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大学学生公寓。
走廊里, 年轻的燕时洵脚步顿住,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寝室的方向,眼神锐利如电。
旁边的张无病还在哭唧唧的可怜请求着, 声音回荡在长长的空旷走廊上, 回声一层层叠加,变得恍惚而不真实。
棚顶昏黄的灯光落下来,将他们两人的影子缩成一个团,阴影波动如水纹, 像是隐藏着东西。
但除了张无病的声音之外,走廊上安静得像是没有第二个活人。
年轻的燕时洵心戒备, 他放轻了呼吸, 警惕的看向四周。
因为张无病昨天在考试上睡着,被监考老师当场抓获,为了保住可怜的成绩,今天张无病一直在老师的办公室软磨硬泡的求情。
最后,眼看着马上就要错过回家的公交末班车, 快要被张无病眼泪汪汪的泪眼泡发了的老师, 才深呼吸一口气,脸色铁青的说了句“下不为例”, 放过了张无病。
对自己体质很有自知之明的张无病, 从来不敢和大部队掉队, 一向都是尽可能往人多的地方走,小心翼翼的借由别人的阳气来帮自己降低撞鬼的可能。
像是夜晚独自穿过无人校园的事情, 张无病是绝对不会做的。
以他的体质和过往的经验,他一定会在经过学校中央那座棺材造型大讲堂的时候, 看到周围游荡的鬼魂。
所以张无病早上就求了燕时洵, 在寝室里拽着燕时洵的裤子疯狂假哭, 嚷嚷着要是燕哥不等他晚上一起走,他就把眼泪抹到燕时洵的裤子上。
燕时洵“”
也因为这个,连着燕时洵都被带累,教学楼里人都走光了,才和张无病一起回到宿舍。
先他们一步回到宿舍的人似乎都各自回寝室,没有人出来,寝室门各个紧闭,安静得像是根本没有人在。
“张无病。”
年轻的燕时洵叫停了旁边人的絮絮叨叨,利落问道“你今天又招鬼了”
张无病茫然“没”
燕时洵垂下眼眸,目光从自己寝室房门下的缝隙扫过,最后落在自己的脚下。
他看着自己脚下的阴影,恍然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潭沉沉死水。
而有邪风吹过,乍破水面,波纹荡漾中恍惚有什么东西翻滚冒头,厉鬼狰狞嘶吼。
下一秒再看时,却一切恢复如常。
像是刚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错觉。
年轻的燕时洵缓缓眨了下眼眸。
没有了身旁张无病的声音后,周围的声音显现得更加清晰。
四面皆静。
明明在他回到宿舍楼的时候,还看到了门口端着热茶看报纸的宿管大爷,还有楼下打篮球的人,夜跑的人所有细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大学校园里日复一日的热闹。
但是现在,那些声音统统消失了。
连同着每一扇寝室门后的笑闹声,呼吸声,备考背诵的声音
像是在每一扇门后,都不再是往日里面熟的同学。
而是变成了狰狞恶鬼。
它们无声无息的站在门后,只等来人毫无防备的从门前走过,就猛地伸出手将活人拽进门内。
燕时洵不同寻常的态度还有周围的环境,也让张无病慢了几拍后,忽然发觉了周围的不对劲。
“燕燕燕哥,你是是是说我们”
张无病抖了抖,咽了口唾沫颤声问道“我们这是又撞见鬼了”
“怎么会这样啊这不是宿舍吗,明明人这么多。”张无病快哭了。
年轻的燕时洵没有搭理张无病,只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燕时洵迈开长腿,悄无声息的从旁边靠近着自己的寝室,没有让自己的影子落在门下的缝隙中。
他背抵在墙上,一手掐诀,金色的光芒隐隐在手掌中浮现,另一手轻声而快速的拧开了门。
“咔嗒”
门锁被打开。
随着房门被缓缓推开,走廊里昏黄的灯光也从门缝间,洒进了昏暗无光的寝室内,照亮了一方空间。
