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小说:如意宴 作者:鹊上心头
    裴少卿这一赠诗, 可把铺子里的气氛烘托到了极点,食客们笑着闹着,都跟着很是激动。

    沈怜雪这样性子平和的人, 都不能免俗,跟着笑红了脸。

    “多谢裴公子倾赠,我会寻人仔细装裱,然后挂在铺子里,日日得见。”

    食客起哄道“老板,什么叫日日得见,日日炫耀还差不多。”

    沈如意就跟着笑出声来“对,就是炫耀, 只有咱们家的食肆有诗仙的赠诗。”

    她如此理直气壮, 裴少卿却并不气恼,反而也跟着点头“谈不上诗仙, 即兴而作。”

    这一番装腔作势,成功把沈如意逗笑, 沈如意笑得小脸通红, 梨涡若隐若现。

    “多谢裴公子。”

    他们这热热闹闹, 兴高采烈,那一桌找茬的客人却悄无声息消失在食肆中。

    反正他们已经给了饭钱, 如此也不好追究食客的过失,若是当真斤斤计较, 反而会令其他食客不愉。沈怜雪也不甚在意,便就让此事过去。

    倒是裴少卿终于把这一份贺礼送出手,心情甚是不错。

    他不好在食肆多待, 实在耽误沈怜雪他们生意, 食客们留下就不肯走, 食肆就没法翻台。

    待他上了马车,裴劲才低声道“小公子,已经跟上去了。”

    裴少卿点头“我要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我不需要知道其中关节。”

    裴劲道“是,暗探已经追上了,今日就会有结果。”

    裴少卿这才点头“还好雪婶和团团有人关照,若是没有,这生意确实不好做。”

    裴劲沉默点了点头。

    裴少卿道“这世间坏人太多,心思歹毒,不肯在手艺上精进,只想着用低劣手段排除异己,简直下作。”

    刚刚飘渺如仙的少年诗仙,现在骂起人来却是直言不讳。

    他也只有在陌生人面前时,才是不惹尘埃的诗仙,在亲人面前,他就是个普通的少年郎。

    喜怒哀乐都在脸上,肆意妄为从不收敛,如今有人敢动他家人,他必不能忍。

    裴劲看这满脸阴霾的裴少卿,道“是,少爷放心。”

    此刻食肆中,却并未因裴少卿的离开而淡漠,反而依旧热闹非凡,未走的食客在诉说着刚才诗仙当场作诗的传奇故事,晚来的食客则听着前人的诉说,扼腕自己来晚。

    如此闹到晚食结束,还有文人模样的生人赶来,一来就要看裴少卿的墨宝。

    沈怜雪一开始还给他们看,但后来发现人实在太多,加之那些书生都很年轻,显得特别狂热,沈怜雪便不敢再给他们瞧看,只说等装裱后会挂出来。

    如此这般,小部分人才留恋而去。

    剩下的倒是都聪明些许,甚至几个相熟的还留下来点了一份火锅,吃得热火朝天。

    还有那年轻书生道“难怪小诗仙会特地登门,老板,贵店的菜肴确实物美价廉,美味丰盛。”

    他感叹道“若非我文采不行,我也想赋诗一首了。”

    沈怜雪闻言便笑道“郎君莫要如此说,诸位赏光,小店甚是感激,郎君们的墨宝皆是上品,能令小店蓬荜生辉。”

    这样的文人墨客,平日里虽也会到处吃喝,却并不会选团团食肆这种新店,他们今日能来,不过是为了看一眼裴少卿的墨宝罢了。

    但来都来了,就没有让人如此离开的道理。

    沈如意眼睛一转,道“各位阿叔阿哥,留一份墨宝吧,小店笔墨纸砚都有哦,到时候可以同诗仙哥哥的墨宝摆在一起,多好看呀。”

    小姑娘声音清脆,她一开口,那些文人墨客们便也有些意动,当即就有人道“我诗赋拿不出手,倒是粗通笔墨,老板不嫌,我想给老板写一幅字。”

    沈怜雪满脸欣喜,沈如意开心道“多谢赐墨。”

