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公路上出现了这种事, 整个路段都已经被官方暂时封锁。
救援队和几位海云观的道长,对整条公路连同着附近的山林都进行了地毯式搜查,想要翻出零星线索。
但是事实令他们失望。
就好像是节目组的车队, 是突然驶入了另外一条路去,中间没有发生任何变故,不像是失踪案嫌疑犯车祸现场那样,还留下一些痕迹。
羊须胡道长皱眉掐算,却越算越奇怪“不对啊, 按理来说,就算是生人走在阴路上,也不会就这么走上阴路,那个节目组怎么会跑到阴路上去了”
千百年来, 节目组并不是第一个遇到阴路的。
但是以往从记载上来看,就算是生人所走的路和阴路重合,也不会顺理成章的走上阴路。
大多数人只是会觉得冷, 因为鬼气的靠近而产生生理上的难受感。
即便一些人先天灵感未退,也只是会比普通人更加敏锐的看到鬼魂,模模糊糊的意识到,恐怕自己是误入了错误的地点。
但绝不会像是节目组这样,悄无声息的从现实中消失。
羊须胡道长愁得揪掉了一根自己宝贵的胡子,令旁边同样手执罗盘测定方位的道长, 也好奇的看过来。
“听马道友说,宋道友的那个小徒弟也在这个节目里, 刚才不是还看到了那个小徒弟遇到阴兵借道了吗”
那道长说“那个小徒弟, 是有些天赋在身上, 会不会是因为他, 才让节目组的车队跑到了阴路上”
“我见过那个小徒弟, 宋道友的入室弟子,还没有出师,天赋也只是正常的好,要说是他引发了这一切在阴阳眼中,他还没有重要到那个地步。”
羊须胡道长叹气“阴路哪里是那么容易上的。”
没看他们想要走上阴路去救节目组的人,还在这费劲的找方位呢吗。
天地之间自有大道存在,那是一切的规则所在。
大道既然划定了生死,那就将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分开,生人留在人间,而鬼魂前往地府,接受审判后进入轮回或地狱。
所以,即便是普通生人遇到了浓郁的鬼气,也更多的是会被影响健康甚至危及生命,而不是被拽入亡者的世界。
更别提这次的阴路相对比道长们之前追查到的情况来说,尤为离奇。
以往只是单纯的阴兵借道,但这一次鬼气却形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甚至将同样在公路上的人拽了进去。
羊须胡道长心中犯嘀咕是什么导致了这次的不同
他默默在心中一项项排查过去,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啊”了一声。
身边的道长看过来。
羊须胡道长眉头紧皱“阴路是被心怀不甘的亡者引来的,并且,我刚刚听马道友说,误入了阴路的这个节目组,之前也出过事。”
旁边的道长点点头,并不以为奇“那名大学生死亡的地点和时间,确实是过于巧合,恰好就正处于阴路的节点上,而又刚好,原本应该加固阴路的规山,之前被荡涤干净了鬼气,所以阴路才会跟着那大学生的魂魄跑。”
“说起来规山。”
那道长沉吟片刻,从记忆中想起来一件事“规山下面隐藏的鬼山,正是这个节目组在那里的时候荡涤干净的。”
羊须胡道长疑惑看去。
那道长解释“当时我们不在观众,是李道长和宋道长他们去解决的,后续负责收尾驱除鬼气的人里,恰好有我徒弟,所以听了两句。”
“在规山的时候,节目组也是走错了路,本来要去规山,结果上山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去了鬼山下面藏着的鬼山。”
羊须胡道长
嗯,然后这次又走错了路,好好的公路不走,走阴路。
恰好另一位道长跃身,从山林树冠上空轻盈划过,落回到公路上。
他拍了拍道袍上沾着的树叶,叹了口气,说那个方位也没有直播中星星的身影,是一条死胡同,不是去往阴路的关窍。
在听到了两位道长最后几句谈话后,这位道长随口说道“哦,那个啊,李道长不是找到了乘云居士的徒弟吗,之前我回观中,发现很多师弟都在讨论这件事,说那位徒弟天资很是不凡。”
两位道长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过头来看着这位道长。
看得道长后背一凉,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没记错的话,乘云居士的那位徒弟,是恶鬼入骨相。”
道长温和的说“说起来也是有趣,恶鬼入骨相身边,竟然跟着招鬼的体质。”
