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小说:如意宴 作者:鹊上心头
    次日清晨, 沈怜雪刚醒来没多一会儿,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几不可查的敲门声。

    “雪妹。”外面是李丽颜。

    沈怜雪起身过去开门, 就见李丽颜已经穿好衣装,戴好围裙, 正在门外等她。

    “你怎么这么早”沈怜雪让她进屋,用几不可查的声音问, “那小娘子如何了”

    李丽颜叹了口气“她发了热, 我给她吃过药, 还在昏睡。”

    沈怜雪想到她昨日受伤又在外面昏迷, 寒气入体,伤寒发热也却有可能。

    “咱们这么出去,她醒来怕不是要慌张”

    沈怜雪给自己围上围裙,跟李丽颜往外走。

    李丽颜道“我原在安家时, 学过两年书, 勉强可以写几个字,我给她留了个条子, 也不知能不能看懂。”

    被沈怜雪惊讶地看过来,李丽颜嘲讽地笑道“安家觉得我一个秀才娘子,大字不识太过丢人, 这才教我的,倒也不是为我考虑。”

    沈怜雪点头,道“昨日看过那小娘子的手, 她手指细嫩,没做过粗活, 大抵出身不简单。”

    这样的小娘子, 很可能是识字的。

    李丽颜点头“咱们救她回来是发善心, 却也不能光有善心,生意可不能耽搁。”

    李丽颜对这些分得很清楚,她跟沈怜雪还要靠着每日摆摊来营生,哪里能闲着光救人,只顾着发善心。

    那就不是善良,而是愚蠢了。

    两个人出了门,取了菜回来,忙完之后又叫醒沈如意,这才一起出门摆摊。

    今日生意很不错,一上午大约卖了五百多不到六百的样子,到巳时时沈如意又说想吃旋煎,沈怜雪便给她拿上钱,让她买两斤旋煎回来。

    这条街做生意的摊贩大多都认识沈如意,沈如意可会吃,今日买这家,明日尝那家,还能给人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摊贩们一看她就忍不住逗。

    在这条街上,沈如意自是跑不丢。

    她跑走一小会儿,就捧着个油纸包回来“娘,我买了羊肉和猪肉的,一样一斤。”

    沈怜雪跟李丽颜已经收拾好推车,接过旋煎领着她往家走。

    沈如意这才想起来昨日那个漂亮婶婶,仰头文“丽婶婶,那个漂亮婶婶还在咱家吗”

    李丽颜摸了摸她的头“在,不知醒了没,回去且要叫她起来再吃药。”

    她们回去的时候,昨日雇佣的帮闲正等在那。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平日里沉默寡言,很是老实。

    孙九娘喜欢叫他帮工,这么多年也都很愉快,沈怜雪这才直接寻了他。

    见他等在那,沈怜雪忙取了最后一份煎饼给他“陈叔,久等了。”

    陈六郎沉默点头“你们瞧瞧可好”

    沈怜雪几人便过去,进了她们的新厨房查看。

    陈六郎是个很仔细的人,他把屋舍都收拾得很干净,就连墙壁也都擦过,那几个木架也都抹去灰尘,正整齐摆放在里侧。

    他在门口放好凹槽,只要把推车停在凹槽里,灶台就会很稳固。

    如此一来,沈怜雪她们就不用额外再修灶台,用这个日常用来摆摊的锅灶便可。

    除此之外,他在灶台右侧摆好了长桌和条凳,也在另一侧放了两个小水缸并两个大木盆当水池。

    这么一收拾,里面立即有了厨房样子。

    沈怜雪颇为满意,给了他工钱并桌椅水缸的钱,然后又拖他帮忙买炭,买回来堆放在木架之后的箱中便好。

    陈六郎高兴拿着钱走了,沈怜雪跟李丽颜把推车停进厨房里,两辆车整齐卡在窗户之下,新换的全开隔窗可以直接掀开,往外面散油烟。

    娘三个看了半天,都很高兴,锁好厨房便上了楼。

    然而她们干踏入二楼走廊里,就听到李丽颜家中发出“咚”的一声。

    李丽颜同沈怜雪对视一眼,忙往前走了两步用钥匙打开房门。

    她刚一打开门,一个瘦弱的身影便踉踉跄跄扑了出来,一头扑到李丽颜怀中。

    李丽颜无奈地挑眉道“可见是醒了。”

