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 真理 另一个世界的真理,正在他们的头……
宫理站起身来, 将手里拎着的瓶装水一饮而尽,走到周春去身边,背着手看向显示着三维点阵模型的屏幕。
那些红色的矛盾团, 像是菌落、像是霜花,像是细细的无线分叉的叶脉。
斐波那契数列般充满数学美感的无数小小卷叶, 从那一团矛盾的命题中伸出来,像是目盲的蜗牛般, 在探索着两种相互矛盾的数学法则的边界。
平树也凑上来, 他是对“论证计划”知道的最少的人,看着他们屏息望着模型,忍不住道“互不相容的数学理论是什么是说量子力学与宏观相对论那种不统一吗”
宫理摇了摇头“就像是咱们生活中运用牛顿力学几百年,却突然发现还有个鸡顿力学,也是力学法则,但公式跟我们完全不一样。而且它一直就存在,但我们并不能感知, 并不能意识到它的存在。你可以说, 是每一个数学理论, 都有完全矛盾的另一套理论也存在。”
周围一群学者,被宫理牛顿和鸡顿的说法给搞的有点无语。
但他们也很难解释, 反倒希望让宫理说清楚
这道来源如此神秘的命题到底想要证明什么。
周春去喃喃道“你们的学者,早就因为一些物理现象或者证据,认定世界上存在完全并行且矛盾的另一套数学理论了。”
“老师, 这怎么可能”
“春去啊你也认同他们的狂想, 这些命题结果的矛盾一定是演算过程中有些陷阱, 或者是他们的代码就有问题”
“之前不就有过吗,某台通用型超级计算机只要输入π的小数点后前三百七十万位数列与倒置数列的乘积,就会立刻卡死并出现莫名的随机解。最后查明是运算这个量级数字的乘积时, 电脑芯片的震颤会和它使用的水冷交换机的频率共振,导致出差错当时研究的多少论文完全都作废了小周,对你说过无数次,在数学的世界我们就要做祛魅人”
周春去摇摇头“我的超能力就是计算,刚刚已经反复演算过了几道命题,我算出了同样矛盾的结果。一道题反复运算的情况下,解与非解出现的频率大概相同。不可能是我的大脑和光学计算机同时出了问题。”
其他人瞪大了眼睛,周春去这样说,就不会有错。
周春去目光有些恍惚,他愈发佝偻,满脸堂皇,曾经言语直接的人,却此刻恨不得用诗句来形容自己的感受“我的思绪就像是在某个环节,忽然会被、被冰凉的舌头舔过,大脑毛细血管像树根一样生长。我触碰到了柔软的卵膜,或者是七十岁这年从胎盘里掉出来,突然另一个我认知中不该有的解就出现了我不确定,数学如此确定,我却如此不确定”
宫理笑“我们也有一些学者经历过这种感觉,他们形容,像是上帝的指纹捏在他们柔软的大脑上,留下了新的沟壑。”
周春去却猛地转过头去“很明显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能触碰到这些事情的,只有方体了。方体早就发现了另一套数学的法则,但你们不确定这种并行是如何存在的,对吧。”
宫理笑了笑,手撑着周春去的椅背“如果让你们假设,你们会如何假设”
学者们沉默着,只有屏幕上的点阵图不断扩大,黑色玻璃后的光学计算机的细线光浪还在交织,其中一位女学者先道“类似测不准原理那样世界本来就有两种并行的数学法则,因为我们三维生物的观测方式,导致只能观测到一种。或者是我们的观测就造成了结果坍缩成了其中一种”
另一边也有个肌肉光头男人,一边拿着纸笔绘画着道“或者是局部真理原则。数学的世界无限大,我们的法则和另外的法则,就像是光明和黑暗一样。我们每次算出一个解,就像是点起火把,这个火把周围,有超大一片区域就会被火把照亮,被照亮后就会变成我们的法则。这片真理是局部的,我们却不知道。因为数学的世界无限大,火把光亮的直径也非常大,我们这么渺小,就以为自己的火把可以点亮那一片真理就是整个世界,也以为黑暗中空无一物”
另一个中年女人学者,激动地拍着桌子道“还有可能是平行宇宙原则如果数学法则都不同,怎么能确认那个世界是以我们能感知的物质形态存在的呢人类的五感,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些在自然界中都算不上强大的声波、光频接收器,如果另一个世界连数学法则都完全不同,那么波与粒子的形态与我们完全不同。可能我们一直就生活在它们之中,可能两个世界交叠也说不定”