这位道长在因为奇门遁甲学得好而被派来追查阴路之前,也曾在观内和其他道长一样,会定期处理一些递到道观中的求助,比如谁遇到了鬼撞了邪。
而那段时间里,恰好张家频频往海云观跑,为了自家那个被恶鬼缠身差点没了小命的幼崽,操碎了心,想要请海云观的道长能够保住那孩子的命,平平安安的长大。
这位道长也因此而遇到过年幼时期的张无病。
当年张无病还不叫张无病,叫张小狗。
张家太爷说了,贱名好养活。
后来道长在帮张无病祓除了体内的鬼气,驱散了身边恶鬼后,看着烧得脸蛋红红的小孩子,心生怜惜,就和张父说了一句,名字是父母给孩子最好的祝福,如果能起一个恰当的名字,就能加深和孩子的联系,将孩子成功留在身边。
幼年的孩子因为神魂不稳,很容易受到鬼气影响而夭折。
道长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纯净的魂魄,上一世可能有大功德加身,却又为了保护生命而做了偏离世俗的事情,所以才会生就一副招鬼的体质,却又偏偏投了个富贵好人家,一家人皆疼爱怜惜这孩子。
当年还年轻的道长,虽然功力不足,无法推算出这孩子的前世,但他还是不忍心前世做过大功德的魂魄,就此夭折,所以出于私心的给了张家很多帮助。
张父则在听完道长的话后恍然大悟。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1
于是张父连着思考了一个月,终于郑重的给自己幼崽起了正式的名字。
那就叫张无病吧,无病无灾,一生平安。
张父如此说着。
从此,张小狗变成了张无病,带着他的长辈对他最深切的祝福,活到了现在。
虽然张家太爷很嫌弃这个名字,觉得张父没文化。
叫什么无病呢,什么破名字按照他说,就应该叫张活着。
寓意特别好,活到死
但是本来对“无病”这个名字不满意,觉得丈夫怕是有那个大病的张母,在听完张家太爷的提议之后,火速同意了“张无病”这个名字。
其他张家人也都默默表达了自己对张父的支持。
张家太爷受伤了。活着,多好听啊
因为道长与张家有这么一段因果,所以他对张无病也算是熟悉,在听到马道长向他们介绍出事的节目组后,很快就发现了导演正是张无病。
那个在恶鬼中艰难求生的孩子。
在听完这位道长的话之后,两位道长的表情凝固住了。
他们一个差点没拿稳罗盘,一个揪掉了自己一根胡子。
羊须胡道长的面容上堪称惊悚“恶鬼入骨相恶鬼缠身”
道长点点头,笑着感叹“说来也巧,张无病那孩子每每遇到危险,总能从死局中化险为夷,这大概就是祸兮福所依吧。”
另外两位道长对视了一眼,原本掩盖在心上的迷雾,渐渐被拨开。
他们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节目组会轻轻松松直接上了阴路,而他们几位道士在这里遍寻不得。
根本就是那位导演的问题啊
在公路上开个车都能看到阴路上,原因根本不做它想。
道长赶紧拿好了罗盘,跟着附和了一句“三清在上这位导演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但是,我们身边有没有那位导演,要想确定阴路的具体方位,可就难了。”
道长叹气。
和生人肉眼可见之物不同,阴路并非一条具体的路,即便人看到了,也不一定能成功走上去。
那是一条并不实际存在的路,只有恰好算出了阴路出现在某个方位的具体时间,就踩在那一毫秒里踏进方位里,又满足了当时的五行影响,才会进入阴路。
道长之前就经历过,即便怎么算,都是那个方位,但是走过去就是看不到阴路。
后来他们才发现那个方位恰好是一棵树。
而他们之前的几次尝试,都是绕过树本身,从树旁边走。
等他们劈开树,就从树中央走过去时,才成功走到了阴路上。
因为过往的经历过于艰难,所以道长在听到旁边道长说起张无病时,才觉得无限感叹。
这简直就是个找鬼利器啊,比什么法器都好用。
道长不由得道“不知道那位张无病导演,有没有兴趣修个道。”
旁边道长“”
他诚恳道“那孩子的长辈恐怕不会同意,毕竟他们对那孩子唯一的期望,就是活着就行。”
至于什么道不道,节目不节目的,张家真的不在乎。
道长遗憾的点点头“能精准招鬼到这个程度,也是一种本事了。”
羊须胡道长没忍住,爆了句“福生无量天尊”
他羡慕了
这简直是自带gs啊,要是他有这体质,找起阴路来岂不是事半功倍
而在道长们漫山遍野的找失踪的嘉宾,还有阴路的方位时,有的嘉宾才将将苏醒。
女嘉宾在睁开眼睛的时候,下意识痛呼了一声,原本要起身的动作因为自己脖子上的疼痛,又重新跌了回去。
