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小说:古代长兄日常 作者:明照万里
    “那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快让大夫开药退热啊”林屿急道。

    “大夫已经把汤药喂了下去, 就等着药效发挥,起效就还好,不起效只能听天由命”周氏含含糊糊的, 机械的把大夫的医嘱念出来,“还有,先见的腰腿被砸伤了, 以后多半不能行走”

    凭着林屿浅薄的医学知识,那大概是伤到脊柱或者神经, 才会造成行动障碍, 如果赵先见出点什么事情, 这一屋子的女人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听到周氏的话语, 几个孩子一窝蜂的挤到病床前, 拼命喊着赵先见的名字。

    声音嘈杂,昏昏沉沉的赵先见似乎睁开了眼睛, 眨了两眨又闭上。

    “先把大夫叫来, 我问问他。”林屿把见面礼先让青山哥拿着, 自己去找大夫了。

    林青山讪讪的,看着前婶娘不知道该怎么喊人, 以前的称呼也用不上啊还是周氏先反应过来, 说就叫她周婶子吧。

    “还没多谢你送他们过来, 一路上辛苦了吧”

    “不辛苦不辛苦,要说小屿帮了我更多, 我不过是回报一二, 他们一群半大孩子出门,我当大哥的怎么能不护送呢”林青山嘴笨, 但还是努力安慰着“小屿都来了, 他定能想出妥当主意的。”

    “借你吉言吧。”周氏全当他在说安慰的话, 听一听也就罢了。

    林屿出门找大夫,在侧面的熬药房找到了人,跟大夫详细了解病情。

    大夫是个中年男子,一边给炉子扇火一边说话,比周氏讲的详细,但意思差不多。

    当时采石场出事,当场砸死一人,砸伤七八人,还有一些摔倒擦伤的共计二十来个,算是很了不得的大事故。

    轻伤的领了药膏回家自行休养,砸伤的就近送到他的医馆,但他这个小医馆平时也就看个小病小痛,碰到这种大型事故大夫也抓瞎啊,只能先止血,让伤口感染的退热,其余的都做不了。

    “那,采石场的负责人就没来过一个都没有”林屿忍不住追问。

    “他们过来干嘛”大夫更不解。

    当然是来承担责任呐出了这么重大的事故,他们莫非还想装不知道林屿心头有气,可事后找人负责,不如先救人,以后再算账。他想了想,“屋内的伤者都在发热大夫您这里备着有酒水吗”

    “有倒是有,都是自家酿的米酒,度数不高的。”

    “那我买了,麻烦您找块干净的白布。”林屿说着就要掏银子,“这是预付的药钱,您先拿着。”

    大夫抢救了两天病人一文钱都没见着,他也不好意思提,赶紧先把这二两银子塞进兜里,落袋为安呐。

    林屿捧着酒坛子再次进了简易病房,先用大夫的棉布,把床位稍微遮挡一下,免得被其他人看的清清楚楚,接下来把周氏和他不认识的三个女性都叫了出来,“各位婶子也守了好几天,什么都吃不下,但越是这种事情越是要保持充沛的体力,不然怎么坚持的下来先吃点点心,喝口热水垫吧垫吧,我带着孩子们,先喂药,过一个时辰婶子们再来接替。”

    杨易两个姨娘都去看周氏,赵妍妍垂头不语,周氏才是做主的。

    周氏有气无力摆手,“先听小屿的,五六个人守着呢,没事的。”

    她们先借用熬药房,食不知味的啃着点心,药方没有多余的碗,她们就共用一个,喝几口又轮换。

    啃了几口,赵妍妍先低声问道“母亲,刚才那是”

    “那是林屿,你知道的,我的大儿子。”周氏回应“我把孩子托付给他,之前也来过信,说好这时候来探望的。”

    “喔。”赵妍妍闷闷回答。

    “希希她,变了好多啊。”易姨娘感叹着,“我咋眼一瞧都觉得陌生,但又说不上哪里陌生,就是觉得懂事许多。”