周春去真的带来了他身边最精英的学者,他们很快就提出了多种假说。
周春去则盯着屏幕,忽然道“我猜测,我们这里,不过是你们其中一个验证地罢了。你们也不确定哪种理论的方向是正确的,应该此时此刻在有多处量子计算机、云脑计算机或者是超强的算力纲能力者组成队伍,在验证这些所有的猜想。”
宫理抿嘴笑起来“确实。不过,这是我认为成功率最大的地方,也确实运算出来了最明显的结果,所以我亲自来了。周春去,你对现在眼前的矛盾如何想你的假设模型是怎么样的”
周春去望着屏幕上不断出现的白点与红点,那些代表着另一套数学法则的红点并不多,但都成团汇聚在一起,一个个矛盾团又相互独立。
他拿起一张纸“我猜测,两个法则,就像是这张薄薄纸张的两个面,在过去没有天灾的时代,除非是拧成莫比乌斯环或者折叠,这两面是一体却又相互接触不到的。”
“但是。”
周春去把纸张放在桌子上,拿起旁边的橡皮。
他用力的在纸张上开始摩擦,很快,纸张有几块地方,变得特别薄的,甚至有些透光“既然是你们方体展开的研究,这些产生矛盾的领域又是稳定的,我就猜测它与天灾有关。比如每一个天灾,就是变薄的区域,是纸张另一面的东西透过来了。有些天灾能够被我们理解,就说明它只是变薄了一点点;我听说有些地区的天灾,完全到了颠覆宏观与微观世界法则的地步,那里可能就是薄的透光了。”
平树在听到之前几个理论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思维一头扎入了巨大的海洋里,到周春去说这个理论的时候,他更容易理解,也更惊讶。
平树转过头去,却发现宫理面上只是笑容扩大了一些,却没有震惊的神色。
周春去面上深思,更有深深的恐惧,那是一种对人类历史洞悉,对每一场数学革命出现的恐惧“是我们曾经的核战与热武器战争导致的纸张变薄吗还是说那一面也存在世界,存在文明,它们的行动导致了这一切”
学者们当中,出现了仓皇的惊呼“不,甚至那一侧不一定是文明,不一定是世界,不一定是我们理解的正在膨胀爆炸的宇宙或许我们是他们的大肠杆菌,他们是我们的碳基结构,是另一个不一定符合因果律的世界。或者是一个能知晓当下一切细节甚至是光子的动量与位置都能同时知晓的世界”
也有更实用主义的学者“方体发现了之后要怎么做是像女娲补天那样,将这一个个薄弱的漏洞补住,还是干脆凿穿了,要通往另一个世界会不会我们的大脑行为规律也会改变还说是要掌握法则后利用这个漏洞,取得用之不尽的能源,还是说”
“很有可能,那种矛盾的数学会变成武器如果我们知道如何在一个区域内,让另一个数学法则入侵,我们就可以随便毁掉任何一切从原子结构上的毁灭”
所有人的思考,已经变成了某种哲学与未知的思考。
他们极度恐惧的看着点阵图与不断运转的光学计算机。
却没有人想要让这一切停下来。
相比于过去科技退潮时代,盖在所有人头上的那个封闭的锅盖,那个穷其一生也找不到答案与方向的世界,他们就突然撞破了小小的口子,像一颗微弱的闪光弹,穿透了云层,见到了冰冷的、量级无法感知的、黑暗又充满风暴的宇宙。
这十几个人,就站在屏幕前,像是一辈子也没离开过窝的白蚁,扒着漂浮的巧克力包装纸,漂流入了太平洋。
极度恐惧,极度战栗,却并不打算掉头回去。人类正用力瞪大他们只能感受到400700纳米之间波长的双眼,像触角一样,感知着暗物质与138亿万年前发射来的微弱光线。
甚至连周春去都在望着那些红点,肩膀颤动,下颌脖颈上垂坠的皮肤在抽动着,他仿佛一瞬间年轻,一瞬间化灰,一瞬间灵魂随着电波向外太空寻找交换的对象。
宫理也在一瞬间,窥探到了人身上的信仰性。
因为真正的白蚁会瑟瑟发抖,任何哺乳动物都会陷入恐惧应激,只有人类会在巨浪中可笑的仰起头来。
宫理低头笑了起来,她故意低头摆弄了一下口袋里的打火机,几个人就被这声啪嗒惊醒,齐齐转过头来“这里不能吸烟”
