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小说:怀娇 作者:白糖三两
    魏氏的祠堂有人看守, 轻易无法入内。

    魏玠将手上的灯盏移开,以免尚滚热的烛油不慎洒在她身上。

    “你如何进来的”魏玠试图掰开薛鹂环住他的手臂,竟没能立刻让她松开, 他语气微沉, 显得有几分严肃“松开。”

    四周一片漆黑, 二人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薛鹂缓缓松了手臂,改为轻扯魏玠的前襟。她轻笑一声, 说道“我特意来陪着表哥, 不好吗”

    “祠堂未经准许不可随意出入, 你如何能进来”

    听到魏玠提及此处,薛鹂的表情也不耐烦了起来。她本想与梁晏多攀谈几句, 然而他的话显然有意引她来见魏玠, 想必已经听到了那些传闻,只是心中将信将疑罢了。若不是还有一个钧山王步步紧逼, 她也无需在魏玠身上下这些功夫,只望钧山王听闻她与魏玠的关系后能够死心。

    薛鹂小声道“西侧的矮墙,那里有一棵枣树。”

    魏玠的记忆很好, 魏氏几百族人他都能叫出名来, 记住府中的地形更是不在话下。薛鹂说完后他立刻想起了她所说的矮墙, 实则该有九尺高。

    “此举未免有失体统。”

    “为了来见表哥,体统又算得了什么。”这些唬人的甜言蜜语,于薛鹂而言可谓是信手拈来, 好些都从吴郡爱慕她的郎君那处学到的,只是她向来不屑以此讨好什么人,不曾想有朝一日都用在了魏玠的身上。

    魏玠似乎有些无可奈何, 良久后才回答她“夜已深, 你该回去了, 若家仆巡夜见到你,即便是叔父也不能让你免受责罚。”

    她想要讨好魏玠不假,却不至于要为了他受苦,这些她自然想过。

    “我前段时日临摹表哥的字迹,如今已学了有九成像,以假乱真足矣,至少让我在此处陪一陪表哥。到了时辰我自会回去,不让阿娘起疑心。”

    分明只是来帮他抄写家训,却被她说得好似是来私会。

    “你是自己回去,还是我去叫人送你回去。”魏玠的态度依旧不肯变。

    薛鹂上前一步抱住魏玠的手臂。“表哥与我私会,此刻赶我走叫人看见了,不怕我有损你的声誉吗”

    “你我之间何来私会。”

    “是不是私会,表哥与我说的都不算。”

    魏玠忽地有些不悦,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他并不是没有选择,只要他想,甚至可以让薛鹂终此一生都无法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些人或事,倘若还在掌控中,尚且称得上有趣。一旦脱离了控制,以至于影响了自己,便该尽早抽身。

    良久后,他似乎妥协了,既是对薛鹂妥协,也是对自己的纵容。

    “至多半个时辰。”

    薛鹂笑盈盈地应了。“只要能陪着表哥,多久都是好的。”

    还好只有半个时辰,她可不想留在此处抄一夜家训。

    “薛娘子,松开吧。”魏玠提醒道。

    薛鹂的手缓缓下移,摸索到他微凉的手掌。“表哥的手好凉,是太冷了吗”

    魏玠状似无意地拂开她的手,语气温和地说道“薛娘子身为女眷,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薛鹂几乎能想象到魏玠此刻的表情,若是无人在场,她必定要大笑几声。

    她压下面上的笑意,叹口气,说道“我不喜欢表哥唤我薛娘子,听着着实生分,日后唤我鹂娘可好”

    魏玠默然了好一会儿,才极轻地答了声“好。”

    他话音才落,薛鹂便隔着衣物拉住了他的手腕。“路上太黑,表哥留心些。”

    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推却。

    偏房中没有点灯,往日里只作家主理事用。魏玠鲜少受到责罚,不像魏弛等人时常在此处受训。此刻屋中昏黑,他也不知晓硫磺与火石放在何处,只好由薛鹂去翻找。

    他在屏风后坐下,书案上铺了备好的纸笔,薛鹂在屋里摸索了许久,总算找到了被麻布包裹的火石等物,这才坐到魏玠身边试着点燃烛芯。

    “会用吗”魏玠问她。

    “会用。”她莫名想起了一些往事,情不自禁道“吴郡比洛阳要湿冷,时常阴雨连绵,硫磺也是湿的,总是试很久才能点燃。”