    瘦弱的小娘子抬起头,露出那张因为发热而略有些薄红的脸,她仰着头看向李丽颜,原本无神的眼眸逐渐变得清澈起来。

    她问“你是谁”

    李丽颜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听她继续说“我又是谁”

    她这一问,门外两大一小三个人都愣住了。

    还是沈如意反应快,当即就问“婶婶,你不记得自己名字了吗”

    那小娘子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头很疼也很晕。”

    她的脸只巴掌大,下巴尖细,那双清澈的眼睛却又大又亮,显得整个人纯洁又无辜。

    硬要比较的话,她比沈怜雪和李丽颜都要漂亮。

    她身上的那种美,是让人怜爱的美,是让人挪不开眼的震撼。

    大抵因为沈如意是小孩子,所以她对沈如意的戒心最低,被李丽颜扶着回屋之后,她也只跟跟沈如意靠着坐。

    沈如意是个非常善良的小姑娘,她拍了拍这小娘子的手,奶声奶气安慰她“婶婶别怕,我们都是好人,是大好人。”

    那小娘子低头看向她,目光一瞬有些眷恋。

    她也不知道自己眷恋什么,但看着沈如意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些熟稔。

    或许,她也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妹妹,或者这样一个女儿

    李丽颜长得明媚又艳丽,又高挑结实,那小娘子在三个人里最怕她,最后是沈怜雪同她轻声细语讲了昨日的事。

    “我们怕你在外面冻上一宿会出事,这才把你带回家中,”沈怜雪面容温婉,温柔而慈和,她看着那小娘子说,“此处是丽姐的租屋,昨夜也是她照顾的你。”

    那小娘子飞快抬起头,看了一眼李丽颜,然后便如同受了惊吓般低下头去。

    “多谢,”她声音比蚊子还细,“多谢两位。”

    沈怜雪叹了口气“你当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那小娘子的面容一瞬又苍白起来,她额头都出了汗,显得有些痛苦。

    “我我的伤处很痛,”小娘子道,“若是仔细去想,就更痛了。”

    “我到底是谁呢”她焦急地说。

    一个人处在陌生的租屋里,面对的是三个陌生人,最要命的是,无论对方还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难道是凭空出现的人

    沈怜雪同李丽颜对视一眼,安慰她“无妨,你先把伤养好吧,一切等病好再说。”

    这小娘子看起来十分柔顺,她举手投足间颇为文雅,即便不是高门大户的千金,也是小门小户的小姐,大抵同沈怜雪她们这样的普通民女不太相同。

    但这样门第的娘子却出现在陌生之地,一听里面就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只不过这些故事都随着那些消失的记忆,暂时无法寻觅。

    小娘子顿了顿,却不太认同沈怜雪的说法,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轻轻摸了摸锦缎上的缠枝并蒂莲,低声道“我不能白吃白住,不能让你们平白养我。”

    她道“我想麻烦一下雪姐,借我一身衣裳,你们帮我把这身衣服当了,换了银钱当房租和药费。”

    她看似柔弱,却又不肯受人恩泽,倒是个相当有坚持的小娘子。

    沈怜雪想了想“好,但我大多都是旧衣,这样吧,我们帮你买一身新的袄子回来,你穿新的如何”

    小娘子点头“行,按雪姐说得办。”

    虽然依旧惊惶无措,又在发热,但她却没有在这些琐事上多纠缠,而是迅速做了决定。

    就在这时,沈如意突然开口“婶婶,你可以看看自己身上都带了什么呀。”