    这小囡囡,真是让人喜爱。

    文人们三三两两,有的讨论诗词,有的则直接大笔一挥,写一副大字。

    写的内容大多都很平实,不是恭喜发财,就是好运连连,甚至还有个写珍馐佳酿的,倒是很应景。

    待他们三三两两写完,还跟沈如意道“团团老板,下次我们来,可能留一份烧鹅”

    沈如意怕胸脯“没问题。”

    于是,文人墨客们便高兴而去。

    待到今日关门,又是所有食材都卖空,沈怜雪见孙小吉一直没走,便道“晚上没差事,你就领着巧姐先走,晚上天黑,仔细她害怕。”

    孙小吉咧嘴笑道“没事老板,只要我在,姐姐就能好好的,咱们铺子里男人少哩,我跟苏掌柜晚些走也安全些。”

    他倒是个仔细人。

    沈如意想了想,便道“那就多谢你,待到发红封时我会多考虑。”

    孙小吉忙摆手“老板可别这样,我跟家姐都能有差事,已经很感激,怎好叫老板破费。”

    沈怜雪倒是没再多言,只看了看孙巧姐,柔声问“巧姐,今日如何”

    孙巧姐只是怕人,却并非真的疯癫,沈怜雪带着沈如意,又是个温柔性子,她便也不怎么害怕。

    听到沈怜雪的问话,她羞涩一笑“挺好的。”

    能有这样回答,都令孙小吉差点没感动哭泣,他领着姐姐给沈怜雪鞠躬,沈怜雪便让他跟着一起锁门归家。

    她牵着沈如意的手,身边是刚睡醒的李丽颜,道“丽姐晚上没活计,以后早点回去,仔细耽误休息。”

    李丽颜揉了揉眼睛,笑着说“那不行,如今关门晚,你们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反正我这人好养活,哪里都能睡,不耽误觉。”

    她很坚持,沈怜雪只能劝一句,便不再多劝。

    娘三个慢悠悠走到了家,沈如意刚要推开杂院的门,余光就看到巷子里隐约有些身影。

    沈如意眼睛一亮“爹爹”

    随着她的声音,裴明昉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巷子里。

    他似乎才从政事堂出来,身上还穿着公服,面容在月色的照耀下显得有些疲惫。

    但似乎因沈如意的那一声爹爹,他眼眸里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团团,沈娘子。”

    裴明昉翻身下马,他把缰绳递给裴安,走上前来同李丽颜点头示意。

    然后他便弯下腰,很是自觉地抱起了小闺女。

    “今日有些晚了,”裴明昉同沈怜雪一边说,一边往杂院里走,“生意比前几日好些”

    倒也不是生意更好,只是今日的事情多罢了。

    沈怜雪抿嘴笑笑,仰头同他说裴少卿赠诗的事,裴明昉抱着女儿,低头听她细细讲来。

    这一家三口不多时就上了楼,谁都没有注意到,李丽颜跟在她们身后,脚步越来越慢。

    待到他们三个很自然地进了沈怜雪家,李丽颜才慢条斯理上楼。

    “今儿天气好呀好,”李丽颜笑着自唱起来,“桃花红了水儿蓝。”

    待进了家门,裴明昉便自己掏出帕子,同沈怜雪要了些水仔细擦拭。

    他忙了一整日,手上还有些墨迹,正斑驳在手指上,一时半会儿擦不干净。

    “今日太忙,来不及休息,就弄脏了。”裴明昉道。

    他这几日都未曾过来,沈如意心里惦记,却很乖巧地没有多询问。

    裴明昉却自己主动细说。

    沈怜雪眉目松动,听到这话,又问“大人朝里事多吧。”

    裴明昉对她们母女从不遮掩,闻言便道“尤家出了事,同僚们相互攻歼,似非要闹个你死我活。政事堂如今群龙无首,官家又昏厥不醒,自乱成一团。”

    沈怜雪一听,颇有些吃惊,就连沈如意也啊地张大了嘴“爹爹,那怎么办啊。”

