光亮的眼睛,无声的注视着燕时洵两人。
血液从眼睛上方蜿蜒流淌而下,干涸的血迹已经氧化,只偶尔有几滴血液滴在眼球上,可眼球却眨也不眨,像是失去了所有反应。
只有一个念头,在心中越发清晰。
杀了
杀了,杀了他
燕时洵本来担心着车里众人的情况,毕竟这种凶猛的撞击,就连他和邺澧都受了伤,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但是在查看车辆后,燕时洵的心脏,沉沉的坠入了海底。
没有人。
车里,一个人都没有。
无论是张无病,赵真,井小宝还是司机,没有一个人影。
车内只有因为翻车而到处散落的杂物,狼藉不堪。
但燕时洵却敏锐的嗅到了一缕血腥气。
他敏捷的跃身而上,从被砸碎了的车窗里跳进车内。
因为车子现在是翻倒的状态,所以燕时洵也只能弓着腰,用很不舒服的姿势,循着那缕血腥气慢慢往前走。
然后燕时洵发现,在几名嘉宾的座位周围,都有点点血迹。
不过因为摇晃得剧烈,所以在受伤时,嘉宾们可能不知道摔在了哪里,所以也无法凭着这个准确判断是谁受伤。
甚至有一处钢条支离,简直像是一柄尖刀,如果运气不好撞在那上面,恐怕就当场送了命。
燕时洵看着那钢条上的血迹,心脏上压着沉甸甸的重量。
他本来想逃出手机给负责人打个电话,但摸遍了口袋也没有发现,估计是车祸发生的时候,手机被甩了出去不知道掉去了哪。
毕竟当时连人都不顾上了,怎么会去在意手机。
燕时洵也只好作罢。
他仰头看了眼车辆的受损情况,直接抬手以失踪人数和车窗破碎的数量当做线索,起卦算了起来。
燕时洵本想问那些失去踪影的嘉宾去了哪里,怎么找,是否受伤。没想到卦象显示的结果,却慢慢让他皱起了眉。
卦象说,燕时洵错了。
嘉宾们没有失踪,他们就在他身边。
燕时洵环顾四周,肯定自己眼睛没瞎。
卦象一般都会给出所求之事的询问结果,再不济也会是一个大致的方向,告诉问卦人往哪个方向去,就能找到答案。
但现在,卦象却告诉他你所说的原始线索,就是错的。
这让燕时洵有些诧异。
他隔着破碎的车窗,看向留在外面的邺澧“我的卦象出错了,你帮我算一下”
邺澧却难得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他抿了抿薄唇,道“我对卜算一道,比不得你。”
燕时洵有些惊讶“你的门派没有卜算的课业吗”
邺澧语气平静,说出的却是会令天下修道者震撼的话。
“我直接与天地大道沟通。”
卜算是人间与天地沟通的手段,通过一些惊才绝艳的人物留下的方式,后世的修道者可以借由天才者给出的通道,触摸到那些被大道所钟爱之人所曾看到过的道义。
在那其中,问卦者才能找到他们所寻求的答案。
邺澧并不需要这种手段。
无论生前死后,他都更习惯用更为直接的方式,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没有对燕时洵说谎。
他虽然对卜算有所了解,但那无法比得上专研此道的燕时洵。
“况且,我现在身上有伤。”
邺澧不忘记维持自己受伤的虚弱人设,向燕时洵表明自己的情况“恶鬼入骨相,对我压制得厉害。时洵你伤到我后,我现在与天地的沟通没那么顺畅。”
“等我恢复一下,再来帮你。”
邺澧的神情自然,说出的话不似作假。
但到底哪句是假,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想要借着“受伤”被燕时洵继续拥在怀中,倒是邺澧所想要的。
燕时洵没有在意,他只是点点头,就从已经变成一团废铁的车里看了一圈后,准备离开。
但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却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好像有什么东西
在看着他。
燕时洵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他面容严肃,蹲下身来地毯式翻找,想要找到刚刚令他起了戒备的东西。
满地都是车辆的碎片,还有不少嘉宾们的个人物品。在这一地杂物中找出令他觉得不对劲的东西,破要耗费些时间。
燕时洵修长的手指拨开在地上团成一团的衣服后,乍然对上一只眼球。
那眼球已经脱离了人体,周围还带着创口不规整的组织血管,但血液早已经停止流动。
只有涣散的瞳孔,死死的盯着燕时洵。
燕时洵心中一悚,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从外套口袋中抽出手帕,将那眼球包住从地面上捡起来,然后神色不变的举着它,朝邺澧示意了一下。
“邺澧,帮我接着。”
因为车子现在是翻倒在地,所以燕时洵出入车内只能从现在朝向上面的车窗走,拿着别的东西,影响他的动作。
而且他不想让那眼球被伤到。
直觉的,他感受到那眼球不对劲。
邺澧微微抬手,稳稳的将眼球接在了手里。
他垂下眼眸,平静的扫过直视着自己的眼球,面容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燕时洵很快就撑着车窗,利落的翻身跳了出来。
他从邺澧手里接过被手帕包裹着的眼球时,因为晃荡的风,竟然嗅到了一丝羊肉的膻味。
燕时洵的表情顿时奇怪了起来。
这味道不是他或者邺澧身上的。
况且,他对周围的环境感触敏锐,如果空气中有羊肉这样重的味道,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