    如今在汴京,做什么都要花押,许多人花押写得并不熟练,就会自己刻印印章,随身携带。

    这小娘子若当真是大家小姐,那她身上肯定有花押,仔细看过说不得有线索。

    沈怜雪和李丽颜都没经过这样的事,一时间不知如何行事,沈如意倒是看过那本奇怪的什么王爷王妃的书,虽只看了几十章,但也是涨了见地,头脑更灵活一些。

    那小娘子愣了愣,随即便道“是啊,小囡囡好聪明。”

    她说着,就开始在腰间和袖中摸索。

    不多时,她就从袖中摸出一对金耳铛并一个银镯,看样子都是金玉堂中的成货,样式简单,并不如何精致。

    摸出这两样东西后,她莫名松了口气。

    她继续找,在身上翻来覆去翻了半天,最后只在鹿皮靴的靴筒里找到一个荷包,打开荷包,里面却只有一条绣着兰花的帕子。

    除此之外,她身上就再无别的东西。

    她盯着那帕子看了半晌,眼中几度闪过挣扎和彷徨,最终却还是白着脸摇了摇头“我还是想不起来。”

    她抚摸着帕子上精致的绣纹,轻声询问“这是我绣的吗”

    李丽颜性格直爽,又有些大咧,她直接道“想不起来便算了,先把伤养好,把日子过下去再说。”

    “无论你是谁,都得穿衣吃饭,都得养活自己不是”

    话糙理不糙,那小娘子听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真诚地看向李丽颜。

    这些话,她似乎头一次听,却又一下子便听进心里去。

    似乎在她内心深处,一直渴望有人能这么同她说上一句你要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沈如意看着那优雅婀娜的兰花绣纹,见它在乱石上摇曳,在绿意盎然中幽静绽放,突然开口。

    “婶婶,不如你起名叫兰儿吧,多好听呀。”

    以前的名字既然想不起来,那就起个新名字。

    小娘子低头看向沈如意,看着她那双如同黑珍珠一般的杏圆眼睛,抿了抿嘴中,羞涩的笑了。

    她这一笑,犹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婀娜多姿,飘摇待放。

    “好,以后我就是兰娘了。”

    兰娘的那身并蒂莲衣裳,是沈怜雪同沈如意一起外出采买时当的。

    因着衣裳用的是锦绣缎子,绣纹也是正经的苏绣,这一身衣服最后当了差不多两贯钱,沈怜雪问过兰娘之后,给她用的是死当。

    她不想要赎回衣裳,只想着能多换些钱,尽量不让李丽颜和沈怜雪白养着她。

    这两贯钱,她给了李丽颜一贯,全当是给李丽颜的房租,另一贯她给了沈怜雪,当做吃用。

    她剩下的金耳铛和银镯也一并换了铜钱,托沈怜雪给她买了一件厚实的鸭绒袄子,这才安心留在李丽颜家中养病。

    她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两三日光景,额头的伤便结痂,伤寒也退了,只是人还比较虚弱。

    兰娘一直记不起来自己的名讳,也不知自己如何出身,她整日在屋里躺着,后来瞧见沈怜雪他们折油纸,便主动接了这活。

    如此一来,她有了事做,病好得就更快了。

    两间租屋,四个女人,似乎就这么平静地过了下去。

    又过了两三日,又是下午卖肉夹馍时,才发现街面上多了不少巡警。

    沈怜雪皱着眉看了看,同身边的李丽颜问“刚巡警是不是已经走过一队”

    李丽颜正忙着摊煎饼,闻言只匆匆抬头一瞧,道“好像是,大抵是因为年根吧,似乎年年都是如此。”

    每逢年节时,以偷窃为生的贼偷们就倾巢出动,他们看准路上的每一个行人,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不会放弃。

    只要能得手,只要能凑够回乡的路费,他们大多便会收手,踏上返乡路程。

    不过这些贼偷并不多,他们大多是原籍河南府一带的闲汉,家中距离汴京并不远,路程之上不会耗费太多工夫,也不会太过贪婪。

    剩下还留在汴京的贼偷们,可就没有那么好“满足”了。

    过年之时,从十二月回乡到一月后返京的这些空屋,是他们经常光顾的好去处,即便返乡的百姓带走了大多之前之物,他们也能从中找出不少可以当卖的货品。

    如此一来,汴京城中人人都谨慎起来,谨防家中进了贼偷。

    沈怜雪毕竟独自带着女儿在外过了两年,她最是知道年末情形,闻言便道“不幸中的万幸,如今我们家中有兰娘,有她在,贼偷一般不怎么敢上门。”