她眨了眨眼,眼前的视野慢慢清晰起来。
女嘉宾最先意识到的,是树林里腐烂和水汽的味道。
阴冷的,带着腐殖土的味道,丝丝缕缕的寒意从身下蔓延上来,抓住了全身。
她发现,自己竟然身在树林中,仰头看向四周都是参天大树,不见天日。
这让女嘉宾不由有些疑惑。
虽然脖子和脑袋后面的疼痛,让她的大脑一时还没有上线,无法思考更多的事情,但是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应该是在车上才对。
车祸发生得很突然,上一刻大家还在说说笑笑,结果一瞬间,谁都没有预料到会发生那种事情。
车辆翻滚中,女嘉宾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从座位上飞了出去,清脆的玻璃破碎声,是她失去意识前耳边最后的声音。
还有其他那些嘉宾的惊呼声,彼此呼唤着名字的声音。
他们关系可真好啊明明自己的安全都顾不上,竟然还能分出精力去关心他人,嘴里喊的都是其他人的名字,而不是让别人来救自己。
听着那些嘉宾不掩饰惊慌和关心的声音,女嘉宾心中升起感叹。
但同时也在怨恨那些人,为什么没有人来关心她,呼唤她的名字。
明明我也在这里不是吗你们是伙伴,我也是啊。
女嘉宾这样想着,就张开了嘴想要呼救“救救我”
然而,话刚出口,她就觉得从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她好像撞到了什么金属上面。
也许是座椅靠背,也许是车身的金属片她不知道。
剧痛和恐惧已经完全掌控了她,让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身边却没有车,也没有其他人。
女嘉宾勉强撑着自己,缓缓从原本躺着的地方坐起身。
她一手扶着自己的脖颈,觉得自己的头怕不是要断了,怎么会这么痛。
女嘉宾边在心中不满的骂着节目组的人,觉得他们不关心自己,一边向旁边看去。
山林中没有人影,只有幽暗的光线从交错缠绕的枝叶间投下来,阴冷的雾气后面像是掩盖着重重鬼影,光影交错看得不清楚。
没有鸟鸣,也没有动物的声音。
像是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死亡。
女嘉宾没有注意到太多,她只在心中发泄了一阵气愤和不满后,就想要从地面上站起身。
她还记得自己失去意识之前似乎是被撞击了腹部,于是抖着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想要看看是否有受伤。
结果让她松了口气。
除了一片不明显的青紫之外,并没有受到重伤。
反倒是脖子,不知道在车辆翻滚中撞到了哪里。
女嘉宾边揉着脖子边漫不经心的想着,思维一路向下延伸。
但是,就在她厌恶的伸手拍掉沾在身上的泥土,心中不满她这一身可是当季品牌寄来的新品时,她却忽然愣住了。
人在极度的恐惧后,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一切,大脑所有区域都将注意力分配给了“活命”这件事,调动起双腿最大的极限。至于其他的念头,都会大脑按照优先级暂时屏蔽。
直到危机过去,大脑重新复苏,才会将之前压下的思维进行处理。
而此刻,女嘉宾因为疼痛和恐惧而迟钝的大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就算车辆翻滚,她撞碎了玻璃被甩了出来,那也应该在公路上,或者在田野里才对。
为什么她会在山上
细思恐极。
直到这时,周围的阴冷的雾气一点点渗透女嘉宾的衣服,让她慢慢冷得开始发起抖来,看向周围的目光也带上了惊悚的恐惧。
她仓皇四望,然后像是怕有什么东西出现一样,迅速快步离开原地,踉跄着扶着旁边的大树支撑住因为恐惧而软绵的身体,想要赶快从山里走出去。
在意识到不对劲之后,这一点念头就像是一颗种子,在心中迅速抽芽长大,最后成为参天大树。
恐惧破心而出。
女嘉宾不再是刚刚的漫不经心,而变得草木皆兵,美目中含着恐惧,惶惶的心中疯狂祈祷着能够遇到一个嘉宾。
不管是谁也好,只要现在能够保护她就行
哪怕是那个讨人厌的燕时洵也无所谓,最好现在就出现在她面前。
似乎是女嘉宾的祈祷起了作用。
没走几步,远远的隔着灌木丛和树枝,女嘉宾就隐约看到了一个站在树下的身影。
四起的浓雾让她看不清那个背对着她而站的人到底是谁,但是大概能够判断出是个高个子的男人。