    即便薛氏没落了逐渐成了商贾,也在吴地是有些声望的士族,何至于让薛鹂亲自去做这样的事。

    然而听她的语气,往事似乎并不愉快,他也不便主动问起。

    察觉到自己说了不必要的话,薛鹂沉默了一会儿,堂中便只剩下沾染硫磺的干木摩擦火石的声音,干木始终没有点燃,薛鹂逐渐不耐烦了起来。魏玠察觉到她的急躁,轻叹了口气,正想从她手中接过火石,虚掩着的门却忽然被撞开了。

    二人的动作一齐滞住,都没有再发出声音。

    薛鹂起初还想安慰自己是风吹开了门,紧接着便听到了略显杂乱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去扯魏玠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说话。

    “等等方才好像有什么怪声。”女子压低嗓音,心虚地拉住男人的手臂。

    “此处绝不会有人,更何况连一盏烛火也没有,是你草木皆兵了。”

    薛鹂紧皱着眉头,正疑惑两人要做什么的时候,忽听到砰的一声响,男子将门扣上了。而后女子惊呼一声,昏黑静谧的房中响起了宽衣解带的窸窣声响。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响起了女人难耐的轻吟与男子的粗喘。

    薛鹂便是再迟钝也该明白了,这分明是撞上旁人在此交‖媾了

    她自认不是什么有德行的人,却也不会在人家的宗祠做这般不体面的事,实在是实在是

    她一半震惊一半羞恼,震惊过后又不知所措了起来。即便她为人是轻浮了些,却也是个年纪尚轻的女子,哪里遇上过这种事。

    何况还有一个魏玠在她身侧,这可是魏氏宗祠,只怕以魏玠的性子,必定会觉着是受了奇耻大辱,恨不得将这两人拖出去杖毙。

    倘若方才还算克制,此刻两人渐入佳境,发出的声音是愈发放肆。

    那女子发出些似是痛苦又似是快活的哭叫声,伴随着一些男人的淫言浪语,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变得古怪。

    薛鹂听得面红耳赤,从脸颊一直烫到了耳根。此刻她动也不敢动,生怕发出丁点声音让那男女注意到。即便那两人不知羞耻,她都要没脸见人了。

    门板被撞得吱呀作响,两人似乎还觉得不够舒坦,竟还换了个位置,消停不过一刻,令人脸红的声音又环绕在整间屋子里。

    薛鹂埋着头,手心已经被攥出了冷汗,她如今才分外后悔,谁能想到这种事竟能叫她撞见,简直是污了她的耳朵。

    她从未觉得有哪一刻如现在一般漫长,那些混乱的喘息与不间断的拍打声,几乎逼得她想要夺门而出。

    她看不清魏玠的表情,只觉得他在一旁端坐如山,兴许心底已经气到要发疯了。

    魏玠沉着一股不满的情绪,手指在膝上一下一下地轻敲着,心中默默数着被耽误的时间。这些声响实在是污秽不堪,仅仅是听着便让人心中生厌,几欲作呕。

    所谓阴阳两合,不过是人抛弃了礼法规训,遵守本能的欲望,于野兽又有何异。

    薛鹂已经焦躁到想冲出去大骂两人,约莫是魏玠察觉到了她的羞恼,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直到两人慢慢消停下来,相拥着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情话,终于开始窸窸窣窣地穿衣。

    薛鹂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如释重负。

    一直到门吱呀一声响,两人离开了此处,室内古怪而又羞耻的气氛仍是久久不能消弭。

    薛鹂的手心被攥出了冷汗,她似乎还没缓过神来,依旧沉默着没有吭声。

    她已经彻底不知说什么是好了,倘若知道会与魏玠一同撞见这种事,哪怕梁晏再三试探她也不会来到此处。

    “这件事我会处置。”魏玠淡声说了一句,没有要与她深究此事的意思。

    薛鹂对此求之不得,她只希望脑海里不要再出现那些污言秽语,然而魏玠发了话,她总该说些什么是好,只能愤愤道“好生无耻。”

    他略带歉意地说道“府中管教不严,让你受惊了。”

