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舟清醒的时候, 一张大脸正贴在他面前,殷殷切切地看着他。
晏行舟一惊,险些一剑刺过去
然而还不等他动作, 那张脸上便蓦然浮现出一种悲喜交加的表情,一双手猛然伸出, 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力气之大, 连他都险些不能挣脱。
晏行舟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刺激的惊疑不定地看过去,便见那张大脸上虎目含泪, 那人张口,声音哀怨的仿佛独守空闺十几年的少妇。
“你们终于来了”
晏行舟当即起身,冷声道“何人”
那人的神情顿时更加幽怨了。
而晏行舟也是这时候才发现, 离远了看, 那人还是一个唇红齿白的郎君。
晏行舟皱了皱眉头“你是何人”
俏郎君张嘴, 幽幽道“你们不是来救我的吗”
说着, 他又悲从中来, 当即扑上前来, 一把抱住晏行舟,哽咽道“三年啊我在这里呆了整整三年啊你们知道这三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吗”
晏行舟一阵恶寒, 下意识地就想挣脱, 然而却惊讶的发现那看似瘦弱的郎君一双细胳膊却仿佛铁臂一般, 他一时之间居然挣脱不得
晏行舟霎时一惊
这里应当是那天生结界的内部, 按理说结界每次带走的都是历代花魁, 可眼前这人明显走的是练体的路子, 造诣之高甚至能暂时困住他
这时花魁该有的实力吗
晏行舟心下警惕, 当即发力挣脱, 一掌将他逼了出去, 抽出剑就准备逼问。
那人比他还惊讶,惊疑不定道“你居然能挣开我”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分外的紧张。
正在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两个人一顿,同时转头看过去。
佛子正从矮榻之上起身,双手合十。
而他身边,正是尚未清醒的谢千秋。
佛子见他们两人看过来,露出一个微笑,温和道“两位都不要紧张,一场误会而已,敢问施主可是陆广陵陆施主”
那唇红齿白的体修当即哽咽道“我是”
晏行舟眉心一动。
陆广陵,那个为了调查花魁失踪之谜而竞选花魁,反而把自己搭进去的倒霉蛋。
这人是千机阁掌门师弟,在炼器一道上天分奇高,但偏偏自少年起就一心想当体修,后来更是直接叛出师门改走体修的路子,又建立了修真界的著名销金窟白玉京。
晏行舟看向陆广陵。
唇红齿白,弱柳扶风,此时哭起来更显得梨花带雨,和他印象中的体修相去甚远。
晏行舟顿了顿,不着痕迹的移开了目光。
伤眼。
而陆广陵的注意力则完全落在了佛子身上,他殷切问道“我发到陀蓝寺的求救信,是不是已经被主持看到了”
佛子温和道“正是,贫僧便是来救陆施主出去的。”
陆广陵大喜
但是下一刻,他又困惑道“但你们为何进来了三人她不是只选花魁吗”
佛子顿了顿。
下一刻,他若无其事道“此时说来话长,出去之后再和陆施主解释。”
陆广陵也不在意,他饱含期待问道“那敢问法师法号。”
问出这句话时,陆广陵欣喜地想,能单刀匹马被陀蓝寺派过来的,必然不是普通人。
而佛子听到这句话却沉默了。
他看着陆广陵那期待的眼神。
良久,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平静道“在下,狗蛋。”
陆广陵“”
晏行舟“”
在场众人都沉默了。
半晌,陆广陵木木道“哦,狗蛋法师,好名字”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给自己弟子取法号为狗蛋
这不明显是个连路人甲都沾不上边的炮灰角色吗
陆广陵一时间心中绝望。
但是他看向晏行舟和尚未清醒的谢千秋,心中又有希望。
这少年轻而易举便能挣脱他的桎梏,而另一个少年也是相貌堂堂,必然不是凡人。
他期待问道“那敢问这二位姓名”
晏行舟看了他片刻,突然露出一个笑来。
他微笑道“在下,花儿,那位是红儿公子。”
陆广陵“”
他脸色迅速灰败了下来。
这名字,一听就不是很能打的样子。
希望破灭。
他仰头看天,满脸悲苦道“难不成,我仍要在这里在受上三年苦楚”
佛子一听,脸色当即就严肃了下来。