但是事实却是,之前在商务车里,他并没有闻到过羊肉味道。
白霜身上的香水味道,倒是弥漫了整个车厢。
也就是说,这眼球并非是一开始就在车内的,或是它最开始所身处的地方,有羊肉的味道。
或者
燕时洵翻看了一下眼球旁边的组织,在看到上面被磨得毛糙的纤维组织后,心下了然。
恐怕,这眼球是被人用刀硬生生挖出来的。
而当时的工具,恰好是一把切过羊肉的砍刀。
钝的,厚的。
不是一般城市人家会从超市里购买的精钢菜刀,而像是做农活的砍刀。
是在村庄里出的事吗
燕时洵垂下眼眸,与手里的眼球对视。
不过,另外一件事,他倒是放下心了。
这眼球不属于任何一名嘉宾。
虽然不清楚这颗眼球的主人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嘉宾们暂时还没有坏消息传来。
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的一种。
燕时洵平静的将眼球包好,放进了大衣口袋里。
“走吧,去找找其他人都在哪。”
两道身影并肩而行,落下的影子交叠在一处。
邺澧心念一动,抬手握住了燕时洵的手掌。
在燕时洵看过来的视线中,邺澧面不改色的道“我有些晕,恐怕会摔倒。”
燕时洵“”
行吧。
毕竟是他把人家当肉垫子用的,撞伤也是因为他,连这点小事都拒绝的话,有些不近人情了。
而在两人的身后,固定在车内的直播主屏,一直在尽职尽责的遵从着早就被工作人员调好的参数,进行着直播。
只是似乎是因为在剧烈的撞击中,直播设备的某些地方受到了损坏,使得直播的成像偶尔会闪过黑影,画面剧烈颤抖,像是下一刻就会消失。
观众们在车祸发生的时候,就随着镜头视野的天旋地转,也像是亲身经历一场车祸一样,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弹幕上“啊啊啊啊啊”疯狂刷屏。
而等晃荡的镜头终于摇摇晃晃的停下来之后,观众们看着镜头下空荡荡的车厢,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不知去向。
即便翻车凶险,但是前后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怎么会所有人都消失不见呢
别说是在这样严重的车祸里,嘉宾们会不会受伤。光是这样视野旋转带来的难受感,都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缓过来了,怎么会几分钟就跑了呢
不少担心着嘉宾们是否受了伤的观众们,都急得快哭了。
我特么人都傻了啊,我白霜呢路星星呢为什么一个都不在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跑得这么快吧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感觉我们也没离开镜头,怎么一眨眼就变成这样了
卧槽,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车祸啊好担心大家会不会受伤。
我刚才看着镜头,都要被转得吐了,更别提就在现场的人了。况且这种身体跟着惯性走,完全不受控制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可能成为伤害你的凶器,玻璃碎片都能要人命。
啊啊啊啊快别说了呜呜,我心都揪揪着,球球来个人啊,告诉我大家都好好的啊
希望是好的,但说实话,我觉得悬了。我去年车祸,也是像这样翻了好几圈,胳膊腿都骨折了不说,肋骨和脊椎也有损伤,而且脑震荡到现在都经常头疼。就,希望大家没事吧,别经历我的痛苦。
等,等等车里好像出现了一个人
有眼尖的观众看到,镜头下昏暗的车厢里,一个人影慢慢浮现出来。
他坐在座椅上,坐姿乖巧,手脚并拢。却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脸。
一开始观众还在欢呼,说还有人在,或许其他人也都没有事。
但他们慢慢的发现,不对劲。
车子翻倒之后,原本的座椅就成了“墙壁”上的,这种九十度倾斜的角度,正常人是做不到坐在椅子上,并且轻松寻常得和坐正常的椅子无异。
观众的视线愣愣的沿着那人的腿向下看,然后有人忽然意识到
他的脚,为什么一直踮着脚跟,不落地
本来还在欢呼的观众们顿时没了声音,他们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这个忽然出现的人,不对劲。
就离谱你们谁能给我表演一个搬着椅子坐在墙上除了魔术师和武林高手,正常人都做不到吧
不,魔术师和武林高手也做不到别小瞧了地球重力啊,就算有人武功盖世能坐在墙上,那他的衣服和头发也一定是垂直朝下指向地面的。但你们仔细看看,这个人,他的头发和衣服压根就没有倾斜向地面的角度。
你们不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吗我刚才在燕哥的分屏,看到出车祸了就跑到这边来看看。刚才燕哥分屏里,照到一个挡在车前的人,就是因为想要避让他,司机才会慌忙之中出错,导致了翻车。我没有看清那个人,但是我真的觉得,和这个人好像啊。
我也我和你一样,在燕哥分屏里看到了挡在道路中间的那个人。所以这个人刚才刚出现,我就吓坏了。