女嘉宾觉得那甚至有可能是她不喜欢的燕时洵,或者也有点像路星星。
不喜欢什么来什么。
女嘉宾在心里嫌弃,觉得哪怕是赵真呢赵真看着都很靠谱,而且脾气也不错。
不过算了。
现在这情况也没得挑,虽然她更希望是别人,但燕时洵也行,有个人在,总比她一个人走在山里来得安心。
这样想着,女嘉宾笑着加快了脚步,向前小跑去“诶”
但等跑了几步,靠近了看得更清楚之后,女嘉宾又有些奇怪。
好奇怪啊
这个人的衣服,怎么看起来都是泥巴脏兮兮的,还有破洞的地方。
难道是倒霉的被车甩进了泥巴里了吗还是在山里摔了跤,搞得这么狼狈
但是这个念头只是在女嘉宾心头一闪,很快就被她找到同伴的开心压了下去。
见前面的男人没有理会自己的呼唤,女嘉宾不由得伸出手去拍那人的肩膀,想要展现出自己亲近的态度。
但是她的手指刚碰到那人,就发觉了不太对。
和正常人的体温不同。
这个人是冷的,硬的,带着从泥土中刚刚起身的冰冷,没有任何生机和看到同伴的安心感。
反倒是一股寒气从那人身上传来,冻得她从指尖一路冷进了心里。
像是死亡伸出了手,抓住了她。
女嘉宾一抖,身体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原本伸出去的手也迅速收了回来。
因为位置的改变,她的视线自然的落在那人的后背上。
然后,她僵住了。
从这个不过相距十几厘米的距离,她能够清晰的看到刚才因为雾气和昏暗而忽略掉的细节。
比如,男人破烂衣服下露出的青紫皮肤,血块斑斑,已经失去了温度和活人的光泽。
比如,男人的手臂上袖子早就烂掉,连同下面的血肉也腐烂得斑驳,惨白的臂骨隐约从里面露出来。
甚至还有密密麻麻白色的蛆虫,在男人手臂上腐烂的伤口里冒出头来。
女嘉宾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恶心得吐出来。
她浑身僵硬,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她想要拔腿就跑,然而僵硬的肌肉背叛了她,让她小腿肚抖到抽筋,也没办法从原地拔出来跑动半步。
她想要转身悄悄离开,然而恐惧抓住了她的心脏,紧张的情绪攀升到顶,让她的心头热血顺着血管向外流动,满心发凉,却大脑一片空白,除了嗡鸣声,已经无法做出反应。
于是,女嘉宾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就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缓缓扭过头来。
男人一直背对着女嘉宾站在树下,藤蔓从旁边的树木上攀爬下来,沿着地面又缠绕上男人的双腿,既支撑着他站立,却又抓着他,不让他轻易从此处脱身离开。
而女嘉宾的到来,打破了男人绝望的僵局。
他僵硬而机械的扭过头,遵循着阳气的气息向自己身后看去。
一张满是青紫痕迹,遍布着尸斑的脸,出现在了女嘉宾的视野里。
男人已经不知道死了多久,他的尸体在无人的山林中腐烂,魂魄迷茫徘徊,走不出迷宫一样的树林。
直到鬼气蔓延,将他已经失去了生机的肉身拖进了地狱一样的恶意中,连他的魂魄也被鬼气抓住,逐渐身陷沼泽,不得逃脱。
男人张开了嘴,似乎想要对女嘉宾说什么。
然而,早已经僵硬的肌肉无法支持他做出想要做的事情,只有“嗬嗬”的声音和骨节撞击的声音响起。
救救救我。
让我死,让我的魂魄得到安息。
别,让我和那些恶鬼身处同一片地狱。
男人浑浊的眼珠下,渗出血泪来。
女嘉宾目露惊恐。
就在男人想要伸出手抓住她的时候,她终于在疯狂的尝试中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她惊呼一声,赶紧转身就向后跑去,身形踉跄惊惧。
“鬼,鬼啊”
女嘉宾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牙齿在恐惧中咬破了舌头“救,救”
尖利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山林中。
无光的昏暗中,藤蔓在地面与树木上蔓延,枯枝与浓雾之间,被遮盖在树木下面的一具具骷髅,缓缓显现。
它们转动着早已经失去了血肉的头颅,用空洞黝黑的眼窝看向声音的来源,牙颌骨上下敲击,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骨节开开合合,鬼声絮絮低语,回荡在黑暗之中。
