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番外一

小说:嫁反派 作者:布丁琉璃
    新帝登基做的第一件大事, 便是迎战北境燕国,驱外敌平边境。

    四月中,虞家父子奉旨领兵出征。

    长龙蜿蜒, 队伍最前的虞焕臣一身白袍银铠,胸口贴着妻子所赠的护心镜, 手中扶持的战旗在风中猎猎张扬。

    这面战旗,是临行前岁岁亲手递给他的。

    十七岁的妹妹一袭织金凤袍立于宫门下, 眉目明丽澄澈, 噙着笑对他说:“斩敌祭旗, 静候父兄凯旋。”

    虞焕臣知晓,她要让敌人的血染透战旗, 让疲敝已久的王朝震慑四方。

    她要让虞家借此机会立功扬名, 永远屹立于朝堂之上。

    多么宏伟的愿望!

    当初妹妹与天下最危险的男人互通心意时,虞焕臣曾心怀忧虑。

    他告诉妹妹, 希望她永远不要卷入权利的漩涡。

    而今方知, 竟是错了。

    岁岁有凌驾于权力之上的勇气与眼界,不知不觉中, 由懵懂少女变得璀璨耀眼,光芒万丈。

    既如此,虞家愿做星辰拱卫明月,永远守护在她身后。

    永远。

    初夏在潮热的雨水中悄然来临, 虞灵犀迁了宫殿。

    坤宁宫毕竟是冯皇后住过的地方, 宁殷每次来都颇为嫌弃, 正好昭月宫收拾好了,她索性搬了过去, 更宽敞也更安静。

    雨下得这样大, 不知父兄出征的队伍到了哪里了。

    战争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可若不立威,往后数年乃至于十数年,定会骚乱不断不得安宁。

    仗要打,民心也要收拢,虞灵犀花了一晚上与宁殷“彻夜交流”,总算减了百姓三年赋税,恩威并施才是长久之道。

    只是如此一来,国库便略微紧张,裁减宫人节省下来的银两并不够庞大的军费开支。

    瑞兽炉中一线白烟袅散,宫婢轻轻摇扇。

    虞灵犀正倚在美人榻上思索法子,便听殿外远远传来些许争执声。

    “何人在说话?”虞灵犀问。

    胡桃出去瞧了一眼,不稍片刻回来,禀告道:“娘娘,是翠微殿的乳娘在外头跪着,好像是小皇子生病了。”

    虞灵犀忙了这些时日,倒忘了宫里还有个刚周岁的稚童。

    她起身出门,便见乳娘远远地跪在雨幕之中,衣裙尽湿,佝着背努力用纸伞护住怀中高热不醒的小皇子。

    见到一袭织金宫裳的美丽皇后,乳娘立刻膝行向前,小心翼翼道:“求娘娘开恩,救救小皇子吧!”

    众人皆知新帝并非良善之人,没有处死小皇子已是莫大的恩惠,哪还敢来他面前晃悠?

    是故稚子烧了一天一夜,乳娘焦急之下,只能铤而走险来求皇后。

    虞灵犀将乳娘和小皇子带去了偏殿,又命人去请太医。

    灌了汤药过后,小皇子的呼吸总算不那么急促,脸上的潮红也渐渐褪了下来。

    “你去将湿衣换了,让小皇子在本宫这儿睡会儿。”

    虞灵犀对乳娘道,“等雨停了,你再带他回去不迟。”

    难得皇后人美心善,乳娘千恩万谢地退下。

    虞灵犀端详着榻上安睡的小皇子,刚周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脆弱得像是一折便断的苇草。

    她顺手给小皇子掖了掖被角,起身绕过屏风,便见一条高大的身影负手跨入殿中。

    宁殷今日穿了一件玄色的常服,更衬得其人俊美冷白,不可逼视。他带着闲庭信步的散漫,拉着虞灵犀坐下,开始慢慢捏她的腰窝。

    宁殷下裳有些湿了,晕开些许暗色,靴子上也溅着几点不太明显的泥渍,不知从哪里回来的。

    虞灵犀坐在他腿上,按住他青筋分明的手,咬着气音质问:“你去哪儿了?一身水汽。”

    “挖坟。”

    宁殷的声音轻轻落在耳畔,伴随突然炸响的雷电,颇有几分阴森森恶人之态。

    虞灵犀怀疑自己的耳朵被雷声震坏了,抬手碰了碰他潮湿清冷的眉目:“挖什么?”

    “坟。”

    宁殷顺手拿了个核桃,五指一拢,在一片嘎嘣嘎嘣的碎裂声慢悠悠道,“老畜生下葬,皇陵的陪葬品埋在地下也是可惜,不如挖出来充作军费。”

    “……”

    虞灵犀总算明白宁殷为何一登基就敢迎战,原来早有打算。

    “值多少钱?”虞灵犀最关心此事。

    “维持一年军费绰绰有余。”

    宁殷挑了两片完整的核桃肉塞入虞灵犀嘴里,笑得特别纯良,“顺便把几个绝户的宗亲墓室,也一并挖了。”

    譬如西川郡王宁长瑞,那头肥猪生前就好-色敛财,陪葬品可是丰厚得很呐!

