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眼睁睁的看着刚刚才从门出去的燕时洵, 竟然从阳台翻了进来,一时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宕机了。
年轻的燕时洵长腿一迈就冲向房门, 直接大力拉开的同时,人已经戒备到极点, 手中掐诀,肌肉紧绷, 随时准备迎接危险。
但是房门外,只有空荡的走廊, 昏黄的灯光照亮墙壁上的污渍。
他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小心从房门向外看去。
在确定了门两侧的后面都没有埋伏着东西之后,他才跨出门槛。
没有人。
那份令他悚然戒备到极点的气息, 消失了。
年轻的燕时洵站在门前, 寝室里照出来的灯光落在他的脚下, 竟然在一瞬间, 有种孤寂落寞的错觉。
他心中空落落的, 怅然若失。
就像是, 错过了与很重要之人的相遇。
陌生的情绪让年轻的燕时洵抿了抿唇,有些不悦。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重新转身向身后的看去, 目光中带着审视。
“住在楼下寝室的人不是你。”
年轻的燕时洵目光从舍友身上和寝室里滑过“你也不是偶然来串门的人, 而是一直就住在这里。”
“所以, 为什么我看到的, 和我记忆中的不一样”
燕时洵很肯定“我的记忆不会出错。”
舍友差点被燕时洵的这一眼看得腿软。
他抖着腿坐在后面的椅子上, 才没有狼狈的跌在地上。
“我, 我也不知道啊。”舍友欲哭无泪“这宿舍我都住四年了, 不应该在你楼下难道是我的错吗”
“而且燕哥,你啥时候住滨大了你不是拍节目呢吗”
舍友一个头两个大“难不成还有两个你吗”
哪怕年轻的燕时洵是从门外进来的,舍友都觉得可以理解。
但是门和窗根本是两个方向啊
怎么有人可以一秒从南到北绕一大圈怎么想都不合理啊。
舍友都想问问燕时洵,是不是有丝分裂了。
但他不敢。
怕被揍。
毕竟,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燕时洵锋利到可怕。
刚才的燕时洵就像是一柄收归于鞘的刀,所有的危险都掩藏在更深处,情绪沉淀到底,无所可查。
但间或露出的一缕寒芒,还是在昭示着他的强大,让人不会轻举妄动,忌惮于刀鞘之下的锋利和不可知的恐惧。
而现在的燕时洵,长刀无鞘,锐不可当,哪怕靠近都会被割伤。
舍友咽了口唾沫,慢了半拍的大脑才反应过来,好像燕时洵出去了一秒钟,连衣服都换了
刚才的燕时洵身穿墨绿色大衣,挺括的肩膀撑起沉默强大的气场,黑色衬衫勾勒出他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一举一动间,都是被文明包裹的暴力美学。
岁月予他以沉淀,却更加令人清晰的感知到他不容冒犯的危险。
而现在的燕时洵眉眼更加桀骜,身上随意披着滨大的学生外套,内里一件紧身黑色工字背心,露出分明的锁骨和肌肉,年轻而极具荷尔蒙感,令人移不开眼。
他看起来像是回到家后脱掉了在外的衣服,却又忽然有事,于是随手抓了一件外套就出了门。
甚至仔细看的时候,舍友还在燕时洵身上的外套上,看到了金融学院的院徽。
舍友“”
一个个问号,飞出了小朋友的脑袋。
而这时,楼上的喊声也一直没停,还在试图喊着燕时洵,想要确认他的安全。
舍友扭过头去看时,甚至看到了在阳台最上面,有一只脚颤巍巍的伸下来又缩回去,像是想要跳下来,但又犹豫着怂叽叽。
舍友“”
就在舍友一脸懵逼的时候,年轻的燕时洵已经看过了寝室内的东西,他意识到
要么就是楼下寝室的人耗费心血,大手笔的恶作剧,以真乱假到连他都被骗过去了。
要么,就是时间或者空间出现了错误。
否则怎么解释寝室里出现的那些几年后的东西
“你说你看到了我两次”
年轻的燕时洵缓缓将目光转向舍友,沉声问道“另一个我,长什么样”
舍友快疯了。
他觉得今天晚上,从成景回来时意外看到直播后,一切就都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先是成景发疯,然后是一直在屏幕里看到的燕时洵,竟然出现在他身边还是从阳台跳下来的
接着,燕时洵出现了两个,而且连性格和长相好像都不太一样。
最恐怖的是现在在他面前的这个燕时洵,还在让他回想刚才的事情。
他只想失忆好吗球球现在凭空出现一辆车把他撞失忆吧,要疯辽