他沉声道“这结界,难不成还虐待你们了不成”
陆广陵的脸色更加悲苦了起来,一张俏脸梨花带雨。
他悲愤道“那结界她居然让我减肥维持体型这三年来我就从来没吃饱过”
佛子顿了顿。
他想了想记忆中师尊给他看的陆广陵的留影中那个一身腱子肉的壮汉,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弱柳扶风的俏郎君。
啊这
他真心实意道“陆施主受苦了。”
晏行舟却分外不解。
在玉林楼里没见过陆广陵为了竞争花魁而减肥之前的留影的晏行舟皱眉道“修道之人本就辟谷,不过是减肥而已”
陆广陵听着,惨笑出声。
他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一张画像递给他。
画像上,将近一米九的壮汉孔武有力,一支胳膊足有现在的陆广陵大腿粗,满脸的络腮胡,凶神恶煞。
晏行舟皱眉“这是谁”
陆广陵惨笑道“这是从前的我。”
晏行舟“”
他看了看画像上的壮汉,又看了看弱柳扶风的陆广陵。
好的,他明白了。
他冷静问道“所以,那结界抓你们进来,就是为了看着你们减肥”
陆广陵平静道“不,她想让我们教她读书识字。”
晏行舟佛子“”
佛子斟酌着,困惑道“识字”
陆广陵脸上出现了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
像是亲近,像是爱惜,口吻如同说自家的小辈“她是一个新生的结界之灵,什么都不懂,想要学习人族的东西,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抓人教她。”
和他如今的语气相比,他方才的种种,就像是一场可有可无的抱怨。
佛子一脸怔愣,没有反应过来。
结界抓人,他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可如今,有人告诉他,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一个新生的结界之灵,想要读书识字
见两个人都没说话,陆广陵突然叹了口气,不复方才悲愤的作态。
他平静道“若是可能的话,我可以一直教她,直到她懂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但是”
“我们快没有时间了。”
佛子想问什么叫没有时间了。
然而这时,晏行舟却突然冷不丁地问“道理我都懂,但我不理解,她想要学习,为什么非要找几个花魁来教她”
他话音落下,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从门外走了进来。
佛子一惊。
他根本没听到任何动静。
而方才若不是花儿公子突然转移话题的话
佛子神情复杂地看着晏行舟。
晏行舟没在意他,只看着正背着手走进来的小丫头。
小丫头走到他们面前,突然说“因为伤眼。”
佛子下意识道“什么”
小丫头神情自若道“伤眼啊,学习都已经这么苦这么累了,要是不找个长的好看的,我怎么可能有学习的动力而花魁,就是长得最好看的”
佛子“”好熊一孩子。
陆广陵闭了闭眼,沉痛道“你没听错,她就是这么想的。”
这时,小丫头看着晏行舟,突然叹了口气。
晏行舟挑了挑眉“怎么”
小丫头真心实意地可惜道“你长得最好看了,但我答应了要把你让给我的新朋友的。”
晏行舟“”他不用猜都知道这个新朋友是谁。
小丫头老气横秋道“没办法,美人只配强者拥有。”
晏行舟沉默着,突然问道“你喜欢学习”
小丫头点头道“我刚出生的时候有人告诉我,想要在人族好好生活的话,是一定要学习的。”
晏行舟听着,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问“那你想不想学一个,你从未学过的东西”
小丫头好奇道“他们都教我好多了,还有什么东西,是我没学过的吗”
晏行舟从容的把手伸进了储物戒。
他从容的掏出一本书,拍在了结界之灵面前。
在场众人下意识地都看了过去。
花花绿绿的书封上六个大字闪闪发光。
小学奥数入门。
晏行舟按着书本,微笑道“这,才是强者该学的东西。”
小丫头抬头,懵懵懂懂地看着他,正如当初一无所知的晏行舟。
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