    裴明昉一进这温馨小租屋,所有的疲惫和乏累都不见了,他眉目舒展,身上的冷硬全部消散,只剩下柔情和慈爱。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们吵他们的,我做我的差事,”裴明昉擦干净手,从袖中取出一份册子,捧着递给沈如意,“这几日抽空给你写了新的九章算术口诀,你若有看不懂的,回头让少卿教你。”

    沈如意“”

    沈如意哼了一声,扭头不看他。

    裴明昉同沈怜雪相视一笑,裴明昉把女儿重新抱起来,放到腿上哄她“等忙过这一阵就好了,到时候爹爹带你出去玩。”

    沈如意也很识大体的,她没真生气,只是回过头道“爹爹以后忙,就要顾好身体,倒是不用为团团再耗费精神,累坏了怎么办。”

    这话一出口,老父亲当场就要老泪纵横,小棉袄不愧是小棉袄,大冬日里最暖人心。

    沈怜雪看他们在那父女情深,倒是一点都不阻拦,她进了小厨房,略忙了一会儿,就捧着一碗鸡汤馎饦出来。

    “大人,吃些东西吧,”沈怜雪道,“瞧着大人应当也没怎么吃好。”

    裴明昉略有些愣住,片刻之后,他笑着看向沈怜雪“多谢娘子。”

    沈怜雪把碗放到她面前,又把女儿从她父亲身上喊下来,然后便坐在边上,安静等他吃面。

    馎饦好做,如同一片片银叶子飘在汤中,看似小巧,却很劲道。鸡汤味道清淡,却有鲜味,裴明昉用筷子夹了两根馎饦,就发现里面还有细细的鸡丝和小青菜,料用得很足。

    “娘子费心了。”他道。

    很有心机的裴大人,默默把对沈怜雪称呼从沈娘子换成了娘子。

    他也是真的饿了。

    三下五除二吃下一大碗面,末了连鸡汤都喝完,一丁点都不剩。

    “真香,”裴明昉道,“娘子无论做什么,都是极好的,这么简单的饭食,也能成为让人倍觉幸福的美味佳肴。”

    他倒是很会夸,沈怜雪微微一笑,脸颊上同女儿别无二致的梨涡晃了裴明昉的眼睛。

    裴明昉轻咳一声,低低道“柳四娘的案子判下来了。”

    沈怜雪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少倾片刻,她抬头看向裴明昉。

    裴明昉看向她,一字一顿道“开封府判她杀害女婿方言之和其外室殷氏有罪,但念其为人长辈,而方言之又以赘婿身份欺瞒沈氏,未判死刑,改为流放三千,终身不得归京。”

    柳四娘的判罚,倒是不轻不重,若是外人看来,或许会觉得轻判,但沈怜雪却以为,这或许比死刑更叫柳四娘痛苦。

    沈怜雪听完之后并未如何欢天喜地,也无悲愤怨怼,她只问裴明昉“大人,这案子是谁判的”

    她只要听了这判罚,一下子便抓到了关键所在,裴明昉眼眸里有细碎笑意,他温言道“是靖王亲自主持。”

    沈怜雪点头“那就对了。”

    “还是沈雨灵最了解柳四娘,知道她心底深处最恐惧什么。”

    裴明昉安静看着沈怜雪,听她娓娓道来,听她冷静分析,即便只是寻常的晚时夜话,却也让她整个人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如同莹莹星芒一般,温柔抚慰人心。

    沈怜雪没有注意到裴明昉的目光,她只是思索道“柳四娘从边疆广陵出生,从小过够了苦日子,后来边疆大乱,又遇灾荒,兜兜转转来到汴京,这才逐渐裹上好日子。”

    “对于柳四娘来说,离开汴京回到广陵,剥夺她耗费大半生所夺取的沈家,简直比杀了她还会令她痛苦。”

    沈怜雪如此说着,竟然轻笑出声“还是亲母女,倒是了解彼此。”

    裴明昉听到这里,不由有些惊讶“我以为,沈雨灵去拦靖王的车,是为了让他可以轻判柳四娘,而如今的结果,似乎也是靖王网开一面,给柳四娘留了一条命。”