舍友现在晕晕乎乎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但是对上燕时洵的眼神,他原本悲愤的抗议也就只能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乖乖的向燕时洵形容燕时洵长什么样。
舍友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要求竟然有人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
但听完舍友描述之后,年轻的燕时洵却并没有像他一样想的那么简单。
他很清楚,那不是自己。
燕时洵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想法,就是二重身。
因为身体主人想要逃避现实的意愿,如果恰好撞上了鬼气或亡魂,机缘巧合之下,鬼魂就会变成身体主人的模样,模仿他的言行举止,进入他的生活,占据他的社交和亲友。
最后,二重身反而比主人更像人,取代了主人的身份活在人间,主人却慢慢退化成了影子,然后再也找不到。
但是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就被燕时洵否定了。
他可从来没有逃避的想法,一直都是遇到问题解决问题,解决不了就暴力解决。
无论多艰难的关卡,总能被他通关。
从源头就不符合二重身出现的诱因。
再说,他一个恶鬼入骨相
燕时洵冷笑。
要是哪个不长眼的鬼想要取他代之,那惨的是对方才对。
怕不是要哭着求着要变回鬼。
心中数个猜想都被燕时洵否决后,快刀斩断了乱麻,混乱的思维被强行捋直。
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
最荒谬,却又诡异的合理。
那个燕时洵,就是未来的他自己。
这间寝室里几年后的痕迹,未来的自己。
自己寝室里有人进入过的痕迹,还有他在意识到不对跳下阳台查看却没有抓到人,心中的失落
况且,跳下阳台躲避这一点,也很像他自己会做出的选择。
但如果那个人真是未来的自己,那是什么导致了现在的混乱未来的自己跑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很了解自己,如果那真是未来的他,那绝不会是想要和过去的自己叙叙旧这种无聊的理由。
滨大,或者滨海市,出现了能够造成现在混乱的危险吗
年轻的燕时洵眉头紧锁,神情严厉。
差点吓哭舍友。
阳台外面,张无病哆哆嗦嗦的扒着阳台边缘,几次想要下脚跳下去都没敢,伸出去又缩回来,不经意看到下面的高度更是一阵晕眩。
张无病哽咽“燕哥,你还好吗你回个话”
“要,要不我还是从楼梯下去找你吧。”
燕哥能跳进阳台,他大概就是跳楼了qaq,还是不了吧呜呜,人要有自知之明。
“不用,你在上面等着。”
燕时洵的声音带着凉意,从下面传上来。
年轻的燕时洵皱了皱眉,他独来独往惯了,不太习惯张无病黏糊糊的关心。
而且他不理解,就算张无病下来又能做什么呢
如果他受伤了,张无病不是医生,如果他需要援助,张无病不是道士。
一个什么都不会,只是怀揣着导演梦的小傻子而已。
从开学的时候,燕时洵就发现了这个和他同系同班同宿舍的富三代,是个容易招鬼的体质,傻乎乎一看就被保护的很好,不知人间险恶,鬼怪中艰难求生。
他看到了,但他并不在意。
可架不住张无病嘴甜,冲着当时和燕时洵在一起的李乘云一顿夸,听得李乘云笑眯眯的,叮嘱燕时洵,要好好和同学相处。
说不定,是一生的至交呢。小洵,学着和五湖四海的人交朋友,也是修行的一种。先出世,再入世,观察人间,才是大道。
那时,李乘云温和的笑着,如此说道。
燕时洵却并不以为意。
幼年时,他已经看到了孩童和成人的恶意。与李乘云云游的这些年,他也看清了人间之恶,早就没有了与人相交的想法。
要不是辅导员说他需要体验大学生活,不可以错过集体住宿,而师父也赞成辅导员的话一定让他留在学校,他早就想要从宿舍搬走,回小院继续和师父生活了。
不过,他留在宿舍,倒是恰好救了张无病一命。
午睡得正好,张无病却在另一边喊得惨烈,一睁眼就看到张无病被恶鬼围困的场面。
为了挽救自己的午睡时间,被吵醒而起床气严重的燕时洵,直接暴躁捏碎了恶鬼。
张无病目瞪口呆。
然后从那天起,就以各种感谢为理由送燕时洵礼物,从黄纸朱砂到翡翠玉石,不一而足。
当然,全被燕时洵拒绝了。
无缘由收下的财物就会变成因果,但他并不想和张无病结因果,即便他是自己的室友。