年轻的燕时洵借助墙壁隐藏着自己的身形,警惕的向门内看去。
寝室和记忆中他早上离开时的模样没有变化,他的目光从门把手上扫过,看到藏在门把手下面折叠起来的黄符也完好无损,没有生效后烧毁成一堆灰烬,并没有鬼怪经过的痕迹。
燕时洵心下微松,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从门外走进了寝室里。
“啪”的一声,他随手按亮了开关。
寝室内一片光明,白惨惨的白炽灯照亮了每一寸角落,床铺上蚊帐和挂饰的影子投射在白墙上,被拉得老长。
没有一丝人气。
初冬的滨海市,从墙壁砖缝里都透露着冷意。
年轻的燕时洵独自站在宿舍中间时,四面八方的寒气都向他袭来,死寂和孤独的冷意编织成坚不可摧的牢笼,将他笼罩其中。
但他却对此同样报以漠视的态度,像是没有什么能够动摇他的世界。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不大的空间,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可以的阴影。
跟在他身后的张无病,战战兢兢的缩在寝室外面的墙壁后面,只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
“燕哥,我们寝室真的有鬼吗”
张无病的声音打破了寝室内的安静,活跃情绪带来了一丝人气的暖意。
“我就说”张无病快哭了“前天我真的睡觉睡一半的时候看到鬼了,我就说那不是我睡懵了的错觉。”
因为寝室里有个事多的室友,几番相处不愉快下来,寝室内的空调也就闲置不用了。
所以张无病最近在睡觉的时候,喜欢放个暖水袋在被窝里,幸福的暖融融睡过去。
这个办法还是他同班的好心女生告诉他的呢,连热水袋都是女生看他不知道去哪买,帮他买的,是个可爱熊熊头的粉色热水袋,很得张无病喜欢。
但是被子里一热,就导致他晚上睡到一半时有些口干舌燥,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想要翻下床去喝水。
结果没想到,他一睁眼,就正对上了枕头旁边的一张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
因为滨海大学的宿舍都是上面床铺下面学习桌,对于这帮身高不低的男生来说,这个高度刚好够他们在床铺上面露出个脑袋。
张无病的床正好对着房门,谁要是拉开门走进来,第一个看到的必定是他的头。
所以,张无病也没少在睡得迷糊的时候被吓到,以为是一颗脑袋悬浮在自己旁边。
他本来以为这次也是,甚至还在迷迷糊糊中想,谁大半夜不睡觉来他们寝室串门啊
但等张无病睁了睁朦胧的睡眼,才恍惚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那张脸浮在宿舍床的栏杆外面,眼珠腐烂得只剩下一点,它直愣愣的看着床上的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几道浓稠的黄水却顺着脸颊流淌。
脓水的味道臭不可闻,钻进张无病的鼻子里,让他从睡得迷迷糊糊的状态里瞬间清醒。
即便躺在柔软温暖的被窝中,张无病还是觉得一股冷气从没有掖好的被角里窜了进来,像是鬼伸出了手,摸进了他的被子里。
张无病当时就“嗷”的一声喊了出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但后面发生了什么,因为那时候太晚,张无病就记不太清了。
直到早上醒来,他猛地翻身从被窝里坐起来,呆愣了好久都没分清那到底是一场噩梦,还是自己真的遇到了什么东西。
现在一看燕时洵站在寝室里这么警惕的模样,张无病立刻就联想到了那天晚上的“梦”。