    “但依你所见,此番其实是沈雨灵报复柳四娘,但为何呢”

    裴明昉对这几个人完全不了解,他会如此关注沈家之事,也只因为沈家同沈怜雪母女有关,他关心沈怜雪和女儿,就会注意到沈家。

    更多的,沈家这些人都是什么性子,他无从了解,也不想了解。

    他只要知道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就足够了。

    沈怜雪看了一眼女儿,若有所思道“有可能是为了方言之,也有可能是因为柳四娘做过什么对不起沈雨灵的事。”

    “离别多年,我也猜不透了。”沈怜雪道,“这一家子,真是”

    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一个比一个让人避之不及。

    沈怜雪这话没说出口,但裴明昉却听出她未尽之言,低低笑了一声,道“无论如何,只要柳四娘如今痛苦万分,那便够了。”

    沈怜雪点头“是了,对我来说,对团团来说,亦或者对大人来说,这都足够了。”

    裴明昉见她把自己也纳入其中,低下头摸了摸鼻子。

    他今日是很疲惫,说了很多话,签了很多的折子,甚至还进了一趟禁中,见了一面病入膏肓的官家。

    如今朝廷局势错综复杂,因为有尤家在,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支持靖王者甚多。晋王虽也有支援,但毕竟年轻懦弱,在朝中便有些举步维艰。且他身子骨同官家别无二致,这大半年似是因压力太大,以至也缠绵病榻,瞧着便无帝王之相。

    裴家在这些着急站队的党羽之间左右不靠,只坚定自己的立场。

    他们效忠的并非一人,而是大宋。

    如此一来,裴明昉身上的压力便甚嚣尘上,以往时候,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会出现在裴明昉面前,但现在,那些人的态度已经明白表露。

    他们都在逼他站队,都在逼他选出下一个官家。

    裴明昉一贯冷言少语,他是政事堂的异类,效忠的永远只有官家和大宋,没有人可以逼迫他做出选择。

    但现在

    裴明昉眯了眯眼睛,低头捏了一下眉心。

    他们已经大胆到触碰裴家军,触碰边疆的布防,裴明昉就不能坐视不理。

    沈怜雪看他颇为疲惫,声音也放低几分“大人,若是累了,回去早些休息。”

    裴明昉长舒口气,端起她递过来的桂花露,豪迈地一饮而尽。

    “多谢娘子。”

    他如此说着的时候,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里刚花开的甘泉,涓涓流淌心间。

    “累,其实也只是心累罢了,朝廷里来来回回不过那些事,只是面对的人心变了。”

    裴明昉并不掩饰这些,对沈怜雪母女两个都是有话直说“如今官家已经无以为继,只看能到何时,只看储君如何选出。”

    “也就在今年了,待入了冬去,大抵一切都会结束。”

    裴明昉又吃了一碗桂花露,长舒口气。

    沈怜雪安静听了一会儿,正待劝慰两句,却听边上的女儿开口“爹爹,其实这些人要做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能否转变。”

    沈如意倒是知道这部分剧情,但她并不想事情按照原书中的剧情走。

    因为那个靖王,着实令她讨厌。

    但在原著中,所有的内容都围绕着靖王和兰婶婶的感情而走,在沈如意看到的那些篇章里,虽还未写到最终的继承大统,但靖王的储君之位已经十拿九稳。

    大抵是因为他是那本书里的男主角,是当之无愧的运气之王,所以即便他性格乖张暴戾,根本就不是明君人选,依旧有那么多人支持他,毫无理由地就站在了他那一方。

    这些事,似乎只有沈如意知晓。

    她看着不解的父亲,终于还是开口道“有些事,其实也没什么常理可循,但事已至此,我们就只能寻找到那个改变的机会。”

    小姑娘清脆的话语和笃定的语气,让裴明昉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所说之事是那么深奥而玄妙,即便是饱读诗书的文人墨客,似乎也说不出这样的话语来。