    杨姨娘也这么觉得,或许吃过苦头的孩子才会迅速成长吧。

    那边厢,林屿把床位挡好后,就让青山哥帮忙解了赵先见的上衣,自己拧了沾米酒的白布,先擦脸,然后是腋下跟胸腹,通过酒精挥发来降低温度,退热。加上汤药双管齐下。

    康安见了后,结结巴巴的说“大哥,我,我来吧”就想抢帕子。

    “当然要你们来,我这是给你们做示范,擦酒就要擦这些部位,半个时辰一次,这才能降低温度。”林屿再把白布贴在赵先见的额头,“妹妹们年纪还小,熬不得夜,今天晚上肯定是得你们两当守夜的主力,一刻都疏忽不得,如果明天降温了,再去找大夫医治。”

    楚楚跟希希齐齐摇头,“大哥,我们也可以的,守夜算我们一份。”

    “你们都想尽心意,那就排个班次,轮班来换。”林屿一想就明白,不欲阻止妹妹尽孝,“这样也好,每人都守两个时辰,也不会累着。”

    “好。”

    楚楚认真盯着林屿的手法,心里默默记忆该怎么降温。擦过酒后,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把薄被盖上,虽然褚州的气温不低,夜里还是比白日冷。

    尤其是简易病房内,环境不怎么好,空气污浊,还有人呻,吟呼痛,如果不是离大夫近,肯定还是送回家中养伤更好。

    四个孩子想趴在木板边,又不敢挤着伤者,只能半靠在边缘,眼睛都不错的盯着,赵先见还在昏睡着,额头通红,就算昏迷中也皱着眉头,睡的不安稳。

    林青山也没开口,现在还是救人最要紧。

    大夫过来看过两回,发现温度没有继续上升,还诧异的问林屿用了什么法子,林屿指了指酒坛,大夫左手敲右手,“妙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平时摸过米酒的手凉凉的,这样降温不是更快吗”

    “酒还能驱除邪气,防止伤口感染,在包扎之前喷一些酒,更有好处。”林屿还记得医学上认为伤口感染是邪气入侵,又补充了一句。

    听说酒有这么多好处,其余的伤者家属纷纷讨要米酒给自家人,大夫苦笑两声“我这总共也就剩下两坛米酒,全给你们分了,剩下的我也无能为力。”

    “已经足够了,您就是活菩萨啊”伤者家属纷纷道谢扣头,一时间屋子里全是感谢声。

    可活菩萨不是真菩萨,买药也要花钱的,大夫苦笑连连,又检查了屋里的伤者,只要热度不继续上升,至少这些人的病是保住了。

    但或许对伤者来说,命保住了才是麻烦事,一个不能继续做活,还需要分人照顾的人丁,能活活的拖垮一个家庭。

    医者仁心,大夫只能先把这些话咽下去。

    在熬药房魂不守舍待了一个时辰,周氏重新过来,看着被照顾妥当的赵先见,替换林屿让他们先去吃东西,林屿带着孩子吃过后,周氏总算从脑子里扒拉出条理,问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当时事发突然,她们慌慌张张的把人送医,连之前约定好的日子也忘到脑后,也幸好林屿没有傻等,顺着信件地址找了过来。

    这一晃眼,两年多就过去,周氏现在仔细端详,恍惚觉得,五官变了,身高变了,十几岁的孩子竟然有了大人模样,刚才在病房里说话有条有理,安排的妥妥当当,竟然是说不出的可靠,也是,小屿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再也主意的孩子也是孩子,现在看着,黑了也瘦了,肯定是吃了苦头,日子过的不好,再想想自己当初走投无路,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不得不把幼子托付给大儿子,当时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啊。

    心里的酸楚一个劲往外冒,越想越是过不去那个坎,她这个亲娘做的太失败,眼泪再一次扑簌簌的落下来,刚张嘴喊了一个字,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她只能伸出手来,把人搂进怀里,紧紧的抱着。

    林屿一个不防被抱个正着,他个头如今比周氏还高,早就不是撒娇卖萌在母亲怀里讨趣的年纪,现在多尴尬他正要挣脱,感受到肩膀上湿湿的痕迹,又不得不把声音放软,“我好好的呢娘,现在不是又看到我了吗”