他腿都软了,扒着墙才避免了摊成一团。
年轻的燕时洵眸光淡淡的扫过去“你知道一个人从校园里走会遇见鬼,但你为什么不担心,一个人在走廊里会不会看到鬼”
张无病一抖,火速从门外冲了进来,还特别乖觉的顺手关上了门上了锁,这才松了口气。
好像房门就是一道结界,只要关上了门,外面的怪物就进不来了。
张无病靠在门上,怂怂的决定好像得到了一点心理安慰。
他看了圈寝室内,没看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由得有些纳闷“燕哥,你刚才是在看什么呢”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鬼呢。”
看到燕时洵没有什么举动,张无病也觉得刚才燕时洵的问话好像也就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有鬼,于是又扬起了笑脸,憨憨得像只玩了一身泥之后傻笑着回家的萨摩耶。
萨摩耶爸爸开门,我是有病。
年轻的燕时洵视线漫不经心扫过,将张无病的举动都看在眼里。
他没有说,其实张无病那天晚上看到的,就是鬼。
那鬼魂顺着寝室房门下面的缝隙里挤进来,飘向正对着房门的张无病。
睡在对面床上的燕时洵察觉到有鬼气靠近,于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但他稍等了片刻,发现那鬼魂似乎没有攻击的意图,于是就又重新合了眼眸睡去了。
张无病以为他是睡到半夜后,那鬼魂才出现在他枕头旁边。
其实不是。
在寝室熄灯后不久,子时刚过,那鬼魂就钻进了寝室,一直直勾勾的看着张无病。
他幸福的抱着暖水袋打着小呼噜的时候,鬼就在旁边看着他。
要不是张无病叫得太惨,吵醒了燕时洵不说,还连滚带爬的从床上爬下来,想要往燕时洵的床铺上跑,让不喜欢别人靠近的燕时洵烦躁到不行,燕时洵也不会出手。
被吵了睡眠的燕时洵一身低气压,睡衣凌乱的翻身跳下床铺,直接提着那鬼魂的脖子将它扔出了宿舍大门,又“嘭”的一声关上了门,任由那鬼魂在走廊里茫然呜咽。
然后他重新翻上了床,并且警告张无病,要是再敢靠近他的床半步或是吵醒他,就把他也扔出去。
张无病这才乖乖的闭了嘴,怂怂的缩在自己的被窝里瑟瑟发抖。
但是没抖几分钟,张无病就打着幸福的小呼噜,睡着了。
旁边还没等睡的燕时洵“”
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吗
也正因为这个,所以燕时洵在今早离开寝室时,才会在门把手下面贴一张黄符。
他倒不介意有鬼魂进寝室围观他睡觉,主要是张无病太吵了,睡一半就喊得凄厉,和杀猪一样,让他有些不耐烦。
索性就顺手解决了。
倒是早上吃饭的时候,隔壁寝室的兄弟吓得不轻,眼睛下面带着黑眼圈问别人,听没听到半夜的惨叫。
“我就正好睡到了一半,结果就听到墙壁里有人在惨叫,像是要杀人了一样,特别瘆得慌。”
那兄弟忧心忡忡“你们说,会不会是咱们宿舍修建的时候,有人死在了水泥里啊所以盖出来的墙里才会封着他不甘心的鬼魂,半夜出来惨叫。”
旁边的人咽了口唾沫“你的幻觉吧或者,是不是谁打游戏输了啊还是号被偷了”
另一人摇头“不是,我也听到了。我本来睡到一半想出去上厕所,但是一下床就听到有人在门外哭着走过去,又走回来,那哭声呜呜咽咽的,听起来老吓人了。”
“艹你也听到了我也是啊我本来蹲在走廊上熬夜复习,结果就看到有一团影子朝我飘过来,就和游戏里的怪物长得一样,我特么吓得直接蹦回寝室了啊”
“竟然不是我一个人,我在走廊阳台抽烟,吓得吱哇惨叫往宿舍跑。结果好家伙寝室那几个狗竟然直接锁了门,说我是鬼,死活不给我开门我他么站在门外面直接吓得半死啊”
“对不住兄弟,我们真以为是有鬼假扮你的声音来骗我们开门,我们哪敢开啊开门就绝杀啊。”
