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从群岚边际升起, 晨光遍洒大地,也将男人没有一丝血色的冷白面容,镀上了一层暖色,让他原本虽然俊美但却过分冰冷锋利的容颜, 泛起了一丝生气, 仿佛神像沾染了人间的温度, 从高高在上威严却阴寒的神台走了下来。
踏进了人间。
燕时洵本来也只是因为男人奇异的模样而顺口问一句而已,此时见男人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再加上男人又逗他玩的“前科”在,所以他只是觉得莫名其妙的扫了男人两眼,觉得这人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同事, 反倒是像他之前走街串巷时见到过的懵懂小情侣。然后就在心里无声翻了个白眼, 准备回头继续和张无病通电话,看看这个又一次撞了鬼的小傻子怎么样。
“燕时洵。”男人却叫住了燕时洵。
他迈开笔直的长腿,缓步走到燕时洵身前, 失去了鸭舌帽遮挡的面容毫无保留的显露在燕时洵面前。他黑色的长发随意落在挺括结实的肩膀上, 自然的打着卷垂下,却丝毫不显阴柔,反倒令他的气势更加骇人, 将那张冷气十足的面容衬得更加威严。
而他那双狭长的墨色眼眸,此时专注的注视着燕时洵, 眸光微涟,像是阳光下泛着波澜的海面, 点点光芒璀璨。
“刚刚你问我的问题, 我还没有回答。”男人的薄唇微掀, 笑了起来“已经没有履行对你的承诺, 让你的愿望落了空, 怎么能再让你的问题落空。”
燕时洵挑了挑眉,抬眸看向男人,注意力重新放在了他身上,想要听听他准备说什么。
然后他便听到男人用低沉磁性的声线,从唇间吐露出短暂却坚定的音节。
“我名,邺澧。”
就在男人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燕时洵能明显的感受到他们所站立的野狼峰大地,摇晃了一瞬,仿佛因为承托了过于沉重之物而摇摇欲坠无法支撑,大地哀鸣着发出“咔嚓”的微弱声响。而空气也像是停滞了一瞬间,所有流动的风和光都凝固住了,不敢继续向前,像是前路有令所有生灵畏惧之物存在,不可亵渎,不可冒犯。
而远方原本已经提着锁魂链拴着所有亡魂离开的阴差们,也颤抖着停下了脚步,畏惧得不敢离开却也不敢回头确认,顿时,锁魂链不断撞击的声音狂乱作响。
村民们的魂魄也跟着领头阴差们的脚步停了下来,茫然四望。
太阳已经即将升起到天空中,当朝阳彻底离开了群山的遮挡,将阳光遍洒大地再无阴影存在的时候,无论是阴差还是村民的魂魄,都会因为过于炽烈的阳气而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
但即便如此,阴差们仍旧冷汗津津地打着颤,只敢敬畏的低下头,不敢稍有动作。
在燕时洵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周围的异样之后,下一刻,男人也从燕时洵的面容上察觉到了他警惕的情绪,于是掀了掀鸦羽般如墨的眼睫,漫不经心的向旁边扫视了一眼。
立刻,弥漫在空气中的威严气场尽数收敛,刚刚因为名字而乍泄的气息都重新收拢。
山间清爽的风重新流动,紧绷的压抑感散去。
平时行走人间一向趾高气昂的阴差们,此时都形容狼狈的仓皇逃离,不敢稍微回首看一眼。
只是一个真名,就有如此威力。
但燕时洵并没有将周围的异常与男人联系起来,只是在疑惑后,将异常暂时归为了野狼峰新旧山神交替时的争锋所产生的异动。毕竟能造成如此大规模异常的,只可能是被天地认可的正神。
在野狼峰重新恢复正常后,燕时洵面容上的严肃这才褪去,挑了挑眉向男人看去“我以为你是在害怕把名字告诉我,所以我还难得体贴的没有追问你,结果你倒是自己上赶着把名字告诉我了”
男人微讶,笑着问道“我为什么会害怕”
他好像,从未体会过这种情绪。一直以来,他只能从见到他的人神鬼身上看到害怕的情绪,自己却从来漠然,没有害怕的时刻。
天地之间,没有值得他畏惧的东西。
燕时洵唇边挑起一丝笑意,抬手指了指自己“你不是看到了吗,我是常年和死人鬼魂打交道的,也就是普通人会说的阴阳先生、风水大师、神棍那种人。你难道没听过那个传说吗,要是惹恼了会术法的人,小心他扎个小人诅咒你。民间不是传说,只要有名字,生辰八字和头发,就可以诅咒人吗,厌胜之术。”
“鉴于你之前捉弄过我,我又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你害怕也是情有可原。”
将所有村民从邪物的掌控中释放的事,让燕时洵心情颇好,刚刚与那善良的年轻妇人交谈时所有的柔和心境还没有完全褪去,这让本来一面对男人就不由自主有些暴躁的燕时洵,也有了心情调侃男人。