晏行舟摸着自己的发顶,又看了看那小丫头一头秀丽的长发。
历史,在这一刻重演。
谢千秋自噩梦中醒来时,那双眼睛在他脑海中依旧挥之不散。
他猛然坐起身,大口喘着粗气。
相似的年龄,一模一样的眼睛。
他的理智告诉他,只是相似而已。
他的情感却仿佛仍旧沉浸在噩梦中。
不,冷静下来,他现在应该已经被抓进了结界之中,他必须得出去
他强迫自己冷静,从噩梦中回过神。
耳边似乎有谁在说话,一个成年男人,一个年幼的小女孩。
“这么简单的题,你怎么能不会我讲过不止一次,先假设距离为x,时间为”
嗯
晏行舟
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他看到那个出现在他噩梦中的小姑娘正坐在晏行舟身边,那双梦境中浸满血色的眼睛满是困惑。
晏行舟一脸的嘲讽,毫不留情。
谢千秋愣愣的看着。
下一刻,那小姑娘咬着笔尖,抬手挠了挠头。
两根头发飘然落下。
小姑娘霎时间大惊,脸色惨白道“我的头发”
晏行舟突然笑了出来,说出那句仿佛早已经准备好的台词。
“你变秃了,也变强了。”
小姑娘抬起头,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谢千秋“”
他究竟是刚才在做梦还是现在在做梦
玉林楼外。
师姐“小师妹,你一定要冷静。”
师娘“对啊阙儿,想想我们刚才的计划,先让他们争,我们最后上去,免得浪费体力,这才是策略啊。”
虞阙冷静道“你们放心,我十分的冷静。”
师姐“说这话之前,你能不能先把二胡放下。”
虞阙一愣,低头看了过去。
她不知道何时,已经抄起了二胡。
师姐抱着她的一条手臂,师娘抱着她的另一条手臂。
她顿时不好意思道“我忘了。”
师姐和师娘对视一眼。
师姐斟酌道“要不然还是我上去吧,毕竟小师妹的二胡”那可是敌我不分啊。
然而她还没说完,擂台之上,一个光头的尼姑突然一个法杖把一个练体女修打下了台
那体修惨然道“不”
虞阙更惨然“佛修你一个女佛修掺和什么六根不净啊”
那女尼却冷冷的看了众人一眼,睥睨道“今天,这佛这狗蛋公子一定是我的”
虞阙大惊。
你一个女尼,看上的居然还是和尚
幸好,幸好不是师兄。
虞阙松了口气。
师姐和师娘对视一眼,也松了口气。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这么简单。
女尼话音刚落下,一个两米高的壮汉突然走上了台,冷笑道“是吗”
女尼横眉怒目“你要和贫尼抢佛抢狗蛋公子”
壮汉冷笑道“谁看上那和尚了,依在下看来,那和尚加入双生子组合根本就是在扶贫双生子才是永远的神”
女尼大怒“欺人太甚”
双生子的团粉和圣僧的唯粉当即打了起来。
那壮汉高呼“美人只配强者拥有花儿公子一定是我的”
虞阙猛然握拳,二胡被她捏的卡巴一声。
硬了,拳头硬了
女人也就算了,他一个男人,为何要觊觎另一个男人
难道她想保住师兄的清白,不仅要和女人抢,还要和男人抢
最终,那壮汉把女尼给抡了下去。
壮汉哈哈大笑“还有谁”
虞阙脑海中当即浮现出了弱小可怜的师兄和这快两米的壮汉。
她觉得,她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虞阙当即挣脱了师姐师娘的手,抬脚跳了上去“我”
师姐师娘大惊
而那壮汉看着瘦弱的虞阙,轻蔑一笑“你这小丫头还是快回家吧”
虞阙冷冷一笑“谁回家还不一定呢”
那壮汉横眉怒目,当即抡起了手里的大锤。
虞阙缓缓的,架好了二胡。
一触即发。
台下,师姐和师娘同时吸了口气。
两个人意识到,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
师姐“耳塞在哪里”
师娘“我借你一副,快堵上耳朵”
两个人手忙脚乱的堵上了耳朵,看得其他人不明所以。
下一刻,台上两个人同时动手了。
壮汉抡锤就砸
虞阙当即抬手
下一刻,一阵难听到仿佛自灵魂深处发出的呻、吟的乐声传遍了整个玉林楼
那壮汉霎时间神情扭曲,大锤硬是没抡下去
台下众人同时面色扭曲,一时间只觉得脑子duang的一声,整个世界除了这痛苦的乐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师姐和师娘戴上了特制的耳塞,情况好一点。
两个人甚至还有功夫感叹“师妹经过那一个月的苦学,如今功力是越发精湛了。”