张无病也担忧的加入了讨论大军“这么可怕吗墙里竟然还有鬼”
旁边听到了全程的燕时洵“”
他们口中的鬼,就是你啊,张无病。
年轻的燕时洵第一次生出念头是不是起错名字了应该叫张有病才对。
不过好在这一整天都安然无恙。
直到,他们晚上回到了寝室。
虽然寝室里看不出异常,黄符也完好,但年轻的燕时洵还是下意识的觉得哪里不对劲,让他没办法彻底放松下来。
张无病受到了惊吓,只想钻回被窝。
但他爬梯子到一半,探头探脑的看着自己的床铺,纳闷的“咦”了一声。
“奇怪,我的杂志怎么翻页了”
张无病将床上翻开的杂志勾过来,疑惑的翻回到另外一页。
那一页上,印着李雪堂最新电影的海报,上面全是张无病针对海报的拍摄手法做的批注,页边的毛边看起来已经翻看过无数次了。
“我明明是在看李雪堂导演的新电影宣传啊,一直都在这一页放着,怎么出个门就变了”
张无病歪了歪头,百思不得其解。
年轻的燕时洵听到了张无病的嘀咕,在看到被翻动的杂志后,眸光沉了沉。
好像有什么东西来过。
果然,不是错觉。
而在寝室的阳台外面,燕时洵手握着栏杆,身姿轻盈的荡下去,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下一层的阳台上。
他像是夜行的大型猫科动物,爪垫落在地面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燕时洵半屈下长腿卸下冲击的力道,然后缓缓站起身,抬手拂去墨绿色大衣上沾的灰尘。
邺澧的身影紧随而来,也从燕时洵寝室的阳台上翻下来,落在他的身边。
不等邺澧开口询问,就听到从上面传来的轻微推门声。
他有些惊讶,侧首看向燕时洵。
刚才在意识到门外有年轻版本的燕时洵后,燕时洵当机立断,拽着邺澧就迅速而无声的冲向阳台,离开了寝室。
比较起来,寻常的选择应该是躲进衣柜或角落,也有人会信任自己,选择找另外一个自己问清楚情况,向“自己”寻求帮助。
但燕时洵一样都没有选。
他避开了“自己”,用最容易被察觉的方式离开了寝室。
万一他刚走到阳台,外面的人就推门进来了呢
燕时洵对此完全不担心。
既然知道寝室门外的那个自己是什么时间的自己,那他很清楚自己的思维方式,知道门外的“燕时洵”有多谨慎,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所以他计算好了时间,根本不担心自己翻阳台翻到一半,被看了个正着。
燕时洵的唇边扬起笑意,在光线昏暗的阳台上,朝邺澧得意的眨了眨眼眸。
像是无声的在说看吧,我猜的准吧
邺澧被逗笑了,眼眸中一片温柔嗯,很厉害。
不过,没有亲眼见到年轻版本的燕时洵,还是让邺澧有些遗憾。
他本来并不在意燕时洵过去的经历,在他看来,大道之下,所有人的行迹本就早已被规划好。
如果他在几年前遇到燕时洵,也许不会对燕时洵感兴趣,更不会因一直跟随在燕时洵身边而被触动,视燕时洵为珍宝,想要将这珍贵的驱鬼者拥入怀中。
或许早几年的话,燕时洵还没有成为他会爱上的人。
是时光铸就了如今的燕时洵,独一无二的驱鬼者。
但是刚刚在寝室中时,听到燕时洵说张无病和他同室生活了四年,这让邺澧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心中翻涌上来的情绪。
他忽然意识到不管是什么时候的燕时洵,都会对他产生巨大的影响。
无论他在何时遇到燕时洵,都会被他吸引目光。
这个曾让他失望的人间,因为燕时洵的存在,重新有了意义。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爱上燕时洵。
在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后,从不后悔自己所做决定的邺澧,忽然很遗憾,为什么自己没有早早的与燕时洵相识。