但张无病锲而不舍的凑到燕时洵身边吗,喋喋不休的夸赞他,还和他分享校园里的各种趣闻,就算得不到回应也能一个说得很开心,说到兴奋处还会笑出来。
顽强得像一株草,充满生机。
偶尔燕时洵也会被打动,但很快就又推远了张无病。
忍四年,等大学毕业之后,张无病就会从他生活里消失,再也不见。
过客而已。
年轻的燕时洵漠然想着。
在张无病终于安静了之后,燕时洵才转向舍友,问道“你刚刚说,“我”在直播什么直播”
“就是那个,现在最火的综艺啊。”舍友下意识就顺着燕时洵的话往下说,还习惯性的回手去拿平板。
但是却摸了个空。
“啊”舍友挠了挠头发,惊悚道“我把平板给另外一个你了。”
巧合,还是有意的
把有“燕时洵”身影、可能会暴露行踪的平板拿走,这样就避免了他会沿着直播追过去,也让他无法获得更多信息。
年轻的燕时洵,再一次感受到未来的自己谨慎到细节里的周全考虑。
虚空中的棋盘,黑白端坐,棋盘厮杀,一步一埋伏,处处都在考量中。
年轻的燕时洵觉得,自己在和未来的自己下同一盘棋,酣畅淋漓,棋力用尽的快意。
棋逢对手。
他以为自己发现了蛛丝马迹,殊不知,这却早已在对方的考虑之中,提前做了布局。
他一时错愕,没忍住有些感慨。
这就是未来的自己吗
兴奋的颤粟沿着燕时洵的神经传递,他察觉到了自己胸臆间的恣肆畅快。
从未有一刻,他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未来的自己见面。
燕时洵眸光明亮,唇边扯开笑意。
舍友缩了缩脖子,到底没敢问燕时洵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赶紧睡觉吧,就像之前燕时洵临走前建议他的,一觉睡到早,说不定等睁眼之后,一切就都重新变得正常了呢。
舍友这个世界太疯狂,只有被窝是他的家。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阿门。
张无病虽然听到了燕时洵的回应,但他趴在阳台上往下伸脖子看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下面的情况,只能零星听到几句燕时洵的声音。
没有亲眼确认燕时洵的安全,让他有些担忧。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舍友人帅心善,虽然总是臭着脸,但却愿意牺牲他的午睡时间救自己好人啊
张无病一方面是想要抱大腿,跟在燕时洵身边保住自己一条小命。但另一方面,他总觉得,燕时洵身上缺少一点人气,他看到过燕时洵看着别人的眼神,冷漠又清醒,却唯独燕时洵自己,不在人间。
遗世独立。
他不知道燕时洵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是他总觉得,燕时洵不应该是这样的,而是应该更加璀璨,所有人都能够看到这份辉光。
所以他赖在燕时洵身边,怎么说都不走,努力想要让燕时洵更富有人间的温度。
虽然到目前为止没什么成效,但张无病乐呵呵的完全不在意。
水滴石穿,他相信总有一天可以
张无病握了握爪子给自己打气,但下一秒,在瞥到阳台下面的高空后,他又腿软了。
太,太高了,算算算算了,还是走楼梯下去吧。
他只是个普通学生,不必要走这么高难度的路线。
结果没想到,张无病一拉开寝室的门,门把手上叠着的黄符“呼”的燃烧起来,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下,化作了一捧灰烬,纷纷落下。
张无病“”
他惊恐一抬头,就看到寝室门外的走廊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灭了灯。
幽幽的黑暗中,只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牌,还在散发着莹莹绿光。
而因为他开门的声音,本来在黑暗中游荡的鬼魂,慢慢停了下来,迟缓的扭过头,看向站在光亮中的张无病。
在一片漆黑中,张无病就像是个活靶子,被所有鬼魂注意到。
张无病清晰的看到,那一张张向自己看过来的面孔,灰白没有血色,眼珠直愣愣的毫无光亮,充斥着死气,一看就不是活人。
有的鬼身上还穿着滨大的制服,血液染红了白金色的外套。有的整个头颅都炸开了花,脖子上面只有一团红红白白,像是高空跳楼脑袋着地。
张无病倒吸了一口凉气,肺里都冒着寒气。