卧槽还有这种事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细思恐极啊。
观众们再如何焦急,都无法穿过屏幕帮到在现场的人,只能眼睁睁干看着。
但是在他们口中议论着的人,却忽然动了。
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他晃了晃身躯,缓缓抬起了头,直直的看向前面。
正巧对着直播主屏的方向。
而观众们也因此得以看到了这人的脸。
这年轻人的脸上,竟然遍布着十几道刀伤
血肉模糊,刀痕深可见骨,翻卷的皮肉间甚至露出了些许白骨的颜色。
横竖纵横的刀伤几乎将整张脸切割开来,显得这张脸像是拼积木硬生生拼出来的一样。
血液从创口里蜿蜒流淌下来,从眼珠下面划过,像是在无声哭泣的血泪。
而那双看过来的眼睛,也被血液模糊了一片,粗糙的刀伤遍布在眼睛周围。
就像是谁曾在这对眼睛周围来来回回的用刀比划,一刀刀加深伤口,享受着活人痛极惨叫的乐趣。
观众们倒吸一口气,人都是懵的。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是这样的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目了。
这,这,这是谁这么狠心,下这种手啊还是不是人了以前的十大酷刑也就是这样了吧
我的天简直像是用针线硬缝了一张脸一样,这真的还活着吗
刚刚大家不都看到了,他的脚可没落地啊,正常人哪有这么走路的他别是已经死了吧
观众们猜测得正欢,却见那人缓缓从坐着的椅子上起身。
但似乎是因为动作过大了些,那人微微一弯腰,就听“啪嗒”一声。
一块血肉一样的东西,从他脸上掉了下来。
眼睁睁看到这一幕的观众们
还有人茫然的问刚才是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吗
但很快,就没有人询问了。
就连屏幕上的弹幕,都在这一瞬间蒸发了。
那人晃悠着抬起头,出现在镜头下的,赫然是一张鲜血淋漓的脸。
就像是缝合好又被破坏的布娃娃,他的脸上,原本应该是眼球的地方,现在却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大洞。
眼球从眼眶里掉了下来。
连带着周围的血肉都从脸上掉落,将眼睛周围搞得血糊糊一片。
乍一看,像是哭出了血泪,满心怨恨。
两个黑黝黝的洞,朝镜头看来。
观众们倒吸了口气,被这一眼看得头皮发麻,即便身处在家中或是学校,都觉得阴冷的寒气顺着屏幕蔓延到自己身上。
他们即便身处人群,在大太阳下面,都觉得满身寒意,如坠冰窟。
但想要关掉屏幕,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肌肉僵硬,死死的握着手机,却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抬起来按掉直播,只能眼睁睁的与那只剩下两个血洞的眼睛对视。
无边无际的恐惧将他们淹没。
就像是溺水的人,找不到可以上岸的生机。
就在这时,镜头外面忽然响起了燕时洵的声音。
一瞬间,镜头下的那人消失不见。
观众们身上的寒意褪去。
他们像是刚跑了一场马拉松一样,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堆成一滩。
观众已经是个死鱼了,勿扰。
不少人喜极而泣,看着一跃从上面跳下来的燕时洵,简直像是在看天神降临。
我的意中人,会踩着五彩祥云从天而降来救我。我信了呜呜呜燕哥这一刻帅出天际了1
就很神奇,燕哥出现的时候,我突然就觉得不冷了。刚刚真的,冷得直打哆嗦。
我上班摸鱼看的直播,就坐在大太阳下面,都觉得好可怕
很快,有其他分屏的观众冲了过来报你们在主屏找不到的人,在分屏出现了
观众们顿时骚动了起来真的假的太好了
我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感谢张无病导演开了分屏,要不然真的担心死。
啊啊啊我的南原哥哥啊
一道身影已经在公路上走了很久。
他拎着手里的背包,从原本的骂骂咧咧,到现在气喘吁吁,然而熟悉的景色始终没有出现。
中年人抬手抹了把头上的汗。
手却是干的,毫无汗液的湿漉。
中年人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只纳闷的看着周围“怎么回事,感觉走了很长时间了啊,迷路了吗”
这条路他很熟悉,本来应该早就找到高速口,回到家里了才对。
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走了很久,却还是没有走到尽头。
中年人左右看了一眼,嘴里嘀嘀咕咕的骂着“那些人自以为有两个臭钱,竟那么和老子说话,还不带我”
“要不是他们,我能走这么长时间吗”
“该死的有钱人,都怪他们把钱都挣走了,我才这么穷。要不是那些大学生考了大学,说不定老子也能捞个名额试试。”
说着,他看到了自己手里拎着的登山包,立刻不屑的吐了一口唾沫,轻蔑道“还大学生呢,有什么用”
黑暗中,狂风呼啸如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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