    两人相坐无言了好一会儿,薛鹂才继续点火,这一次很轻易地点燃了烛芯,她将屋内的所有烛台都端到书案前点亮,好让魏玠看得更清晰。

    没了黑暗遮掩彼此的面容后,薛鹂想到方才的事,仍是忍不住觉得难堪,她不敢去看魏玠的眼神,脸颊也一阵阵地发热。

    魏玠将家训熟记于心,下笔时丝毫没有停顿,似乎方才的事并没有对他有多少妨碍。只有薛鹂写写停停,笔尖停顿迟迟没有落下,凝聚在笔锋的墨滴落纸上,逐渐晕开成一团。

    她看着那些家训,不由地胡思乱想。魏府管教如此严格,到底是谁失心疯不成要到魏氏宗祠来做这样的事。

    “鹂娘”,魏玠无奈地唤了她一声,而后将一张写满字文的纸放到她面前。“你来抄这张。”

    薛鹂不觉有异,直到抄完了一句,才愣愣地问他“这是什么不是抄家训吗”

    “父亲罚我,理应我亲自抄写,不可由他人代笔,你既说了要陪在我身侧,便抄这一份吧。”魏玠抬眼看她,补充道“这是清静经,若有何处不懂,可以来问我。”

    见薛鹂呆愣着没有反应,他又说“见你曾去净檀寺礼佛,若你不喜欢清静经,我可以再替你抄录一份心经。”

    “不必,表哥有心了”薛鹂无可奈何,只好老老实实提笔抄录。此刻坐在魏玠身边,她只感到如坐针毡,再不敢像来时那般轻佻地戏弄他。

    等魏玠放下笔,再扭头看向一侧的薛鹂时,她已经趴在书案上毫无知觉地睡了过去。连笔尖何时碰到了脸颊都不知道,白嫩的面上被染了几道黑乎乎的墨迹。

    他本想叫醒她,手落在她后背的时候却又忽地顿住。一方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薛鹂匀缓的呼吸声,似乎与弹琴时一般,能让他短暂地感受到安宁,似乎尘世间一切喧嚣都在此刻暂时隐匿。

    是她自己要迎上来的,无论何种后果,都该要承担才是。

    晨光熹微之时,魏玠敲了敲书案,薛鹂终于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趴在书案上整整一夜后,她肩颈酸麻到几乎失去了知觉。

    魏玠见她不慌不忙地揉肩捏颈,好心提醒道“再不走便要天亮了。”

    薛鹂回过神,这才注意到窗外的天色,连忙站起身,正想责怪魏玠不叫醒她,又想起昨夜分明是她求着要留下,此刻怪他未免太不讲理。

    她想了想,问道“天色这样早,应当没有看守,走出去也不打紧吗”

    魏玠并没有说实话,而是温声道“鹂娘还是原路回去的好。”

    薛鹂一夜未归,若不是魏蕴帮她从中遮掩,只怕要被姚灵慧在院中罚跪一整日。

    魏玠抄写完家训后,在祠堂中跪了半日,魏恒见他知道错了,又严厉地斥责了几句,而后便不再深究他犯下的错。

    祠堂中偷情的二人,当日夜里他听到声音后便认了出来,然而女子是他的姑母,事关魏氏的声誉,他一时间不好下手处置,只能暂时搁置。

    回到玉衡居,梁晏正在看前朝刑狱的藏书,见他回来了,立刻眯起笑眼,问道“薛娘子可曾去找过你”

    是梁晏透露了他在受罚的事,魏玠对此并不意外,淡淡地应了一声后在他面前坐下。

    “祠堂又黑又冷,这一次受罚能有美人相伴,感受如何”梁晏盯着魏玠,势必要从他面上看出点什么来。

    魏玠掀开书页,平静道“不算太好。”

    听了些污秽不堪的叫声,如今想来,的确算不上多好。

    “我看未必。”梁晏继续道。

    这一次魏玠并未否认。

    晌午过后,梁晏去找魏恒请教,待他回到玉衡居来寻魏玠,见他正在翻阅什么东西,上前问道“这是什么”

    “秦夫子病了,托我查验魏弛他们交上来的课业。”

    梁晏点了点头,看到桌上一碟未曾动过的点心,疑惑道“你从前可不吃点心。”

    “是薛鹂送来的东西,你亲自接过手。”魏玠提醒道。

    他说完后,继续翻看课业,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后,手指忽然僵了一瞬。

    看得出此人有意模仿薛鹂的字迹,只是在微末处仍有浅显的差别。

    魏玠翻阅的动作凝滞了片刻,从中抽出魏缙的课业,与薛鹂的放在一处。

    梁晏艰难咽下嗓子里的糕点,一边伸手去够茶盏,一边小声嘀咕“这糕点好生难吃”

    话音才落,他听见背后蓦地传来一声短促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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