在密密麻麻看过来的目光中,他下意识的往后撤了一步,觉得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颤抖着想要喊燕哥,但却在话一出口后,猛地想起燕时洵正在楼下寝室,估计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他这边的情况。
张无病差点汪叽一声哭出来。
但那些鬼魂没有留给他太多考虑害怕的时间。
正如植物具有趋光性,鬼魂也同样有向生气靠拢的本能。
此时张无病在他们眼中,与黑暗中的大灯泡无异。
顿时,走廊里的鬼魂在短暂的停留之后,都呆滞的拖着僵硬的身体,向大开着的寝室门走来。
张无病甚至能看到那些红红白白的东西,随着鬼魂的行走而砸在地面上,粘稠而濡湿。
他的头皮都跟着一痛。
张无病知道,自己应该转身拔腿就跑,再不济也应该赶快把门关上锁好,等燕时洵回来救他。
但是计划是美好的,落实在行动上是残酷的。
极度的恐惧下,所有血液都向双腿涌去,身体求生本能的在要求双腿立刻跑起来,将所有的血液和动力都供向双腿,于是手脚冰凉,双臂僵硬。
可偏偏双腿的肌肉紧绷过度,筋脉因为紧张而抽搐了起来,小腿肚子抖个不停,却就是抬不起来。
张无病欲哭无泪,大脑疯狂命令自己抬手关门,抬脚快跑。
然而,四肢已经不听使唤。
他眼睁睁的看着走廊里的鬼魂离他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其中一个鬼魂茫然空洞的脸。
等等。
张无病已经卡死了的大脑,却忽然被诡异的事实撬动了。
这个鬼的脸,分明就是他那个室友啊
虽然只在开学的时候见过一面,然后室友就回家里市中心的大平层住了,再也没见过。但是都是混在这个圈子里的,张无病多多少少有些印象。
可是,这人今天白天还和自己一个考场考试了,怎么现在就变成鬼了不至于啊
张无病一边咬着牙想把自己的腿从原地拔起来,一边脑子里因为这个室友的脸而思维发散,胡思乱想。
因为恐惧,声带干涩得说不出话,嘴唇也抖得发不出声音来,拼命努力也只有几个气音。于是张无病干脆在心中疯狂默念着燕时洵的名字,就像念诵咒语那样。
奇迹般的,张无病竟然觉得一股暖流涌进经脉里,他过度紧绷而抽筋的肌肉,也重新活泛生动起来。
他大喜过望。
眼看着那些鬼魂就要走到门口了,他根本不敢耽误,赶紧手忙脚乱的抡圆了手臂将门摔上,然后哆哆嗦嗦的反锁上门,又还不放心一样,拿起旁边的椅子就堆在门后面抵着门,生怕外面的鬼魂破门而入。
做完这些后,张无病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大门发出“砰”的声音,金属门板瞬间向里陷出了一个凹槽。
张无病也随之一抖,惊恐的看着宿舍门。
滨大从不在生活上吝啬这些天之骄子,宿舍的设施都用的是不错的东西,宿舍门也是足够个人家使用的金属防盗门。
但就是这样,金属门板还是随着一声声砸门声,扭曲,变形,一个个凹槽尖锐的向内凸起。
这副景象让人不由得怀疑,房门还能坚持多久而不被破开。
张无病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谢滨大的慷慨。
这要是木头门板,他现在就已经被破门而入的鬼给生撕了
这么想着,张无病片刻不敢耽误,捧起旁边的书籍就一股脑的往门后堆,尽可能的延缓外面的鬼魂破门的时间。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
张无病拍掉手上的灰,满意的看了眼自己的杰作后转身就跑。
“燕哥啊”
整个宿舍区都能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夜空中回荡。
声音来回在宿舍楼中间的空地回荡,颤巍巍的尾音不断加深,寂寥而渗人。
年轻的燕时洵冷漠脸“”
他那个招鬼惦记的室友,又遇到鬼了吗
宿舍旁,寂静的林荫道上。
燕时洵顿住了脚步,回身向宿舍楼望去。
他身边的邺澧皱了皱眉“张无病也被拉进了这里。”
“唔”
燕时洵眨了眨眼眸“应该是大一时期的张无病,在求助当年的我。”
邺澧挑了下眉“那你准备回去救他吗”
“不。”
燕时洵轻笑着回身,微微垂下眼睫“当年的我总要学会,接受自己是个人,而不单纯只是个驱鬼者这件事。”
“当年教会我这件事的,是我师父的死,和张无病的帮助。”
燕时洵对过去的自己并不准备进行“慈爱教育”,疾风骤雨中闯过,才能做好面对更大的风浪的准备。
毕竟他只有一个人了啊。