壮汉却不这么觉得,他只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
而虞阙趁着他那一瞬间的停滞,抓紧了机会。
她举起二胡,一二胡朝他脑袋瓜抡了过去
壮汉二百斤的身体轻飘飘的像一只蝴蝶一样,直接砸在了擂台外
虞阙收起二胡,蔑视地看着他。
“就这”她冷笑。
壮汉震惊地看着她。
“卑鄙”他悲愤道。
虞阙冷笑一声,昂首挺胸地扫视众人“谁还上来”
四下一阵沉默。
上不上去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乐声
半晌,一个抱着琵琶的女修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道“我来”
她抱着琵琶,飘然而上。
虞阙看着她,问“长音宗弟子”
女修肃穆道“正是”
虞阙皱眉“你也要和我抢美人”
女修“不,我想和你探讨乐理。”
虞阙“”探讨什么
那女修一脸正色道“我知道姑娘,自姑娘开启了拿乐器抡人的先河之后,整个长音宗都争相效仿,谓之乐器改革。但在下不这么想,乐修不研究乐理,粗鲁的拿乐器当锤使,还叫什么乐修所以,在下想在这里,领教姑娘高招”
虞阙“”
懂了,改革派和保守派的争端。
虞阙直接把二胡一拿“来”
那女修露出一个笑,手指微动,指尖美妙的乐曲流出“姑娘”
虞阙没等她说完,直接上前一二胡把她抡了下去。
这次连二胡都没拉。
女修落在地上,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她就这么败了
那女修顿时惨然道“传统乐修之道,到底是败了”
虞阙摇头。
在众人敬畏的视线中,她挺胸抬头道“下一个”
众人面面相觑。
下一刻,一个让虞阙意想不到的人上了台。
她道“长姐。”
虞阙缓缓眯起了眼睛“虞珏。”
她冷笑一声“你也想和我抢人”
虞珏声音紧绷道“长姐,我必须得救师兄,希望长姐体谅。”
虞阙轻笑一声“我当然体谅啊,毕竟我也得救我小师兄呢。”
一片的虞阙,或许会忍让。
此时的虞阙,根本不知道忍让为何物。
她偏头看着她,勾了勾手指,轻蔑道“来啊,赢我。”
虞珏面色紧绷“长姐既然如此”
虞阙没等她说完,直接抬手拉二胡。
霎时间,比之前难听百倍的乐声刺入大脑。
虞珏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抬剑就刺向了虞阙的手
台下,师娘面色大变。
她怒不可遏道“比斗而已,她要废人手臂”
虞珏的剑尖直接指向了虞阙的手筋,只要她得逞,虞阙的手就这么废了。
不是生死之斗,这一招不可谓不阴损。
师姐却拉住了她“师妹能对付。”
下一刻,剑尖已至,虞阙冷静的反转二胡,琴柄挡住了剑尖,那剑直接卡进了琴弦里,一时间抽不出来。
虞阙趁机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虞珏只觉得胸腹剧痛,一时间惊愕非常。
虞阙的实力
然而下一刻,虞阙却直接屈膝压在了她身上,让她爬都爬不起来。
她冷笑道“想废了我的手我给你脸了”
虞珏大惊“虞阙,你”
虞阙“我敢把你爹都踹到断子绝孙,你觉得我敢不敢直接废了你”
虞珏挣扎“你不能”
虞阙直接把二胡立在了她背上,抬手就拉“我不能我不能什么刚才没听够是吧,我让你听个够”
嘶哑的二胡声贴着她耳边幽幽响起。
仿佛一根钢针,直接扎进了她的大脑。
这是真正的,音攻。
虞珏痛苦的呻吟挣扎。
台下众人沉默着,看着玉林楼里不得不请高手捏了一个隔音结界。
结界里,虞阙压着虞珏拉了整整半个时辰。
整整半个时辰那可怕的乐声。
众人心里一寒。
最终,虞珏是被抬着下去的。
下去的时候,已然口吐白沫,神志不清。
虞阙起身,看着台下。
她缓缓道“下一个。”
沉默着,没人敢上去。
就在这时,一个姑娘颤颤巍巍的开口“姑娘”
虞阙立刻看了过去“你要和我打”
那姑娘慌忙摆手“不不不”
她顿了顿,手里捧着个什么东西,颤颤巍巍的伸了过去。
她道“我想请姑娘,把这个交给谢红儿公子。”
虞阙低头看了过去。
药王谷痔疮膏。
虞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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