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动作时而紧绷时而放松。
宫理轻笑道“其实我当时把你的手甲, 当成了刀。我其实有点绝望的,觉得自己死在修道院也没有人记得, 也没有人会帮我。”
林恩抬起头, 他跪在床垫上,大概是到西泽胸膛的高度,碧绿色的眼睛看着他。白色毛巾还盖在他头发上。
宫理义手伸手摸向他下颌, 手指有些暧昧地摩挲着, 轻声道“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啊林恩,你胡茬有些扎人了。”
林恩呆呆地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又去摸了一下宫理的下巴。
刚刚是宫理仰头靠在他坚硬的盔甲上, 现在则是林恩仰头靠在她柔软的法袍上,
碧绿色的瞳孔里只有迷茫与柔软。
宫理微微低下头“抱歉。你应该是玛姆那边的人吧,但我的命现在被捏在希利尔手中,我也身不由己。我也很迷茫。”
真可惜。林恩再生能力太强了,否则她一定会掰断他的脖子。
林恩看着她, 粗粝的手指攀上了她的手腕,这是绝无仅有的林恩主动触碰别人的时候, 宫理能感受到他指腹的厚茧。
“教廷骑士到底是个什么立场呢我该怎么做才能保住自己呢我好像能接触到主, 却又对自己实际的生活束手无策啊。”宫理微微弯下身子, 下巴尖几乎要放在林恩的头顶, 但始终隔着一点点距离。
林恩眼睛像蒙尘与划痕的绿宝石“我不知道。”
他心中所有的想法, 包括对于宫理身份越来越笃定的信仰与越来越扩大的怀疑,最终只变成了这句“我不知道。”
但林恩又忍不住道“不要靠近希利尔。也不要靠近玛姆。你就是你。许多救世主,都被押送到了渊前修道院。你帮谁,都会没命的。”
宫理一愣。
许多“救世主”都在渊前修道院,是包括绘派、献派的救世主吗玛姆将这些强大但又被控制的“救世主”都汇聚在一起,是为了要向方体发起袭击吗
宫理垂眸道“是吗你的血顺着沟渠流向地下, 也是为了给绘派的救世主吗那夺去我四肢的献天使,也就在我们脚下的深渊中吗”
林恩半晌后点了点头。
宫理“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再见到献天使一次啊。”
林恩又摇摇头“它们都在很深处。”
看来之前希利尔从深渊的电梯中更往下层,就是去见那些被“关押”的救世主的。
宫理忽然隐约感觉到了她之前苦思冥想的,希利尔为自己赋予神性、成为主的瞬间有了答案。
这些“救世主”被汇集到修道院,正是希利尔的机会,他只要将这些本质只会作乱的各个教派“救世主”释放到城市中,然后在万城遍布混乱与死亡的时候,从天而降轻易杀了这些“救世主”,就可以立刻揭露玛姆的所作所为,并自封为更高阶位的“主”了
宫理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她没有证据,也没捕捉到希利尔会这么做的征兆。
但太合理了。
宫理心脏剧烈跳起来,林恩看着她的脸色,忽然道“你心跳的很快。”
宫理看着他,平复着心跳“是啊。我在为自己未来的命运胆战心惊。”
在他过长的脏金色头发遮挡的视野里,西泽露出看起来很年轻的笑容“我也不知道。我们作为主的仆从,或许只能顺从地走向命运,那么祈祷吧。”
林恩发愣着,看着西泽将手肘搭在他赤裸的肩膀上,林恩像个修女一样盖着白色的毛巾。西泽的双手在他头顶交握着,他习惯性挂在手腕上的黑曜石十字架串珠垂在他额头上,十字架贴在他眉间。
西泽的下巴似乎抵在了他发间,隔着毛巾,随着他的说话声一起颤动“跟我一起祈祷吧,林恩。”
林恩只觉得恍惚起来,他所生活得好似极其无趣,除了生存需求毫无意义的小房间,变得层次丰富起来。
阳光暖融融,声音回荡着,像是像是绘派教堂那些绘画中丰富的笔触。
西泽看他没有反应,道“手给我。”
林恩浑浑噩噩的抬起手来。
左右有些区别的义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合拢起来,靠在他眉心处“林恩,你要向哪个主祈祷呢绘派,还是姐妹会你要拿着你那个被熔掉的十字架吗”
林恩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而软弱“我不知道。”