师父死之后,他自己的天,自己顶。
想到这一时间点李乘云的死亡,燕时洵恍惚了一瞬,容纳后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
但还是被一直关注着他的邺澧,捕捉到了这一点异常。
邺澧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扣住了燕时洵的手腕。
燕时洵疑惑的看过来。
“时洵,我在你身边,天地鬼神与你同在。”邺澧低声道“就算你永远学不会,也没有关系。”
“有我。”
燕时洵眸光闪了闪,轻笑着挪开视线,迈开长腿向前“走吧。”
“既然是过去的张无病,那就交给过去的我吧。我们有我们自己需要操心的事情,没时间管他们。”
邺澧有些疑惑“你好像不想和以前的自己碰面,为什么”
“即便你不相信其他人,但你自己”
总是能信得过的吧。
燕时洵缓缓摇了摇头“你不认识过去的我,但我对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却记得很清楚。”
燕时洵笃定,如果他和过去的自己碰面,绝对不会是什么亲亲热热认亲的温馨场面,而是一触即发的剑拔弩张。
他的人生有两道鲜明的分水岭。
一次是被父母遗弃在集市上,一次是李乘云之死。
翻天覆地的变化为燕时洵带来的,是一夜之间截然不同的迅速成长。
集市上满身血污的男人是谁,李乘云又为何在探寻酆都旧址后死亡。
这两件事变成了长久燕时洵积压在心中的疑问,多年来从未放弃过寻找。
而在李乘云死之前的燕时洵,锐利,冷漠,与人间格格不入。
他还没有成为后来那个走街串巷,与三教九流打交道,救回被鬼怪威胁生命之人,也救徘徊人间的厉鬼的驱鬼者。
如果被年轻的“燕时洵”发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燕时洵觉得,要说服“燕时洵”相信自己没有恶意,就得先毁天灭地的打上一架,然后两个人才能坐下来好好谈话。
燕时洵微笑我选择拒绝。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理顺现在的情况,并不能确定如果他和另外一个自己相见,是否会造成什么后果。
所以再说吧。
燕时洵面对另一个自己无法确定敌友阵营的时候,也不免有些头疼。
如果能成为助力,那就最好。但如果不能,那绝对会成为他这次最大的危机。
与自己为敌,且“自己”拥有不俗的力量和对自己全然的了解,绝对是地狱级难度。
在夏日里,滨大学子们都喜欢这条林荫大道,百年古树枝桠纠缠,在上方搭建起了一方阴凉。
但是深秋枯叶满地,只剩下树枝交错纠缠,在昏黄的路灯下错眼看去,如同鬼影乱舞。
整条大道上都没有滨大学子走过,一片寂静,只有燕时洵和邺澧踩过枯枝时发出的断裂声音。
“咔嚓”
滨海大学有一万五千名学生,其中绝大部分住校。
虽然按照“燕时洵”和“张无病”两人下课回宿舍的时间算,现在最后一节晚课一节结束,大多数学生都已经回到了宿舍,但也绝不应该安静至此。
在燕时洵记忆中,滨海大学四年,算得上是他最放松悠闲的时光,富有人间烟火气。
夜跑的人,打篮球踢足球的人,社团活动,出来觅食或购物没有课的悠闲时间里,校园内氛围温馨。
但现在,却死寂阴森。
就连正在看直播的滨大学生都愣了这不是男寝楼下那条路吗去科学楼、化学楼还有主教学楼群特别方便,我印象中应该一直到关寝室之前都有人啊
啥情况我看得满头问号,特意跑阳台上看了一眼,就现在,大道上还有正在唱歌的哥们呢,鬼哭狼嚎的比鬼叫还难听。
草,前面的还是太过于年轻。你要是看过前几期节目,就不会这么说了。相信我,人唱歌再难听都有个限度,但是鬼那绝对是头皮发麻,被窝都拯救不了的程度。
卧槽别特么吓我啊,我现在就走在这条路上,看到直播里没人我都懵逼了,刚才还拉着一个过路的问“同学你能看得到我吗”,那哥们看我的眼神就和看神经病一样。
咦等等,我在阳台上往那条路上看,怎么感觉旁边的树在动
啊啊啊闭嘴可以了,别吓我是风吹的,肯定是
从舍友手里拿走平板,燕时洵一个是不想向年轻的“自己”透露太多消息,不能让对方有任何可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上。
还有一个,就是为了看平板上的弹幕。
因为很多滨大学生都会在直播间里发弹幕,而这些弹幕里透露出来的消息,足够燕时洵了解真正滨海大学的现状,也能够看到有关成景和那个变成血骷髅的青年的消息。
燕时洵对成景这个名字,还是很在意。