    周氏埋头哭了一会,心里愁绪稍解,这才抬起头来,“黑了瘦了,也长高了,还说没吃苦”

    黑了林屿空出一只手来摸脸,他还没照过镜子,突然想了起来,他在脸上涂过黑粉呐脚底下还穿了增高鞋垫就是想装成成年人,免得路上被人当成软柿子捏了。

    一路上又是擦汗又是抹泪的,不知道糊成什么样子。

    他这么一说,周氏被他弄懵了,眼巴巴的瞧着他打了一盆水,然后把四个孩子都喊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倒在帕子上好好的擦洗干净,露出本来模样。

    孩子们乖乖仰着脸,挨个挨个的把黑粉擦掉,掏出增高鞋垫还有胳膊肚腹上面裹的布条,一下子从刚才看起来的十二三,重新恢复到该有的年纪,各个都是白嫩乖巧的。

    杨姨娘跟易姨娘瞧着,就跟大变活人一样,从小泥猴变成了瓷娃娃。

    周氏左瞧右看,张目结舌,实在不知道这是在搞什么。

    为了路上安全呗,第一次出远门,林屿对褚州治安情况也不清楚,越不起眼越好,也避免一些危险,他看孩子们都扒着亲娘不想放手,就让他们各自跟亲娘带着,说说悄悄话,他跟周氏也说说话。

    周氏先摸了摸康平楚楚的脑袋,跟他们小声说了两句,再朝着林屿走来,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去,站在医馆的篱笆外墙,准备说点心里话。

    “你把他们几个带的很好,既懂礼貌,也知进退,反而是我,当母亲不尽心,你会怪我吗毕竟平白无故的,多了孩子养,要说康平他们两也就算了,还要养着康安他们,是不是很辛苦很烦闷”这个问题在心里压的太久,周氏开门见山,一来就是最致命的问题。

    “造化弄人,如果娘还有别的法子,想必也不会非要来我。而且,以前不理解,现在一路走过来,也该理解了,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能舍了孩子离开身边,褚州日子太苦了,”林屿主动过来握着周氏的手,“遍地荒凉,还要服苦役,娘受累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子计深远,不仅说的是周氏,杨姨娘跟易姨娘也是一样,她们自身难保了,就算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要当做浮木,先把孩子托举着抛出泥塘,给他们挣一条活路来。

    至于其他的,真是顾不上。

    “再苦啊,日子熬过来了。”周氏不提当初徒步而来的辛酸,初来乍到的被排挤,每日开垦的辛劳,只用一句熬过来带过。

    “是啊,过来就好,以后日子肯定会一天天变好的,总还有团聚的一日。”林屿安慰着周氏。

    那可就说不清楚,她们毕竟是流放至此,如果没有赦令,就是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

    周氏深深吸了一口气,掩下对未来的无奈和酸楚。

    林屿瞧着周氏的面容,周氏以前面容白皙五官清秀,活脱脱的一个清秀美人,现在呢,五官依旧,难掩粗糙。

    周氏心头自责不已,再三的道歉,林屿看着左右无人,再把话往明白说“娘,您还记得当初您要改嫁之前,我跟您说过的话吗”

    月色之下,周氏瞧着跟自己有五分相似的面容,但格外多了些许坚定。孩子是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还记得。”

    当时,周氏面对赵先见的求亲拿不定主意,要说她二嫁还能高嫁,换成旁人怕不是忙不迭答应,恨不得马上成亲。周氏舍不下孩子左右为难,林屿是这么说的。

    “娘,您自己想嫁,就嫁。如果不想嫁,就不嫁。我可以给您一些参考意见,但并不能代替您做这个决定。您在是一个母亲之前,先是一个独立的人,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要考虑的只有自己想不要,而不是我想不想。”那时候还稚嫩的孩子,铿锵有力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惊的周氏回不过神来。

    思虑再三,周氏从心,还是嫁了,一晃就是岁月匆匆,十年过去。

    “现在我依旧是同样的看法,我知道您的为难,知道您的不易,换成是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别想太多,都过去了。”

    周氏这次再也忍不住,又是流不尽的泪水,哭过之后却有极力勾起一个笑来,孩子是真的长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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