但宫理只是摆弄着打火机玩,她咧嘴笑起来“先别想这么多,我的光脑在之前接到了消息。为了某些变量统一,有另外两处量子计算机和超能力者运算团队,同时开展了对其他命题的运算,得到的结果也很有趣。”
周春去立刻瞪大了眼睛,前倾着身子,佝偻如骨架的手撑着椅背就要站起来“是什么样子的结果他们的其他理论假设,也被论证了吗”
宫理略一点头“有不同程度的论证,现在还无法确认哪个假说是正确的。但可以证明,另一个跟我们矛盾的数学体系,是存在的,而且是以分散的点状分布在我们的世界里。还不确定这种点状分部,是不是更高维度在三维世界的投影。目前,它们之间没有能观测到的联系。”
周春去已经陷入了迷思的汪洋“或许是在宇宙大爆炸的那一瞬间,就是两套真理同时爆炸,就像撒开的种子,分别溅入了尚且空白的真空,各自生长,如今才初次相遇。或如今我们的进化,才能感知这种相遇。”
宫理叹口气“不知道啊。现在才是第一步,我们才刚刚确认与观测形态,或许以后一切也都会被推翻。”
随着工作站的画幅朝后拉大,越来越多的矛盾点在画面上显现,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只静默的看着,也有些人呆呆坐下来,仍然在用纸笔写画着什么。
周春来也默默拿起了笔,但他并没有写,只是握笔这个姿势帮助他有超强算力的大脑正在思索。
沉默许久后,他忽然道“都有可能,甚至也有可能是他们说的局部真理理论,毕竟这些矛盾虽然模型上很像是我们现在因为天灾千疮百孔的世界,但这终究只是在数学模型里的模拟我们可以在数学层面上试着接触,试着反击。”
这一点宫理没想到。
她惊讶的眨了眨眼睛。
周春去对数学的执着与追求,超过了她的想象。或者说那些宫理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的方体研究中心的学者们,会不会也
而这种事,是宫理最没有办法阻止的事。
她立刻道“反击你是想要用我们的数学理论击退那些矛盾吗还是说要在没被磨破的纸张部分剥掉纤维,填补在那些薄弱的矛盾之处你要明白,虽然这是数学模型,但你的行为既可能只存在于命题之中,也可能扩散到整个数学法则里周春去,你无法为此负责”
周春去从口袋中掏出眼药水,那眼药水明显有一些兴奋剂成分,他两眼开始泛起血丝,眼球微微凸出,似乎是为了投入下一轮的高强度计算。
他看到宫理愤怒的样子,也怪笑一声“你的那些学者同僚们,也在这银球的全息投影中,在鼓动我、在启发我,希望我利用光学计算机迅速做出试探。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种人,这是不可能停下来的路,任何一个数学素养足以理解当下情况的学者,都不可能停下来而你就算杀了我,也无法阻止其他的我”
其他的我。
不止是这些同样理解了周春去的同僚,还有其他地方验证着假设的学者,以及方体研究中心里的学者。
他们都不会停下里的。
宫理骂了一句“操。你要是这样,那我那我要吸烟了,我气死你们”
平树噗嗤笑了起来,拽着她往后“别急了,除非你现在把他们都爆头了。”
周春去已经不再说话了,他额头开始泛红,额头疯狂出汗,甚至连下颌的皮褶都像是青蛙般起伏鼓动着,仿佛是他已经将自己的大脑燃烧到了极致。
他不断写下新的命题,交由身边的其他学者进行录入。宫理肉眼可见,随着由周春去设计的新命题的输入,在每一小块红色点阵周围,都出现了更密集的白色点。
那些都是我们世界法则的唯一解的坐标。
越来越密集,像反扑的虫群,有些刺入红色点阵中,有些则被同化成为红色,渐渐地,那个红色三维点阵,从一个表面凹凸不平的球,变得像如同海胆一样布满尖刺的样子。
其实不是它探出尖刺,而是太多我们世界的真理尖刺,刺入它内部。
周春去像是用雷达详细描绘它的形状,也像是在逼近它并缩小包围圈。
宫理甚至一瞬间有些怕,怕潘多拉的魔盒就因此打开。她咬牙骂了一句,却没有真的吸烟,而是靠在大厅的墙壁上,胸口起伏,忽然道“平树,要是世界崩塌了,咱俩就赶紧跑,至少在这个世界完蛋之前,咱俩回去在新家住一夜。否则这房子真买亏了。”
平树笑了起来。
宫理反复把烟放到嘴唇之间又拿下来,裹紧研究所的外套“你笑什么啊傻子”