如果是那样的话,或许自己就能取代张无病在燕时洵心中的重要性,而不是现在这样,连握住燕时洵的手,都要找一个理由。
燕时洵不知道邺澧心中的感叹,他道“没搞清楚情况之前,最好还是不要和那个我遇见。”
在看到年轻的自己时,燕时洵的心中也同样惊涛骇浪,对自己目前所身处的情形更加警惕,行事越发谨慎。
他跳下深渊时,就觉得眼一花,再睁开眼就在公路上。
在他被拽下血池之后,也发生了相似的事情。这让他对那血池和鬼气忌惮不已,有了新的猜测。
虽然不知道那个青年是怎么回事,但是燕时洵直觉的认为,他既然出现在多年前的滨海大学,那一定与血池脱不了干系。
并且最重要的
燕时洵了解自己,李乘云没有仙去之前的自己,更加的锋芒毕露,像是未被打磨好的钻石,锋利得能割伤所有人或鬼。
在没有确定现在的情况,无法用合理的原因说服“自己”之前,燕时洵不会让年轻时的“自己”发现他。
那会成为一场灾难。
人最可怕的敌人,永远是自己。
尤其是,当自己拥有力量时。
燕时洵心中有了决定,转过身环视了一圈他们所在的寝室。
然后,他就正对上了一颗从床上伸出来的鸡窝头。
阳台没有开灯,但寝室里还留着一盏台灯,微弱的照亮一方空间。
床铺上的人意识朦胧,睡得魇住了,忽然从床上猛地坐起身,向下看去,嘴里还嘟囔着“成爹,你回来了”
舍友抬手揉了揉眼睛,却忘了自己晚上刚吃过爆辣手撕鸡却没擦干净手,残留着的辣味刺激得他眼睛发疼,顿时小小的喊了一声,哗啦啦流着眼泪就要翻身下床去找卫生纸。
结果舍友没想到,他刚伸出脑袋,就看到了自己寝室的阳台上好像站了两个人
在问出口之后,舍友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诶好像不对哦,寝室里另外两个畜生都出去实习和陪对象了,只剩下自己和成爹,自己在床上,就算成爹回来,那也是一个人。
那,哪里来的两个人
成爹终于舍得把他小男友带回来了吗
舍友迷迷糊糊想着,努力睁大着被他揉得通红的眼睛,隔着反光的阳台玻璃门,往那两个身影上看去。
舍友“”
下一刻,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卧槽兄弟你做贼都这么嚣张的吗这里可是滨大校园啊”
被人发现了。
燕时洵平静的想着,拧开阳台的玻璃门走进去,向那鸡窝头点头示意“借你阳台一用,马上就离开,你可以继续睡。”
燕时洵指了指阳台外面随风晃悠着的电线,面不改色的糊弄道“修网线的,同学你不觉得最近网络不好吗”
舍友想了想,也对。
信了。
“那你们好好修修,我看个直播都卡,一到晚上大家回寝室的时候,网速可太差了。”
舍友嘟囔着“卷死我得了,我看直播,你保研,他发sci,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于是他继续从梯子上爬下来,去桌面上翻纸抽。
但自己的纸抽因为晚上看直播的时候被吓得不轻,都用来擤鼻涕擦眼泪,用完了。
舍友只好转身去对面成景的桌面上借用。
他的视线不经意的从阳台上的两人身上略过。
燕时洵从容的任由打量。
舍友收回目光后,后知后觉的觉得哪里好像不对,于是心下生出疑窦,重又将视线扫向燕时洵。
淦,兄弟,你长得好像明星哦,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舍友一头雾水的收回视线。
在哪见过来着
好怪,再看一眼。
舍友疑惑的目光来来回回的扫视,然后他脸上原本的睡意慢慢退去,眼神变得震惊。
“你,你”舍友一手抱着纸抽,一手抖着抬起来,指向燕时洵。
他惊疑的咽了口唾沫“你你你不是那个谁吗那什么啊啊啊有鬼的时候要求助的那个爹”
燕时洵“”
什么东西
他礼貌而不失疏离的微笑“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个普通的过路人。”