原本缠绕着骷髅的藤蔓慢慢退去,树叶飘落在骷髅的肋骨上,被骨节刺穿破碎,悄无声息的化为粉末,落在空气中。
趾骨踩在潮湿冰冷的土地上,那一瞬间,骷髅脚下的草木,失去生机迅速枯萎。
骷髅摇摇晃晃从树林中走出,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咔嗒”
“咔嗒”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山林中响起。
但是惊恐逃跑的女嘉宾,却根本听不到这些轻微的声音。
她的耳边,只有风声和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都在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心脏真的还在胸膛里吗,人的心跳怎么可能会这么快。
为什么她要经历这种事情这就不能是一场噩梦吗,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重新变得正常起来。
她慌张想要逃避。
然而,现实残酷。
最不想面对的,总是会成为真实。
女嘉宾边跑边回头,想要看看后面那个死尸一样的东西有没有追上来,却忽略了脚下和前方。
她只觉得脚尖踢到了一段什么东西,然后不等她反应过来,身体就腾空向前,有一种失重感,连同心脏都仿佛要因为倾斜的身体而从喉咙中吐出去。
女嘉宾慌张扭回来视线往前看,她的手臂下意识往一旁伸去,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然而,她的手掌只抓到了一段冰冷的东西。
带着彻骨的寒意。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像是骨头被硬生生掰断的声音。
女嘉宾原本因为拽住东西而停顿住的身形,也重新跌倒向泥土中。
“噗通”
枯枝被体重压碎,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女嘉宾手里握着一截什么东西,被摔得七荤八素,晕眩了好半天,眼前才重新能够看清东西。
她来不及站起身,赶紧就着这个摔倒的姿势扭过身向后看去。
一具惨白的骷髅,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居高临下的用已经没有了眼球的眼窝注视着她。
但骷髅的肋骨,却有一节已经被掰断。
新产生断面锐利如同刀尖,还带着碎骨渣子,诡异渗人。
女嘉宾心中一惊,忽然回忆起自己刚刚好像拽住了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的低下头往自己的手里看,颤巍巍的展开手掌。
然后她就看到,自己手里握住的正是一截骨头。
骷髅无声的注视着倒在地上的女嘉宾,然后迈开腿骨,向她走去。
同一时刻,四周昏暗的树林中,都响起了同样的声音。
像是死亡走近的脚步。
每一步,都踩在活人的心跳上。
一步步加深恐惧。
几次以为自己能够得救然后却惊恐逃命,女嘉宾身心俱疲,她眼睁睁的看着骷髅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越发绝望。
她本来只是因为经纪人说这档节目能够带来粉丝和热度,帮助她冲击顶级圈子,所以才勉强来参加这个节目。
虽然她看到了导演组送来的危险告知书,也看到了送来的那盘光碟上一些过往直播的片段,读过了张无病让她“能够适应这种危险程度,甘愿承担风险,再决定是否参加”的提示,但她对这些嗤之以鼻。
她觉得导演是个新人,因为没有经验而胆子小。而且就算之前有过危险,难道还能次次有危险吗
她可是圈内有名的“锦鲤”,很多人都羡慕她从投胎开始就没停过的好运气,怎么可能参加个节目还能出意外
抱着这样的想法,女嘉宾参加了节目。
但她万万没有预料到的,是此时的情况。
女嘉宾心中疯狂咒骂自己的经纪人和张无病,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那骷髅一步步靠近自己。
等死的过程,最为难熬绝望。
就在女嘉宾的精神几乎崩溃的时候,却听到“咚”的一声。
一个球状物从远处抛来,直直投掷向骷髅的头骨。
在一声清脆的响声后,整具骷髅都从头骨开始,慢慢溃散。
先是人体最硬也是精魂所在的天灵盖,然后是颈骨,肋骨