    但她偏偏就是说了,还说得笃定又坚持。

    裴明昉缓缓抬头看向女儿,在她清澈的黑葡萄一般的眸子里,看到了纯粹的鼓励。

    那种鼓励,很令人心动。

    裴明昉没有问女儿到底知道什么,亦或者她的这种奇异之处究竟是为何,他只是很认真地看着她,同她道“谢谢团团,我知道了。”

    沈如意看父亲听懂了她的话,咧嘴笑了。

    她眉眼弯弯,笑容甜蜜而可爱“爹爹,注定好的结局,也是可以更改的,我能成功,你也可以。”

    父女两个的交流颇为深奥,沈怜雪听懂了女儿的话,却没有多言。

    待听到这一句时,她心中微动,突然会一起了去岁的那一天。

    那一日,女儿是哭着醒来的。

    那一日之后,她们的生活由此转变。

    从那时起,她慢慢从过往的阴霾里走出来,走向光明,走向未来,走向一个美好的结局,但若是没有那一日呢

    若是没有女儿层出不穷的菜谱和灵感,没有女儿的鼓励和支持,似乎也没有现在这一切。

    沈怜雪垂下眼眸,突然有所了悟。

    裴明昉没有注意到沈怜雪的顿悟,他只是认真看着女儿,低声道“团团,这些话,以后只能同我跟你娘说,其他人无论是谁,都不要讲。”

    父亲的郑重,让沈如意很是有些惊讶。

    不过她很快便冲着父亲笑起来“爹爹,我也只会同你跟娘说呀,旁人怎么会听我的话呢。”

    裴明昉松了口气,他伸手在女儿头上拍了一下,然后轻咳一声,哑着嗓子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爹爹一直都知道,只还是会担忧。”

    “如今汴京局势动荡,朝中乱成一团,许多事都让人意想不到,”裴明昉道,“我少有空闲,会疏忽对你们的关照,心里是很歉疚的。”

    裴少卿道“爹爹向你跟你娘道歉。”

    他曾答应过要照顾好母女两人,但如今事与愿违,不过刚刚相认却又因事耽搁,裴明昉心中到底是愧疚的。

    沈如意没想到最后竟听到了裴明昉的道歉,她看了看母亲,见她垂着眼眸,面容沉静,唇瓣似还有些笑意,便伸出手,在父亲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我知道爹爹有大事要忙呀,”沈如意眯着眼睛笑了,“我爹爹是宰相大人,为国分忧,为民请命,团团很骄傲的。”

    她道“而且团团知道,爹爹心里有我们,何必去在意那些表面功夫呢”

    这孩子是真通透。

    她平日里总是笑嘻嘻,可爱又顽皮,似乎总是透着天真的稚气,但她内心深处,其实什么都明白。

    也可以说,这小姑娘还是有些表里不一的。

    裴明昉同她说了这片刻功夫,心里的那股火气都被浇灭,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早朝时的那些嘴仗,在他这里似乎都不重要了,他们爱如何如何,他做他的差事便可。

    如此想着,裴明昉正要同女儿道谢,就听沈怜雪开了口“大人,您是应该多休息,听着您的嗓子都有些哑了,回去后还是吃些汤药。”

    “冬春交替,最易伤寒。”

    沈怜雪关心的话,让裴明昉心中越发温暖,他看向沈怜雪,这一次倒是没再多言,起身冲她长躬到底。

    “多谢娘子,我会的。”

    裴明昉把话说完,自觉深夜将至,他也不好多留,便道“柳四娘的案子已经定论,刑部和大理寺复议过后应该不会有变更,大约这日,她就要被发配边关,你还要见她吗”

    沈怜雪想了想,道“大人可派人告诉我在何处,我若是得空,也想看,就去,若是不得空便不去。”

    “她对于我们来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裴明昉点头“好,听你的。”

    他如此说着,起身推门而出,让沈怜雪不必多送,径自下了楼去。

    天上明月皎皎,星辉落了满地。

    月光洒在裴明昉高大的背影上,映衬出一个明亮的伟岸的身躯。

    他的背很宽阔,身形很挺拔,也很高大。

    月光之下的,是大宋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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