“从别人家阳台上路过吗”
舍友眼神惊恐,到嘴边就结巴的话语里,终于能流畅的说出燕时洵的身份“对就是这种一本正经糊弄人的态度你是燕哥”
燕时洵
啧。
所以他就说,粉丝真的没什么必要。
他想要编个身份,都这么容易被拆穿。谁能想到他随便遇到的一个人,竟然就看过直播。
燕时洵本想向舍友说明情况,借阳台一用。
但是他长腿刚迈出去,却忽然顿住了。
等等。
如果他看到的是几年前的自己,那为什么,会有人知道直播的事情
直播是现在的时间线,但“燕时洵”却是多年前的。而且他记忆中住在楼下寝室的,也不是这个人。
就像是原本应该毫不相干直行的时间线,忽然变得扭曲杂乱,重叠到一起。
时间与空间错乱,多年前的记忆和现在的现实混合,公路和滨海大学交织。
所有都是真实,抑或是所有都是虚假。
大脑和眼睛都不再可信,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真实。
燕时洵的表情凝固住了。
舍友没有发现燕时洵的不对劲,还是一副面对着本该在屏幕里的人的不真实感。
“就是直播里的那个”
舍友手忙脚乱的扒拉出自己的平板,点开燕时洵的分屏,想要向燕时洵展示,证明自己没有认错人。
然后他就看到了,燕时洵分屏的镜头下,自己的身影正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手忙脚乱的样子像个二傻子。
舍友“”
观众们
观众们觉得好迷茫。
明明上一刻还在公路上,镜头下的血骷髅吓得很多人都嗷嗷惨叫,血海滔天,将镜头淹没其中。
他们也感同身受,觉得自己像是将要溺毙于血海之中的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不断下坠,四面八方的鬼影骷髅拽着自己,不让自己浮向海面。
光亮越来越昏暗,只有粘稠暗红的血色,遮蔽了整个镜头。
足足一分钟的血红色屏幕,观众们几乎哭出来。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燕哥还好吗
我有深海恐惧症啊鸡皮疙瘩起一身,我快疯了。
我本来以为是屏幕光成像出问题了,所以镜头才是红的。直到我看到了那个几乎怼到镜头上的鬼脸,不夸张的说,我一个成年人天不怕地不怕,差点被吓哭喊妈妈从今天开始,我也要有深海恐惧症了。
啊啊啊啊燕哥怎么样了啊我好担心啊呜呜。
一分钟,漫长如一世纪。
燕时洵分屏前的观众们悬着心,弹幕和评论一刷新就是一片,大量观众疯狂涌入。
因为今天不是休息日,很多上班上学的燕麦们和观众们还没有到休息时间,本来并没有看直播。
但在发现社交平台上的燕麦标签下,忽然刷起了燕哥平安之后,也立刻意识到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于是赶紧跑来直播查看。
这一看,简直让不少燕麦肝胆俱裂。
燕哥啊
呜呜呜我燕哥呢该死的鬼,你把我燕哥还给我啊呜呜呜。
就在所有人都焦急到不行的时候,镜头终于重新亮起来了。
视野由红转黑,亮起来的镜头下,慢慢出现了一片昏暗中的墙壁。
观众们
然后他们就发现,燕时洵在学生宿舍
等听完燕时洵说的话之后,观众们觉得整个人都恍惚了。
啥啥啥啥燕哥竟然是滨大的学生吗还是金融系这不是滨大四大天王系之一吗号称最难考的四大系之一。
好耶好耶之前我妈还说,让我学习不要追星,影响学习,我说燕哥是值得追的偶像,我妈还不信,非让我和学习好的玩。我这就把燕哥的学历告诉我妈嘿嘿嘿。