白色的粉末洋洋洒洒在空中散落,扑了女嘉宾一身。
她惊呆了。
而那个将骷髅撞得粉碎的球体,也“骨碌碌”的滚落在地面上,最后撞到女嘉宾的鞋,停了下来。
直到这时,女嘉宾才看清了那个球体是什么东西。
另一个头骨。
没有了血肉的头颅也失去了身躯,孤零零的像个圆滚的皮球。
而那双漆黑的眼窝,直直的向上注视着她。
过载的大脑无法处理眼前的情况,她只能下意识的跟随着头颅被扔过来的轨迹,回身向后面看去。
幼小的孩童穿着小西装背带裤,软嫩的脸颊白里透红,可爱极了。
他歪了歪头,笑得灿烂。
“呀,说燕燕坏话的大姐姐。”孩童满脸的天真,声音软糯“你坐在地上干什么呢”
女嘉宾眼睛里还残留着泪水,没有从刚刚的恐惧中走出来。
她看着孩童哒哒哒的走过来,小皮鞋从泥泞的土地上走过,却一点泥巴都没有沾到。
就像是所有的鬼气都臣服于他的脚下,不敢冒犯半点。
孩童没有在意女嘉宾的注视,他弯下腰,从女嘉宾身边捡起那个光滑的头骨,两只小手将头骨抱在手里,然后甜滋滋的笑着直起身,像是为了找回玩具而高兴。
四周静悄悄的。
所有刚才的细碎声音都消失不见,连藤蔓和骨节的声音都安静了下去。
像是那些刚刚还肆意主导着活人生死的邪祟,畏惧于出现在此的孩童,不敢靠近一步。
甚至想要转身迅速离开,避开这个令它们从魂魄深处恐惧的东西。
它们怨恨鬼气囿困,牢笼不得自由,但也同样因为鬼气而获得力量,早已经身陷其中不得挣脱。
然而这个出现在这里的厉鬼
身为活人的女嘉宾看不到。
但是早已经死去的恶鬼和邪物,却看到磅礴如海的鬼气聚集在孩童身后,烈烈摇动。
即便孩童幼小,但是在他背后的阴影中,鬼气遮天蔽日。
稚嫩的面容咧开森森笑意。
那哪里是阴影。
死人怎么会有影子。
那是聚集在孩童魂魄中的鬼气,浓郁到甚至支撑它成为了“生人”,假作了影子行走人间。
经历过无数生与死的轮回交替,聚集了万千怨气,它本身,就是地狱。
恐怖的威压沉沉的压顶而下,一具具骷髅心生畏惧,惊惧颤抖。
这一刻,新的狩猎者加入游戏场,于是旧的猎人成为猎物,仓皇欲逃。
井小宝抱着头骨,稚嫩的小手掌随意搭在骨头上,笑着眯了眯眼,发出愉快的笑声。
“咯咯。”
女嘉宾愣神了好半天,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不是节目组里的那个,那个燕时洵的弟弟”
井小宝眨了眨眼,拖长了声音惊讶道“咦你竟然以为我是燕燕的弟弟吗”
“不哦,我都可以做他爷爷啦”
燕时洵不在,井小宝大胆发言。
但是话一出口,他还是怂怂的缩了缩脖子,朝旁边看了两眼,没见到燕时洵的身影后才松了口气。
“好吧。”井小宝瘪了瘪红嫩的嘴巴,不高兴的承认道“他勉强算我半个爸爸。”
女嘉宾糊涂了。
爷爷说孙子是自己的爸爸什么跟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要不是因为燕说你这样的,属于应该救的,我才懒得理你。”
孩童不像是成年人还要顾及彼此之间的关系,他说话直来直往,而他本身的强大也支撑着他如此表述的底气。
“你刚才在车上说了燕的坏话,小宝不喜欢你。”
井小宝扬了扬下巴,哼了一声“不过你要是死了,燕肯定要揍我屁股,大病哥哥的节目也做不下去了。你不要误会是我自己想救你。”
“其实”
孩童歪了歪头,抱着光滑的头骨像是抱着心爱的皮球,眼神天真,嘴里说出的话,却令人恐惧“你要是死了,才更有趣。”
那一瞬间,女嘉宾头皮发麻。
她觉得,这孩子说的是真的。
井小宝很快就对吓破了胆的女嘉宾失去了兴趣,他扭过头,向昏暗的树林里看去,大而明亮的眼眸里泛起高兴的情绪。
“要不是你们,我也不用捏着鼻子救人。都怪你们”
井小宝用稚嫩的声音恶狠狠的道“要不是你们,燕就没有理由揍我屁股了,都是你们的错”
几乎想要就地土遁的骷髅
即便已经死亡,它们还是因为年幼任性的厉鬼,而感到了一丝窒息。
这,这是什么逻辑
然而,群鬼之中,以力量说话。
强者压制,而最强者为王。
井小宝很快就“咯咯”的笑了起来“所以,罚你们陪我一起玩”
“玩得开心了,我就杀了你们。不开心的话。”井小宝歪了歪头,轻声道“就吃掉你们哦。”
骷髅颤栗,骨头撞击发出细碎的声音。
恐惧驱使着它们转身逃跑。
井小宝却笑眯了眼“呀是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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