    见宁殷一副暴君姿态,虞灵犀既好笑又觉得解气。

    令户部头疼不已的军费问题,就在伴随着雷电的挖坟中悄然结束。

    又一声惊雷炸响,宛若天边战车滚过。

    屏风后头的小皇子惊醒,发出带着哭腔的呓语。

    虞灵犀立刻从宁殷膝上起来,快步走到榻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小皇子的胸口安抚。

    宁殷起身跟了过来,一脸阴冷嫌弃:“什么东西?”

    “小皇子生病了,刚喝了药。”

    虞灵犀放轻声音,“外头雨太大,留他在此休息片刻。”

    宁殷黑魆魆杵在那儿,看了半晌,道:“掐死得了。”

    乳娘换了衣裳进门,猝不及防听到新帝这句话,登时吓得腿一软,扑倒在地。

    “陛……陛下恕罪!”

    乳娘几乎整个身子贴在地上,抖如风中枯叶。

    “嘘。”

    虞灵犀抬指压在唇间,示意她不要出声。

    待小皇子重新睡去,她方起身,拉着宁殷的手迈出偏殿。

    身后,乳娘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去里间,抱住榻上那团脆弱的生命。

    回到正殿,虞灵犀屏退宫人,然后回首看着宁殷道:“好啦,他才刚周岁,连话都不会说呢!夫君若是不喜,我倒有个法子。”

    一个月后。

    虞府多了位小孙儿,据说是虞家某位亲信部将的遗孤,故而收养在虞焕臣膝下,改名虞瑾,希望他心性纯洁,品性高尚。

    离宫那日,乳娘对着皇后所在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她知道,能让这个原是牺牲品的孩子改名换姓活下来,已是莫大的恩惠。

    她会将孩子的身世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椁中,愿一生一世燃着青灯祈福,乞求皇后娘娘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从此世间再无小皇子,只有将军府养孙虞瑾。

    六月底,虞家军首战大捷。

    捷报传来当日,苏莞分娩,顺利诞下女儿虞瑜。

    双喜临门,虞灵犀高兴极了,亲自挑选了长命锁、老虎鞋等小礼物,去虞府探望嫂嫂和刚出生的小侄女。

    乳娘小心翼翼抱着虞瑾前来请安,告诉他:“瑾儿,这是妹妹。以后待你长大,要一辈子保护她,可知?”

    虞瑾伸出断胖的小手,朝着摇篮里的婴儿指了指,咿咿呀呀道:“呜……妹、妹!”

    这孩子学会的第一句话既不是阿爹,也不是阿娘,而是妹妹,一时间屋内的人都扑哧笑了起来。

    “这俩孩子投缘,将来感情定然极好。”

    虞灵犀浅笑,看向乳娘道,“好好照顾本宫的侄儿。”

    一句亲切的“侄儿”令乳娘眼眶湿红,不由跪拜,连连称“是”。

    苏莞躺在榻上,面色丰润了不少,悄悄拉了拉虞灵犀的手指,问道:“岁岁也成亲小半年了,打算何时添喜呀?”

    虞灵犀一怔,随即弯眸道:“我与他尚且年轻,不急。”

    苏莞表示理解:“也对,皇上刚登基,定是日理万机。”

    何止“日理万机”,晚上也没闲着。

    煮饭的频率不算低,可宁殷从未提过想要孩子,似乎除了虞灵犀本人以外,世间再无值得他去关心留意的东西。

    孩子的事,随缘便可。

    八月初八,灼人的暑热渐渐褪去,夜风中已带了秋风的微凉。

    一辆低调宽敞的马车自宫门驶出,停在原先的静王府阶前。

    继而车帘撩起,一袭绯红裙裾的红妆美人踏着夜色从车上下来,展目望着静王府威严稳重的牌匾。

    宁殷一身深紫锦袍紧跟其下,玉带勾勒出劲瘦矫健的腰肢,慵懒道:“岁岁今夜雅兴,想要与我故地重游?”

    还打扮得……这般娇艳夺目。

    宁殷以折扇敲了敲掌心,不由思索这袭红裙撕碎在凝脂之上的盛况。

    虞灵犀思绪飘散至遥远的过去,敛了敛神,侧首笑道:“今天,是你我初见的日子。”

    宁殷明显怔了怔,而后以折扇碰了碰虞灵犀额头。

    “记错了。”

    他慢悠悠纠正,“我与岁岁初见,是在两个月后。”

    天昭十三年十月秋,欲界仙都初见,他与她是暗与光的两个对立面。

    “没有错,是今日。”虞灵犀轻声道。

    上辈子的今日,她被迫描眉妆扮按入轿中,抬进了摄政王府,见到了那个拄着拐杖的、不可一世的男人。

    宁殷一顿,随即散漫一笑:“岁岁说哪日便是哪日。只要你开心,天天是初见日也未尝不可。”

    虞灵犀满足地弯眸,没有过多辩解。

    她提裙踏上石阶。早有侍卫将门推开,灯火铺地,将她纤细的身影映得明艳万分。

    虞灵犀回首,绯红的裙裾随着夜风荡开轻柔的弧度,朝宁殷嫣然一笑:“我命人备了宵食酒水,快过来。”

    宁殷站在阶下,一阵熟悉之感涌上心头。

    熟悉到仿佛许久许久之前,他就曾拥有过这抹温柔的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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