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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个「五条悟」死于不理解。
挚友夏油杰叛逃之后, 芒果戚风也叛逃了。
她抛下他和硝子,义无反顾地去了杰的那一边。
被好友接连打击的痛苦,让「五条悟」茫然又愤怒。
可他全然不知,
这是咒术界下发给戚风的秘密任务。
假意叛变到夏油杰执掌的新教,以幼驯染和旧同学的情义取得对方的信任,成为咒术师和诅咒师之间情报流通的二五仔。
事成之后,咒术界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免除夏油杰的死刑。
而这件事不能让「五条悟」知道。
因为谁也不知道,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五条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很难说, 杰的叛逃和戚风的叛变究竟哪个对「五条悟」打击更大。
但同样因为喜欢会让人脆弱,喜欢会让人惶恐。
也因为戚风在叛逃前一刻, 还拉着他去北海道滑雪散心, 在篝火滋啦作响营地里,用夹着雪球的掌心贴贴少爷紧张到装睡的脸, 说“我只有悟君和硝子了。”
所以。
五条悟格外不能接受戚风叛逃。
少年人尚未明朗的心意,被脱离掌控的怒意催化。
变成了对着戚风的利刃。
于是。
在街上带着薄怒拦住了身着和服的少女,
“戚风, 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 要这么做。”
在对她的言行无法理解时, 不去深问而是斩钉截铁的否定,
“别开玩笑了,那怎么可能实现”
“跟我回去, 戚风。”
不同意就付诸武力,
“戚风。”
如出一辙的对话。
如出一辙的傲慢。
如出一辙的掌控欲。
何等的相似。
又同样的愚蠢。
所以
不知尊重、理解为何物的「五条悟」一败涂地。
“悟君一直都是这样, 不想理解的事就不去理解, 不想知道的事情就不去听。你可以捂着耳朵说自己没听见, 可是我不行。”
“我有要做的事情, 我不能跟悟君回去。”
女孩子狼狈地撑起身体,注视着他。
“如果你一定要带我回去,就在这里杀了我,我不会还手,否则,就放我走。”
「五条悟」僵持许久,最后放走了她,一动不动站在街头的模样就像是被雨淋湿的狗勾,许久,才捂着喉咙“嗬嗬”地笑起来。
落魄。
可又活该。
五条悟忍耐着,想要将他杀死,将那份不自知的傲慢捅穿的欲望。冰冷的视线从「五条悟」身上划过,将他的死期延后后跟上了女孩子。
戚风的话说的坚决。
转身的动作也干脆利落。
可是她睁大了眼睛。
叛逃到夏油杰那一方后,就学会向杰一样眯起眼睛、戴上面具微笑的女孩子睁圆了那双橙色的猫眼,眼眶泛红。
在五条悟决意干涉幻境之前,没有人能看见他。
所以他只能凝视着,看着那颗因为和少年反目成仇而凝结成的鲛人泪珠,浸透了扇子般的睫羽,从中间滚落下来。
明明是想要止住泣意才睁着眼。
现在却完全止不住了。
“杰混蛋不相信我。”
“悟君也是笨蛋都没有接受到我的暗示,还要杀了我。”
她每一颗滚下来的泪珠,都化为了腐蚀性的液体,将观者五条悟的心腐蚀的千疮百孔。
但他全然没有封闭内心的意思,将她哭泣的情态一一地收入眼底。
五条悟攥住了手。
他很少看见戚风哭。
她哭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进入五条家之前决意赴死而落泪。
被他扔进咒灵堆受到惊吓且逃跑无门而哭泣。
母亲死时哭出太平洋。
被他宣布不再做五条家女仆时忍泪转身。
拢共也就这么四次。
五条悟年少时还听了其他世家少爷评价女人落泪动情的话,在宴会上虽然不置可否,可回家了就想看戚风哭,想看越发端庄沉稳的女孩子露出眼角泛红、鼻间微红的娇弱模样。
“戚风,哭给我看嘛”的要求被驳回后。
他就拉她去看恐怖片拉她蹦极还抓了虫子,可戚风小时候独角仙玩的比他还溜,根本吓哭不了小女仆。久而久之,五条悟就放弃了。
可现在看来,光是这几十次幻境就哭了好多次。
让戚风哭哪需要什么外物。
五条本身的傲慢就能化作利刃,扎破戚风坚硬的外壳,让她止不住泣音。
戚风不是小太阳。
而是月亮。
反射日光的那一面毫不吝啬地向大地挥洒皎洁月光,可寂寞冰冷的背面却一直等人照亮。