    开封府中打击贼偷十分严厉,若是被巡警抓住,惩罚颇重,不死也要脱层皮,他们一般不怎么敢抢劫有人的租户。

    李丽颜是第一年在外独自生活,闻言才叹了口气“是啊,还好有她,不过我们还是要锁好门,以防万一。”

    两个人说着话,沈怜雪突然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她猛地回过头来,便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立在自己面前。

    男人穿着暗蓝的大氅,头上戴着风帽,那张如玉般的容颜在风帽下更显白皙。

    他似乎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竟盯着沈怜雪看,被沈怜雪回望过来,这才迟疑地挪开眼眸。

    “大人,”沈怜雪顿了顿,同他福了福,“可是要买肉夹馍。”

    裴明昉颔首,道“买十个,分两包包好。”

    他身上有一股让人说不出来的正气,或许是因为之前几次经历,又或许是因他本人气度,所以沈怜雪一直都没有怕过他。

    不知道为什么,但凡看到他,沈怜雪竟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

    今日再度巧遇,沈怜雪倒是能同他说上几句话。

    “大人怎么自己来买”她下意识问出这句来,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妥。

    裴明昉目光微垂,只看向她忙碌的微红双手。

    为了方便剁肉,沈怜雪并没有戴手套,即便摊子上热气腾腾,那双手也被寒风吹红。

    但她从来没有瑟缩过。

    裴明昉不由想起她被人围着嘲讽的那一日,沈怜雪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和悲伤,她似乎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要嘲讽谩骂她,也不知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会引得那些人对她指责。

    她脸上的泪痕斑驳,头发凌乱,旁人看了只觉得她疯癫,但在裴明昉眼中,却是另一种模样。

    他莫名感觉得出,那并非疯癫,只是是破茧成蝶最难熬的挣扎。

    她想要挣脱束缚。

    就如同曾经的他一样。

    裴明昉自觉已经挣脱出来,成了现在人人称颂的裴宰执,他看到了沈怜雪身上的韧劲儿,所以明白她也一定可以。

    他们看似不同,却又相同。

    裴明昉对这个小小的,充满烟火气的摊位,有一种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亲近,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要亲近这一对母女,却不想制止自己。

    对于沈怜雪的问题,裴明昉并未觉得冒犯,他只是说“有公务在身,刚好路过。”

    沈怜雪点点头,没再多言。

    两个人一下子便安静下来。

    裴明昉的目光,便从沈怜雪通红的手指滑到了沈如意的脸上。

    几日不见,他甚至对这个陌生的几乎不算认识的小姑娘有几分想念。

    被裴大人漂亮的凤目看过来时,沈如意正在数笸箩里的铜钱。

    她疑惑地抬起头,才看到是裴明昉。

    沈如意眼睛一亮,冲他招手“阿叔,你来啦。”

    裴明昉第一次被人叫阿叔,颇有些新鲜,却并不讨厌。

    他看着沈如意,看她头上晃动的兔儿帽,看着她红彤彤的小脸,也看着她欢快的眉眼和笑容。

    裴明昉不自觉就跟着她笑了。

    冷如冰山的裴宰执,无论是上峰下属,还是官家王爷,似乎都没什么人见过他笑。

    他总是冷着一张脸,不是在批驳奏本,就是在阐明政见,这两个时候的裴明昉,都是最冷静自持的。

    他是天生的宰执。

    状元巷中的裴家太冷清了,除了官家和女使人力,似乎就没什么人气,他平日里不是对着裴安等几个亲随,就是一个人在书房处理政事,也无人同他谈笑。

    许多时候,只有回到了公主府,或者见了亲人,他身上才能多几分人气。

    但现在,他站在这个小摊位前,看着辛劳的母亲和可爱的女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也生出烟火气来。