笑死,之前还有水军来燕麦标签下面发疯,结果被燕麦你说的对,所以,燕哥了解一下吗的刷屏给搞崩溃了,骂燕哥学历低,说不定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别家哥哥受委屈了,粉丝哥哥不能受委屈放着我来燕麦受委屈了,燕哥这脸放着让我打,都让开哈哈哈哈,我就想问问,那些说燕哥是文盲的人,你是哪个大学出身的啊要不是滨海大学或者京城大学,也别说出来丢人了。
好家伙,原来燕哥学历这么高吗我高考报滨大没成功,是我一生遗憾啊。
呵呵,你们高兴个什么劲呢这是恶劣的学历造假知道吗滨海大学承认了吗,你们就高兴得像是过大年一样,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水军黑子你来啦你是来拉屎的吧jg
燕哥都在滨大学生宿舍住了,还能有假再说,张无病导演的履历可就在节目介绍那一栏挂着,他是滨海大学金融系的。燕哥说他和张无病是舍友,他的学历还能有假
观众们还没吵出个所以然来,转头就看到镜头下,竟然还有一个燕时洵
观众震惊,看着两个燕时洵,人都裂开来了。
但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看到燕时洵跳了阳台,去了楼下的寝室,又和寝室里睡觉的学生亲切交谈。
有正在看直播的滨大学子,看到镜头下那个睡眼朦胧的鸡窝头,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这特么,不是化学院竞赛金奖的那位吗
艹,真是就是和成神一个项目组得了金奖的那个幸运二百五
啥意思燕哥跑来咱们学校来录节目了没听说啊。
一传十,十传百。
舍友还在看着平板上面自己的脸发蒙的时候,燕时洵出现在滨海大学的消息,已经在很多看了直播的滨大学子之间流传,还发给了相熟的人。
本来因为临近期末而沉寂的滨大内部论坛,重新有了活跃的热度。
有人看到后,立刻道“这哥们儿睡我隔壁啊等着,我去敲门问问,啥情况啊,竟然能看到燕哥”
那人说做就做,立刻从图书馆跑回宿舍楼,气喘吁吁的就要去找成景他们的宿舍。
但很多人都早了他一步,已经聚集在成景的宿舍门外,人头攒动,一副追星的模样。
有人还兴奋道“燕时洵竟然还是咱们滨大的吗没想到这么火的人竟然是学长,感觉一下子亲近起来了。”
“嘁,你一个天文系的,和我们金融系八竿子打不着好吧,别乱认学长行吗”
“呵呵,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隔壁民俗系可有话说了。燕哥出身海云观,民俗系系主任就是海云观火居道士,严格算起来,燕哥应该民俗系的学长。”
几人互不相让,谁都不服谁,差点在成景的宿舍门外打起来。
匆匆赶过来的辅导员大喝“干什么呢想不想要下个学期的奖学金了记过的都撤销奖学金”
挤挤簇蔟的学生们安静了片刻。
辅导员急得焦头烂额。
官方负责人在看到直播后,立刻给滨海大学的官方打了电话询问。
滨大也一脸懵逼没听说过啊
虽然滨大一向是滨海市著名景点,不少来旅游的人都会来参观,尤其是最中间那个据说镇压了上万乱葬岗尸骨的著名棺材形大讲堂,更是能被导游和营销号讲出话来,来找刺激的人络绎不绝。
但是现在临近期末,滨大以学生为首位,为了不让游客影响学生的正常作息和学习,已经关闭了校园的游览业务,校外人士进出都要登记,管理严格。
滨大问了一圈,谁都说压根没有见过燕时洵两人进来。
正好舍友的脸出现在直播里,就站在燕时洵身边。
这就像一个定位一样,让滨大锁定了位置,赶快让人去看看。
辅导员敲了成景的门,却没有人回答。
他掏出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然而,寝室内空空荡荡。
没有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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