西泽轻笑起来“那就向我的主祈祷吧。如果是我们一起祈祷的话,主会看到我们的迷茫,会给我们指出一条明路。不属于任何权谋与野心,争夺与欲望的路。闭上眼睛。”
宫理每一句话,都在强调“我们”。
林恩似乎也嘴唇翕动,重复了“我们”这个词。
林恩闭上眼睛,但阳光洒在房间中,他视野里是红色的,是他眼皮中的毛细血管的颜色。光是暖和的,照射在他冷水半干的胸膛上。
林恩不知为何,这种又危险又像是被他环抱的姿势,让他感觉到某种漂浮着的安全感,昏昏欲睡,放下一切
当年,玛姆的精神世界的羊水强行孕育了他们这些“手下”,他只感觉到湿冷、窥视与血肉相连。此刻更像是某种孕育,是温柔,是放掉一切欲望,是寻回童真的眼睛。
他缓缓闭上眼睛,听到宫理口中念诵着她听不懂的言语,让他昏昏欲睡又由衷虔诚,远处修道院的钟声鸣响,仿佛要精神脱离开躯体,与西泽在这安静的白色小房间内交融。
他感觉自己在颤抖,他很想转过身去抱住他,就像是要被领养的孩子紧紧抓着神父的衣衫。而西泽环抱着他肩膀,抓着他祈祷而交握的双手,直到那喃喃的遥远的诵念结束。
西泽开始了长久的沉默。
林恩忍不住睁开眼来,眼前是他床头挂着的小十字架,但他更想看到西泽。他仰起头来,后脑抵在西泽胸膛处,看着他灰蓝色的眼睛。
西泽低下头来,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种亲吻,就像是教徒亲吻神父的戒指一样,像是天主教徒亲吻祝福的孩童一样,林恩却觉得自己跪不稳,西泽轻声道“阿门。”
林恩“啊。”
他恍恍惚惚地,一直到西泽离开他的住所,他还呆呆跪在小十字架前,头上盖着白色毛巾。
两只手用力交握着,指节失去血色,僵硬的仿佛难以将严丝合缝的十指掰开。
宫理一直走出林恩那座石头小楼的花园,才松了一口气。天知道她刚刚为了编那些看起来神秘的经文,甚至从混进霓国语歌词,到用方言念麦片的广告词了。再让她编,她也编不下去了,觉得也差不多了才说阿门。
林恩一直没有反应,宫理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注意到血手印被擦掉了,但至少他没拧断她的脖子。
宫理走出花园,快步往自己住所走去。
修道院内对她的态度已经彻底分为了两派,一派是敬而远之,连她走近一些都会如同见到瘟神般让开,更别说跟他说话;另一派则是对他态度狂热,目光一直追随着,主动微笑着要与他问礼。
路上甚至还有为教士热情道“西泽主教,您上次骑回来的那辆摩托车,我们已经修理改装好了,就放在您住所后面的车棚里。”
宫理“啊。那是我犯戒偷的。”
对面教士表情一僵“不不不怎么会呢,您没有占为己有就放在了修道院,这是借,怎么能是偷呢”
宫理一路上经历着热脸和冷屁股的两种待遇,正好看到了栾芊芊抱着书也从灌木丛之间的鹅卵石路走出。她就跟男性作者小说中的清纯校花似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娇柔明媚的笑容,还时不时嗅着路边的花朵。
她注意到了宫理,抬起头来并着脚朝宫理一点头“西泽主教。好巧。”
宫理看到她,心里总觉得有些复杂,但还是扮演着跟她不熟的西泽,微微抬起下巴,疏远甚至隐隐瞧不上似的道“嗯。你好。”
栾芊芊心里也有些复杂,tec告诉她,计划的一半可能性都系在这个人身上,但她对西泽一无所知。
而她能做的这半部分,对她自己来说意义不大,tec却坚称说这能帮到西泽。
两人点了点头,就擦肩而过,宫理一直到走远了也没有回头,只是在想着那曾经沙哑如今却动听的歌喉。
希利尔听说了,西泽有些精神崩溃。
他之前似乎就有在房间内吸烟的习惯,这次更是被人看到喝的醉醺醺坐在阳台上吸烟,他没有参加礼拜,甚至都没怎么进入深渊。
反而在搜集一些跟献天使当年相关的资料。
希利尔明白,是西泽信仰崩塌了,他正在自我怀疑的时刻。
果然,西泽主动请假,说想要离开修道院一天,去万城内放松一下。
希利尔一听便知道是哪种放松。
有趣了。林恩好像真的对西泽有点好感呢,这点甚至可能都不在玛姆的预料内。
那如果林恩看到西泽的多人派对,会作何想呢
希利尔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对林恩道“你去保护他吧,他似乎精神压力很大想要放松一下,但他那张脸太容易惹出事来了。你愿意去吗”
穿着铠甲的林恩站在礼拜堂的另一端,点点头。