听到燕时洵像是吓不睡觉的小朋友一样恐吓自己,男人不仅不害怕,反倒笑吟吟的问道“那你会吗。”
燕时洵摊了下手,坏心的恐吓道“之前说不准,但现在既然知道了你的名字,我就可以在下次看你不顺眼的时候试试了。其实民间传说并不准确,只要有你的名字并且知道你的长相,厌胜之术的基本要求就已经达到了,可以施咒。”
“并且我这个人啊,和那些学院派不一样,我学得很杂。”
燕时洵难得颇有兴味的像是吓唬小红帽的大灰狼一样,一边看着男人的面容想从中看出些神色的变化来,一边道“西南边陲东北雪林,从南到北我都走过,很多民间的小玩意儿我都学了一下,鲁班术也习得巫蛊也试过,不仅是厌胜之术,要是想要诅咒人,我有很多种办法。只是之前我还没太试过,正好你在,下次倒是可以试试。”
但燕时洵所期待的男人害怕的神色并没有出现。
男人只是觉得,侃侃而谈说起自己的经历和所学的燕时洵,不仅让他感叹起人间驱鬼者竟然如此优秀博学,也让他在心中升起一股隐秘的感受。
燕时洵就像是亮出自己的爪尖,向他洋洋得意的展示肉垫的猫科动物,说到兴起的地方,猫科动物特有的毛茸茸耳朵还会抖一抖,看上去骄傲神气极了。
竟如此可爱。
男人看着燕时洵的眼神更加柔和了,笑意几乎要从原本冷漠的眼眸里溢了出来。
“嗯,真厉害。”男人笑着点头,竟没有害怕,而是一副与荣有焉的神情,唇边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下次有机会,务必试一试。”
见到意料之外男人的反应,燕时洵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但他转念便想起,这个叫夜厉的导演助理,毕竟不久前刚跟着他一起见过山神庙正殿又看过了鬼魂群行的场面,甚至还在山神庙正殿救了他一把。那时候夜厉就很淡定没有太害怕,估计也是胆子比较大的那一类人。
毕竟恶鬼也怕凶人,如果人本身并不畏惧,恶鬼也无机可乘。
这样一想,燕时洵便也了然,没有太在意男人的反应。
不过刚刚与男人这番对话,倒是让燕时洵本就颇好的心情缓缓平稳着陆,连带着因为谈话时的愉快和男人的捧场,燕时洵对他的感官也好了些,不像第一次刚见面时那样暴躁,而是看他顺眼了不少。
从刚刚柔和愉快的心境中脱离出来后,燕时洵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恢复了冷静。
虽然那些死去的村民们都已经被送走,但野狼峰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他一直记得在山神庙正殿时,那借着神像倒塌的时机从壁画中逃窜离开的邪物。况且,节目组其余人的安危也还没有确认。
燕时洵想着事情,神色也跟着一起冷酷严厉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响亮的抽噎声忽然响起,打断了燕时洵的思绪。
他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刚刚给张无病拨通的电话一直没有挂断,还开着扬声器。
电话那边的张无病颤巍巍的,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带着哭腔问道“燕,燕哥,你竟然会这么多种诅咒人的方式吗我之前都不知道。”
“对不起燕哥之前是我对你不够尊重总麻烦你还把鼻涕哭在你的衣服上呜呜呜,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燕哥你不要诅咒我,我一定特别乖,燕哥说什么是什么呜呜呜”
在汪叽一声响亮的哭声后,张无病哭得惨兮兮的向燕时洵疯狂表忠心,显然是被刚刚在电话里听到的燕时洵说自己会很多种民间法子的事,吓到了。
燕时洵“”
本来想吓的那个人没被吓到,压根没想起来他的存在也没想吓的,反倒被吓成这副怂叽叽的模样。
燕时洵舌尖抵在上牙膛,“啧”了一声,嫌弃道“放心吧张大病,我要是想诅咒你早就做了,不用忍到现在。就凭你大学的时候总是在我睡觉的时候打扰我,就已经很麻烦我了,真要是嫌弃你,那个时候你就活不到毕业了。”
“像你这样的脑子,不适合担心这种事,回头去医院看看脑子吧。”
燕时洵哼了一声,在确认了张无病已经脱离了危险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既然信号已经恢复,燕时洵就立刻给失散的导演车和后勤车打了电话,确认他们都还平安。
“接下来”
燕时洵的眼眸中闪过厉色“就是那邪物了。”
邪物不除,野狼峰的事情,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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