平树笑“我希望世界要是毁灭的时候,是同步的,不是渐进的,别一点点吞噬。就最好一瞬间,一切都灰飞烟灭。”
他说着,也倒退两步靠在墙上,跟宫理肩并肩“所以,从现在到这群疯狂的家伙搞出个结果之前,咱俩都要靠在一块。”
宫理被他的笑容安抚了一些,忍不住道“你都说了一瞬间灰飞烟灭,靠再近也来不及世界毁灭前亲一口了。”
平树晃着脚步,偏过头看她“那至少,咱俩的灰和烟,会融在一起。”
宫理一怔,缓缓吐出一口气,也笑了起来“哈,是啊。我怎么越活越怂了,你说得对。手给我,我摸摸你装什么淡定,一手的汗,你都吓坏了吧。”
平树肩膀紧绷,却笑了一下,轻声道“还行。”
宫理的角度,能看到周春去的工作站屏幕,他们正在围攻的一团红色矛盾点,在步步紧逼之下,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其中一根海胆的刺开始拉长,弯曲,那矛盾之处,探出了另一个数学法则的触须。
就像是扭动的彗尾,像红色的鲁伯特之泪。
宫理猛地站直身子,比她更惊愕的是学者们,甚至有人冲上去道“周老师这是反击,他们伸出这个尖刺、这个触须,是要将一个个矛盾连接起来的吧”
“还是说他们也在试探试探我们守卫自己数学法则的能力”
“你这话就是把另一个数学法则的主人想象成外星文明,别这么浅薄我们敢说我们是力学的主人吗”
“可能这个矛盾,它的容积是固定的,就像是装满液体的气球。我们挤压它的空间,它可能就会外溢出来,但这很危险,会不会造成基础理论的污染”
“春去,停下来吧,至少我们应该集合各种各样的学者,去探讨这件事”
周春去或许有过复杂的经历,他额头满是汗水,盯着那逐渐延长的弯曲细丝,看着红色的点阵在缓慢的挤入白色点阵中,不肯停下来,继续飞速写着命题与算式交给身边人。
这些学者中有些人外貌年轻却比他更年长,忍不住伸手去拉他胳膊“不要再刺激这团矛盾区域了,先停下来观察一下,我们现在的发现已经够石破天惊了”
周春去猛地甩手,身子趔趄了一下,嘶哑高声道“没有以后,没有集合他们这两个方体的人,让整个尔求城的根服务器瘫痪才能来到这里,才能使用上光学计算机。这次行动之后,尔求城一定会彻查,会加强防范,他们以后再也不可能带着新的发现和命题来了这个发现如果被尔求城、被西盟知晓,这两方是不可能会合作的”
他布满老年斑的拳头锤着自己胸膛“而我们呢,我们虽然可以继续研究,但我们在这里永生,也要在这里死去,尔求城怎么可能会放我们离开,去跟方体他们合作在新基础物理与天灾理论方面,他们方体才是真正的瀚海这是机会,是最后的机会,我们和外人合作、违规使用光学计算机都是必然会被发现的事”
他抹了一把额头,继续低头用铅笔疯狂写下命题“等几个小时后,这扇混凝土的大门打开时,迎接我们的既可能是枪林弹雨,也可能是电击抓捕,他们会剖开我们的大脑,搜索遍我们的记忆,只为知道这23个小时发生的事”
他们并不是怕枪林弹雨,毕竟为了这个研究肯往心脏里安装炸弹的一群人,怎么会怕死。
他们害怕这个研究成果,真的分别掌握在两个国家的人手中。
就像是当年核弹的技术在军备竞赛中疯狂增长。
如果有了修改数学法则的力量,如果有了能接触另一个世界的权利并且分别掌握在两个政权手中。没人知道博弈论会进化到什么地步。
方体当然也不会允许,否则他们大可以分享题目,而不是以这种形式带来题目。
那些学者总是迟钝的,他们此刻才恍惚间明白了。
宫理不止是题目的运送者、结果的监督者,她也是此行的刽子手。心脏里的炸弹一定会在这23个小时的演算后爆炸,而宫理就是负责监督补刀,确认每一个人必死无疑,确认每一个都肝脑涂地到无法修复记忆。
这十个人的朝闻道,将由她来终结。
但死亡在他们此刻的学术争论面前,都是小事。
学者们终究有了派别,甚至一位德高望重的年轻女性直接走过去,要将周春去从椅子上拽起来“小周,科学从来都是观测,而不是改变你现在做的事情,可能是人类历史上对真理的第一次改变,你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人类也承担不起你给我起来”