希利尔看着西泽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在夜色中走出修道院,道“快去吧。”
宫理坐在智能出租车上,打开太阳穴中的联络器的时候,就听到那边蜕皮计划的干员汇报道“如您之前预料的,自从您出来之后就有人跟踪着您。”
宫理也不惊讶“跟吧,不要紧。我要的东西能准备好吗”
那头干员说着稍等,似乎被转接给了甘灯,他轻声道“你要的东西级别太高了,准备起来需要时间。你需要等我片刻。”
宫理笑起来“是吗,原来级别这么高吗我可是以前也接触过的。”
甘灯似乎意识到宫理有些情报没有共享,但没有说出口“等见面再说吧。”
万城内别墅内。
楼上演着狂欢派对,几个对外关系部的男干员甚至毫不在乎全裸出镜,在虚假的银趴投影里玩各种花活。
宫理则在安静的地下,坐在水池边,将自己原装的手臂安在了身上。
班主任一边帮她擦着肩膀,一边道“为什么非要自己换回自己的原装义体真的很怕运来的时候给你弄丢了。”
宫理伸了伸手指“啊。因为憋坏了,我想出去玩。玩的时候还是换自己的胳膊腿比较不显眼吧。”
班主任“可我听说委员长会带重要的东西来找你,只是还要一段时间”
宫理站起来,踮起脚尖伸了个懒腰,更显得腰窄腿长,薄薄肌肉藏在白皙肌肤下,她道“我可不想等他。等我玩完回来吧,让他等我。”
班主任我哪敢说话。
宫理看着西泽的左手放在激光蚀刻机下面,正在以超精度的细激光,在左手食指上雕刻着指纹。义手为了方便抓取东西,本来就有纹路,现在似乎是对照她的指纹在重新雕刻。
宫理道“所以我要的东西,现在是打算用食指指纹作为启动了”
班主任“因为芯片类或者是方体干员身份验证类的,都会成为修道院发现你身份的破绽。义手上的指纹因为没有皮脂,是不容易留下痕迹的,而且也不显眼。”
宫理拿着旁边的衣服和自己的光脑,到夜间万城又开始突兀地降温了。她将银色头发扎起马尾,戴起卫衣兜帽,穿着健身裤与运动鞋,斜挎着包就要往外走。
宫理甚至还从地下的小房间里顺了几包零食,她注意到甘灯还放了一些她上次从平树那儿拿到的咖喱味果干。
宫理都给塞进了包里,拎着离开前,班主任不放心道“有个家伙,从你离开修道院的时候就跟着你了,一直躲在对面的天台看着这里,他非常敏锐,甚至连摄像头转向都注意到了。但是却一直没有动作。”
宫理看向班主任光脑显示的画面,对面天台上,一看那套暗色的铠甲她就知道是谁。外头还裹着有些泥泞的披风,宫理都怀疑他是一路跑着跟出租车的。
他就像对面天台摆放的展品一样,单膝跪地在那里盯着这边别墅。宫理都能想象到林恩目不转睛的样子。
在这儿公费看簧片呢
宫理有些头疼,她在修道院是白装圣洁了,本来都是跟他祈祷的时候都快把他忽悠瘸了,他现在怎么会有空来跟踪西泽啊
宫理清了清嗓子“西泽的虚拟投影,能不能换点不那么少儿不宜的。”
班主任有些疑惑“少儿谁是少儿”
宫理“呃。算了。当我没说,就这样吧。让他继续看吧。”
班主任“我更担心他会不会突然闯进来”
宫理却笑道“只要你们之前做好的虚拟投影里,别有把西泽绑在床上伺候的暴力戏码,让他误以为西泽要被人谋害了的话估计他会一动不动的。啊,我从西侧通道离开的话,地面出口是在两条街之外吗”
林恩确实在盯着看。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些放空。
以前去谋杀其他地区的神父时,他也见到过那些自诩正派的人,跟信徒和信徒的妻子苟且在一起。
他倒是对一切宗教的犯戒都没有实感,只是看着看着,就在对方最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下手了。
现在看着西泽,他总觉得有些奇妙。
抱着他肩膀祈祷的时候算是亲密,还是说他跟别人嘴对嘴的时候算是亲密
林恩一动不动的看着,一方面像是被蛊住挪不开眼,一方面又觉得那个西泽好像很陌生,他的手指不应该是在昏暗的灯光下做这种事的,而应该是抚过十字架,点过他的眉心,哪怕是夹着香烟
但林恩总觉得自己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他只感觉自己头盔中呼出的热气格外滚烫,几乎遮掩了他的视线。,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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