    他看着沈如意,问她“团团,你是叫团团吧”

    沈如意点头“是呀,阿叔,大家都叫我团团,这是我娘给我起的小名儿。”

    裴明昉只要听到她说话,看着她笑意盈盈的样子,他心里的所有紧绷和空茫就都消散了,这一刻,他是闲适和开心的。

    他那张冷硬的眉眼仿佛冰雪消融般,不过错眼的工夫,就变得温柔慈爱起来。

    这种温柔,是发自内心的,对沈如意的喜爱。

    “你跟着母亲摆摊,”裴明昉温言道,“不觉得辛苦吗”

    沈怜雪剁肉的手微微一顿,却没有阻止女儿同这位位高权重的裴宰执谈天。

    沈如意看他温柔,她不知道怎么的,也想同他亲近。

    同对待每一个过来买煎饼或肉夹馍的食客不同,沈如意对他们叽叽喳喳,是因她本来就是个活泼的小姑娘,现在同裴明昉谈天,她却是因为想跟他多说些话。

    她自己也闹不懂为什么,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裴大人英俊的面容,自觉是因为裴大人长得好看吧。

    “辛苦,但母亲更辛苦,”沈如意认真对裴明昉说,“我要跟母亲在一起,我们一起养活自己。”

    她没有跟那些虚伪的大人一般,张嘴就是不辛苦,就是不觉得累,她累吗也是累的,可这累却并不叫人难以忍受。

    因为这累是带着期待,自己努力而来的累,辛苦中中没有眼泪,有的都是笑颜。

    裴明昉身边皆是虚伪的达官显贵,突然听到沈如意质朴的童言,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

    他难道要说“你很乖,辛苦了”吗

    但他又说不出这样的话,他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的酸涩感,若要仔细去探寻,那大抵是名为心疼的情绪吧。

    裴明昉怔怔站在那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心疼一个陌生的孩童。

    但他并未慌神太久,只不过片刻之后,裴明昉就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沈如意的兔子耳朵。

    “要是辛苦就休息,没有人会责怪你。”

    孩子就应该不管不顾地玩闹,就应该开开心心,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们不应该被名为乖巧和懂事的夸赞裹挟。

    沈如意听过这么多夸奖,这是第一次被一个大人说累了就休息,就如同母亲每一日跟她说的那样。

    沈如意只觉得鼻子一酸,她吸了吸鼻子,对裴明昉点头“好,团团知道了,阿叔放心。”

    裴明昉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更深。

    他用自己都听不出来的温柔语气说“团团,提前祝你交年佳安。”

    沈如意也学着他的语气,冲他点头“那团团也祝阿叔交年佳安。”

    这边一大一小说着话,那边沈怜雪已经麻利地包好了十个肉夹馍,她用大油纸包包好两份,又利落地系上麻绳“大人,一共一百四十文。”

    她依旧给的优惠价。

    裴明昉并不会多给赏银,他对裴安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付账,然后才偏过头,扫了一眼沈怜雪。

    他这一眼没什么情绪,只是在提醒她注意自己。

    “沈娘子,”裴明昉如玉石叮咚般的嗓音响起,“近来开封不太太平,巡警和巡检司都在加紧巡查,你们务必注意安全。”

    沈怜雪没想到她会如此提醒,立即冲他福了福“谢大人提醒。”

    裴明昉张了张嘴,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道“若有不妥,可去状元巷裴府寻我,报上你自己的名讳便可,报团团的也行。”

    “即便我不在,管家也不会把你们拒之门外。”

    这话说完,一向寡淡冷静的裴宰执也不由出了些汗,他别过眼去,匆匆丢下一句“告辞”,便快步离去。

    在他身后,裴安接过沈怜雪递过来的油纸包,好笑地说“我们大人就是这般性子。”

    沈怜雪看着裴明昉远去的背影,也笑了。

    “大人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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