他总觉得,成景就是导致鬼气被牵引到滨海大学的原因。
虽然现在他还没有找到足以支撑这一猜测的证据,但他还是谨慎的选择了留意。
在看到弹幕中很多人都说,这条道上现在就有人走的时候,燕时洵环顾无人的四周,确定了一点。
他们所身处的滨海大学,不是真正的滨海大学。
而是像之前在公路上时的情形,某一个被静止了的空间,没有出去的路途,脚下的道路无限延伸,却是永无止境的圆环。
燕时洵眉头皱起。
年轻版本的“燕时洵”来自于他自己的记忆,鬼气将那一片被切下来的空间现实化,构筑成了鬼气的世界。
那现在时间节点的滨海大学校园是来自于那具血骷髅的记忆吗
里面有成景和他的舍友,也有安静的滨大校园。
就在燕时洵疑惑的时候,林荫大道上的前方,整片空间的路灯忽然闪了闪。
电流滋滋啦啦的响起,在死寂的空间中格外渗人,忽闪忽灭的昏暗光亮下,模糊的人影出现。
燕时洵眼神一厉,眼疾手快的拉着邺澧就往旁边的古树后面去,借由粗壮的树干挡住两人的身形,屏息凝视路面。
路灯像是电压不稳定一样越闪越快,最后随着“啪”的一声,火花闪过一瞬,然后灯泡瞬间暗了下去。
“啪”
“啪”
路灯接连发出爆鸣,渐次熄灭。
整条林荫大道都坠入了黑暗。
一瞬间,道路两边的树木都仿佛活过来了一样,鬼影婆娑乱舞,枝桠如手臂,狰狞指向天空。
像是恶鬼在无间地狱中,绝望的渴望光亮与人间。
燕时洵能够感觉到,旁边的邺澧轻轻牵住了自己的手掌。
他翻开自己的手,以指代笔,在自己的手心里一笔一划的写下别害怕,有我。
燕时洵哭笑不得。
邺澧是把他当张大病那个小傻子吗邺澧以为他见过多少厉鬼凶煞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
燕时洵的掌心被邺澧划得痒痒的,他索性一翻手握住了邺澧的手,禁止了邺澧继续动作。
黑暗中,邺澧缓缓睁大了眼眸,高大修长的身躯僵住了。
燕时洵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从手掌上透过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他的驱鬼者第一次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安心,生机勃勃,带着人间的温度。
和想象中一样,不,远比想象中更加美好。
邺澧感觉到这一刻,他的思维有了片刻停顿。
天地大道消失在虚无中,唯有燕时洵的身影,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黑暗借给了邺澧保护色,让燕时洵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燕时洵还在全神贯注的看着道路,没有发觉身边的邺澧,一直在看着自己。
全然的黑暗中,路灯忽然闪了闪,发出低低的嗡鸣。
然后“啪”的一声,已经被烧毁的灯泡,竟然重新亮了起来。
一盏接一盏,大道上重新恢复了光亮。
并且与刚才的昏暗死寂不同,此时的道路上灯光朦胧昏黄,氛围宁静温馨。
两道人影,缓缓在道路上显现。
两名青年牵着手,在道路上并肩而行,较高的那个侧耳听着身边人在说话,神情柔和温暖。他注视着身边人的目光,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全世界。
半透明的身影逐渐凝实,笑着从道路上走过,较高的那个人伸出手,温柔的拂落身边人肩上的花瓣。
身边人仰起头,向他报以笑容。
他们低低絮语,爱意旖旎缱绻。
燕时洵却慢慢皱起了眉。
从两人的神情来看,他们是在说话,但是他却根本听不到两人的声音。
并且,其中一人帮同伴拂落花瓣现在是深秋,哪里来的花瓣
很明显,这一幕发生的时间点,不是现在。
但直播前,不少滨大学子在错愕后,炸了。
那不是成神吗他怎么和兰泽走在一起不是说兰泽走关系,抢了成神的保研名额吗,成神一点都不介意
等等,他们两个看起来,怎么那么像小情侣
兰泽兰泽他不是出门散心结果失踪了吗新闻都报了好几天了。
卧槽新闻里那个人是咱们学校的吗
燕时洵看到平板上的弹幕时,眉眼猛地阴沉了下来。
他从刚才起,就觉得其中的青年像是公路上看到的那位。
血骷髅的真实身份。
是兰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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