五条悟又看她先「五条悟」一步去两人曾经的甜品圣地里预约了奶油舒芙蕾和草莓大福。
让店主以进店第几名顾客的名义送给「五条悟」后,女孩子站在街角的盲区,看「五条悟」苦闷的心情因为甜食得到了安慰,又露出了一贯自信张扬的表情后,才苦涩地咬下了唇中的芒果班戟。
五条悟骤然想起,他被戚风捅刀后,杰带来的喜久福。
原来如此。
他闭上了眼。
这个幻境中的戚风是因为高层的秘密任务才假意叛逃。
而现实中的戚风却是货真价实地站在了另一边。
在戚风转身时,血色染上了甜品店的橱窗。
世界无声崩塌,只有少女走过的、只有少女落过眼泪的那条路完整无损地保留了下来。
女孩子摇摇晃晃地朝着前路前行,身后的建筑物坍塌、坠落。
她毫无所觉地,在五条悟的注视下走上了那条无法回头的路。
在路的末途,身着袈裟的男人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漫不经意的眸光似乎落到他身上,又似乎没有看见一般轻飘飘地掠过了。
五条悟忍住了喉咙口上涌的猩意,垂落在两侧的手攥紧。
眼见着戚风就要到夏油杰身边,被青年示威一样揽着肩膀带到怀里,橙发少女忽然若有所觉地转了过来。
“悟君”
她那双骤雨初霁的眼睁大了,惊诧地看着身上染上血花的五条悟。
转身的动作避开了夏油杰的衣摆,让他落空了手。
隔着很远却也能听见她无法压抑担忧的声线。
她一定很在意他。
所以才会在最后一刻义无反顾地向他跑来。
可是五条悟放任世界进一步毁灭,坠落的楼层和尘土阻挡了女孩子伸出的手,他面无表情地转身。
五条悟打开双腿,手随意地搭在身侧物体的头部。
他的身下是枯骨铸就的尸山血海,全都是他杀掉的自己。
他的无下限术式隔绝了其余所有「五条悟」飞溅的血与肉,但他的唇角还有没抹去的血痕,黑色的高专校服上也有着硬结的血块。
这份伤害,来自于五条悟自己。
毕竟,幻境中的「五条悟」,究其根本还是五条悟。
他每杀一次自己。
都等同于撕裂自己的灵魂。
他推定自己的刑罚为傲慢时,也强行地、血淋淋地剥去了自己身上的傲慢。
因为都是自己,所以每造成一次伤害都会反噬到他身上。
那份反噬带来的疼痛和精神撕裂连反转术式也无法治愈,可倒不如说,正是因为这份苦痛,才让他永远保持着痛苦的清醒,近乎癫狂地踩在疯狂的边缘起舞。
少年不以为意地,用拇指指腹擦拭嘴角的痕迹,反而把那道血痕拖曳地更长,使他看上去更显狂气。
他如同吮吸奶油一样舔了舔指尖,因为那份苦涩皱起了秀气的眉,可下一秒又漫不经心道。
“杀完了。”
“还不让老子出去”
原本如同老旧电视的雪花屏已经暗了大半。
那全是「五条悟」被杀死的世界。
“那就把你打通哦。”
孩子气一般地放着狠话。
可那份决意和疯意都叫人心惊。
他表现的像是个拿着核武器要糖的孩子,天真又危险。甚至不在乎糖有没有过期,只想将糖紧紧地攥在手里。
谁跟他抢,哪怕是他自己,他也会杀了他。
底下堆叠的尸体就是证据。
尽管他碎发遮挡下的苍蓝碎星盛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像是条滚烫的银河。
他坐了会,换了个姿势。
长腿伸直了。
无边无际的咒力向着四面八方而去,疯狂而肆意。
在他暴力破关之前,五条悟像是被什么吸引一般,抬手抓住了一个空白的幻境。
与其他只能旁观的幻境不同。
五条悟从那抹扭曲的失重感走出时,发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而那些五条家的仆从也看得见他,称呼他为“大少爷”。
意识到某种可能性,五条悟跑去了小女仆的房间,他听见女孩子轻微的喘气声和抱怨声,忍不住推开了门。
初来乍到,连和服也不会穿的女孩子废力地系着腰带,被他的闯入惊吓到松了手,松松垮垮的和服就这么掉了下去。
六眼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即使闭上眼,也能清晰地看见,女孩子的右后肩处。
那里有一道他不曾知道的伤痕。
凸起的狰狞像是蜈蚣。
与女孩子格格不入。
可现在的这一幕,明明也在五条悟的记忆中发生过。
但他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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