也有人推搡那位年轻女性“你又懂什么如果我们可以击退这团矛盾伸出来的尖刺,就说明,我们的法则是占据强势地位,这些矛盾可能只是宇宙爆炸之初旧数学理论的蜕皮我们就能够修补这个世界上的天灾,如果此刻不做,下次谁还知道有没有机会去实验”
十个学者,从周春去那样的激进派,到保持敬畏的保守派,还有想劝架的中庸派,已经在工作台旁边推搡起来。
但工作台还在自行运转,他们拽衣领扯耳朵的动手背后,还不断地有更多数学的版图被计算出来,有更广阔的三维点阵图,也出现了更多大大小小的红色矛盾点阵团。
椅子倒了,他们有人想保护周春去,有人却想勒住他的脖子将他拖拽出来,喊叫着,却也有人哭泣着,怒吼着,却也有人坚持着。
宫理看着他们打成一团,周春来的椅子被拽倒,他摔在地上,手中还握着铅笔,半天喘着粗气爬不起来。
宫理没有出手。
她对于周春去对矛盾的围剿感到不安与愤怒时没有动手,看着他们此刻推搡打成一片也没有动手。
研究中心对她的指令就是送去命题,终结一切,过程中的一切变量都不必参与。
宫理却不觉得他们的推搡与争执丑陋,经历了太多,她越来越难以指责人与人之间的不理解与对抗。
他们每一派的说法都可能是对的,就像他们的每一个假设都有可能。人类若是整体,本来就是混乱的线团,在黑暗中用无数相互打架的触须,感知着这个世界。
最纯净的真理之海中也有矛盾的团块。
要是整个人类、这个世界是一条直线,是简洁与完美,是统一与真理,那多可怕
但就在他们推搡的过程中,因为周春去没有再出命题围剿那团矛盾,它伸出的细长尖刺,生长的越来越慢,却也越来越尖细。宫理感觉在整个三维点阵图里,那根尖刺的前端甚至几不可见。
保守派的女学者道“看吧你如果不围剿它,它法则的边界就不会生长”
宫理却觉得不对劲。
生长缓慢,却不代表不再生长。
那根尖刺,像一根细丝般拉长,忽然宫理感觉身体一轻。
这种轻盈不是她实际上两脚离地,而是头脑内仿佛一瞬间变成漂浮的泡沫,一根柔软的线不经意间刺入她逻辑的链条,她的思维再被重新编织,如同dna的双螺旋被人拆开,弯曲,交错,巧手叠成一朵花蕊层层叠叠的怪异花朵,内部卷曲出精细的嫩芽
不那屏幕上的尖刺不是反击,而是某种第四类接触
尖刺是另一个数学法则在主动或被动的情况下,跨越他们不理解的时间与空间的结构,用一点点尖端,触碰撩拨着他们的头脑,像蛇信一般,舔刮过他们神经元信号的波段。
它或许没有敌意,只是想让他们意识到,他们的保守或激进,面对的不是恐惧,而是什么真正的东西。
宫理瞪大眼睛,她看到那些扭打成一团的学者都不再动了,他们大口喘息着,沉默着,像垂目的佛一般似笑非笑。
而后便是顿悟的闪电,透彻的漩涡,像是有炫光的斑点扫在每一个人脸上。
女学者弓起后背恐惧的用手捂住脸,甚至有人爆发出一声尖叫,一声啜泣,周春去像是婴儿般满足的咯咯大笑。
有的学者头晕目眩,涎水直流,有的则小口且坚定地呼吸着空气。
宫理对数学没有那种洞悉,她只感觉有种启示,像是孩童灌输了太多法则公式,但当进入高等学府后第一次了解万物联系那般,狂喜且清晰。她没有致幻剂的晕眩,也没有性欲涌上时的兴奋,只是感觉一切都如此不可能,如此真,如此假。
平树和她都是没有进入数学世界的普通人,他们都只是有些呆呆的,只感觉他们的身体像是白瓷的山坡,知识如细沙与流水正从他们光滑的表面流淌过。
平树在肩膀的颤抖中,突然伸出手去,极其用力的抓握住她的手指,宫理比自己想象中更用力的紧紧握住他的手。
两个人站的像是两座被焊接在一起的铜像。
但那些学者却不一样了,有人还在低声喃喃口算着开平方,以证明自己的数学没有被完全颠覆,有人则抬起头来,一次次用手点数着房间内的人数。
周春去从人群之中爬起来,衣领歪斜,头发散乱,他握着那支铅笔,脸上还挂着黏液般的泪痕,忽然坚定道“另一法则也拥有因果结构。”
这句话像是定海神针一般,像是打下了两个世界交汇的锚点。,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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